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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血族·薤露》全文

发布时间:2023-07-10 09:2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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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这首哀叹生命短暂的乐府诗在她学生时代就曾读过,诗句里那种悲凉和痛苦仿佛要透纸而出。他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他站在公园的大铁门前,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悲伤。

三月多雨多风。桃树上的花苞正蜷缩成一团做梦,一阵雨就洒了下来,细而疏,冷得像是刚化开的冰。而那些雨点也几乎是干的,干而黏,又冷。铁门很旧了,漆皮剥落已尽,却几乎没有生锈,黑黝黝的很坚实,铁条把公园里的景致分隔成相等的几个长条,倒像是几幅窄窄的画。

多久了呢?应该有很多年了。很多年前,他看着一些工人把这两扇大铁门竖起来,那时门上是“踏青园”三个字。现在那三个字早就不见了,门框成了水泥的,上面的字也变成了“人民公园”。可不管公园的名字是什么,这两扇铁门却一直没换过。只是,用不了一个月,这两扇铁门就要被拆除,大门也要扩大,这里就要换成不锈钢的自动门,也就是说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两扇铁门了,他这种小小的怀旧也将不复存在。

“苏谢路同学,你还没回家么?”

他猛地转过身0在他身后,田易佳老师撑着一把淡绿色的尼龙伞立在细雨里,伞面上已经积起了一颗颗水珠。他突然有些局促不安,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是嗫嚅地道:“田老师。”

“没带伞么?”田易佳把手里的伞递了过去,“拿着吧,明天上课时带来还我就行了。”

他不知该不该接过来,田易佳已经淡淡地一笑道:“没关系,老师家就在对面,你拿着吧。”

其实雨也并不大,就这样回去并没有什么妨碍,可是田易佳对眼前这个身高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学生总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怜惜。

他没有再说什么,接过了伞,心头却是一阵茫然。他一直不习惯老师用这种长辈的口吻对自己说话,可是这个年轻的女老师似乎已经把所有学生都看成了她的晚辈。他打着伞,看着田易佳走过马路,细雨又疏疏地洒过,让她的身影变得模糊。当她走进公园对面的公寓楼时,他这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一进门,田易佳就伸手打开了电视。外面阴冷潮湿,家里就更显得温暖,即使是单身女子的小公寓。可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套间总是缺乏生气,所以虽然电视几乎成了穿插节目的广告,可开着总让她心里有点安稳。

她走进厨房开始给自己煮面,听着外面电视里不时传来歇斯底里的“快去买吧,太便宜了”之类的声音,一边想着事。她今年刚从师范毕业,因为学校里缺人,所以校领导破格让她担任高二三班的班主任。苏谢路是两个月前才转来的,这个男生十分内向,在学校里几乎没有朋友,但几次测试却考得相当不错。听说他父母双亡,只和爷爷两人相依为命。他爷爷去年退休回来了,一家人只靠一点微薄的退休工资过日子。田易佳听说了他的身世后,同情得几乎要落泪,可是苏谢路却从来没有说起家里的困难,每天只是准时到校,也准时离校,既不参加那些学生社团活动,同样不在社会上瞎逛。

这个男孩子,将来也许会很有出息的。

田易佳突然笑了起来。高二的学生一般都有十八岁了,仅仅比自己小了五六岁而已,不少男生都比自己还高。可是作为一个老师,她总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学生当成一些不经世事的孩子。何况,他有没有出息,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

面煮好了。她坐在电视前,一边吃着面,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现在电视直销已经告一段落,正在播放社会新闻,有个地方某个单身女子被发现死了三天,邻居居然毫无发现。这种新闻看得她更没有胃口,手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会是谁打来的?田易佳放下面碗,拿出了手机。小小的手机屏上,正显示着“安文美”三个字。安文美是她的同事,在学校教音乐,平时关系挺好,可是田易佳不知道她现在找自己有什么事。

“易佳么?”

刚按下应答键,安文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田易佳道:“是我。文美,有什么事么?”

“呀,你已经在家里了?怎么忘了我跟你说的事?”

田易佳怔了怔,这才恍然大悟。今天上班时安文美就神秘兮兮地跟自己说下了班别走,不过后来自己连着上课,都忘了这事。她笑了笑说:“真对不起,我都忘了。是什么事?”

“介绍个帅哥给你。你别再放我鸽子了,我马上来接你。”

还没等田易佳说什么,安文美已经关掉了手机,在关掉前的一瞬间田易佳听到了发动汽车的声音。田易佳看了看吃了一半的面碗,不由苦笑了一下。

吃完面,刚洗好碗,手机又响了起来。田易佳打开电话,安文美那种语速极快的声音便又从里面传了出来:“易佳,快下来吧,我已经到你楼下。”还不等田易佳多说什么,她又把电话挂断了。

安文美人长得俊俏,又爱打扮,性子有点急,怪不得别人都说想拒绝她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田易佳刚下楼,便看见安文美那辆小车几乎把公寓楼的大门都堵了个严严实实。一见田易佳出来,安文美从车里探出身子,招着手大声道:“易佳,快上来,别让人家等太久了。”

到了这时候,田易佳就想不上车都不行了。她刚坐到座位上,安文美已经发动了汽车,性能很好的车子几乎一下子就冲了出去。田易佳身子晃了晃,急道:“文美,你小心点。”

“别担心。”安文美娴熟地挂上档,顺手打开了车载音响:“人家年轻英俊,潇洒多金,这种钻石王老五可不多了,你要不着急下手,就来不及了。”

“几点了?”

