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非法使用存款很难,不过如果你聪明点,总会有办法。非法使用变体单元更难而且危险,不过对玛洛里来说这点儿险还是值得冒的。
有个像洛琳这样的朋友让一切皆有可能。洛琳是软技术公司实验室的技术员,她既聪明又贪婪。为了额外挣点钱,她允许玛洛里业余时间使用变体。玛洛里不知道其他变体主管是不是也各有各的秘密主顾——洛琳对此一点口风也不漏。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东西推向市场,娱乐大众。”洛琳边调整着玛洛里头上的下载帽边抱怨道。
“我不正在替他们测试呢。”玛洛里咧嘴笑侃着。
洛琳皱眉应道:“别开玩笑,上个月公司的马克斯才因为身份混乱丢了性命。你得小心点,玛洛里。”
“我会的。”
“希望如此0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认为自己需要改变形体。”她直直地盯着玛洛里赤裸的胸部——男人们倾向于将其描述为完美。
玛洛里瞟了眼洛琳身后的镜子耸耸肩。就外表来说她没什么可抱怨的,可她变换身体不是为了这个。变体后她就不会被束缚在自己那个躯体上,不会被束缚在自己的身份上;她可以挣脱出去,逃进任何她想要的身体里,做她想做的那个人。
“跟外表无关,洛琳。”
“是,我知道。你是个不太容易满足的女孩儿。现在躺下。”带着些许无情,洛琳把玛洛里很快就要脱离的躯体钩进生命维持系统里。
另一边的转移装备是长长、暗暗的变体单元。看着了无生气,可实际上它是由神经网络控制的DNA基质。随着意识上载,在未来几个小时内它会成为她的家、她的壳,而且基于基质本身的程式,她可以利用自己的意识将基质塑变成任何她想要的形体。
“准备。”
洛琳并没立刻开始下载,相反她盯着玛洛里,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包含着某些东西,不过那绝不是贪婪,“如果你开始感觉到有意识流失,一定要告诉我,听到没?”
“当然。”她不耐烦地回答。这不可能发生,她只不过额外稍稍去远足一下。她从未有过头昏眼花,更不用说像昏厥过去这种更严重的意识流失症状了。
洛琳开始了转移,而玛洛里在意识离开躯体时兴高采烈。她自由了。
“转移完成,”洛琳宣布,“开始人体变形过程。”
变体单元开始有了人的形状和感觉,然后再进一步,玛洛里把变体基质的外观调整成她自己的模样,就像躺在另一张床上那个人形空壳的复制品。过会儿她会重塑变体外貌,可现在她得用自己的身份离开软技术公司。
床体冷却着她后背裸露的皮肤,吸收她变体时产生的热量。她在床上又待了会,享受着灼热皮肤依着凉爽物体时的清凉感。
“我要你三个小时内赶回来。”洛琳说,“最好在下一次安检前回来。”
不知为什么,当玛洛里身处变体内时总感觉事物更为美好——即便软技术公司管控区那被雨淋湿的街道上夜晚的反光也是美丽的。当然,变体单元的神经网络是强化过的:听力、视力、记忆都得到了提升。可并不是变体单元的神经网络在注视那雨丝笼罩下皮尔·希尔街街灯的光环,感叹那光环及灯光阴影交织变幻的图案。那是玛洛里自己的意识,从自己生活里摆脱出来的意识,因改变及自由而感知着这一切。
艾利奥特湾和百老汇有很多酒吧和乐队,玛洛里选了百老汇,途中她潜入条空旷小巷。天已经很暗,可小心谨慎总是好的。她穿的衣服是仔细挑选过的,宽大的丝质无领衫,宽松的运动形外衣,宽松下垂的中性裤子,浅色短雨衣。她脸朝墙站在一个垃圾桶后,别人看着会觉得她是个正在小解的男人,她想要变成那个人的图像已经上传给大脑处理器。变体产生的热量沿着她的静脉和脊柱流淌。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肩宽了、胸平了、女性生殖器成了男性的。前额有汗珠迸出,她用手背擦拭着,现在她手背也比以前更粗大。
五分钟后,她再次离开小巷。为了以防有人见到她进了小巷,她的头发还维持原样不变:及肩的暗金色头发又粗又硬,可她身上其他地方已经迥然不同了。
那个无法同他人友好相处的变体女间谍消失不见了,现在她是个独立、自主的男人。
