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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鸡酒馆谜案》全文阅读_作者:杰拉德·凯利

发布时间:2023-07-22 09:5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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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一个薄雾蒙蒙、硕果累累的季节,不过很快就会被可恶的黄雾覆盖,这就是伦敦的不雅绰号‘雾都’的来源。”

福尔摩斯站在贝克街221B的公寓里,透过窗口眺视远方。

我把眼睛从晨报上移开,发现他才是浓雾的制造者——一口一口地吐出浓密的烟雾,海泡石的烟斗被吸得啪啪作响。

“老伙计,这种天气向来可以诱发你的灵感……”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啊哈,你来看,除非有什么大的意外,否则我敢肯定楼下来了客户。”

我连忙凑上前看个究竟。只见一个精瘦结实的秃顶男子,灵巧地避开出租马车,快速穿越贝克街,朝我们楼下走来。

福尔摩斯在窗框上轻叩烟斗说道:“我们的客人是附近的人,因为是步行来的;他刚刚发现了什么重大事件,以致来不及穿戴整齐0”

这几点就是连我这个外行也能看出来的,不过福尔摩斯继续推断说,“我大胆推测,他是巴黎酒馆的老板,特色菜是香煎橙汁鸭胸。”

这就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了。

“何以见得……”我还没有说完,福尔摩斯举起一只手,眼里闪烁着一丝光芒。

“老伙计,说穿了就非常简单,我和老哥迈克罗夫特曾经多次在他的餐馆就餐,知道他餐馆的特色菜,老哥还把这个香煎橙汁鸭胸在全伦敦的餐饮业作了排名,位列前茅。”

我大笑道:“福尔摩斯,你着实让我惊奇了一番。”

他也忍不住笑起来:“对不起,华生,一个玩笑而已,习惯使然。”

看见老朋友的心情如此快乐,我感到很欣慰,他最近吸食可恶的可卡因,总是很忧郁。一会儿,传来哈德森太太的说话声,接着有人的脚步声上楼,敲门。

门开后迅即传来一阵急促的说话声,带有浓重的法国口音:“福尔摩斯先生,大祸临头,我要完蛋了!”

福尔摩斯抬起双手虚按:“先生,请冷静!”说完上前扶住来客的手臂,我赶紧起身让出椅子。

“华生,请倒一杯白兰地给方丹先生。”

我赶紧倒了一杯酒给法国客人,在他喝酒的时候,我不由得打量起他来。他中等偏下身高,略显清瘦,眼睛和头上稀疏的头发一样黝黑,鹰钩鼻下面长着一排整齐的胡须,除了衬衫是白色的以外,其他的穿着都是黑色的。

“这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华生医生,他协助我进行各类调查,你无需对他抱有任何顾虑。”福尔摩斯说。

方丹先生朝我点点头,我迅即友好地回应。

他呷一口白兰地,稍显平静地说道:“绅士们,我对刚才的失态表示歉意,只因事发突然——我的酒馆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你是说尸体?!”我大晾。

“是倒霉的耶利米·布伦特伍德先生。”

“报警了吗?”

“没有,我担心被新闻界知道了,会搞得满城风雨,你想谁会在……停尸间……吃饭?”说到这里他不停地搓动双手。

福尔摩斯扶住客人的肩膀:“请冷静,朋友,你直接来我们这里是对的,我不想那些穿着钉有平头钉鞋子的警察践踏现场的证据,我们有的是时间通知苏格兰场。告诉我,你动过现场什么东西吗?”

“一样东西都没有动过,发现他死了以后我立即赶到这里。”

“好,好。”福尔摩斯低语道,他拉过一把椅子,面朝法国客人,“从头至尾慢慢说吧。”

方丹仰头喝干杯中酒:“福尔摩斯先生,你知道的,我经营一家小酒馆叫金鸡酒馆,在波特兰区,离这里有10分钟的路程。这个月的15号,星期二上午,我接到一个奇隆的请求,就是这个耶利米·布伦特伍德先生发来的,他叫我为他和他的一个朋友做好一桌菜,放在暖盘里,等他们自己来吃。”

“什么意思?不要服务员?”

“是哟,实际上是他坚持不要任何人在场,包括我。他预付了一百几尼金币,这让我无法拒绝,我可是一个星期都赚不到这些钱。他说吃完饭以后,会锁好酒馆,把钥匙放在信箱里。”

“今天一早你发现是这个情况吗?”

“是的。”

“这顿饭局是安排在什么时候?”

“午夜。”

“怎么安排的,你和他见面了吗?”

