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枯草黄的初冬，一派肃杀景象，我在通向元城的大道上疾走如飞。
说白了，我这一次去元城是复仇，要杀掉一个叫牛二的屠夫。
天空中飞过戛戛雁阵，我不由得抬头望一眼怒卷的乌云，然后抽出腰间利刃。寒光闪过，我仿佛又看到三年前的那一幕。
三年前我还没有进入武林，还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瘪三。三年前的我驾着驴车去东山拉炭，走在车水马龙的元城大街上，驴车吱呀呀唱小曲儿，驴打着响鼻伴奏。萝卜咸菜吃多了，我的嗓子不争气，猛一咳嗽把一口痰吐出来了。那一口黏黏的痰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一个扫帚眉三角眼的人身上。这人上来就是一通老拳，把一天只吃一顿饭，饿得正心慌的我打得眼前星光灿烂。有人劝他说，算了吧牛二，人家出门在外也不容易。我像一根豆芽菜一样晃了几下，定睛一看，眼前这叫牛二的小子正咬牙切齿地望着我，恨不得要把我吃掉。这牛二，下嘴唇托着上嘴唇，嘴巴是地包天，气急败坏地冲我说，老子新买的鞋，今儿去相亲，你说多晦气。
我弯下腰满脸堆笑地用自己的衣袖子去擦，牛二又揍我一巴掌说，去，你小子还嫌老子的衣服不脏啊？我眼巴巴地望着他说，那咋办？不行你就吐我一脸吧。牛二轻蔑地冷笑说，我才不吐你呢，你伸出舌头给老子舔干净了。
这时候，很多人围上来看热闹。大家齐声喊，舔啊，舔啊。哈哈哈哈哈。
我都哭了，我跪在牛二面前说，我给您擦干净还不行吗？
不行！牛二的眼珠子睁得像狗蛋，说少罗嗦，老子是杀猪的，还不相信收拾不了你！
众目睽睽之下，我像饮了半碗砒霜。我只得俯下身子，像狗一样伸出舌头把那带着我体温的浓痰舔得精光。
这一幕，整整在我的脑子里回放了三年。此时，我感觉胸中一团火在燃烧。
我攥紧了腰间利剑。
正午时分来到了城北门，两侧商幌飘飘，人群熙来攘往。我一阵口渴，不妨先喝口茶，然后再去杀屠夫牛二。
茶馆主人是个老妪。老妪端上来一壶茶，笑眯眯地说，客官从哪里来，怎么一脸的杀气？
我不禁一怔，心想她怎么看出我一脸杀气？
老妪面慈，笑眯眯的样子很像疼爱我的外婆。过一会儿，元城就要血溅高楼，尸滚大街，我哪里还顾得上多想。若不是这老妪笑眯眯的让我觉着温暖，我恨不得先杀了她祭刀。
一阵风吹来，扬尘迷了我的眼睛，我把眼睛揉得通红。
老妪说客官别动，踅身回到屋里拿来一团棉花，然后从脑后的发纂上取下一个银簪。我警觉地说，你想干什么？老妪依然笑眯眯地说，你迷了眼，我给你把沙尘取出来。老妪小心翼翼地用银簪把我的上眼皮翻开了，凉丝丝的，又一次让我想到外婆。以前迷眼了，外婆也是这样给我翻开上眼皮，然后用棉花把沙尘擦去。
老妪用棉花轻轻一拭，说，客官，你试试，感觉咋样？
我眨巴几下眼睛，沙尘没了。我感激地冲老妪一笑。
三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笑。
老妪说，你笑的样子真好看。
是吗？我又笑了一下说，你为什么对我微笑？
老妪又说，客官是个好人，只是眉宇间有一股杀气，你这一笑，杀气消了。这微笑就像果子，你种的多，收获的就多。你想得到微笑，首先就要先种植微笑。
我端起茶一饮而尽，站起来冲老妪抱拳，下意识地用手去攥腰间的宝剑，准备转身告辞。谁知我的手摸空了，不禁大惊失色。宝剑呢？一个武林高手怎么能把宝剑丢了？
老妪微微一笑，手指远处的一棵杨树说，客官你看。
我顺着老妪的手指望去，只见远处的杨树梢上插着一把宝剑。
我大骇，跪在老妪面前。
老妪依然笑眯眯地搀起我说，杀人岂能用刀子？我今天杀了一个武夫，救了一个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