玛洛里走进落魄酒吧,在这儿她总能发现好听的音乐,一切顺利的话她能找到的更多。走下楼梯,她步入一个非常黑暗、充满噪音、闪烁着霓虹灯的房间。乐队的半打成员散布在酒吧各处做着精心的全息表演。距酒吧客满还早,可灯光却让人错以为这里不只有十几个人,而是到处都是人,每张桌子都有人。
她坐在偏侧边的一张桌子上。变体时最好还是别引人注意。有几个女人偷偷地瞟她,这种情形在她变成她兄弟戴恩时时常发生。
她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不!她才不管他在哪儿呢。他抛弃了他们,抛弃了她,选择生活在郊区,选择生活在城市保护墙外,选择成为公司的敌人。正是因为他,她才改了名,切断了跟爸妈间的联系。
爸妈总是更宠他些。
玛洛里叫了杯马提尼,付了现钞而不是用拇指刷卡,她一边观察着乐队和观众,一边留意寻找自己返回软技术公司前可以与之共度时光的某个人。
软技术公司一直把变体技术当做商业机密可真蠢,他们应该将其发展完善,让它能娱乐大众,而不只作为商业间谍使用。她不会是唯一一个喜欢改变以及沉迷于使用另一个身体的人。一定有很多人希望可以偶尔尝试一下别人的生活。
玛洛里想体验下作为男人的感觉,可她也不想永远放弃作女人——她不想变性,她只是想二者都感受一下。
她想让自己那贫乏、艰难的生活有些改变。
有个客人表情异乎寻常地凝望着她。
她的朋友苏!
就像肚子上被重重击了一拳。她和弟弟非常相像,苏肯定注意到了。
苏站起身,玛洛里假装正聚精会神地注视舞台,可从眼角的余光她看到苏正穿过桌子走向她。玛洛里漫不经心地站起身走向休息室,一走出苏的视线她就立刻改变方向离开酒吧。
她不安而迅速地退进刚才变体的小巷子,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上她。她靠在墙上,强迫自己慢慢深呼吸,晕眩减弱了。
这不是意识流失,这不可能是。
她的意识不会流失。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时玛洛里的心情并不好。她并不喜欢文案工作:对收集到的其他公司信息筛选、归档,保存任何有可能研发出更先进武器的新技术信息,或者是其他公司有可能会扩大自己势力范围的信息,哪怕此种信息仅仅是模糊的传闻也要挑出来存盘。形势最好时公司间建立联盟也不容易,更何况好形势并不多。
“你重新考虑过吗?”
玛洛里抬头看到她最近一位前男友伊桑正靠着她办公室的墙,他那双杏核眼下带有黑圈圈。
“你考虑过吗?”她反问道。
伊桑拉过一把空椅子坐下,“我确实想过。”他低沉地回答。
玛洛里点点头。现在他应该会道歉。他们已经分手,因为伊桑要求她在公司确定的意识流失临界点前就放弃做变体间谍。变体间谍穿用变体基质时,需要用自己的意识去控制变体基质。随着一件变体基质穿用的人愈多,那么留在这件变体基质里不同人的意识残余也会愈多,此时的变体基质就像一台装载了过多东西的电脑,运行控制愈来愈难。而同时随着变体间谍不断地进行意识的上传下载,他(或她)意识中某些模糊的东西会在每次上传下载中不经意地逐渐消散。如果意识消散到一定程度,也就是达到所谓的人类变体极限,再继续变体,他自己的意识就会被变体基质里的残存意识彻底吞噬。所以变体间谍是有变体时间限制的,他们的变体时间用完了,他们对公司也就没使用价值了。
他们是可替代的损耗品。
或者说理论上如此。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超过变体时间限制继续进行变体,会给变体间谍留下不可恢复的意识损伤。
伊桑拉过她的手,用拇指和食指轻柔地抚摸着,“我那天让你放弃变体不对,不过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想让你做一下我新研究的意识流失测试。如果你的意识水平是安全的,那在你做变体间谍余下的时间里我绝不再提退出的事。”
她盯着他,惊慌占据了她的五脏六腑。为什么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他知道她进行非法变体?她抽出手,“这种测试还不是正式的,对吗?”