“没有,他通过信童寄了一封信给我。”

“手写?”

“不,都是打字机打的。”

“签名呢?”

“有签名,耶利米·布伦特伍德,不过也是打字机打的,不是手写签名。”

“信还在你手上吗?”

“不。他要求我当时就把答复写在信的后面,然后当场交还信童带回。”

“可恶!”福尔摩斯咕哝着,他起身在客厅内踱步,“看来是没有任伺线索追寻这封信的来源了,估计信里也没有寄信人地址。”他转向客人方丹,“安排这个奇怪的宴会,你怎么才能收到款呢?”

方丹来了个耸肩,只有法国人才会的耸肩方式:“那一天的晚些时候,我接到一个密封的信封,里面装了一张支票,还是信童送来的。”

“信里还提到了宴会方面的要求吗?”

“是的。信里面提到这是一次非常浪漫的小聚会,与一位已婚的高雅女士半夜幽会,必须严格保密。对这种小情人的浪漫幽会,我们法国人是很难拒绝的。”

福尔摩斯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斗,全然不知烟已经熄灭,我连忙送上火柴,但是他挥手拒绝了:“快,华生,我们赶快去现场看看死者的情况。”说完他披上大衣,戴上帽子。

我火速抓起外套和手杖,跟随福尔摩斯下楼。穿过贝克街,沿着马里波大街,赶往波特兰区,我和方丹紧紧跟随福尔摩斯。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案子,福尔摩斯,他有可能是发了什么急病。”我说。

“有可能你说的是正确的,但是希望你在查验尸体时不要先人为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很可能有蹊跷,你知道我的直觉很少出错的。”

我只能保持沉默表示默认,此时我和方丹已经气喘吁吁,福尔摩斯的长腿则优势立现,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

一会儿就到了金鸡酒馆,方丹把我们领进酒馆,并随后关闭大门。在院内扫视了一番,他把我们带进客厅,也就是顾客吃饭的地方。

客厅不大,装饰成蓝色和金色,看上去很精致。

大幅锦缎窗帘覆盖窗口,两盏水晶枝型吊灯挂在绚丽的石膏吊顶上;厅内有7张尚没有整理的桌子,其中一个是在远端的墙边,用干净的亚麻布盖住,摆有擦得发亮的餐具;旁边有一个三脚烛架,白色的蜡烛已经燃尽,蜡烛油已经滴到桌布上。仰躺在对面椅子上的躯体就是耶利米·布伦特伍德先生。他的头仰面靠在椅背上,嘴巴张大,无神的双眼盯着枝形吊灯。

我看过的死人太多了,大到阿富汗战场上的血流成河,小到老妇人睡死的祥和,但是类似耶利米先生的死法还是头一次。可我毕竟行医多年,对此也不以为意。他看上去很年轻,最多不超过25岁,脸上刮得很干净,棕色头发往后梳起,有润发油的痕迹;身上穿黑色晚礼服与白衬衫。

我理所当然地履行起医生的职责,对尸体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不久就告诉福尔摩斯:“正如我说过的,耶利米先生死于突发性心脏病。”

福尔摩斯瞪着眼睛看我:“医生,你肯定?”

我耸耸肩。

“就是不做系统的尸检,我也敢肯定,因为尸体身上的种种迹象都符合死于心脏病的特征:从尸僵的程度来看,他已经死亡6至8小时。”

福尔摩斯靠过来开始细致地查看,他甚至掰开死者的手来检查,还查看了死者嘴里的情况,过了一会儿对我说:“华生,请不要误解我是在怀疑你的专业能力,但我想问,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会死于心脏病?”

其他医生听见他这个问题一般都会暴怒,但是我习惯了他的直率:“大家都认为心脏病一般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发作和致命的病,这其实是误解,年轻人同样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相对来说要少一点而已。他可能是遗传性心脏病,也可能是风湿热的后遗症,这两种情况都会严重损坏心脏的功能。”

福尔摩斯颔首:“谢谢你,医生,我还是信服你的。”说完,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桌子上,开始查看剩饭剩菜、酒杯、烟灰缸和那半瓶酒。接着他转过头看向老板方丹,“这餐饭是客人点的菜还是你做主给客人配的菜单?”

“耶利米先生自己订的菜,与实际的菜单略有不同。”

“酒呢?”

