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杜利特尔·帕莱埃勃斯 (果园的守护者)》
我看到第一个梨子,
梨子正在落下。
那群寻找蜜糖的、长满了金灿灿条纹的
黄色蜂群
并不比我更快些,
(别让我们看到这片美景吧! )
于是我俯在地上,
哭泣。
你用你的花朵严责了我们;
别让我们看到
果树的美景吧!
那寻找蜂蜜者
一刻不停。
空中嗡嗡响着它们的歌,
而我独自俯卧在地上。
噢,粗粗削成的
果园的守护神,
我给你带来一份祭品,
你,唯一不漂亮的,
(神的儿子),
别让我们看到这片美景吧。
落下的榛子,
很晚才剥去它们绿色的外壳,
葡萄,紫红色的,
它们的肚子
滴着酒,
已迸裂了的石榴,
干瘪的无花果,
还有无人碰的榅桲
我把这些作为给你的祭品带来。
(裘小龙 译)
杜利特尔的诗常常带有浓厚的古典色彩,许多意象出自古希腊神话。与她诸多单纯描写自然景物,精美但缺乏内涵的诗相比,这一首诗则具有较深刻的主题,它表现了诗人对古代希腊文化的憧憬和对现代诗歌艺术的反思。
诗从一开始就仿佛回到了古希腊时代帕莱埃勃斯的果园。那里正是果实刚刚成熟的季节,金黄色的梨子从树枝上坠落,引来金灿灿的蜂群竞相采蜜。面对这样美丽的果园景色,诗人触景生情: 自己又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可以与之相比、可以展示一番的呢?还是不要看见这片美景的好。诗人在第二小节中继续发出同样的感叹, “你”——果园守护神的果园里春华秋实、欣欣向荣、完美无比,这反过来也就是对我们现代人的责备。还是不要让我们看到这片美景,以免我们心里总摆脱不了惭愧与自责。这时,果园蜂群依然在空中自由自在地唱着欢歌,不停地寻找着蜜源,寻找着那成熟的美,而诗人却独自卧在地上,失望、沮丧,再也无力去寻觅。还是不要让她看见这种美吧,也许是她再也不能忍受美的冲击。在第三段的中间部分,诗人将果园守护者的形象直接呈现给读者——一座“粗粗削成的”果园守护神神像。他守护着这一片果园,使果园里的成熟和完美成为可能。对这位美的捍卫者,她能奉献些什么呢?诗在最后作出了回答:“我”所能献上的不过是些陈腐、残败的果实。由此可见“我们”这代人的果园里树木荒芜、果实凋零,真是相形见绌。现代人无以为继,再也达不到古希腊时代的完美。
比起帕莱埃勃斯的果园,现代诗歌的果园确实很不景气。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诗歌“陷入危险的状态”,正象庞德所说的那样,“从一八九○年起,美国的大路诗是可怕的大杂烩,未经铸造,大多数甚至烘也没烘过,快速连奏,一堆面团似的。” (彼德·琼斯《意象派诗选》)作为浪漫主义末流的维多利亚诗歌总是“湿淋淋的”,感情泛滥,充满陈词滥调,引起一大批具有创新思想的诗人的极大反感。这就是为什么杜利特尔将当时的诗坛比作不景气的果园。于是这批诗人把眼光转向古希腊文学,甚至转向东方文学,认为古希腊文学艺术就象帕莱埃勃斯果实累累的果园,是成熟与完美的象征。诗人也和当时许多新诗人一样极为推崇古希腊文学,对古希腊诗歌抱有强烈的兴趣。正是这种执着的兴趣成为他们改革诗坛的一股强大推动力。他们不仅把古希腊诗歌作为精神上的源泉,在艺术形式上,也崇尚其明朗、清晰、短小的风格,就象果园里的梨子:饱满、坚实、具体而富有质感。他们视这种风格为典范,并将其付诸实践,为意象派诗歌开了先河。
(廖宛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