他摇摇头。
“你想让我做你的小白鼠?”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甚至公司都不清楚身份混乱会怎样,你无权要求我做测验。”
“这不是测验,玛洛里。”
“当然是。我不允许你利用我。”
伊桑撅起嘴,“或许我不应该要求你退出,可就算只为了缓解一下我的焦虑做一下测试——这样的要求也过分吗?”
玛洛里瞪着他,“你只是想找个让我退出的理由,想让我不再独立,只能依附于你生活。”
他身体前倾,搜寻着她的目光,“你真的这样想?”
玛洛里转开脸,“我不知道该怎么想。”
“你不想做测试?”
“不。”
伊桑站起身,“我想我已经做出了让步,可你并不想回头,你只想让我听你的。”
“你想让我放弃变体,放弃自我?”
“因为我担心你。”
“因为你自私。”
“不,玛洛里,你才是自私的那个。”说着伊桑转身离开。玛洛里对自己说,他这样做自己很高兴。
可到了周未,伊桑没有再回来找她。不过这不是问题,他不想让她过自己想过的那种生活。
她天生不会悲哀,很早以前她就已知道悲哀没用。
伊桑也走了,可她会克服。
她和苏正在安排下个星期针对高性能公司的变体间谍工作,所以她们天天见面,一起谋划。
“你有个兄弟,对吧?”在玛洛里的桌上研究完高性能公司的平面图后,苏突然开口问。
玛洛里草草点点头,“你怎么会这么问?”当然,她知道苏为什么会问——自从在酒吧里发生过那个小插曲后,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不过她们一直谈论的只是她和伊桑分手的事。
“我想我上个星期看到他了。”
“怎么会?”
“我在落魄看到一个很像你的家伙。”
“我怀疑会不会是戴恩。”血直冲到她脑袋上,她稍稍摇摇头想驱散这种感觉。
“有趣!”苏说,“可你们长得真像。”
“我弟弟不敢在西雅图露脸。”
“为什么不敢?”
“我不想提。”她不该还在意的。戴恩是擅离职守,躲到了破败不堪的郊外,干着上帝才知道的勾当。他十年前就离开了,为了那些低俗的主义离开了他的家人。长达二十年的流行病肆虐及经济大萧条后,西雅图和其他极度贫困的城市能有什么选择,它们只能把公共财产私有化,把城市私有化。戴恩和他的同仁把这称为出卖,他们认为少数人占有了大多数人的生活资本。可至少在公司管控区人身是安全的。
想到她爱过、妒忌过、而后恨过的戴恩,她的头开始痛起来。头好重、头变得太重了,重得她都抬不起了。
“玛洛里,怎么了……”苏的话就像从遥远的隧道另端传来。
玛洛里自桌边起身,对抗着眩晕,“我就回来。”
怎么进的休息室,她不知道。冰冷的水浇在脸上,前额埋进支在柜台的手臂里。这没什么,想到弟弟总会让她不安,这不会扰乱下星期的变体工作,完全不会。
玛洛里痛恨雨刮,可雾太重又不能不开。灰暗、阴沉的一天,变体也无法让人兴奋。她不太喜欢现在的身体:年迈、男性,即便经过治疗和整容也开始显出老态。
苏现在化身为诱人的求职人进了高性能公司。按照她们的计划,苏会使美人计引诱托姆·瑞希和她一起离开。其他变体间谍用类似的办法从他身上成功获得过情报。当瑞希离开大楼,玛洛里就变成他进去——对他拇指纹的模拟是相当完美的。
她把车停在高性能公司大楼外,一直等到收到苏和瑞希走远的信号。她拉出一件雨衣(就像瑞希穿的那件一样),撑开伞,走上通往主建筑的小径。她把手放在入口处的身份鉴别仪上,“欢迎你,瑞希先生。”安全系统问候道,“我想你已经回家了?”
