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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一道脑筋急转弯题目:世上技术最好的发型师,他头上顶着的发型会是世上最好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发型师没办法操刀为自己理发,只能求助于比自己差的发型师,所以发型无法成为世上最佳。
同样的道理,虽然梁浪身为C城最优秀的牙医之一,所开的牙医诊所生意兴隆,但他的牙齿却并非尽善尽美。尽管牙医诊所的见习医生时常为他洗牙,令梁浪的牙齿一直保持着能够体现健康的洁白,但牙床的形状却始终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瑕疵。
这让梁浪很不爽,却又无计可施。牙医诊所的老板,都不能拥有一副最完美的牙齿,又怎能让客户满意?去别的牙医诊所做个烤瓷牙吧,会跌他的份。让自己牙医诊所的学生们来做,又不放心他们的技术。
想来想去,梁浪决定去一趟N城,那边有一所国内最好的牙科医院,据说擅长“美容冠”的牙科美容新疗法。在N城没人认识自己,秘密做个疗程的牙床整形小手术,一方面能让自己的牙齿变得完美无憾,一方面还能从专业的角度见识一下最前沿的牙科技术,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
不过,那家牙科医院生意极好,必须事前预约才能安排手术时间0所以梁浪在动身去N城之前,先在网上填写了手术预约单,留了个假名。不过在填写联系人电话的时候,他沉吟片刻,留下了妻子慕容娇的号码。
三天后,梁浪收到了牙科医院寄来的手术时间通知单后,便收拾行李动身去了N城。
又过了三天,梁浪的妻子慕容娇在C城接到N城牙科医院打来的电话,询问病人为何在已经过确认的手术时间,并未出现在手术室里?这让慕容娇吃了一惊,她根本就不知道丈夫去N城为牙床做整形手术的事,旋即,她报了警。
从那一天开始,梁浪便失踪了。不知下落的他,从此再也没在人们面前出现过。这一失踪,就是整整三个月,等他再次回到人们视野中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具焦尸。
梁浪失踪之后的那段日子,慕容娇很是不好过。牙医诊所生意惨淡,实习医生人心散乱,而更糟糕的是,诊所的资金都存在梁浪的银行卡里,但慕容娇却不知道密码。
慕容娇询问过律师,要想拿出银行卡里的资金,除非先确认梁浪已经死亡。但现在梁浪只是失踪了,只有失踪时间达到了两年,才能通过法院宣布其死亡。
所以在三个月后,当慕容娇听说在N城发现了一具可能是梁浪的焦尸时,她的心情一半是绝望伤心,一半则是隐隐的欣喜。
那具尸体是在一个废弃的山洞里被发现的,尸体身上淋浇了汽油,并被焚烧,已钙化的头颅有被重击的痕迹,可能是遭遇了钝器的袭击,头盖骨都被砸出了凹陷。好在汽油淋得并不多,虽然全身皮肤都被焚毁,但整个牙床都得以完整保留,肌肉深层组织与脏器也能提取到具有分析价值的DNA样本。
梁浪的牙齿,以前一直是由自己诊所的实习医生进行治疗保养,诊所里留有详尽的牙医记录。将那具焦尸的牙床与梁浪的牙医记录进行比对,得到的结论是高度一致。为了防止意外,从N城来的警方,还要求进行DNA比对。
不过,梁浪的双亲早已去世,他也没有兄弟姐妹。好在他与慕容娇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尚可以通过亲子鉴定的方法,确定那具焦尸的身份。
不过,当N城警方向慕容娇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慕容娇的脸上流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表情。似乎有点犹豫,又仿佛有些尴尬。但在警方的再三恳求之下,她还是同意法医从女儿的胳膊上提取走了血液样本。
慕容娇还从N城警方口中得知了其他一些情况。
在N城郊外发现焦尸的那个废弃山洞里,并非只发现了一具尸体。除了疑似梁浪的那具尸体之外,还有一具身份不明的焦尸。而另一具焦尸,在被焚烧之前也遭遇了钝器的袭击,并且被重击的部位是在下颌处,下半段的牙齿都被击碎了,所以根本无法根据齿模来确定其身份。