“酒是我安排的,他说对酒没什么要求,只要是高档酒就可以。”

福尔摩斯灵巧地从死者夹克衫的口袋里夹出一个皮质钱包,上面镶嵌着金色的字“J.B”,耶利米·布伦特伍德的首字母缩写。

“方丹先生,请把这顿饭的所有菜肴列个详细清单出来。”

“好的。第一道菜是清炖牛肉不加油煎面包块,第二道菜是肥鹅肝酱饼加未烤过的面包,主食是煎蛋饼,以及水果拼盘,包括黑莓、草莓、李子和奶酪。”

福尔摩斯仔细查看着死者的钱包,突然转身对老板方丹说:“他就点了这么些菜?”

“是的,我完全按他的要求做了这些菜。”

福尔摩斯把东西放回钱包,再把钱包放回死者的夹克口袋里。

“华生,我好像闻到一种怪味,难道是……”他指指尸体。

我摇头:“不可能,他死的时间不长,而且现在的天气还这么冷。”

“你没有闻到其他的味道?”

经他一提醒,我抽抽鼻子用力闻,确实闻到一股淡淡的不舒服的气味。好像是从厨房传过来的。

“我敢肯定你是先人为主了,老伙计。”说完,我偷偷会意地朝福尔摩斯摇摇头。

他心领神会地微微颔首,马上说:“方丹先生,你提供的证词很有价值,对我的启发很大,我想不久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你是说这里面还有什么神秘的东西?”我纳闷道。

“太神秘了,华生,我的直觉没错,从进来的第一分钟起就感觉到这里面有很多谜团。”

“请跟我们说说,不要吊我们的胃口了。”

福尔摩斯顺势坐进死者对面的椅子里,指尖合成塔形:“信里面暗示这是一次私密的男女幽会,耶利米和某位已婚女子。”

“是这样的。”我接嘴。

“其实不是,华生。”福尔摩斯答道,用手在桌面上虚扫,“昨天晚上耶利米先生的客人其实是一位男子,从目前的情形推测,这个客人是没有牙齿的中年美国人,吸古巴雪茄,正处于极度不安的状态中。”转向老板方丹,“还有,其实正是这个人安排了这次晚宴,而不是耶利米先生,并且是他请客。”

方丹的嘴巴张得老开,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不像我,已经习惯了福尔摩斯的奇妙推理,所以不像方丹反应那么大,但是也着实惊讶不已。

好一会儿,方丹双手一摊:“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桌面上的东西就摆在这里,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看什么?你为什么说那个人是个男子而不是女子?”

福尔摩斯笑答:“我可不敢想象这个死者生前会在深夜和一个老掉牙并且吸雪茄的女士幽会。”

我不由得插嘴:“难道耶利米先生就不会吸雪茄吗?”

福尔摩斯摇摇头:“华生,你看,雪茄放在烟灰缸上的位置,烟尾是朝我这个方向的,曾经燃烧过的一头是朝耶利米的,有谁会吸完烟以后将烟架在烟灰缸上面的时候,还特意掉个头呢?不合常理。因为如果再次拿起来吸的话,可能会烧到自己的手;还有,你看死者的手指上没有任何尼古丁的痕迹。”

“他不会用烟嘴吗?”

福尔摩斯还是摇摇头:“可以排除,我们知道,如果把雪茄烟放进烟嘴里面,必然在烟尾部分留下一圈压痕,而这个雪茄头平整无压痕,根本没有套过烟嘴的迹象。”

“啊哈!我知道了,因为没有压痕,所以你推断这个吸烟的人没有牙齿。”我恍然大悟。

“是的,华生,你真了不起!正像你所说的,烟尾没有咬痕,而耶利米先生的牙齿齐全且整齐;但是你还忽略了一个主要的证据,那就是桌上的菜肴。你看,这都是碎软的食物,根本没有肉和家禽,甚至没有鱼,你再看甜点,都是软水果,这还不能说明他的牙齿有问题吗?”

“有道理。而且你利用这一点再次推理出是这个人安排了这场晚宴,而不是耶利米先生。”

福尔摩斯点头:“是的,但是还有其他线索。一般来说,写信是应该要签名的,哪怕是打字机打印的,在落款处都要手写签名:另外还有一个明显的线索就是——吃完饭以后钥匙要放进邮箱里面,今天一早老板方丹可以开箱取出钥匙打开门。可你看现在耶利米都死了,那么是谁把钥匙放进邮箱里面的?”

“经你这么一说,看起来就很明显了。”我叹道。

他耸耸肩:“这些一早就很明显了。”

方丹忍不住插嘴问:“可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一个中年的美国人?”