屋里有三个人。三个人都坐着,打破沉寂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这男人穿了一件皱巴巴的夹克,头发也很乱,眼睛像渴睡似的半睁着,一张脸倒是有如刀削般冷峻。

“六点零三分。”

回答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与男人不同,女子的衣着很整洁,就像一个刚从薪水丰厚的写字间里出来的白领。

男人有点急躁地站了起来,俯向那第三者跟前:“你爷爷的鼻子好灵啊,看来他是嗅到味道了。”

男人的话很平静,但他的手却在微微地抖动。女子连忙拉了拉他,道:“不要吓到他了,他不是血族。”

男人长吁一口气,这才冷冷地道:“这是他的幸运。”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女子也站起身,对那第三者轻声道:“对不起,我们走了。请不要报警,再说报警也没用的。”

“爷爷……他不会回来了么?”

第三者坐在破旧的椅子上,一直闭着眼,突然开了口。女子叹了口气,道:“是啊,他不会回来了。他和你一起很久了?”

“正好七十年了。”第三者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七十年前爸爸去世,就是他把我养大的。对了,你们真的不是强盗?”

女子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的生活没问题吧?”

这人似乎没有听到女子的问题,空洞的眼神仍然望向天花板的某处,喃喃地说着:“五十多年没见了。两个月前他突然来找我,我都吓了一大跳,还以为碰上了骗子。我快死了,唉,能像他这样长不大该有多好。”

女子没有说什么,掩上门走了出去。当她走出去的时候,老人突然睁开了眼。他已经很老了,可这时的眼神却极其明亮,还带着几分狡黠。

“爷爷,他们上钩了。”

他无声地说着,眼里却浮起了一丝惆怅。对于他来说,这个古怪的爷爷这一回离去,就是永别了,以自己的年纪,将再不能见到他。

女子一出楼门,一辆黑色的旧轿车无声地开了过来,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那老头子又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女子忽然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觉得,这个血族很有点奇怪啊,既然并不是把他当成食物,当初为什么要抚养一个人类孩子?”

男人一只手把住方向盘,一手熟炼地往嘴上插了支烟,用点烟器点着了:“为了隐瞒身份吧。当时他作为一个单身父亲,抚养一个小孩,旁人不会怀疑他。等后来这孩子越长越大,就说不过去了,他也就只好失踪。别说这些了,追踪器能用么?”

如果仅仅为了隐瞒身份,当时他完全可以杀了这孩子,另外找一个的。不过女子也知道男人的性格,只要是这男人认准的事,那就什么都无从改变。她低声道:“不行,在房里没能采到DNA资料。”

“好狡猾的吸血鬼。”

男人狠狠地吸了口烟,从鼻子里喷出长长一条烟柱。他抽的是一种有金圈的雪茄烟,很烈,一般人根本不会抽,而他却和没事一样。他在车窗外掸了掸烟灰,皱起了眉头道:“他还回来做什么?很不符合血族的常规。”

“也许,他还保留着人类的感情吧。”

女子不确定地说着。男人笑了起来:“你当这是部言情小说啊?太阴太阳一系这么多代,什么妖族没见过,肯定有他的原因的。只怕,如果不及时消灭他,这个城市将会血流成河。”

太阴太阳一系传到现在已是第六十九代了。作为第六十九代传人,消灭妖族,暗中保卫人族的平安,是他们出生以来就背负的责任。女子没有再说什么,伸手从车座下掏出了掌上电脑。男人虽然单手开着车,眼角却也发现了她的这个动作,顺口道:“怎么,又要用探测仪,还不死心么?”

任何生物,不论是人族和妖族,都在发散出不同频率的生物波,通过探测仪就可以查到。不过既然那个血族已经发现了太阴太阳一族在追踪,一定会隐藏起自己的行踪,方才他们用探测仪就没能发现。可是女子仍然打开了电脑,低声道:“也许他会疏忽。”

“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对手的疏忽上,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败。”男人用一种中学老师的口吻评论道,“妖族三十七种,最狡猾的就是血族,他们的体液具有致幻作用,他怎么会……”

“有信号!”

女子忽然打断了男人的评论。男人吃了一惊,手中的烟都几乎掉了下来:“是什么信号?不要是那种无害妖族的。”

妖族无所不在,不过绝大多数并没有害处。像西方人谈之色变的食尸鬼,听起来可怕,其实却是种食腐的生物,和蜣螂一样对环境十分有益。女子把手里的掌上电脑转过来道:“你看吧。”

屏幕上,有一个血红的小点。虽然小,可是十分清晰。男人猛地刹住了车,喃喃道:“真是血族!奇怪。”

的确很奇怪,这个血族一方面躲开了他们的追踪,另一方面却又如此招摇地出现,简直就像个圈套,难怪他会怀疑。女子也迟疑了一下,道:“怎么办,会是调虎离山么?”

