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注】
《鲁共公择言》选自《战国策·魏策二》，文章记叙了梁惠王在范台宴集诸侯时，鲁共公在席间的一番祝酒辞。题目中所谓“择言”，即择善而言的意思，也就是选择具有深刻意义的话的意思，因此可以看出，这篇祝酒之辞非同一般。本篇文章虽短小，但其含意深邃、结构严谨，文气疏朗而自然，语言整齐而不板滞，可以说是独具特色。
原文
梁王魏婴觞诸侯于范台①（言虽简而作用大，既交代了当时情况，又总领全篇，文章皆由此而生，这一句表明了梁惠王的主人地位，而与会诸侯都是弱小之邦。一“觞”字点出宴饮，而“范台”又是魏国之名台，聚美女歌吹娱乐之所在。在此，梁惠王自满自得、恣意作乐的情形就自然表露出来了，为下文做了铺垫）。酒酣，请鲁君举觞（鲁共公为与宴的诸侯们祝酒，突出了梁惠王在这些诸侯中的身份和地位，并引出鲁君的祝酒之辞）。鲁君兴②，避席择言③（鲁共公起身，离开座席祝酒，“避席”这一举动不同寻常，认真严肃可想而知。“择言”一词更显示出鲁共公说的不是一般的祝酒辞，而是大有用意的话）曰：“昔者，帝女④令仪狄⑤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⑥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齐桓公夜半不嗛⑦，易牙乃煎、敖、燔、炙⑧，和调五味⑨而进之。桓公食之而饱，至旦不觉，曰：‘后必有以味亡其国者。’晋文公得南之威⑩，三日不听朝，遂推南之威而远之，曰：‘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国者。’楚王登强台而望崩山⑪，左江而右湖，以临彷徨，其乐忘死，遂盟强台而弗登，曰：‘后世必有以高台陂池⑫亡其国者。’（以上是鲁共公祝酒辞的第一层，先以“昔者”领起古代一些贤明君主对酒色淫逸要提高警惕看法的陈述。文章在这里将禹与著名的春秋五霸中有作为的国君拈出，写他们也曾经受到过美酒、佳肴、女色、高台陂池之乐的诱惑，但他们都是有理智又贤明的君主，都能很快有所觉悟，戒掉酒色娱乐给他们带来的坏毛病，使他们能够更好地治国安邦，给后世提供了榜样。这层以古人为镜，写得文辞严整、文势贯通、方面俱全，极有层次感，同时又具有信手拈来、出口成章的味道）今主君之尊⑬，仪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调也；左白台而右闾须⑭，南威之美也；前夹林而后兰台⑮，强台之乐也。有一于此，足以亡其国。今主君兼此四者，可无戒与？”（以上是鲁共公祝酒辞的第二层，鲁共公极自然地将梁惠王与古代贤明君王对比，从以上四个相应的方面指出梁惠王奢侈淫靡俱全，已显露出亡国之兆，却还自恃强大，不知醒悟，点明其“择言”祝酒的深刻含义所在，突出文章的主旨）梁王称善相属⑯。
点评：本篇文章短小精悍、结构严整、笔法简练，以祝酒辞的形式，说出事关国家兴亡的大道理，劝讽有力、含义深刻。文章语言句式整齐，而富于变化、前后对应、有繁有简，如此短章笔法之妙，不可言喻。
【注释】
①梁王魏婴：梁惠王。觞：酒樽，这里指饮宴。范台：又称“繁台”，遗迹在今开封市。当时魏王强盛，魏惠王十四年，鲁、宋、卫、韩来朝。
②鲁君：鲁共公，即鲁恭侯。兴：站起来
③避席：古人席地而坐，为表示敬意，离座起立，叫避席。择言：择善而言，即选择有意义的话。
④帝女：可能指尧、舜的女儿。
⑤仪狄：人名。晋张华《博物志》称系禹时人，善造酒。
⑥旨：味美。
⑦嗛（qiè）：同“慊”，满足，舒服。
⑧易牙：即雍巫，字易牙，长于调味，甚得桓公亲幸，桓公死后，曾作乱。煎、熬、燔（fàn）、炙：几种烹饪方法。燔：烤肉。炙：熏烤。
⑨五味：甜、酸、苦、辣、咸五味。
⑩南之威：美女名，亦称“南威”。
⑪强台：亦作“荆台”，又叫“章华台”，楚灵王所造，在今湖北监利县西北。崩山：一作“崇山”“猎山”。在今湖北省京山县东。
⑫陂（bēi）池：池塘。高台陂池：泛指园林建筑，游乐场所。
⑬主君：尊称国君。尊：同“樽”，酒器。
⑭白台、闾须：都是美女名。
⑮夹林、兰台：魏国园林建筑。
⑯相属（zhǔ）：相连，指接连不断。
参考译文
梁惠王魏婴在范台宴请各国诸侯。酒兴正浓的时候，梁惠王向鲁共公敬酒。鲁共公站起来，离开自己的坐席，选好有益的话题说道：“从前，舜的女儿命令仪狄酿酒，酿的酒味道醇美，就把酒献给了禹。禹喝了之后也觉得味道醇美，于是疏远了仪狄，戒绝了美酒，说道：‘后代一定有因为（贪恋）美酒而使国家灭亡的。’齐桓公有一天夜里觉得肚子饿（想吃东西），易牙就煎熬烧烤，做出美味可口的菜肴给他送上。齐桓公吃得很饱，一觉睡到天亮还不醒，（醒了以后）说道：‘后代一定有因为（贪恋）美味而使国家灭亡的。’晋文公得到了美女南之威，三天没有上朝理政，于是就推开了南之威，疏远了她，说道：‘后代一定有因为贪恋美色而使国家灭亡的。’楚王登上强台远望崩山，左边是长江、右边是大湖，流连忘返，快乐至极，于是发誓不再登上强台（游山玩水），说道：‘后代一定有因为（贪恋）园林建筑而使国家灭亡的。’现在您酒杯里盛的，好似仪狄酿的美酒；桌上放的食物，和易牙烹调出来的美味佳肴一样；左边的白台、右边的闾须，都是南之威一样的美女；前边有夹林、后边有兰台，有着（登上）强台一样的快乐。这四者中占有一种，就足以使国家灭亡。可是现在您兼有这四种，能不警戒吗?”梁惠王（听后）连连称赞谏言（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