在山洞里,还有一些丢弃的医用设备。尽管也遭到了焚毁,但依然能辨认出那是一张手术台与一台牙医专用综合治疗椅。拿N城警方的话来说,那废弃的偏僻山洞,在被焚烧之前,完全就是一个地下手术室。
也正因为那台牙医治疗椅,令警方想到了之前慕容娇的报案。梁浪不是来N城接受牙医手术了吗?山洞里的焦尸有可能是他吗?所以才来到C城,提走了梁浪的牙医记录与他女儿的血液样本。
三天后,N城来的警察来到了慕容娇家中,以沉痛的语气对她说:“很遗憾地通知您,经过齿模对比,以及与您女儿的DNA对比,我们确认山洞里两具焦尸其中之一,就是您的丈夫梁浪。”
听完这句话后,慕容娇呆立在屋中,身体不住颤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警察在她空洞的眼中找不到半点伤痛绝望的迹象,看到的只有一片茫然。警察猜,或许是她太受打击,所以连相应的反应也做不出来了。
警察离开后,慕容娇立刻通知律师,询问是否可以立即提出梁浪生前留下的银行存款。但律师的回答却令她目瞪口呆。
律师在电话里说:“既然已经确认梁浪先生死亡,那么我必须告诉您,梁浪先生曾经在一年前在律师行里留下了一份遗嘱。他没有给您和您女儿留下一分钱,他把所有财产和房产都留给了一个叫杜楚楚的女人。”
“啊——”慕容娇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然后晕倒在了沙发边。直到她晕倒的时候,她也不知道那个叫杜楚楚的女人是何许人也,更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会把钱留给那个女人。
半个小时后,慕容娇抚着胸口悠悠醒转,然后开始无声地哭泣。
丈夫什么都没有给自己和女儿留下,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办?良久之后,她止住哭泣,原本已经漆黑一片的眼前似乎亮了一盏灯。也许,到了该找那个人的时候了。那个人说过的话,她始终都记在心里。现在,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障碍了。
慕容娇默默摸出了手机,想要给那个人拨一个电话。可当她刚准备拨号,就发现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接电话。看了看来电号码,她蓦地一惊——是那个人打来的。
2
那个人叫何亮,一个面相敦厚的男人,许多年前曾是慕容娇的男友。不过,那时候的何亮还是个穷小子,慕容娇的父母始终不接纳他,还为女儿介绍了刚开办牙医诊所的梁浪。但在何亮心中,慕容娇的位置却是不可替代的,即使后来他也结了婚,但他们还是时常见面。经过若干年奋斗,现在何亮也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实业家,旗下拥有几家利润颇高的企业,资产早已超过梁浪,这倒也让慕容娇的父母常感到失落不已。
半年前,何亮和慕容娇在某家宾馆的客房里见过一次面。激情之后,何亮点了一根烟,对慕容娇说:“我老婆上个礼拜查出了肝癌,晚期了,最多还有三个月寿命。我希望办完她的丧事后,你也能与梁浪离婚,到时候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三个月前,何亮的老婆去世了。慕容娇想向梁浪提出离婚,偏偏在那个时候,梁浪失踪了。慕容娇想给何亮打电话,但对方的电话却始终关机。打电话到何亮的公司,公司秘书说何总办完丧事就去国外散心了,公司的事都做好了安排,归期未定。
慕容娇心想,何亮出国散心是假,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躲在暗处等待自己与梁浪离婚的消息。否则他也不会在确认梁浪死亡的第一时间,就给自己打来电话。
突然之间,慕容娇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何亮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出国?他会不会是去了N城?他会不会在N城杀死了梁浪,然后将其焚毁成一具焦尸?以此来消除两人之间的最后障碍?
