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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友苏浅是个精通化妆术的模特,但她出去工作仅限秋冬两季,因为一到春夏,她便会花粉过敏,脸上长满红色的小疙瘩,难以出门见人。但这个春天,我却帮她接了一单业务——为一家全球知名化妆品公司拍摄平面广告。所以我必须想办法尽快治好苏浅的皮炎,不然她满脸疙瘩走到片场,那可就糟糕了。
我带着苏浅走遍京城各大医院,还遍寻名医,吃了无数进口药片,还喝下数不清的中药汤汁,却依然对她脸上的疙瘩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我只好放弃,于是在签订合同的前夕,我登上网络,准备给那家化妆品公司发一封婉拒合约的电子邮件。
刚连接上网络,我的电脑浏览器就自动跳出一个窗口,闪动的屏幕上塞满一行大字:民间秘方,专治春夏两季花粉皮炎。
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点开了消息。这所谓的民间秘方,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方。其核心理论竟是让皮炎患者每天接触各种花粉,从最柔和的开始,不施以任何治疗,让皮肤渐渐适应花粉的刺激。随后循序渐进,逐步增加花粉的刺激性,直到皮肤对任何花粉都完全不再过敏。
我总觉得这有胡说八道之嫌,但苏浅却如捉住了救命稻草,催我赶快找点花粉来试一下。其实,花粉倒是好找,但我们也根本不知道究竟哪种花粉的刺激性才是最弱的。
睡觉前我又收到一封高中同学的邮件,邀请我参加下周举行的同学会,还在附件里粘贴了一份同学录0我点开附件后,立刻在第一行看到了李泉的名字,名字后还写着他的工作单位:农科院花粉研究所。
第二天,我和苏浅来到了农科院花粉研究所。令我奇怪的是,研究所里很多人都带着口罩和面纱,几个女研究员的面纱下无意裸露的脸颊处已有红色的小疙瘩生出。
见到李泉寒暄了几句后,我说明了来意,他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花粉说,这包花粉是他从一种经过改良的桃花中提炼出来的,刺激性非常微弱。
我与苏浅如获至宝般,一到家,苏浅就迫不及待地将花粉捧在手中,狠狠嗅了一口,接着她便不可遏止地打起了喷嚏。只过了半小时,苏浅的脸上便冒出了一串小疙瘩。我想找点药水给她涂一涂,但却被她拒绝了。她说:“这是最柔和的花粉,要是连这花粉都不能忍受,我还怎么去拍广告?”
又过了一天,苏浅的脸上已经长满了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疙瘩,有些疙瘩还流出脓血,结成暗红色的干痂。看着镜子,苏浅哭了。她抽泣着说:“我被那民间秘方给骗了!”她一边说,一边想伸手抓那些已经开始发痒的干痂。
苏浅不是第一次患皮炎,她当然知道抓烂会留疤,但她还是哭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次的干痂痒得我受不了。我也不想抓抠干痂,但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
无奈,我只好用绳子将苏浅的两只手腕绑在床栏上。我凝视着她,最多一天的时间,她的脸就仿佛被硫酸浇过一般。我给她擦药,但凡药水涂抹过的地方,立刻又会生出一团更密更红的脓疱。
我赶紧给李泉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他一个同事。那同事揶揄地说,李泉不在办公室里,他马上就要升为花粉研究所的正职所长,正忙着办理手续。我好奇地问:“李泉这么年轻,就能当所长了?”他同事毫无顾忌地说:“如果你能勾搭上农科院院长那又丑又老的女儿,你也能当所长。”
接下来,我向这位同事打听了桃花花粉过敏的事,他听完我的叙述后,立刻说:“快送医院吧。李泉培育的桃花新品种很不稳定,我们研究所的女同事也因为这桃花花粉过敏反应,一些严重的都进医院了!”
我急了,立刻挂断电话,解开绑在苏浅手腕上的绳索,着急送她去医院。没想到刚解开绳索,她那重获自由的双手便冷不丁地向自己的脸皮抓了过去,一把抓在几粒结疤的干痂上。
干痂被她抓了下来,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我预想的飞溅的鲜血,反倒看到干痂下是一片雪白的肌肤,没有任何留下的疤痕。
诧异之下,我还看到苏浅脸上的脓疱迅速地干瘪,变成干痂。她揭去干痂后,露出了下面一层洁净的皮肤。但令我目瞪口呆的是,虽然她的脸没有任何疤痕,但却不是以前那副面孔了,而是一张我从来没见过的面容——苏浅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了。虽然她现在的模样也很漂亮,但容貌下却有一丝遮掩不住的纯朴。
照着镜子,苏浅发出一声尖叫。“我是谁?”苏浅捂着脸喃喃地问。我摊了摊手,不知如何作答。
我又给李泉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电话还是他那个爱多嘴的同事接听的。他告诉我,李泉到医院探视那些因为过敏皮炎住院的女同事去了,只有在医院才能找到他。
半个小时后,戴着面纱的苏浅和我一起到了那家医院。医院的气氛很不对劲,挂号大厅里空无一人。
我找到一个护士,询问花粉研究所的女员工住在哪层楼治疗,没想刚一开口,一阵来历不明的穿堂风突然掠过,苏浅脸上带着的面纱飞扬起来,露出了她那张新面孔。护士一看到苏浅的脸,就发出一声惊呼,叫了起来:“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病房去!”
