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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认识的这个叫林瞳瞳的女人,此刻躺在我的身体下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把灯关掉。”我笑了笑,说:“我喜欢开着灯。”
林瞳瞳瞪大了眼睛,忽然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叫这个名字吗?”
“为什么?”我问。她回答:“你看我的眼睛,仔细看。”
我端详着她的眼睛,然后终于发现在她的眸子中,竟有两个并排着的瞳孔。
“我有两个瞳孔,这样的眼睛叫做双瞳。马上就要到午夜了,要是不关灯,双瞳会看见不该看到的东西……”她的声音透出些微的颤栗。而这时,酒店客房里的石英钟当当当地叫了起来,午夜时分不可阻挡地到来了。
“啊——”林瞳瞳盯着我的身后,突然发出一声恐惧惊骇的尖叫0
她的叫声让我兴奋了起来,我不顾一切横冲直闯地进入她的身体,在我的冲撞之下,她闭紧了眼睛浑身颤抖着,脸色苍白,仿若狂风骇浪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
待一切结束后,林瞳瞳依然没有睁开眼睛。我躺在她身边,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后,问:“美女,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她回到:“你把灯关掉了,我再告诉你。”
屋里陷入了一片黑暗,林瞳瞳幽幽地说:“我看到在你的背后,趴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的身影很模糊,应该刚刚才去世。”
我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颤巍巍的,但我却强作镇定地趁着她睁开了眼睛,突然拉开灯恶作剧般对林瞳瞳说:“那你现在看到了什么呢?”
林瞳瞳盯着我的身后,用更镇定的声音答道:“她的脸很瘦,苍白,头发枯黄,年龄不小。她飘在空中,死死地望着你。她的小腹隆起,一定是怀孕了。”
“啊——”我也发出了一声恐惧惊骇的尖叫。
“你怎么了?”林瞳瞳问。
我扔掉了手中的香烟,掩饰地答道:“是烟头烧到了手指。”
清晨,我离开酒店客房时,看到林瞳瞳披着浴袍盘腿坐在双人床上,一只手握着一支中华牌8B绘图铅笔,一只手里摊着一张纸。
昨天我是在美术学院旁的酒吧里认识她的,看她现在这模样,她应该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吧。我问:“你在画什么?”
林瞳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继续在纸上画着。
我在她身边留下了五张百元大钞后,正准备离开时,她才对我说:“如果你想知道我画的是什么,中午请我吃饭吧。”她在我的手里塞进一张餐巾纸,纸上有一个口红写的电话号码。
我笑了笑,把餐巾纸夹在了钱包里,然后拉开了门。关上门的时候,我听到客房里传来“唰”的一声,是林瞳瞳拉上了房间里的窗帘。我记得房中的窗帘是天鹅绒的,只要拉上后,白天也会如黑夜一般幽暗。
我不仅暗自揣测,昨天夜里我竟没拉上房间中的窗帘吗?
我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出了车库,向产科医院行驶而去。
现在我该去见李云秀了。
李云秀是我的妻子,我和她结婚才半年,但她马上就要生小孩了。她受孕的时间,当然是在我们结婚以前。这也很正常,难道不是吗?
我来到产科医院的五楼,这里是VIP待产区,走廊上没有飘荡着医院时出现的来苏水气味,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这里的费用很贵,每位产妇都有自己专属的主治医师与护士。为了防止交叉感染,每个护士还有仅供自己使用的药水配制室。
在李云秀的病房外,我看到薛真正站在那里,严肃地望着我,问我:“昨天我打了一夜你的手机,你怎么不接电话?”薛真是李云秀的主治医师。
“哦?!”我摸出手机,这才答道,“啊,手机没电了,我竟没发现……”然后我又问,“你半夜找我?有事?”
薛真阴沉着一张脸,说:“昨天深夜十二点正,你的妻子李云秀突然心力衰竭。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但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听完他的话,我顿时两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两行泪水适时地从眼眶中滑了出来。
我浑身无助地颤抖着,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我是一个痴情的丈夫,正为逝去的亲人痛哭,绝对猜不到昨天夜里我还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纠缠。
正当我暗自得意的时候,从我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女人的声音:“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这么阴阳怪气说话的人,一定是灵姨。
灵姨是陈东的妈妈。而陈东,是李云秀已经去世的前一任丈夫。
两张照片狠狠砸到我的后脑,让我感觉一阵生硬的疼痛。灵姨朝我怒吼道:“看看昨天夜里你老婆在医院里病重时,你在干什么吧!”
