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风夹着细雨敲打着窗棂,给寂静的夜色增添了几分阴沉。此时山村已经睡着了,只有村头的一座风雨飘摇的小屋,透出一缕晕黄的灯光。
屋内,地桌上摆着两盘散发着肉香的炒菜,桌旁放着一瓶尚未开启的兰陵酒。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盯着桌上的酒菜,呆呆出神。屋里静极,只听见马蹄表的嗒嗒声。
他愁苦地皱着眉头,一支接一支地吸着香烟,烟蒂像子弹壳弹了一地,他把一支刚抽了一口的香烟,往地上一丢,启开了酒瓶,一口气喝了两口酒,抹了一下嘴角的流涎骂道:“妈的,豁出去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儿,要往酒里洒毒,可是他忽然迟疑起来,想起了看家狗,他已经一连三天没喂狗了。他把饭、菜拨出一些,倒进狗食盆,想饱饱地喂一次狗。他出去找了半天,不见狗的踪影。
“咳,狗也跟着我受苦了……”他踅进屋,没滋没味地喝着酒,吃着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酒瓶上的商标,见上面印着两行小字: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故乡。
看来今晚我只能到望乡台上去望乡了,想到这里,他心里涌出一股酸楚……
他是一座小煤窑窑主,前不久井下塌方,砸死两个挖煤工。煤窑本来就不景气,一下付给死者家属那么多抚恤金,使他背上数十万元的巨债,弄得他躲没处躲,藏没处藏,趁母亲到外地去看望女儿,他想在母亲栖身的小屋,一死了之……
面对墙上挂着的母亲照片,他磕了三个响头。“妈,恕儿不孝,不能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了,柜底下的压柜钱,是儿子留给您买棺材的……”,他哽咽地望着母亲的照片,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妈,您多保重,恕儿不孝,儿子走了……”他端起洒毒的酒杯,刚要沾唇,“哐啷”一声,门被撞开,闪进两个蒙面人。他一惊,酒杯“啪”地掉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
“姓高的,你要识好歹,哥们这几天手头紧,向你借几个钱花花。”蒙面人一高一矮,高者瘦瘦的,脖子细长,像个长颈鹿。矮者胖墩墩的像地缸。两人手持匕首逼向他,那个矮胖的家伙用低沉嘶哑的嗓音威胁道:“高老板,快拿钱吧,不然老子给你放血!”
他本来是个想自尽的人,并不在乎死亡的威胁。他望着两个蒙面人,突然笑起来:“哈哈,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有人称我老板,实话告诉你们,我这个穷老板欠了一屁股债,我自己还不知道上哪弄钱呢。”
“你别装穷了,谁不知道你是远近闻名的煤窑主。”那个长颈鹿般的瘦高个子,阴阳怪气地说:“大哥,别跟他废话,先把这小子收拾了……”两人就势把他绑在椅子上,狠狠地往他嘴里塞进一条浸满油渍的抹布。
一阵翻箱倒柜,把他的心弄得七上八下的……
“大哥,钱在这。”“长颈鹿”一声尖叫,似一把刀扎进他的心。他心里哀叹:“这下完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四周似布下一道高墙。
矮胖的“地缸”,得意地数完一叠钱,把他重重地踢了一脚:“你不是说没钱吗,这是什么?”他想说,“这是我留给母亲买棺材的,求你们留下这孝敬老妈的血汗钱……”可是嘴被堵得严严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把钱揣进腰包。
“大哥,快走,别让人撞见。”“长颈鹿”催促“地缸”。“地缸”发现桌上的酒菜冒着热气,馋得他咽了一口唾液。“这小子好口福,老二,咱们先品尝品尝,犒劳一下肚子。”
两人抓起酒杯,一边喝着,一边吃着,吃得嘴唇泛着一层油光。
突然,两人面孔痉挛,抱着肚子,疼得直叫:“哎哟,疼死我了……”两人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窗外风停雨住,从浓深的夜色里,传来一阵瘆人的猫头鹰叫声。
他望着两具僵硬的尸体,吓出一身冷汗。
他嘴里塞着抹布,想喊又喊不出,四肢绑在椅子上,像一只一蹦寸跳的蛤蟆,挣扎着滚向门口。
天亮时,出外寻食的狗扒开了门,他感到眼下惟一能救他的,就是这条看家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