不过,在那个废弃的山洞里,为什么还有一具多余的焦尸?那个人是谁?山洞里为什么又会留有地下手术室一般的牙医治疗椅与手术台?
拨打何亮的电话,接通了却无人接听。是他刚回国正在公司开会不方便接听电话吗?慕容娇只好给何亮发了一条短信:“晚上十点,在老地方见面。”老地方,是一家郊区宾馆的207号房,可以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山景。
几分钟后,何亮回来短信:“换个地方吧,龙凤咖啡厅包房内。”
将女儿送到娘家后,慕容娇精心打扮了一番,便离家前往龙凤咖啡厅。半年没见面了,她可不愿在情人面前迟到。
可惜慕容娇未能如愿,就在即将抵达咖啡厅的时候,街上出了一点意外,一大群人正殴打着一个满身的血的年轻人,堵塞了整条路。听围观的好事者说,那年轻人是个刚确诊的艾滋病患者,或许是因为心理失衡,决定报复社会,拿针管吸了自己的血在街上到处扎人,幸好及时被发现,当场被群众打了个半死。
这个小插曲令慕容娇迟到了十分钟。走进包房的时候,她看到何亮两眼阴郁地低垂着头。他是因为自己迟到而生气吧?慕容娇有些失落,以前何亮对她百依百顺,哪怕她迟到一小时,他也不会把不开心挂在脸上。
但接下来何亮所说的话,就令慕容娇更加失落了。
“今天上午,警察来找过我。他们告诉我,之所以能确定梁浪已经死亡,除了齿模之外,最重要的证据是与倩倩的亲子鉴定结果。”何亮说完之后,抬起头狠狠瞪着慕容娇,目露凶光。
看着这股凶光,慕容娇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或许,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梁浪真是眼前这个看似敦厚的男人杀死的。
紧接着,一句慕容娇最不想听到的话,从何亮的口中迸出:“也就是说,倩倩不是我们的女儿?”
慕容娇崩溃了。
是的,她一直以为倩倩是她与何亮的女儿。当N城警方提出取倩倩的血液样本进行亲子鉴定时,她心中忐忑不安,就是担心查出的结果无法确定焦尸的身份。但是鉴定结果出来后,她却更担心了——天哪,原来倩倩不是何亮的女儿!
“也就是说,你一直骗了我,这让我很失望!”何亮抛下痛苦的慕容娇,拂袖而去,在出门之前,他回头对慕容娇说,“对了,下个月我要结婚。不过,新娘不是你,而是一个叫杜楚楚的女人。”
杜楚楚?杜楚楚是谁?她的名字如不散的阴魂一般,又一次飘入了慕容娇的耳中。
慕容娇拦住何亮,歇斯底里地问:“杜楚楚是谁?”何亮却冷笑一声,不予回答。两人对峙几秒之后,慕容娇终于决定放弃,她已无话可说。不过,她还是凄楚地问:“在分手之前,我们还能再去一次老地方渡过最后一晚吗?”
何亮摇了摇头,答道:“我没兴趣和一个在床上如死鱼一般的女人温存。”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去。
在床上如死鱼一般的女人?慕容娇愣住了。
慕容娇这辈子,只与两个男人上过床。的确,与梁浪在床上的时候,她就如一条离开水而呼吸困难的鱼,只是逆来顺受,从未品尝到快感的滋味。不过,与何亮在一起的时候,她却绝对主动,高潮迭起。以前何亮就不止一次对慕容娇说过,你是个床上的荡妇。
何亮现在为什么要这么说?说这话的人,只有梁浪才有资格!
慕容娇下意识地捉住何亮的手,厉声叫道:“不对,你不是何亮,你是梁浪。”没错,现在整形手术水准早已超过想象,而梁浪与何亮本来就体型相近,相貌也有一定的相似度。
也就是说,死在N城的那具焦尸,是何亮,而凶手就是梁浪。梁浪行凶之后,将相貌整成何亮的模样,回到了C城,并接管了何亮的公司。
难怪那具焦尸与倩倩的DNA对比结果会一致,难怪何亮会在梁浪失踪的同时,声称去国外散心,而且一走就是三个月。可是,为什么那具焦尸的齿模,又会与梁浪完全一致呢?