我拾起了照片,第一张照片很清晰,是一男一女正相拥着走入一家酒店大堂。男的是我,女的则是我昨天才认识的漂亮女人林瞳瞳。
当我看到第二张照片时,我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了起来。这张照片一定是在酒店对面的高楼上偷拍的,照片中,我赤身裸体压在林瞳瞳的身体上,正猛烈地撞击着她。房间中的灯开着,窗帘也开着,就连我的表情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大概是因为正好调到了可以清楚拍到面部表情的焦距,所以在我和林瞳瞳的身后,是一片暗色的虚空。但在那片虚空中,却有一丝黑色的阴影依附在我身后,就像趴在我的背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丝黑影依稀仿佛一条人影,很瘦弱,腹部却高高隆起。
“你雇了私家侦探偷拍我?”我冷冷地问。
灵姨点点头,歇斯底里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云秀真是瞎了眼,才找你结婚。她在医院里生小孩,你却在外面拈花惹草。云秀做过孕前检查,还坚持做产检,从来没发现有过心力衰竭的症状。她的死,一定有隐情!说不定是你为了和那个狐狸精,才毒死了云秀!”
2
我瞪大了眼睛,对她说:“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哦。我们熟归熟,但我也随时可以告你诽谤的。”
我和灵姨的对话全被薛真听到了,这讨厌的家伙竟然立刻走了过来,对我们说:“需要给死者做个尸检吗?”
“做!”灵姨斩钉截铁地答道,“为了云秀,为了云秀腹中的孩子,这个尸检一定要做!”
我也坚决地回答:“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这个尸检一定要做!”
薛真拿出两张知情同意书,让我和灵姨签字。我签完字后,什么话都没对灵姨说,就转身进了下楼的电梯。当我在车库里取了车后,给手机换了块电池,一条短信飞进了我的手机中。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虽然没存储,但我却很熟悉的号码。
短信只有几个字:“中午见一面,我有话给你说。”
我却想到了照片上的那条黑影,心里念着想与那个有着双瞳的女人林瞳瞳见面问个究竟,所以回了条短信:“晚上见面吧。”发完短信后,我驱车离开了产科医院。
在美术学院附近的酒吧里,我再次见到了林瞳瞳。我看着她递给我的一张画纸,而她则看着两张我递给她的照片。
在画纸上,绘着一个女人的头像,苍白憔悴的脸上夹杂着几块褐色的斑点,是李云秀。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暗藏着说不尽的怨恨。
林瞳瞳指着照片上的那团黑影,恐惧地说:“是谁拍了这张照片?照片上的黑影趴在你背上的姿势,就和我昨天夜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她眼中的双瞳也同时紧缩,就像被针刺了一下。
几绺汗液从我的脊背渗了出来,我问:“昨天你看到趴在我背上的那条黑影,她对我做了什么动作?”
“那个女人先朝你笑了一下,又朝我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口白牙……然后,她伸出手,朝后面指了指……”
我背上的汗液顿时像长着脚的蜈蚣一般,迅速爬满了全身。我记得,在李云秀病床的后面,就是她的专属护士单独使用的那间药物配制室。
而这时,一个满面怒容的老太太突然冲进了酒吧,对我大声喊道:“你老婆尸骨未寒,你就在酒吧里勾搭女人了?”这老太太,正是灵姨。
林瞳瞳诧异地用有着双瞳的大眼睛盯着我,似笑非笑地问:“那个趴在你背后的女人,是你老婆?她年龄看上去不小了哦……”
没错,李云秀的年龄是不小了,她比我大整整十七岁。
我与她的婚姻,与爱情无关,我只是为了一份合同才和她结婚的。
一年前,李云秀的前夫陈东因为癌症去世了。而那时,李云秀正在接受子宫肌瘤的保守治疗,疗程需要十个月。陈东是个有钱人,却三代单传,他的母亲灵姨做梦都想拥有一个亲生的大胖孙子。在医生的建议下,灵姨同意请医生在陈东病重的时候,取出他的精子进行冷冻。等李云秀的子宫肌瘤治疗痊愈后,再用试管婴儿的技术,取出李云秀的卵子,在体外受精,植回李玉秀的子宫中着床。
手术很成功,当李云秀的尿液在早孕试纸上显示出两道红线时,灵姨不得不考虑到另一个问题——陈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哪能突然出现一个没名没分来历不明的孙子呢?