男人想了想,把烟头扔出了窗外:“血族还没有在太阴太阳跟前耍花枪的本事。走吧,立刻去看看。”

“这是赵士桐先生,而这位,是我同事田易佳小姐。”

安文美的嘴角带着点笑容,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指着。那个穿着高档西服的男子站起身,向田易佳伸过手来:“田小姐,你好,我是赵士桐。”

田易佳有些不安。这个赵士桐英俊潇洒,衣著得体,显然是个富家子家,家底殷实得非同一般,可就是这样让她更不安。但现在人家已经伸过手来了,她也只能伸过手去:“你好,我是田易佳。”

“田小姐也是老师?”赵士桐微笑着,又不失礼仪地把一张菜单递到她面前,“请随便叫点东西吃吧。”

这就是相亲?的确,赵士桐的态度温文尔雅,他的相貌也称得上是美男子,华贵的服装下露出的皮肤光洁白皙,可是田易佳不知为什么总是感到眼前的男人似乎戴着一张面具。在面具背后是什么?也许是个好色而暴躁的色情狂?虽然田易佳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有点过份,可是这念头总是执拗地盘踞在脑海中。正在往脸上补妆的安文美显然也看出田易佳的不安了,她把粉饼放好,伸手抢过菜单道:“赵先生,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个油焖大虾……”

“田易佳小姐,请问田易佳小姐是哪位?”

一个服务小姐走了过来,左右看着。现在是餐厅的高峰期,吃饭的人着实不少。田易佳怔了怔,举起手道:“我是。”

服务小姐走了过来,用一种轻柔而程式化的声音说道:“田易佳小姐,前台有您一个电话。”

“电话?”

田易佳一怔,下意识地拉开手袋。难道手机没电了?可是放在手袋里的手机明明正闪着灯。再说,有谁知道自己到这餐厅来了?

正在看菜单的赵士桐抬起头:“田小姐,怎么了?”

田易佳站起身道:“没什么,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

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田易佳有点莫名其妙地到了前台,拿起电话,先“喂”了一句,就听得话筒里传来一个声音:“田易佳么?”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熟悉。田易佳一怔,道:“是我,请问是哪位?”

“田易佳小姐,现在我说的话可能会很令你吃惊,但你不要露出慌张的神色,否则你的生命会有危险。”

这是恐吓电话!可是田易佳的诧异远远要大于惊恐。自己只是一个中学语文老师,无论如何都与恐怖袭击搭不上边。难道,这是某个为了自己快要疯狂的男士么?她心里突然一动,不由咬了咬嘴唇,微笑道:“好的,请说吧。”

从话筒里也听得到那头的男人吸了口气,很慢又很轻地道:“田小姐,刚才坐在你对面的,是个吸血鬼。”

的确很疯狂!田易佳看了看坐在那边,正专心致志看着菜单的赵士桐,几乎要放声大笑起来,心里又觉得这个编出拙劣借口的青年男子不无几分天真可爱。难道自己真的有如此大的魅力么?她对电话那头这人登时兴趣大增,微笑道:“是么?”

“田小姐,你不要说话,只要听就是了。吸血鬼的听觉和视觉都极为灵敏,如果他觉得可疑,马上就会听到你的声音。”男子又顿了顿,轻声道:“你现在肯定不会相信,所以坐回位置上去,不要吃喝任何东西,再过五分钟,请注意看玻璃窗上映出的影子,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然后你借口上卫生间,我会在那里等你。”

当屋外很暗而屋里很明亮时,外面可以看见里面,而屋里看去,玻璃窗就会和镜子一样。不过这男人的话恐怕更让人怀疑,什么在卫生间门口等,简直不怀好意。田易佳正要斥骂一声,电话却已搁断了。

她回到座位上后,不自觉地向窗子看了一眼。现在天已经有些暗了,但窗外有一排路灯,使得窗子外面比里面更亮一些,从玻璃窗上也看不到映在上面的影子。不论是谁,吃饭时总不愿被人看到,这餐厅显然基于这样的考虑吧。田易佳正想着,赵士桐把手上的菜单递过来道:“田小姐,请点菜吧。谁来的电话?”

他的笑容温和而文雅,田易佳颊上微微一红,道:“没事。我不会点,请随便吧。”

“先喝点什么吧。红酒好么?”

尽管电话里那男人要自己不喝任何东西,不过赵士桐的话实在无法推荐。田易佳点点头道:“好吧。”

“这里的牛排很不错,来一客吧,田小姐喜欢几分熟的?”

田易佳知道西餐厅的牛排是招牌菜,不过很多都喜欢烤得半生不熟,一切都有血水流出来。她迟疑了一下,道:“还是熟一点,我不习惯吃生的。”

“餐后甜点呢?这里的提拉米苏不错,要不要来一份?”

田易佳也不知道提拉米苏到底是什么东西,安文美却道:“好啊好啊。”

赵士桐笑了笑,把菜单折好,叫过服务小姐来点了菜,又道:“请记一下,三份牛排中两份要三分熟,一份老一点。”

当服务小姐下去后,赵士桐微笑道:“田小姐担任的是语文老师?”