“怎么说也没有多少年轻的美国人在伦敦掉光了牙齿吧?相对来说,如果是老得掉光了牙齿,也就基本上没有了玩弄阴谋诡计的兴趣。我们的美国老表,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普遍特点,就是吃饭时喜欢先把食物切割成适合一口吞下的大小,然后放下餐刀,再用右手拿餐叉慢慢地吃。

“请看我们的神秘客人,餐刀依然干净无瑕,躺在原来侍应生摆放的位置纹丝不动;而再请往这边看,餐叉放在盘子里,有明显多次使用的痕迹。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他是美国人,面对如此柔软的食物,不习惯用餐刀,不像是我们英国人,喜欢刀叉并用,哪怕是吃鸡蛋都离不开刀叉,就像耶利米先生。”

“太精妙了!”我大声喝彩,不过方丹先生却举起了手。

“你又怎么知道耶利米是英国人?”

“因为我刚才检查了他的钱包,里面有证件。”

“啊?还有,你为什么说这个神秘客人处在极度不安的状态中?”

“你看他用过的餐巾,再对比死者耶利米用过的,前者的餐巾皱得特别厉害,而后者的很柔和。皱得厉害说明挤压的力度很大,多次扭曲,竟然还把指头上的尼古丁擦到了餐巾上,说明他心里非常焦急,处于苦闷状态。”

我和方丹都不由得点头赞同福尔摩斯的推断,忽然福尔摩斯倾身拿起身前的玻璃酒杯,不停地细看,用鼻子闻闻,突然大喝一声:“哈!”

我不知所以然。

“华生,其实我是一个傻瓜,如果下次我再表现出自满的样子,你可以直接指出来,让我下不来台。”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转向方丹:“告诉我,老板,你给每道菜配了什么酒?”

法国老板捡起酒瓶:“饭前开胃酒我选择的是阿尔萨斯白比诺白葡萄酒,接着上的菜是圣克鲁瓦蒙区的苏岱葡萄酒配鹅肝酱,配主菜的是波尔多卡伯纳·苏维翁红葡萄酒,也就是你们英国人所说的干红,珍贵的高级酒!”

说到这里,他轻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典型的高卢风格,“最后的甜点是莱昂甜白葡萄酒,妙不可言!”

福尔摩斯一直细细地听着:“方丹先生,尽管我不是鉴赏家,但是我知道你确实对这桌酒宴花了很多心思。”

小个子老板对着我们鞠了一躬:“确实如此。”

“但奇怪的是,这些酒神秘的客人似乎一点都没有饮用过?”

“啊?是吗?”

“我认为是的,因为他的酒杯干爽清洁,没有丁点酒味。”

“难道他在戒酒或者是腓力斯人?”

“或许吧,这并不重要,但是我应该在第一眼就看出这个情况的。”福尔摩斯捡起装甜点的盘子,“华生,你是用什么制作这些李子果核的?”

我看见一些李子核和黑莓籽堆在盘里。

“我能制作什么李子核?福尔摩斯,它们本来就是李子核。”

“你没有看见,其中有些李子核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吗?”

“嗯,你一提醒我也看出来了,是这样的没错。不过我认为天下没有一模一样的李子核,植物多样性而已。”

“我在想……”他陷入沉思,突然他捡起一颗核仁放进口袋,转向方丹,“朋友,是不是到了报警的时间?”

“是吧。”老板叹道。

“您能想办法送个信到警察局吗?”

老板答道:“我去想办法吧。”说完很不情愿地转身离开。

福尔摩斯注视着我:“老伙计,我现在没有耐心和布雷兹特巡官打交道,我还有其他的线索需要印证,你得留下来告诉他受害者的死因,并请转告方丹老板,原谅我不告而别,晚些时候我们在贝克街见,好不好?”

“没问题,福尔摩斯。”我答道。福尔摩斯快速离开,剩下我独自陪伴已经去世的耶利米·布伦特伍德先生。

终于,方丹领着布雷兹特警官来到现场,我简要作了一些说明。警官问了一些常见的问题,粗略地看了一下现场,看样子他准备接受自然死亡的结论,就是死于过量饮酒引起的心脏病发作。

警方已经安排好了把尸体转移到停尸间,但在老板方丹的坚持下,他们得从后门运走。我告诉店老板,福尔摩斯正在调查,不久就会和他联系。

说实在话,我也不想在此地多作停留。走出酒店,我漫步走向不远处的摄政公园,早晨和中午之间,薄雾升起,斑驳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若隐若现;鸟声欢快,伴随孩童的嘻闹声,让我的心情豁然开朗,我加快步伐赶回贝克街吃中饭。

天色暗了以后,福尔摩斯才慢腾腾地回到贝克街,他一进屋就懒散地躺进沙发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请帮我脱掉鞋子,华生,我真的是筋疲力尽了。”

我帮他使劲拉脱鞋子,接着给他倒了—杯雪利酒。

“你不会一天都没有吃饭吧?”我大胆猜测。

“没时间,老伙计,真的没时间,它早潮时起航,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谁要在早潮时起航?”