几个保安循声赶来,看到苏浅的面孔后,立刻架住她,拉着她朝出院部走去。我急了,一边与保安争辩,一边跟着他们走进住院部的急诊大厅。
进了急诊大厅,看到一排病床,病床上躺着的全是女病人。最不可思议的是,每个病人的模样,都和现在的苏浅一模一样。十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躺在病床上,直愣愣地望着我和苏浅,我觉得自己像走入了某部科幻片的拍摄现场。
尾声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呆着问。一个医生走了过来,指着墙边一个呆若木鸡的男人,说:“大概只有他才能回答吧。”他所指的男人,正是李泉。
李泉的脸上写满了迷惘,他的眸子中似乎笼罩了一层阴翳。他突然转过头,向急诊大厅的大门走去,他颈脖僵硬,两眼无神,像梦游症患者一般。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他却置若罔闻,继续向大门走去。
医生对我说,李泉似乎患了由剧烈惊惧引发的精神分裂症,进入了“忘我”的精神状态,他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会理睬我们的。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医生答道:“李泉进入‘忘我’状态,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想治疗精神分裂症,就要知道患者得病的根本原因。如果我们现在跟着李泉,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许就能找出他得病的原因。”
从医生那里,我知道李泉是一踏入急诊大厅,看到所有女同事都变成相同的容貌后,才发的病。不用说,他的精神分裂症与花粉过敏后引致的相貌改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我和医生以及几个李泉单位的男研究员,跟着李泉走出了医院。李泉埋着头,自顾自地快步向前走着,速度很快,如果我们不加快脚步都没办法跟上他。
一小时后,李泉回到了农科院的花粉研究所。他拐了一个弯,径直走入了研究所的试验田,然后在一棵开着妖艳花朵的桃花树下停住了脚步。
这时,一个五大三粗面目可憎的女人突然出现了,叉腰指着李泉大声责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男研究员告诉我,这女人就是李泉的未婚妻林秀梅,她就是农科院院长的女儿。
李泉却像没听到问话一般,根本不理睬她,径直蹲下身,手指蓦地插入泥土里,一点一点向外挖起了土。林秀梅在一旁跺着脚大声怒骂着,甚至三番五次想要阻拦李泉的举动,但李泉却一把将她推开,只顾自己卖力挖土。
其他人站在一旁,冷冷看着李泉挖着土。只过了十多分钟,李泉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土坑,在土坑底部,出现了一根还粘连着血肉的白骨,那是一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
林秀梅发出一声尖叫,晕倒了过去。而我吓了一跳,立刻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察很快就赶来了,他们从桃花树下刨出了一具女尸。尽管尸体的脸部已经开始腐烂,但我们还是一眼认出,死去的女人生前拥有一副漂亮而又带着一丝纯朴的面容——就和苏浅以及那些花粉研究所女员工们的一模一样。
难道是这女人的冤魂通过身侧那株桃花树所结出的花粉,让嗅过花粉的女人全变成她的模样,借此透露自己的冤情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医生给李泉注射了一支镇静剂,让他睡着了。等李泉醒过来后,面对警方的询问,终于精神崩溃承认自己杀了人。
在认识林秀梅前,他曾有一个女朋友。但当农科院院长向他提出有意将他招为女婿后,他看到了事业上的曙光。而他那位漂亮而又不失纯朴的女友,却成了他事业道路上的阻碍。
李泉杀死了女友,将他埋在了一棵桃花树下。说来也巧,那棵桃花树正是他用来做花粉实验的种树。他相信,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就连他直接都不知道他确信不含任何刺激性的花粉会让这么多女同事因花粉过敏而住院。但当他看到女同事们都褪去了一层脸皮,变成自己女友的模样时,终于精神分裂了。
就在他交待这些的时候,医院传来了新的消息。那些因为花粉皮炎住院的女病人,忽然脸上又长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色疙瘩。疙瘩流脓结痂后,揭去干痂,重新出现了一层新的脸皮,就和患者以前的脸皮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她们都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没有人能解释这一切,就连医生与警察也不敢继续深究。我只好将这些事归结于死去的女人以另类的方式伸冤。
李泉的前女友最后被安葬在那棵桃花树下,下葬那天,我和苏浅也去了,下葬的时候苏浅莫名其妙哭得一塌糊涂。
葬礼完毕后,苏浅忽然对我说:“其实,刚下葬的女人是我表姐。”
原来苏浅在这个城市总也找不到表姐时,怀疑是被李泉谋杀了,但却找不到任何证据指控李泉。很巧,苏浅因为治疗花粉过敏,曾经找花粉研究所的一位女员工咨询过,还成为了好友。她和好友商量了一番,决定用自己想办法来证明李泉是凶手。
苏浅的好友不断在李泉喝的水杯里,加入了一种能够致幻的药物,同时还找到了其他几个女同事,要求帮忙。为了替一个可怜的女孩昭雪冤情,这些女员工齐心走到了一起。
苏浅精通化妆术,她先替女员工们化了一个她表姐模样的妆,然后在这个妆之上,又化了一个满是脓疱干痂的妆。一旦揭去最上面一层干痂,就能露出一张与她表姐一模一样的面孔。
那位医院里的医生,其实是苏浅的表哥。正是他的帮助,才让李泉更加相信所有的女员工,都变成了前女友的模样。
而正是这些一模一样的面孔,再加上曾连续服用的致幻药物,终于迫使李泉崩溃,并以下意识地回到研究所试验田里,亲手刨出了那具尸体。
听完苏浅的话,我目瞪口呆。最后,我问她:“但你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化成这样的妆呢?你知不知道,我特别担心你会毁容……”
她深情地抱住我答道:“我知道,我为那些女员工们化的妆,能够轻易骗过那些服用过致幻剂的李泉。但我还想知道,自己的化妆术能不能骗过天天呆在一起的男朋友……”看来,苏浅的化妆术真是一流,骗过了我这个和他朝夕相处的男友。现在我最想的就是这个期待已久的广告打响后,定要把这个有志有谋的漂亮女子,风光娶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