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刚持续了几分钟,当三份还在滋滋作响的大虾端上来时,田易佳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围的人都“咦”了一声向外看去。她只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也扭过头,却见外面空空荡荡,一个接待正在指挥着泊车,什么异样都没有,只是看起来却总有点与方才不同。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同?田易佳微微皱了皱眉头,突然呆住了。

是外面的灯灭了!

窗外,那排路灯原本照得雪亮,但现在却全都灭了。虽然对于餐厅里来说并没什么影响,只是稍稍暗了一点,可是田易佳却猛然间想起了刚才那个电话。

电话里的那个男子,不是要自己看玻璃窗么?

人的眼睛很奇妙,就和一个变焦镜头一样。当她把视线集中在窗外时,玻璃窗是透明的,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接待正在招呼客人。但假如把视距调整到玻璃窗上,这扇窗子马上就成了一面镜子,在镜子里映出了许多人,最近的当然是自己,还有……

玻璃窗上,除了自己,还有安文美在向外看的影子,还有一个,竟是一件竖立起来的西服!田易佳的呼吸在一瞬间都停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确实是西服。这件西服是鼓起来的,里面似乎装着一个隐身人,但确实没有赵士桐的影子,而他明明也坐在桌前,正在向窗外看着,既没有弯腰也没有走开。

那人要自己看的,就是这个么?田易佳眨了眨眼,又仔细地看了看玻璃窗。确实,只有一件西服,甚至她可以看到那件西服袖口处的刀叉,正像有两只无形的手抓着。可是不管往哪里看,都看不到赵士桐的影子,这个人仿佛溶进了空气里,竟然消失不见了,尽管只是在玻璃窗上。

因为憋得太久,田易佳猛地咳嗽起来。也几乎是同时,窗外的灯又一下亮了,前后大约只有十几秒而已。赵士桐关切地说:“田小姐,怎么了?要不要他们送点水来?”

田易佳捂住嘴站了起来,道:“不用了。对不起,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赵士桐看了看安文美,安文美放下刀叉站了起来,道:“易佳,我陪你去吧。”

田易佳不知该怎么回答,安文美也已经站了起来。现在当然不好坚持自己一个人去洗手间,她小声道:“对不起。”向一边走去,安文美还在小声道:“易佳,你不舒服么?”

卫生间在很后面,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到了门口,安文美刚要打开门,田易佳忽然抓住她的手,极小声道:“文美,赵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安文美怔了怔:“他开了一家商行,是个经理啊。”

“我不是说这些。”田易佳向前凑了凑,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些,“你没发现么?他在镜子里照不出影子!”

安文美的眼睛突然缩成了两根尖针,看着田易佳道:“真的么?”

“真的。刚才我看到,他在玻璃窗上,只有衣服能映出影子!”

安文美抓住了田易佳的手腕,道:“进去说吧。”她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便向里走去,田易佳只觉她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握住自己的手也居然硬得和铁钳一样,不由吃了一惊,小声道:“文美,你……”

现在她们已经进了卫生间。里面打扫得很干净,也没有气味。在她们身后,正是洗手的地方,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安文美似乎没料到这里有面镜子,下意识地扭过头来,伸手遮住了脸。也就是这一瞬,田易佳突然发现镜子里映出安文美的背影,别的地方都没什么异样,唯有头部却很是奇怪。那并不像一个人的头,倒像是在领口上插着的一张肉色的面具,从镜子里可以看到这面具的背面,而安文美遮住脸的手,在镜子里也不见踪影,映出的竟然只是个袖口而已。

安文美也没有影子!

田易佳吓呆了。安文美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凑到她跟前道:“易佳,还是被你发现了。别担心,不用痛的。”

田易佳咽了口唾沫。安文美的手已扼住了她的喉咙,这只原本温润绵软的小手,现在却几乎和铁打的一样冰冷坚硬。快求救么?可是当安文美冰凉的手按在她的喉咙口时,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要死了吧?田易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晕过去。现在晕倒,也应该是幸运吧,她想。

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赵士桐皱了皱眉。三分熟的牛排,固然富涵不少鲜美的血水,不过这些经过了烹饪的血液到底比不上新鲜的、冒着热血的鲜血美味。难道安文美等不及了,竟然想打偏手么?

赵士桐不禁有些恼怒。血族并不是一个很昌盛的种族,虽然电影里胡说什么被血族吸过血后就会变成血族,事实上血族想要发展新成员是极为困难的。人类和血族的波长固然十分接近,可是想找到一个能变成血族的人类却只有万分之一,甚至十万分之一的把握,所以在赵士桐两百余年的生命里,他也仅仅在两年前才找到一个安文美。当他发现那个叫田易佳的女子竟然也是同类体质,心中的激动实在难以言说,也当真和初恋一般。不过,自己的这种热情多半让安文美大为吃醋,如果安文美敢违背自己命令的话,那也并非不可能的……

他站起身来。一个服务小姐马上走过来,小声道:“先生,买单么?”

“厕所在哪里?”