他用手揉揉眼睛说道:“海鹰号!一艘全帆缆船,驶向马来群岛,你应该去看看,华生,一艘美丽的超大海洋船艇,速度飞快,正是这种快速能帮大家做很多事。”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

“哈哈,华生,对不起,今天早晨我离开你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直到现在我的脑袋还在晕眩。”

“好吧,福尔摩斯,我给你留了些冷牛肉片,并且这就去给你准备三明治,之后你再告诉我详细经过。”

“谢谢,你真善解人意,我都饿晕了。”

一会儿后,福尔摩斯把他那长长的双腿伸向温暖的壁炉,开始娓娓道来:“早晨离开金鸡酒店以后,我搭乘出租马车经过奇西克区,竟然遇见了杰弗里·克罗夫特博士,能够碰见在某一领域内的专家型人才,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就比如你和我在我们各自的领域都算是佼佼者。

“克罗夫特博士是皇家花园基尤植物园热带植物研究室主任,是域外奇异果实和花卉百科全书的编撰者之一,他明确告知我,耶利米·布伦特伍德是被谋杀的。”

我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刀叉,插嘴道:“但是……福尔廑斯……”

他举手示意我不要打断:“请听我说完,老朋友。”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李子核,用拇指和食指夹起来,好像在欣赏一枚宝石,“华生,这好比是子弹,最起码也是扳机,它根本就是一件谋杀的武器。这是什么?不是我们认为的李子核,它其实是榴莲果,属木棉科,多产于东南亚,是森林中老人喜爱的果实。”

“什么老人?”

“森林之王,英国人称之为‘猩猩’,华生,你还记得吗?那些红色的树栖型类人猿,从亚洲来的,他们的嗅觉非常灵敏,几英里以外就能闻到这果子独特的怪味。”

“哦,我记起来了,你在金鸡酒馆时曾经多次提到有某股怪味,难道就是这种气味?”

“没错,确实是那种气味。但是不可理解的是,这种果实的气味是有点刺鼻的;可博士跟我说,这个果子味道很甜美,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上品。”

“很有意思。”我应道,顺便把三明治递给福尔摩斯。

我耳边马上传来大声的咀嚼声,福尔摩斯边吃边聊:“多么和谐的场景,华生,成熟果实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类人猿闻味而至,从容享用甜美的果子,在移动过程中,又把果子的种子传播开来。”

我点头赞同:“你说得对,一片祥和的气息。但是,福尔摩斯,类人猿和人类同属灵长类动物,生理机能几乎是一样的,如果能毒死人的话,那么类人猿早就灭绝了。”

福尔摩斯笑着接嘴说:“没错,这个问题也困扰了我很久。我们都知道,神秘的客人没有牙齿,吃了这个宝石一样的果子,却安然无恙。华生,克罗夫特博士告诉我,如果榴莲和酒精混合在一起,那就成了致命的毒物,会触发心脏病,导致心力衰竭而死。”

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啊,我太无能了!怪不得那个神秘的客人一点酒都不喝。”

“你大可不必自责,专业不同而已。我想你可以不再称他为神秘客人了,其实他叫默文·金斯莱,纽约人。”

我再次惊讶不已:“你认识他?福尔摩斯,你太天才了!”

他微笑着接嘴:“谢谢,你是我最好的搭档。”

我给我们俩倒满雪利酒,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找出他的?”

