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赖特·凶手》
天气晴得象一团火,
鸟儿唱得象玻璃一样脆,
我渴了,来到小溪边,
一跤跌在溪旁的青草内。
我的胸膛压在鲜明的苔藓
和雨露晶莹的野草上,
我的双唇挨近清清的流水,
我看见它在芦苇丛中游逛。
黑色的恐怖从那暗处
猛然一下子产生,
通过它身上青草似的衣裳
我感到死亡正向我逼近。
砸呵,把它砸进地里去,
揍呵,一直将它揍死,
不然你的生命将会在
那一双无色的眼睛里枯竭。
我将它砸了又砸,
它细长地躺在那儿,身躯
红黑相间, 它那冷冰冰的
眼睛翻了出来,清亮而呆滞。
可是我的敌人
象水或风一样敏捷,
它从自己的死亡中溜掉了,
又在我心中消失。
它在它来的地方消失了,
我那灵巧的敌人;
而蚂蚁却来到了这条蛇旁边,
在它那浅薄的眼光下啜饮。
(唐正秋 译)
在《凶手》这首诗中, 朱迪丝·赖特写到她打死一条蛇以及为此而产生的一种负罪感。整首诗分成三部分,每一部分的语气各不相同。第一、二节为第一部分,这一部分的语气是平静的;第三、四、五节为第二部分,这一部分的语气异常猛烈;最后两节为第三部分,这部分的语气富于沉思和反省。
诗人在一个炎热的夏天来到小溪边,正要喝水,看见一条红黑颜色相间的水蛇。于是“黑色的恐怖”猛然而生。按传统的观念,蛇是邪恶的化身。在一般人的眼里,蛇的眼睛又最为可怕。赖特在诗中三次提到蛇的眼睛, 第一次, “……生命将会在/那一双无色的眼睛里枯竭”暗示着蛇的凶猛,随后,当蛇死去后, “它那冷冰冰的眼睛”表明了蛇的死亡。有趣的是,随着蛇的死亡,蛇好象脱离了它所代表的凶恶的形象,那“冷冰冰的/眼睛”变得“清亮而呆滞”了。
在一阵本能的害怕之后产生了某种本能的反应:给蛇一阵猛打,直到将它打死。然而在疯狂地打死了蛇后诗人又惭愧起来。赖特将打死这条蛇与蛇的普遍象征分开来。那“敏捷的敌人”不是那条蛇,而是罪恶的力量。罪恶对我们强烈的影响欺骗了我们, 使我们迁罪于它。 “在它来的地方”是指敌人在诗人自己罪恶滋生的心里。这个观点在以重复“消失了”来连接上下两诗节的安排中得到了强调。赖特在这儿清楚地将“蛇”从我们用自己的想象强加给它的罪恶力量的象征中分离了出来。蛇被打死后,脱离了罪恶力量的象征,于是仅仅成为一般的生物了。这时我们发现人类自己却成了凶手。这个转折是很微妙的,开始读者根本没有意识到打蛇是凶手的行为,只有到了最后才省悟过来。杀掉蛇这个生物的人类是凶手。罪恶这东西又一次成功地使我们变成了它的工具。
从对蛇的恐惧、恶意到转向对自己的责备(从重复“我那敏捷的敌人”开始), 诗人开始反省自己的作法,并意识到自己是凶手。由于自己的盲目和无道理的恐怖感而将这个生物置于了死地。诗人由此想到: 盲目的恐惧和野蛮——而不是蛇——才是人类的敌人。
(唐正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