听惯了“卫生间”或“盥洗室”之类称谓的服务小姐,听到“厕所”两字时似乎耳朵都失去了贞操。她红着脸道:“在那边。”

男女卫生间就在相邻的地方。赵士桐快步走去,可是在卫生间门口停下了脚步。门口没什么异样,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他并不想在这里闹出轩然大波来,何况卫生间也不是进食的所在。不过,假如里面真的有某个坐在抽水马桶上的女人的话,那么在她歇斯底里叫起来以前,自己就只能在卫生间里用一回餐了。

他笑了笑,推开了门。

门刚推开,他就不快地发现正对着自己的那面镜子。对于在镜子里照不出影子的血族而言,镜子纯粹是毫无用处的讨厌废物。他下意识地遮了遮脸,但马上回过神来,却更为吃惊地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女人。

躺了一个女人并不奇怪,但躺倒的居然是安文美!安文美虽然变成血族才短短两年,可是作为一个血族,她的体力、视觉和听觉都远远超过了人类。赵士桐呆了呆,马上蹲下去,扶起了安文美。

安文美的身体冰凉。不过对于血族而言,除非是破坏心脏,或者切除头颅,否则是不会死的。但现在安文美的身体冰凉,人也全无知觉,完全和一个死人相仿。

难道太阴太阳追来了?赵士桐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一代的太阴太阳他还没见过,只在几十年前遇到过六十八代的太阴和太阳两人。那是他最为狼狈的一次,他几乎以为自己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所以最后逃脱时几乎有点不敢相信。好在太阴太阳终究是人类,他们的寿命活不过一百年,如果现在还有太阴太阳一系,也该是第六十九代了。如果是太阴和太阳,现在的安文美心口一定会扎着一根桃木尖棒,或者脑袋都已割下来了,不会这样完整,而自己这些人全神戒备,太阴和太阳肯定追踪不到自己的信号的。

赵士桐把左手无名指放到嘴里,轻轻咬了咬。他的嘴里,上下共四颗犬齿尖利得仿似尖针,一下咬破了无名指尖,粘稠的血登时涌了出来。赵士桐把无名指放进安文美嘴里,一放进去,便觉得安文美在贪婪的吮吸起来。吸了三四口,安文美忽地睁开了眼,赵士桐再不愿浪费自己的血液,一把抓住她的领口把她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田小姐呢?”

安文美苦笑了一下,眼里也闪烁着一丝恐惧:“有个人……他袭击了我,我一下就晕过去了。”

不可能!赵士桐几乎要怒吼起来。把一个血族打晕,对于人类来说是不可能的,即使有杀死血族能力的太阴太阳两人也做不到。他龇出了尖利的犬齿,冷冷道:“你想骗我的话,我马上就能收回你的生命!”

安文美被他压得贴在墙上,几乎要被挤进墙体里。她战战兢兢地道:“还……还有,我晕过去前,抓住了他的一根头发!”

赵士桐怔了怔。安文美说的是真话么?可是安文美真的把手举了起来,指尖是一根短短的头发。发为血之余,所以血族的头发比人类长得更快,为了处理过长的头发,对赵士桐来说也是件头痛的事。他将信将疑地把那根头发接过来,放进嘴里嚼了嚼,忽然放开了安文美。

安文美揉了揉脖子,惊魂未定地道:“士桐,你相信我了吧?”

赵士桐点了点头,道:“还记得他们去哪里了?”

“我已经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安文美见赵士桐的眼里又发射出一股寒气,急道:“还有,那时田易佳也已经晕过去了。士桐,他也是血族,是想抢田易佳的吧?”

“他是明族,是不会做初拥的。”

赵士桐刚说完,见安文美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知道她也听不懂,便不再多说,只是把皮夹递给她道:“你去付帐吧。他带着一个晕过去的女人,肯定不会走远,我去追他。”

不等安文美再说什么,赵士桐已经推开了卫生间的后窗,人一跃而出。来这餐厅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当然不用担心食客不付帐从卫生间跳窗逃走,更不用说是跳女卫生间的窗口,所以根本没有装保笼。安文美看着这个相当高大的男人从小小的后窗里一下消失,怔了怔,不由叹了口气。

失败了一次,以后将要再去讨赵士桐的欢心也难了。不过田易佳被人救走,对她而言倒是件好事,现在她反而有些轻松。

回到座位,服务小姐发现先生没付帐,倒是要一位小姐来付帐,不由有些意外。只是客人付帐,她也没什么话好说。但接下来的事,却让她吓出了一场大病,三天没从床上起来。

“那个小姐正在给我付款,这时我突然看到外面有辆车直冲过来。好可怕,简直要冲破窗子,直冲到里面来一样!”

在家里,那个还没能起身的服务小姐对前来做笔录的警察如是说。那警察抬起头来道:“没有冲进来么?”