当慕容娇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的眼中冒出了一股火,然后看到那人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一柄榔头。
榔头砸在了慕容娇的头上,她应声倒地。榔头又狠狠砸在慕容娇的下颌处,敲碎了所有的牙齿。男人寻出慕容娇衣兜里的手机,消去所有短信,最后在她脸上与身体上浇了一瓶汽油。扔下点燃的打火机,火焰腾起后,他乘乱离开了那家咖啡厅。
尾声
没错,在咖啡厅里杀死慕容娇的男人,就是整容之后的梁浪。
半年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他发现女儿倩倩的血型与自己和慕容娇都不符。他对妻子产生了怀疑,于是聘请私人侦探对慕容娇进行调查。当他知道慕容娇的情人是何亮后,一个完美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很巧,何亮也是梁浪牙科诊所的客户。梁浪私下联系何亮,声称N城有一种叫“美容冠”的前沿牙科技术,能让齿形达到最完美的程度。何亮不疑有假,自从有钱后,他便无比重视自己的外貌,于是与梁浪一起来到了N城。梁浪说过,这个手术会花费较长的时间,何亮担心旁人非议他刚死了老婆就去做齿形美容,于是告诉所有人,他去国外散心了。但他没想到,自己踏上的竟是一场死亡之旅。
在邀请何亮赴N城之前,梁浪早已通过网络结识了一位刚辞职的N城整形医生。梁浪对整形医生说,自己是逃犯,愿意花一大笔前私下动手术,把自己整成另一副模样。他还出资让整形医生在N城城郊的废弃山洞里提前布置好了地下手术室。
何亮来到N城后,便被梁浪囚禁在山洞里,让整形医生当做整形样板,依照他的模样为梁浪整容。当三个月后手术完成,梁浪用一柄榔头结束了何亮的姓名,然后利用山洞里的牙医设备,对何亮的齿形进行了“美容冠”手术,将他的齿形整成了自己的齿形。与此同时,他也顺手杀死了那个整形医生,并敲掉了一声口中的所有牙齿。最后,他在两具尸体上淋浇汽油,点上了一根火柴……
至于杜楚楚,则是梁浪的情人。警方通过何亮那经过牙科手术的齿形,再加上与倩倩的DNA比对,只会以为梁浪死在了山洞里。而梁浪留下的那份遗嘱,又可以讲所有资产转移到情人的头上。
整形后回到C城,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就是何亮。他以何亮的身份接管公司后,再与杜楚楚结婚,将慕容娇与倩倩抛在一边,谁又会有非议呢?就连慕容娇也无话可说,谁让倩倩的DNA对比结果与N城山洞里的那具焦尸一致呢?
如果不是自己在离开咖啡厅时说漏了嘴,令梁浪不得不杀死慕容娇,否则这一石二鸟的计划真可以堪称完美了。
梁浪很自信,他相信警方永远查不出自己与何亮的关系,更无法查明山洞里的另一具焦尸是何许人也。
回到何亮的办公室里,梁浪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关于N城的社会新闻。
一条新闻跃入他的眼帘,令他遽然动容。
《某整容医师离奇失踪,疑因其扩散艾滋病毒败露而畏罪潜逃》。
新闻里称,这位整容医师在半年前因生活不检点,确诊艾滋病后,便辞职离开了整形医院。但半年之后的今天,当时许多接受了他手术的病人,都不约而同确诊罹患了艾滋病。警方分析,那位整形医生因为确诊艾滋病而造成心理失衡,于是决定报复社会,在每个接受他手术的病人体内,注射了自己含病毒的血液。现在N城警方正在寻找整形医生的下落,并重金悬赏征求线索云云。
看完这条新闻,梁浪颓丧地倒在老板椅上,喃喃说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