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晓晓走进饭店的时候,我有一点点吃惊。
她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平时都是端着搪瓷缸子站在店门口。
这条街上的人都认识晓晓,还有她那瞎眼的母亲。通常都是瘦瘦小小的她在前面走着,往后伸出一只瘦瘦小小的手,拉着她的母亲。她母亲佝偻着身体,背上是一个脏兮兮的尼龙袋子。每当看到一个塑料瓶、一个易拉罐,或者一块硬纸板,晓晓都会放开母亲的手,停下来。母亲也停下来。晓晓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放进母亲背着的袋子里,然后,继续往前走。母女俩都不怎么说话,一路走着,捡着,一任夕阳的余晖,把身影拉得很长。偶尔,母亲会轻轻叫一声女儿的名字,这让大家知道,她叫晓晓。
吃饭的时候,晓晓会站在我的饭店门口,不说任何话,只一个劲地往店里瞧着。看到我,她就会羞涩地低下头,依旧不做声。我忙把顾客吃剩的饭菜拿出店去,倒进她的搪瓷缸子里。她用双手接着,等我倒完了,看我一眼,便捧着饭菜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去。
可今天,她却径直走进了我的店里,而且,手上没有那个搪瓷缸子。
我拍拍她的小脑袋,晓晓,有什么事吗?
晓晓摊开手,伸到我面前,是两张钱,一张10元,一张5元0阿姨,我买一个菜。她的声音小得像自言自语。
不用买的,你回家把缸子拿来吧,我装些给你。
不是的,我是要买一个。她站在那里,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她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决。
这个倔孩子!
晓晓要买的是一份炒猪肝,她叫我多放点辣椒,说她妈妈喜欢吃辣。
我把菜炒好,用一次性的泡沫饭盒装着,递给晓晓,同时把钱也退还给她。
这个可怜而又可爱的孩子!她纯净的眼神,让一条街上的人都喜欢她。我曾问过她,你爸爸呢?她说,不知道。我很奇怪,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说,妈妈的眼睛看不到后,他就走了,有好几年没看到过他了。我在心里暗暗骂,狠心的男人!街坊也都骂,狠心的男人!远远地看到晓晓牵着母亲,大家就从家里拿些废品扔在路上,让她们捡。她知道是大家有意给她的,捡的时候,会往旁边的门里望一下,那眼神里有感谢的意思。
晓晓讨饭,但从不讨钱。即使像今天,要专门炒一个菜的时候,她还会拿出卖废品的钱来。
阿姨,给一个盘子盛着吧,我洗好后还给你。晓晓提了个新的要求。
我笑着说,你用这个饭盒装着,就不用还盘子,也不用洗盘子呀。
晓晓似乎急了,仰着的脸蛋憋得红红的,讲话也就有些结结巴巴,今天,是……是我妈妈过生日,我想……想把菜用盘子装着,那样会好看些,我妈妈还没吃过盘装的菜呢。
我赶紧拿来一个盘子,把饭盒里的菜倒在里面。鲜嫩的猪肝,鲜嫩的青椒,还有几枚白色的蒜子,在盘子里闪着油亮的光泽,闻一闻,香味扑鼻。
晓晓小心翼翼地接过用盘子装着的菜,端在手上,歪着小脑袋左看右看,特别开心的样子。她把钱重新塞给我,我推说不用,她说:不,今天要给钱的。她朝我莞尔一笑,然后端着盘子,小跑着出了店门,穿过车辆卷起的灰尘,一直走到街对面,走到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