“没有,”服务小姐的话里仍然带着点恐惧和诧异,“车子在窗前突然停住了,从车子里突然有个人探出身来。”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年纪不大,长得挺帅,有点像《壮志凌云》里的汤姆·克鲁斯,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件皮夹克,不过式样有点过时……”

“他当时做了什么?”忍无可忍的警察打断了服务小姐对那个杀人犯外貌明显带有赞美的回忆。

服务小姐的眼也一下直了:“他手上拿着一把弓,就那么一扬手,一根白的箭突然飞了过来。玻璃窗明明很厚,居然就被钻了个洞,那个小姐刚要把钱放在我手上,那支箭就从她背后插了进去,从这里伸出来。那时我只知道尖叫了,幸好那辆车马上就掉头逃掉。对了,没看到有牌照。”

说着,服务小姐在自己丰满的左胸上比划了一下,以示那根白色箭穿出来的地方。警察点了点头,道:“是心脏部位。”

死者名叫安文美,是一个中学的音乐老师,未婚。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像会牵涉进黑社会的仇杀里去,而且本市也没听说有如此嚣张的黑社会,更何况,凶手行凶,用的武器极为古怪,是一种用石盐磨制的箭头!

真是怪事。警察合上了笔录本,也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

田易佳醒过来时,鼻子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汗味。

男人的汗味!而她这时才发觉,自己竟是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她吓得要尖叫起来,但就在同时,一只手轻柔地掩上了她的嘴,一个男子低声道:“田老师,别出声,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是电话里的那个男子!田易佳几乎又要尖叫起来。但这时记忆已经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包括安文美和赵士桐映在镜子里那种奇怪的影子。她喃喃道:“你是谁?”

“是我。”

男子让田易佳站好。这是城郊的一个小山,离那餐厅不算太远,现在也根本没有人影。夜色已浓,天空被城市的灯火染成了一片淡紫色。在这片淡淡的紫色里,田易佳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她轻声惊叫起来:“苏谢路!”

这个男子正是苏谢路。只是现在他的脸上已没有了一丝稚气,眼神也深沉得如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他淡淡地笑了笑,道:“田老师,也许让你睡一觉会更好。”

他的手伸向田易佳的太阳穴,田易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苏谢路还没说什么,远远的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田小姐,请你不要相信他,他是一个吸血鬼。”

那是赵士桐的声音。苏谢路刚要伸向田易佳的手忽然停住了,田易佳看到他的眼里透出了一阵寒意。这张脸仍然是她见惯了的中学男生的脸,可是这种眼神,却是如此的饱经风霜。她道:“你真的是?”

苏谢路看着田易佳,慢慢点了点头:“田老师,他说得没错。”

“那他呢?”

“他也是。不过,我是明族,他是暗族。”

赵士桐桀桀地笑了起来:“什么明族暗族,我们血族本来就是以血为生,只有你们这些假正经的明族才会说什么不伤害人类。看在同族的份上,我就不杀你了,把田小姐交出来吧。放心,我只是想让田小姐加入我们,并不是要杀她。”

赵士桐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这个衣著得体的男人,竟是以一种快得超乎想像的速度在这片树林里狂奔,却没有撞到哪棵树。他说第一句话时声音还很远,现在却已经就在十来米开外了。苏谢路站起身挡在田易佳跟前,道:“也许你不想杀死她,可是你杀过多少人了?”

黑暗中,赵士桐的眼睛就像两点火星一样放出寒光。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不多,每星期一个而已,而且全是在不同的地方,反正自然死亡的人数远远不止这个。”

“伤天害理!”

苏谢路也向前踏上一步。现在,两个男人面对面地站着,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赵士桐双手背在身后,笑了笑道:“天理是什么?对血族来说,人类是食物,这才是天理。从这种角度来说,你们明族活得跟蚊子跳蚤一样,才是伤了血族的天,害了血族的理。喂,你再不让开的话,田小姐自然不会死,你倒会变成我的食物了。”

苏谢路摇了摇头:“你问过她么?她愿意当一个血族,永远变成供你淫乐的玩具么?”

赵士桐又笑了起来。等他再看向苏谢路时,眼里已是死样的冷漠:“就算你不愿意,你也是我的晚餐了!”

田易佳只觉眼前像是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她伸手掩住眼,也只有紧紧扶住树干才算没有倒下去。眼前什么都已看不清,只能看到有两个人影在极快地闪动,甚至身后都留下了长长的残影。这两个人影一样的快,她也分不清哪个是赵士桐,哪个是苏谢路,只觉得眼前不时有树叶被激得飞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一花,突然多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是苏谢路。他就站在田易佳站着的那棵树前,不时喘着粗气。只是,借着昏暗的夜光,田易佳看到了他脖子上有几道黑黑的影子。她有点吃惊地道:“苏谢路,你受伤了?”

苏谢路小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赵士桐伸手舔了舔手指上的血痕,冷笑道:“现在当然没事。不过,你能保证接下来也没事?”

