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不是做梦。李小莉真的在那儿,和几个月前来应聘时一样,笼着一脸清清淡淡的神情,不拘泥、不张扬,安静得像棵树,却又明艳照人。闪闪发亮的眼睛只要是张开着,无论躲在什么样的人堆里,都能一眼发现她倾泻出的光华。李小莉站在灯柱下,远远端详着我,沉寂的暮色挡在那双眼睛上,猜不透眼睛底下的灵魂在想什么。
我坐在公园长椅上,伸展身体享受盛夏晚风带来的凉爽,空气中弥漫着让人打瞌睡的慵懒。烘烤了一天的热流摧毁了我的神经,我不想动地方,望着李小莉,等她自己走过来。
她会来的,我知道,因为那笔钱。
那笔钱不是她的,也不是我的,说实话,它可以不属于任何人和部门,它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隐形的,只在某些人的天空里舞动着它灰色的翅膀,发出咔嗒、咔嗒动人心魄的声响。我是连接它的那根线。只是不小心,这只隐形的大鸟飞进了不相干人的口袋,而这个口袋的主人——李小莉,此时正站在公园一角夜幕中的灯柱下。我望着她,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这个女孩儿有着明亮亮的眼睛,当几个月前她站在几个佼佼者中间时,我一眼就看出她躲在内心的潜能。这种潜能如河床底下的暗流,平时一点也不引人注意,但关键时却能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我需要这样的助手。
李小莉其实是个好女孩儿,和我相处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尊敬。她叫我“老总”,嗓音糯懦的,有着江南水乡的味道。李小莉有一双好看的手。很白又修长,细腻腻地如滑行在柔波里的游鱼,我喜欢看她的手,却从没有刻意地摸过,只有那么一次,算是无意的碰触吧。就是关于那笔款子那次。我醉了,弯着腰,如河里的一只在褪壳的大虾,耳边回荡着激流翻滚的拍打声。扶着银行柜台冰凉的台面,我一头扑在旁边的坐椅上,在流水漫过脖子前,我拿出证件,写下几个帐号递给李小莉。就在这时,我碰到了她的手,果然嫩滑如玉,温存地如一丛阳光中的水藻,把我的心柔软地抽了一下。她怔了下,然后亮晶晶的眼睛笑了,轻轻从我手中拿走东西,转身填写一堆单子。后来记不大清了,我的思绪在她白白的手里飘来荡去。
对一个不运行于自己命运轨迹的人存有非分之想是有罪的。当我发现问题,已是第二天的下午,空调柜机把室温降到17度,也挡不住我汹涌流出的汗水,目瞪银行存根,眼前一阵眩晕。存根上款子总金额对,名字却不对,“李小莉”,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像一条蛇缠在我的手腕上。
说实话,尽管这些天我焦躁不安,却不想李小莉在这儿出现0
我是陪老婆出来的,老婆在闹哄哄的广场大跳“冬不拉”,和一群人疯狂地扭动着已不再青春焕发的腰肢,肥硕的臀部和紧紧相连赘肉横生的肚子,使每一次跳跃都如掀起一层波浪。从我的位置抬眼就能看到她。尽管来的路上老婆一路喋喋不休数落出我一堆不是,似乎我是万恶不赦的坏蛋,可我不想这会儿让她不高兴。
但是李小莉在灯柱下正直勾勾盯着我,我只好叹口气,冲李小莉做出一副已准备好了的姿势。当两名灰色警服的人走到我面前时,我站起来,伸出了手腕,希望他们能帮我拿掉那条纠缠不休、让我寝食难安的毒蛇。
这个姑娘身上的潜能果然无法估量,只是她此时正蜷缩在我老家树下的红色旅行箱里。她的手真的很好看,很白,即便是淡淡的淤紫也难掩其洁白的质地,修长而完美。
李小莉笑了,亮光光的眼睛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李小莉其实是个好女孩儿,只是她的手不该拿走不属于她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