福尔摩斯终于吃完了面前的三明治:“哦,我知道榴莲的原产地后,立即赶往劳埃德船级社查询13号、14号、15号从马来西亚开来的船只情况。你知道的,神秘客人和金鸡酒馆联系的时间是15号,据此查询得知14号有两艘来自马来西亚的船只停靠伦敦港,13号和15号没有。第一艘叫阿德尔菲号,运载金属锡,没有乘客;第二艘叫海鹰号,带有茶叶、橡胶和3名乘客。”

福尔摩斯呷一口雪利酒,继续道,“华生,我敢说这个信息可以值一个金币,海鹰号船长迈克尔·休斯先生非常积极地带我参观海鹰号,毫无保留地提供了乘客的名单,让我很快有了调查对象。头两名乘客是辛普森小姐,陆军上校的女儿,以及她的女伴,来伦敦看望正在寄宿学校读书的女儿;剩下的是默文·金斯莱先生了,吉隆坡附近的皇家橡胶种植园财务总监。”

他说到这里,猛地喝干杯中酒,接着说道,“到此线索似乎断了,金斯莱登岸后提着大提箱消失了,就像是被大都市吞噬了一样。

“我雇用了大量的贝克街街头线童搜索金斯莱的踪迹,询问了所有的码头出租马车,结果还是一无所获,音信全无。我想他有可能根本就没有雇用马车,说不定就在码头附近住了旅社,可我查遍了附近的旅馆,结果还是没有他的音信。

“华生,我真的有点山穷水尽的感觉。我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想到应该站在金斯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假如说我是一个外国人,在异国他乡杀了人,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应该是尽快离开,远走高飞。据此我重新回到海鹰号,找到船长,结果完全不出意料。”

“怎么说?”

“船长告诉我,默文·金斯莱是唯一的返航乘客。”

“啊哈!我们可以抓住他了。”

“是的,前提是布雷兹特巡官相信我,我已经给他发了电报,叫他明天早晨7:00准时到达皇家阿尔贝特码头和我们会面。”

“你认为他会相信你吗?他可是接受了受害者死于疾病的结论。”

福尔摩斯打个哈欠伸伸懒腰,对我说道:“布雷兹特巡官虽然像大多数警察一样有点懵,但他不是傻瓜,我相信他会到的。”

说完他站起身,又伸了个懒腰,“华生,我累了,明天我们还要起早,休息吧,明早你也去吗?”

“肯定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好像提到过这艘船速度很快,速度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怎么理解?”

“非常简单,华生,默文·金斯莱要尽最快速度赶到英格兰,因为时间一长怕榴莲变质,不便摆上桌吃。”

我恍然大悟:“你说得太对了,福尔摩斯,每个问题经你一解释,就变得很简单了。”

“晚安,老伙计。”

“晚安,福尔摩斯。”

第二天一早,我被刺眼的灯光弄醒,穿着整齐的福尔摩斯正在使劲摇我:“华生,游戏已经开始,起来,桌上给你备好了热咖啡。”

“好嘞。”我起身揉着眼睛。

很快我们就坐上了出租马车,驶向码头。

清晨还很冷,浓雾笼罩着伦敦城,马车的轮毂压在湿漉的鹅卵石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我竖起衣领,缩在座位上,哈欠连天;福尔摩斯则是戴着手套,双手放在手杖上,精神抖擞。

“福尔摩斯,你带了剑杖,难道你认为要开打吗?”

“有备无患,华生,狗急了还会跳墙,你带了手枪吗?”

我拍拍口袋:“一般都会带的。”

一会儿我们就到达了码头区。海面上的雾更浓,皇家阿尔伯特船坞的能见度非常低。福尔摩斯付了马车钱,看着马车离开。长长的船号声很伤感,海浪起伏,单调而又乏味。

“华生,这边走。”福尔摩斯领着我在水边往东走,我看见有不少大船用绞盘机固定在海边,船体隐现在大雾之中。不久海鹰号就出现在眼前,正如福尔摩斯说过的,确实很漂亮。它的船头细长,有力地刺向大海,上面是层层叠叠的船帆;船头图案是一只凶猛的鹰迎面扑来,伸出锋利的鹰爪。

福尔摩斯打开怀表说道:“快7点了,看来布雷兹特警官迟到了,哪怕现在在路上也要迟到。”

我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福尔摩斯举手:“听,有马车过来了。”

我凝神细听,没有听到什么,再听,逐渐听到轮毂摩擦鹅卵石的声音,接着传来马蹄声,一会儿一辆四轮马车驶入我们的视线,车夫喝停,马的鼻子上冒着热气。马车门打开,跳下来布雷兹特巡官,一名制服警察紧随其后。

福尔摩斯赶紧凑上去,把布雷兹特拉到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好像在耐心地说服巡官,我和制服警察则谈论着天气。

一会儿他们俩走近我们,布雷兹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酒瓶,猛地咕了一口:“通常在执勤时我是不喝酒的,但是今天早晨太冷,请你们理解。”说完他把酒瓶递向福尔摩斯。