“我忘了AI,我得回来找找。”
“好运。”她可以发誓安全系统的声音里带有挖苦。
因危险逼近而释放的肾上腺素慢慢驱散她早先的消沉。她轻快地穿过通向瑞希办公室的大厅,用她(他)的手掌打开门,并把身后的门锁上,坐进桌边的椅子里,“系统启动。”
“启动。”瑞希把自己的电脑设置为低沉、柔缓的女声。
变体间谍都被训练成了安全专家,用她变体模拟出来的声音、指纹、视网膜,她很快就可以存取不久前才发布的科技信息。当然文件都是加密的,不过她所穿戴、控制的神经网络很快就突破了最后屏障。
玛洛里扫描着自己找到的信息,她的神经式网络能及时把她所看到的一切存储记录。通常情况下,她只是浏览,抓紧时间尽可能多地扫读,等有时间再对所有信息进行组合消化。
可这次她读得很慢。资料的大部分内容都与一个RLA——远距离链接机器人项目有关。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不需要意识上载的变体单元。高性能公司已经绕开人工智能的缺陷,创造出一种远距离操控技术,让其公司的主管在安全地方操控新型机器人。这种新型机器人就是从可调控DNA基质演变而来的。
玛洛里靠在椅背上,她读不下去了。从公司的利益来看RLA的优势是毋庸置疑的。一般公司会认为人力是便宜且可替换的(因此公司很少担心会发生意识流失,反正有的是可替换的人),人类间谍的劣势就是他们的不稳定性。复杂、潜在危险的环境下他们可能比一个AI反应快,可间谍们也会犯些人类通病。一个RLA就结合了人类和人工智能的优点,这比控制人类间谍要容易得多,也便宜得多。
这也会让变体间谍被淘汰。她们要失业了!
耳机吱吱响起苏的声音,“玛尔,瑞希正回办公室——看来他忘了拿什么东西。我也正赶回高性能公司,我会在停车场南边入口与你会合。”
“好,我马上关闭。”玛洛里回答。
她继续盯着小小全息墙上显现的机器人模型,她的神经式网络忙碌地存储着图像。她不知道软技术公司要多久才能从她收集的信息中创建这种技术。她猜在实际技术的应用上他们比高性能公司会更大胆:调整远距离链接单元,用一个功能完备的AI装备神经式网络,他们也会造出RLA。
这样公司就不再需要间谍了,她们会被淘汰,公司不会再给她们ID,公司不会再给她们居住的地方,她们要失去生活所需的一切了。
伊桑或许会回到她身边,她可以依靠他生活。可他也可能不回来了,他或许早就厌烦她了。等她不再独立,变成他的累赘,他早晚会厌烦她的。这恐怕跟她的工作危险与否无关。
头剧烈地痛了起来,或许是她变体的头痛。
她关闭自己变体单元的记录功能,“退出。”
“是否保存?”她的内系统询问。
对,就这样,她可以不带任何资料回公司。本来任务就被突然打断了,“否。”
可还有备份,她无法擦掉变体已经看过的信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不能让公司得到存储在她变体单元内的信息。
她得逃。
玛洛里关上瑞希的系统离开大楼,她打开伞,拉紧雨衣。在她快走到自己车边时,她看到个小个子、浅黑肤色的性感美女走出一辆蓝色跑车。那是苏的变体。她快步逃开。
“玛洛里!”
她探头看身后。苏正匆忙追赶她。玛洛里打开黑轿车,滑进驾驶座开出停车场。
她得逃。
车内的通讯系统响起,“玛洛里,怎么了?”
玛洛里可以感到自己穿着的变体手掌里渗出了汗珠,可她现在不应该惊慌,她得穿着变体逃离,不能让公司找到变体。
在405公路她转向左。高速两边的树木隐隐约约,伸向灰暗的天空,雨刮以稳定的频率刮动着,催促她向前。
苏的声音再次自系统传来,“出什么事了?”