自己存在了两百多年,而眼前这个同类比他年纪更大,本来赵士桐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没想到只这么一下就重创了他。这个意外的胜利让赵士桐踌躇满志,觉得先前自己未免太胆小了。虽然血族一般不伤害同类,但同类的鲜血可以使得血族的能力得到极大提升。能尝尝这种异味,实在是种难得的奇遇。方才赵士桐还恼怒异常,现在他身上尽是苏谢路的血,不禁大为得意。他见苏谢路勉强站着,几乎马上要摔倒在地,又得意地向前一步。

苏谢路见他上前,低声喝道:“等等,让我和她说一句话。”

赵士桐站住了。苏谢路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没有失去活动能力,如果拼死还击,说不定还能两败俱伤。他点了点头,道:“好吧。如果你现在愿意走的话,我仍然会放你走。”

苏谢路淡淡一笑道:“多谢你了。”他退后一步,站到了躲在树后的田易佳身边,极其小声道:“田老师,他叫苏谢路。”

这是什么意思?田易佳呆了呆,还没回过神来,苏谢路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猛地向后跃去。赵士桐没料到苏谢路的动作居然还能这么快,不由一怔,马上怒喝道:“站住!”

他刚喝出,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站住!”紧接着,有个东西直向他刺来。

是盐箭!赵士桐惊呆了。血族的体液对于人类来说居有致幻作用,但高浓度的盐水对血族同样有致幻作用。如果被盐箭击中,即使不是致命的地方,自己也会立刻动弹不得。只是,知道这一点的,一定不是寻常人!

赵士桐的身体忽地一侧,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转,那支白色的盐箭从他身边掠过,“啪”的一声刺中一棵树上。随之,有个人影正极快地靠近。虽然从血族的角度来看,这人的速度并不太快,但与一般的人类相比,这种速度已近乎不可思议了。

是太阳!赵士桐那颗血族的心脏也收紧了。这人是男人,当然是太阳,那么太阴一定也在边上。历代的太阴太阳,太阴都要比太阳更厉害。两百年前,曾发生过一次九族之战,赵士桐正是从那时变成血族的。就在那次大战中,有好几个极厉害的妖族被太阴太阳灭绝,其中就包括血族的克星鬼车。九族之战时赵士桐并没有参与,但几十年前遭遇到的六十八代太阴太阳是他漫长的生命里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果面前真是新一代的太阴太阳,也许真是到了尽头了?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了苏谢路的真正用意。苏谢路看似不敌自己,其实从头至尾,自己早已落入了他的圈套。血族可以屏蔽自己的波长,可太阴太阳能跟踪到这里,一定是苏谢路有意引来的。而自己以为得手抓伤了苏谢路,使得身上沾上了苏谢路的血,其实也一定是他故意为之,让这血成为给太阴太阳引路的示踪剂,否则太阴太阳为什么为紧盯着自己,对苏谢路却似毫无察觉?

虽然太阴太阳同样是人类,可是作为血族食物的人类中同样也有血族的,也是所有妖族的克星,也许就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这第一支盐箭没有射中自己,可接下来肯定会有更加厉害的手段。到底应该怎么办?转身就逃,还是狠下心来反抗?赵士桐只是犹豫了百分之一秒,那个人影已到了他的近前。

刚才如果不是和苏谢路对峙,即使是太阴太阳靠近,自己也该早已察觉。可是现在那人已靠得如此之近,逃跑只怕更加危险。可要是拼死一搏的话,这新一代的太阴太阳多半没有九族之战时那一代那么强,而那一代最终也是同归于尽。虽然在第六十八代面前自己没有还手之力,但对付这第六十九代,未必就没有胜算。

赵士桐打定了主意,忽然将身一纵,人已一跃而起,向来人压去。传说中血族可以化身为蝙蝠,但其实是不可能的,血族并不是翼手类。只是现在赵士桐的身影,却真与一只巨大的蝙蝠相差无几。

当眼前那血族一跃而起时,男人戴着的夜视镜里已经传来了警告。

H:3.13M

L:5.71M

V:26.4M/S

高度3.13米,距离5.71米,速度为每秒26.4米。几乎不用计算,男人就已经习惯性地把这个速度乘以3600,得到的是95千米的时速。

基本上与高速公路上行速的汽车差不多速度。男人想着。怪不得前代告诫自己,血族是最不容易对付的妖族。虽然血族的能力并不是最强,但血族最为全面,而且平均智商也超过人类,甚至可以这样说,血族是更为先进的人类。

不过,到底不是人类。虽然戴着夜视镜,一张脸几乎被遮起来,男人还是冷冷地笑了。假如这血族掉头就跑,想捉住他还有点困难,不过现在他已经是死了。经过现代科技武装的太阴太阳一系传人,将是妖族有史以来最为可怕的噩梦。

又是“啪”的一声。不过这一次,却是那支射在树上的盐箭炸了开来,形成了一片烟雾,一瞬间覆盖了大约二十平方米的范围。

那是盐末的烟雾。虽然并不能伤害血族,然而空气中陡然升高的盐份浓度使得那个血族失去了超高的速度,重重地摔了下来。空气中的盐份却没有让男人丧失行动力,他已经拔出了腰间一把弯刀,刀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切入了赵士桐的脖颈。前后大概还不到两秒,还不等赵士桐挣扎,便已身首异处。

“等等!”