就在这时,又传来了马车声,不久又有一辆马车出现在视线中。那辆马车停下,下来一位中年男子,提着一个大行李包,我们隐约听见他对马车夫道谢,明显是美国口音。

男子转身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穿着很不合时宜,上穿轻便夹克,下穿单裤,没戴帽子。当他看见我们好像在等他时,他开始犹豫起来,布雷兹特警官主动上前搭话。

“金斯菜先生?”警官问。

男子摇摇头:“不,我叫布朗,约翰·布朗。”

福尔摩斯大步上前,坚定地说道:“放弃吧,默文·金斯莱,我们什么都知道了,你看这个,榴莲。”说完扬起手中的榴莲果。

男子的眼里露出绝望的神色,他突然将行李包朝福尔摩斯扔过来,福尔摩斯敏捷地避开,身旁的布雷兹特警官却躲闪不及,被撞到了肩膀。男子拔腿就跑,真看不出来他那么大的个子,跑起来竟然飞快。

“抓住他,琼斯!”布雷兹特喝道。年轻的制服警察火速追赶,他的靴子可是钉有平头钉的,在这湿滑的鹅卵石地面优势很明显。不久就看见他押着美国人走回来,后者还被铐上了手铐。

“干得不错,伙计!”布雷兹特拍拍琼斯的肩膀,“你和马夫坐一起,把金斯莱带到车厢里面去。”

我们一帮子人全部上车,前往苏格兰场。

金斯莱一脸的沮丧,头埋进双手里。“我是苏格兰场的布雷兹特警官,你因为涉嫌本月15号蓄意谋杀耶利米·布伦特伍德一案被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金斯莱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抽泣。布雷兹特口气变缓:“如果你配合我们工作,法官会注意到的。”

金斯莱抽泣依旧,眼泪闪现。

“我根本就没打算要杀他的……我和他本就不熟,而且他根本就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唉,上帝知道……”

“那到底为什么呢……”我插话,但是福尔魔斯攀手制止:“计他自己说。”

金斯莱用袖子擦干眼泪说道:“警官,我是一个意志软弱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自甘堕落的人。我在马来西亚工作了17年,为一家橡胶种植园做事,老板叫桑德斯·布伦特伍德,是耶利米·布伦特伍德的父亲。

“这份工作很愉快,而且薪水非常丰厚,但是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我的弱点是赌博。马来西亚到处是赌场,我不停地输,就想办法从公司里偷钱,可自己根本就不认为那是偷,因为一旦运气好把钱赢回来了,马上就可以还钱填平账目。问题是运气老是和我作对,赢少输多,年复一年,从公司偷的钱积少成多。

“但这件事一直都被我瞒得紧紧的,因为桑德斯老板对我特别信任。本来我还可以继续瞒下去,不料可怜的桑德斯竟然踩中了蛇,那可是有冠的眼镜蛇,他被咬中了膝盖,谁都救不了他。

“他的死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因为公司必须移交给他唯一的亲属,耶利米先生。公司的账目必须要经过审计,这样一来我的罪行将公之于众,不久就要判刑入狱。

“我是一个软弱的人,我了解马来西亚监狱的情形,老鼠、蟑螂、白虱横行,污秽不堪;我是不可能去面对这些的,所以决定再来一次特大的赌博。”说到这里,他大声苦笑,“看来,我又赌输了!”

他极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继续道:“我得告诉你们,就在几年前,我设法让桑德斯在遗嘱的附录中加了一条,如果他的唯一继承人耶利米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财产将由我继承,以免捐献给马来西亚政府。他没有理由拒绝,因为耶利米比我们都年轻而且强壮,出意外的可能性太渺茫了。当时我就在赌,一旦我控制了整个公司,那么就可以免受牢狱之灾。”

这时福尔摩斯插嘴,毫无感情色彩地说道:“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挺坦白的,迈向了救赎的第一步。”

金斯莱摇摇头:“嗨,没有救赎!我欺骗了耶利米,我告诉他我是来伦敦短暂出差,晚宴的第二天一早就返回马来西亚。实际上他父亲曾经告诫他要多多了解种植园的事务,可是他根本就是一个城里的男孩,习惯不了热带地区的潮湿和酷热。

“宴会中,我讲述了大量的热带丛林中的趣事,以及公司的繁荣景象,我的天份之一就是健谈,他听得很投入,听到榴莲起作用为止。”

车内陷入一片无人愿意打破的寂静。布雷兹特警官掏出扁酒瓶喝了一大口,接着递给我和福尔摩斯,我俩都拒绝了,倒是金斯莱问道:“我能喝一口吗?这或许就是我这个戴罪之人最后一次饮酒了。”