玛洛里感觉前额发烫,不像是因为惊慌,她不应该惊慌。
她盯着汽车后视镜,苏的汽车就在后面。
“别跟着我,苏。这对你也好。”她通过通讯单元说。脑海里她的声音听着很模糊,就像有几十个人正以低低、钝钝的声音对她耳语。她在斜道上转弯,向南而不是向北——最后欣慰地发现自己可以开得更快。
“玛洛里,我很担心你。你的行动很不合理。靠边,让我载你回去。”
玛洛里摇摇头,努力把精力集中到道路、车速和汽车上。
“不,我得走……”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她只明白自己再也不想回公司了。可她知道逃离很要紧。那些声音一点儿也没降低。玛洛里按下加速按钮。她得逃离这儿、逃离这些声音、逃离西雅图、逃离苏。逃离!尽快!
逃离苏?苏是她的朋友。戴恩走了,爹妈走了,伊桑走了,现在她却在逃离苏。
苏的声音再次自通讯单元传来,可玛洛里对声音已经不再有任何感觉。她加速。那些声音一直在催促她,而且声音愈来愈大。
前面有个出口,或许她可以在这儿甩掉苏。在快要偏离出口的最后一刻,她转向出口车道,全速驶离匝道。她想她听到什么人在叫着她的名字,可这声音淹没在她脑海的喧嚣中,低沉细语就像钝钝的咆哮,晕眩向她脑海深处侵袭。她所能做的只是集中精力开车。
然后她听到了轰的一声。
她把车停在一边。在她身后,那辆蓝色跑车被一棵树撞出了皱褶。
她走出车,磕磕绊绊走过沥青和树林之间的湿湿草地。苏被楔卡在撞坏的驾驶座上,她的脑袋斜了一个很不自然的角度。玛洛里试着唤醒她——这会儿她本该已经修复变体损伤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她检查位于变体单元脊柱末端的数据上载区——破裂了。玛洛里希望盛载苏意识的神经式网络损伤得并不太严重。
她蹒跚着起身,深深呼吸着,手撑着车身。她不能让公司找到自己,可她得确保他们能找到苏。一定得这样。
她的车。她车里的AI没有受损。她可以从黑色轿车上发出警报,然后离开。如果她不离开,他们会夺走她的变体。
玛洛里再次艰难地走过湿湿草地,雨衣盖着她的头。没有进行声音联系,她打开公司的事故信号。一个半小时内他们就会赶到这儿,带走盛载着她最好朋友的破损单元。
她又感到了眩晕。玛洛里闭上眼,集中精力。她不能开车——车得留在这儿,公司才能找到苏。
可他们找不到玛洛里。她可以变成其他某个人,其他任何人。她穿着变体。
她催促自己逃离黑车,逃进路边的森林里。她得藏起来,得在他们找到她前逃走。她可以躲进树丛里,她可以孤独地留在这儿,至少这样安全。
她并不孤独,她不是一个人。他们在跟着她,在包围她、在逼近她。他们的声音折磨着她的神经,侵蚀着她对躯体的控制。她跑,或者她想着她在跑。她感受不到她正栖居着的身体,只能听到声音,看到太多其他人,其他用过这个变体的人的记忆,其他太多遗留在变体里的意识片段,同她争夺着神经网络,她自己那清醒的意识已经无法再控制变体的神经网络。
她正在迷失自我,渐渐迷失,渐渐……她唇边绽出微笑。
可仅仅迷失了自我还不够,如果她不逃开他们会找到她的。
然后她开始跑,湿湿的草地拍打着她的衣衫,头顶的树木隐约可见。她跑啊跑,呼吸也变得急促,脑海中的声音像一架直升机一直在嗡嗡盘旋。一根树枝绊住了她,她摔倒了,跪倒在地,跪在酸雨积水坑里,跪在森林里那湿漉漉的地面上。
森林翠绿,而她湿湿的,湿而冷。声音——她被这些声音、湿湿的森林、一条潺潺的小溪淹没了,寒冷潮湿将带她远离。
森林翠绿,而她在小溪中飘离。
作者简介:
鲁思·内斯特沃尔德是美国的科幻与幻想作家,她生于华盛顿,长于俄勒冈,现居住在德国的斯图加特。
她于2001年在《阿西莫夫科幻小说》上发表她的处女作《Latency Time》。从此她的短篇小说一直出现在各大著名杂志上。2004年她的短篇作品《Looking Through Lace》获得席奥多尔·史铎金纪念奖提名。2008年因《火星旅行指南》获星云奖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