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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斗》原文_作者:薛兆平

发布时间:2023-08-03 12: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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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上世纪80年代末期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和新婚妻子来到了这座小城。

我们一穷二白。她的父母极不情愿将女儿嫁给我,说我是个孤儿,注定了是个穷光蛋,一辈子都成不了什么气候。我一赌气就把她带了出来,我发誓要给她幸福。

惟一可以支撑我们继续走下去的,是爱情和我的一点面食手艺。我说:秀,靠我的面食手艺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相信我吗?

秀说:我相信你。永远。

我们开了一家小小的面馆。我靠从奶奶那里学来的手艺,做带馅面条卖。

可我们的生意一直不好。每天入不敷出,我们艰难地撑着。我从秀的眼睛里看到了焦虑,压力让我连喘息都觉得困难。

顾客很少0每天都要来的客人倒是有一个——这条街上的小乞丐,一个叫漏斗的十多岁的孤儿。他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的,每天都要立在我们的面馆前。

反正做的面条也卖不完,每天我都招呼漏斗来吃一碗面。

漏斗每天准时出现在门口。他不说话,只是袖着手立在那里。我就把放在案板上的几乎要风干了的面条放到锅里煮了,盛到一个花瓷碗里端给他。他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把汤也喝干净了,之后,把碗拿到冲洗台洗净了放到台阶上。漏斗从来不进我的门。让他进也不进。

漏斗每天只来一次。每天来只吃一碗我的面条。有时候,他会带一两个比他还小的乞丐,我也一并给点面汤喝。但大多数时候是漏斗一个人来。

一转眼的工夫,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秀的娘家人找到面馆来的那天,外面飘着毛毛细雨,漏斗刚好在屋檐下吃完了那碗面条。

秀的娘家人凶凶地给了我最后的通牒。他们说把秀嫁给我并不是来受罪的,你若没有本事趁早做打算,别耽误了秀。他们说了好多难听的话。他们要我在一个月内把面馆的生意做起来,现在入不敷出还接济穷要饭的,简直是个败家子。一个月后如果还没有起色,他们就把秀带回家去。尤其我那个大舅子,他还把我面板上那根擀面杖在我脑袋上照量来照量去。

我欲哭无泪。闷闷地坐了一整天。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习惯性地去看面馆外面漏斗是不是已经袖着手立在那里了,可日头偏西了我也没有见到他。

第三天也没有见到他。我想,漏斗是明白了我的境况了,不想再来了吧。漏斗,没有关系啊,反正我还吃得上饭,弄不到吃的,就来我的面馆吧,我的面馆给你留着一副专用的碗筷呢。你在外面怎么讨吃的呢?

过了几天,我的生意突然好转起来,来我面馆吃面的人逐渐多了。我和秀都很高兴。我们忙碌了起来。

一天,一个来吃面的顾客拿了一张几天前的报纸给我看。我惊奇地看见头版头条上是一张显眼的大照片。三个小乞丐排着队在人群里行走,他们最明显的特点是一律秃头,而后脑勺上都写着醒目的毛笔字,第一个写着“耿家面馆”,第二个写着“老桥对面”,第三个写着“耿哥,好人!”。仔细一看,最前面的那个孩子居然就是漏斗!

吃面的顾客说:已经十多天了,这三个孩子每天都排着队在人多的地方走来走去。

漏斗!我热泪盈眶。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如今,我已经是耿家面艺公司的总经理,我们开发生产的带馅面条系列产品风磨大江南北,每年销往全国各地的带馅面条多达80万箱。

我一直没再见过漏斗兄弟。我一直多方寻找,可始终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漏斗用过的那副碗筷,一直在我公司里珍藏着。

后来,我的生意做大了,接触到各界的朋友多了,我坚持多方打探。一位上海的朋友说,在上海一家大型广告策划公司有位创意总监就叫漏斗。不知道会不会是我的漏斗兄弟,有机会去上海,我一定去看看。

选自《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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