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酒瓶递过去,金斯莱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谢谢你,警官先生,我真诚地感谢你!”说完还露出一丝苦笑,“我对你们是由衷地佩服,没想到你们伦敦警察如此机智高效,这么快就破案并抓到了我。”

布雷兹特警官略显不安地蠕动着身体,不自然地干咳起来:“苏格兰场在此案之中没有起到决定性作用,是你身边的福尔摩斯先生主办此案。他是伦敦贝克街的咨询侦探,旁边那位是他的同事华生医生,他们经常……协助……苏格兰场办案。”

金斯莱回头看向我,一会儿又转向福尔摩斯,满脸崇拜:“你实在太了不起了,具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和严密的逻辑推理能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侦破案件并且找到我,我心服口服!”

福尔摩斯略微颔首以示谢意:“所幸你的作案经验不足,给我留下了太多的线索。”

马车已到苏格兰场门口,停车后琼斯跳下车,给我们打开门,福尔摩斯率先下车,接着是布雷兹特,他拉住金斯菜的手臂,往下拽,一下子就把金斯菜整个身体拉下车,砰然摔下地面。

看来他又是在设法逃跑,我还没有下车,于是一把抓过他的另一只手臂。突然间我感觉到他似乎已经不行了,出气多进气少,眼睛上翻,喉咙里面有痰,难怪一拉就倒。

“上帝呀,他的心脏病发作了!”我大叫。

我们连忙让他平躺在地面上,我立即对他进行施救,但他还是在我们面前死了。

福尔摩斯显得很平静:“恭喜你,布雷兹特警官,你为纳税者节省了一大笔开庭审讯和执行绞刑的费用。”

“你在胡说什么呢?”

“你给他喝的威士忌酒和他早先吃下的榴莲起了反应,毒死了他自己。”

布雷兹特警官惊得合不拢嘴,大声道:“但我是不知情的!”

“请安下心来,警官,你确实不知情,这纯粹是意外事故,但我更相信这是金斯莱设计的自杀。”

不久我和福尔摩斯乘车返回巴克尔街,我感慨道:“多么奇异的经历,福尔摩斯,真是曲折离奇。”

“我本想金斯莱应该接受老贝利街的中央刑事法庭审判的。”福尔摩斯接嘴说。

我点头赞同:“那么你又怎么会认为他是设计好了要自杀的呢?”

“他是赌徒,如果不成功,随时都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当他找布雷兹特要酒时,我就明白了他的企图,但是我想,让他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也是一种合适的选择。”

“但是,他和耶利米的晚宴已经过去了两个晚上,吃下的榴莲应该已经消化了。”

“华生,我应该告诉你,榴莲在马来语中叫‘荆棘’,因为它的外面长满锋利的木质刺,很像一只大刺猬,有‘果王’之称。榴莲果肉嫩黄,香甜油腻,食后余香不绝,他肯定随身带了不少,今天早晨还吃了一些当早餐。”

“你在猜测吗?福尔摩斯,这不是你的风格。”

“不是哟,老伙计,当时我就坐在他旁边,不经意地就闻到他的呼吸中有淡淡的水果香味。”

“哦哈,我真粗心。”

“亲爱的朋友,这都是初级技巧。”说完我们俩一同大笑。

当天的晚些时候,福尔摩斯去探望了方丹老板,告诉他,金鸡酒馆不会因为此案而减少顾客,相反还会因为此案而名声大噪,生意兴隆。

福尔摩斯回到贝克街后,大声对我说:“华生,今天晚上,我们去金鸡酒馆就餐,作为酒馆老板的特邀嘉宾,可以免费大吃大喝,以抵消我们探案的费用。”

我大喜!

作者简介:

杰拉德·凯利 Gerard Kelly

英国人,退休制图员,现和妻子玛琳、女儿以及三个外甥居住在柴郡。

主要作品有:通俗读物《大讨论——进化论与创世说》,以及小说《太阳穴》、《静态平衡》和《通过仪式》等。本篇选自其作品《歇洛克·福尔摩斯精彩探案故事集》。

译者简介:

刘长煌,江西省万年县公安局民警,联合国维和民事警察(UNPOL)。曾经在利比里亚和东帝汶代表联合国执法3年,取得联合国颁发的世界通用英语执法资格证书,先后获得联合国特令嘉奖、中国公安部一等功、二等功等,4次获得联合国和平勋章。1994年至今,在各报刊杂志发表侦探小说译作130余篇。

刘长煌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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