所以灵姨与李云秀开始物色一个可以假结婚而且守口如瓶的男人,而她们都看中了当时正穷困潦倒的我。
结婚前,我与李云秀签了一份合同。结婚后我与她互不干涉私生活,小孩满岁后,我们将无条件离婚。离婚时,李云秀会付给我50万元酬金。
这份合同一式三份,我与李云秀各保存一份,而另一份则保存在陈家的私人律师那里。
我那份合同,已经被我撕掉了。李云秀那份,在她入院待产时,被我从她家里翻了出来,然后消失在一团火焰之中。
至于律师楼里保存的那份合同,如果有人注意过今天的报纸,就会知道市区中心某律师楼昨天下午离奇发生一起火灾,所有重要文件被付之一炬。
我的胃口,远远不是五十万元那么一点点。
灵姨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她知道律师楼发生火灾后,就雇请了私家侦探调查我的情况——既然合同没了,那就只有从我的婚外情着手,让我尽快与李云秀离婚,免得我分走家产。
不过,李云秀昨天夜里就死了,而当时我正与林瞳瞳呆在酒店客房里。那个被老太太雇请的私家侦探所拍的照片,正好为我提供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昨天夜里我没拉上客房的窗帘,也没关灯,正是想让私家侦探清晰拍下我和林瞳瞳的脸。
灵姨拉拽着我出了酒吧,她告诉我,她刚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尸检结果出来了。
如我所愿,尸检结果证明,李云秀确实死于心力衰竭,她的心脏瓣膜有一个被忽略很久的缺陷。
“不过这事没完,我不会让你占走家产的!像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没资格得到这么多钱!”灵姨怒气冲冲地叫道。
对此我报以微笑:“我承认在道德层面上,我存在令人遗憾的缺陷,但道德与遗产继承法无关。您是云秀前夫陈东的母亲,更没资格继承她的遗产。”
陈东死的时候,把他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妻子李云秀。而李云秀死后,因为那份合同已经失踪,所有的财产也会全部留给我。
我成了有钱人,而灵姨却变作身无分文的穷人。这样的结果,令我很开心。
看到灵姨黯然离去后,我没有再回到酒吧中。晚上,我还有一个约会,是与那个熟悉的手机号码的主人见面。
在见面前,我从银行取出了二十万元钱,放在一只牛皮纸口袋里,这是我现在的所有存款。当然,再过几天办完遗产交接手续后,我的存款就会多出很多很多个零。
尾声
我开车来到了郊区一个小酒馆外,进了酒馆,我就看到薛真坐在吧台前喝着闷酒。
没错,约我见面的人就是薛真。我应该感谢他,是他向我推荐了那种提取自丛林野生植物的药剂,只要在李云秀的输液瓶中滴入药剂,就可以让她死于类似心力衰竭的疾病。薛真亲手在输液瓶里帮我滴入了那些药剂。
不过,尸检是个麻烦事。但幸好产科医院的尸检都是由薛真负责,他会向所有人证明我是无辜的。
我把牛皮纸口袋递给薛真后,说:“这是二十万,剩下的一半我会在拿到遗产后给你的。”四十万就能让我得到李云秀的遗产,这样的付出很划算。
薛真接过纸袋后,电话突然响了。接完电话,他对我说:“医院里突然有急事找我,我得马上回去。”
与他告别后,天也黑了,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林瞳瞳打来的。
“刚才我又看到你老婆了……她飘到我面前,朝我阴测测地笑,还对我说了句话……”林瞳瞳的声音中,略带了一丝惊慌。
“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永远没法拿到她所有的遗产。因为,产科医院在所有VIP病房的药物配制室里,都安装了摄像头……安装摄像头的事是院方暗中进行的,就连病人的主治医师都不知道。”
我木然地挂断了电话。脑袋里像是突然扎进了无数支尖利的钢针。
难怪薛真会突然被叫回医院,一定是他下毒的画面被摄像头捕捉到了。面对警方的质问,他肯定会吐出我。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小酒馆,所有的计划都因为一个小意外而落了空。
我必须逃亡,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
“那个监视他的私家侦探刚打来电话,他已经乘火车离开了这个城市。凭借这些照片,即使他不出庭,你也可以轻松地顺利离婚。”在VIP病房中,薛真对躺在病床上的孕妇说道。
李云秀笑了笑,对薛真和灵姨说:“律师楼发生火灾后,我就知道他会向我下毒手。薛医生,谢谢你的帮助,我会付给你五十万酬金。”
灵姨则诧异地问薛真:“那个有着双瞳的女孩,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几句话她就让那家伙相信云秀死了,而且医院的摄像头拍下了下毒的镜头。”
薛真答道:“她是我表妹,那家伙给我的二十万现金,我都当作酬金交给了她。至于双瞳嘛,用一块染了两个瞳仁的隐形眼镜就可以轻易地做到。”
薛真接过了灵姨递来的牛皮纸口袋,他知道里面装着五十万现金。
出了产科医院大楼,他给林瞳瞳打了个电话,说:“现在,我们只需等待。等待李云秀生下她腹中的胎儿。”
没有人知道,当初做试管婴儿的时候,薛真并没从陈东的体内提取精液,而是用了他自己的精液。
等李云秀顺利诞下她腹中的胎儿后,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死于心力衰竭症状。
到那时,薛真才会以那小孩的亲生父亲身份出现,成为小孩的监护人……
而李云秀所有的财产,都将属于薛真与他的妻子——林瞳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