一个女子的身音响了起来。但男人已经直起腰,扭头道:“来不及了,已经把他砍了。”

女子走了过来。她手上握着一把装好盐箭的十字弓,看了看地上的死尸,叹道:“你太心急,这样一来,我们又要变成杀人犯了。”

“反正我们早就成了杀人犯,虽然我们没杀过一个真正的人。不过,”男人笑了笑,“抓不到的话,我们当然不是杀人犯。”

女子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周围,低声道:“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男人吃了一惊,如临大敌向四周看去。原先极为明显的信号在到达这餐厅时突然失踪,害得他们查了好一阵才查到。正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了一个女血族时,信号又突然出现,让他们大吃一惊。追到这里时,信号却又突然变得极弱。幸好虽然信号很弱,仍然可以测到,果然能一举追到这血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听女子说还有一个,男人也不禁有些吃惊。他道:“在哪里?我并没有发现。”

女子看着手腕上的示踪仪,皱起眉头道:“这边,信号极弱,看样子并不是血族,而是有过接触的人类。”

“就算是人类,如果受到了感染,一样要消灭。”男人冷冷地说着。找对了方向,现在他的夜视仪也已发现了信号的所在。他大步向前走去,女子忽然抢上前来,小声道:“不要错杀了,我们不能滥杀无辜。”

男人也皱了皱眉头。阴阳星向来一同行动,可是对这个同伴的软心肠他也总有点难以忍受。他道:“你也小心点,别被瞒过了。”

女子忽然把十字弓挂回腰间,从一棵树下抱起一个女子,道:“在这里了。我没有看错,她确实不是血族,不过被血族攻击过,只是伤口极浅,对身体没有伤害。”

男人的眉头已经皱得几乎缠结在一起:“这算什么血族?简直跟蚊子一样。”

女子倒笑了笑。男人的这个比喻倒很是形像,攻击了这女子的血族当真和蚊子一样,说不定并没有什么危害性,她倒有点怀疑太阳星是不是动手太狠了。不过杀也杀了,死了的也确实是个血族。她掐了一下那个女子的人中,看着她醒过来,微笑道:“你醒了?”

田易佳睁开眼,眼前竟然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年轻女子。她吃了一惊,低低道:“我这是在哪里?”

“你被一个吸血鬼捉来的。”女子柔声说道,“不过,小姐,你不用担心,你不会有事。”

“你认识这吸血鬼么?”男人忽然在一边说道。田易佳不是吸血鬼,他那把带血的弯刀也已收了起来,现在正抽着一支十分酷烈的雪茄烟。田易佳心头忽地一动,想起了刚才苏谢路说过的那句话。她低下头,轻声道:“他叫苏谢路。”

果然是他!男人和女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长吁一口气。女子扶着田易佳起来,轻声道:“小姐,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不过希望你不要说出今天的事。”

田易佳点了点头,低低道:“我知道,否则你们就要变成通缉的杀人犯了。”

男人和女子又舒了口气。这其实是他们最为担心的事,好在田易佳通情达理。女子柔声道:“好的。请问贵姓?”

“我姓田。”

“田小姐,请回家好好休息,把今晚的事全忘了吧。”女子抿嘴一笑,“今晚的事是个噩梦,虽然可怕,可做完了,明天还是个晴天。”

当那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消失,田易佳叹了口气,拉上了窗帘。也几乎是在拉上的一瞬,她听得一个轻轻的声音:“田老师,谢谢你。”

是苏谢路!田易佳吃了一惊,一下拉开了窗帘。透过玻璃窗,苏谢路正轻盈地站在窗台上。窄窄的窗台,苏谢路却像是站在平地上一样,夜风不时吹起他的衣服。看见田易佳,苏谢路微笑着说道:“田老师,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田易佳迟疑了一下,道:“你也是吸血鬼,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让苏谢路犹豫了片刻,才咬了咬牙道:“真对不起,因为我吸过了你的血。当然,很少,对你的身体没有影响,所以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虽然在说吸自己血的事,可不知为什么,田易佳没有一丝惧意。她微笑道:“为什么要吸我的?不是有那么多人么。”

苏谢路的脸忽然有些红了。这样的夜晚,一个站在窗台上的年轻男子,原本有种说不出来的妖异,可是他的脸红却让这种妖异冲淡了不少。他轻声道:“是不好,不过我从小就挑食。”

看着苏谢路,田易佳突然有种冲动,猛地打开了窗,道:“那你能把我也变成吸血鬼么?”

苏谢路呆了呆,有些局促不安地道:“真对不起,我是明族,这一族是不会初拥的。”他见田易佳还想再说什么,转过身道:“田老师,我也该走了。在你的生命里,我想我不会再出现了。”

田易佳见他作势要跳下去,急道:“等等,你到底叫什么?”

苏谢路转过头,淡淡一笑:“田老师,其实我并没有名字,只是从小他们都叫我薤露。”说着,又顿了顿,像是叹息一样轻轻地说道:“都有三百多年了。”

田易佳一怔。薤上露,何易晞。露睎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这首哀叹生命短暂的古乐府在她学生时代就曾读过,诗句里那种悲凉和痛苦仿佛要透纸而出。他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她只是一恍然,眼前忽然一闪,窗台上已是空空荡荡,只有一把伞放在那里。夜风吹来,拂动窗帘,却是寒冷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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