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剑山庄位于大别山脉的某处,依山循势而建,气势甚是恢宏。庄主上官九雄,曾凭借手中七尺青锋,会遍了大江南北的无数成名耄宿,竟是全无败绩。正当上官九雄声誉如日中天之时,他却出人意料地在大别山择地修建煮剑山庄,过起了隐士般的生活。不过上官九雄虽然退隐,却非不过问江湖中事,每年秋末之时,这位煮剑山庄的庄主都会发帖邀请武林中的一些成名人物前来山庄做客,煮剑论道。
这一日,煮剑山庄的会客厅内,便有两名客人,坐在紫檀木椅里,一个是年约二十许的年轻捕快,另一个是一名三十开外的佩剑汉子。在他们的对面,庄主上官九雄正襟危坐,他年约五十余岁,红面长髯,目光炯炯,依稀可见昔年叱咤风云的气度。宾主三人举杯品茗,几名下人侍立一旁。
两个客人一个是当今六扇门的头把交椅,被御封为“第一神捕”的铁小侠。另一个是名震江湖的“风影十六刀”方东龄。
只听上官九雄笑道:“久闻铁捕头推理之技天下无双,不知可能让老夫开开眼界否?”
方东龄也不失时机地凑趣道:“昨夜我在山下‘怡来’客栈落宿之时拾到一颗珠子,便请小神捕你推理一番。”说罢探手入怀,掏出一颗鸭蛋大小的珍珠来。
铁小侠接过珠子细细端量,道:“这颗珠子半颗光亮如新,晶莹剔透;半颗却已颜色转沉,亮泽明显欠缺,从这一点来看,它的诞生也该有些时日了,但既有半颗是光鲜的,说明诞期绝不会超过三十年,之所以另半颗会明显失去光泽,恐怕是因为经常用手触碰、汗水侵蚀的缘故……”
说到这里,铁小侠的语声渐渐放缓,又对那珍珠左右端详起来,“你们看珠子的明亮与沉黯交界处,正好是一圈圆弧,圆弧线附近还有两个小孔……这样看来,珠子当是镶嵌在一个管状物事上的,鲜亮的一面向内,沉暗的一面向外,圆弧就是珠子与物事的接触界限,而两个小孔吧,当是用以穿过丝线将珠身固定的0珍珠的主人经常对之把玩,所以珠身向外的一面被手上汗水渐渐侵蚀,颜色转黯……嗯,依我看来,这颗珠子原来很可能是镶嵌在一根棍子或是拐杖上的,不知我说得对也不对?”
方东龄瞠目结舌,咽了口唾沫道:“好你个小神捕,看得一点不差!没错,这颗珠子原本是一个同在‘怡来’入宿的老太婆所有,她拄着一根拐杖,这颗珠子就是她的杖头之物……”
上官九雄蓦地叫道:“等等,那个老太婆莫不是满头白发,精神头却健旺得很,拄着根一人多高的大拐杖?”见方东龄愕然点头,便道,“唉,那可是武林中有数的前辈宋太君啊!她也是这次煮剑会的嘉宾。你拿了她的珠子,那可成何体统?”
方东龄惊道:“便是那天山派的元老耄宿,以一身雪玉寒蟾功威震江湖,人称‘天北冰姥’的宋太君么?”上官九雄郑重点头,方东龄面色不禁一变。
铁小侠突地将珠子凑近眼前,沉吟道:“奇怪……”
上官九雄与方东龄诧道:“怎么了?”
铁小侠道:“珠子上的这圈圆弧线,细看上去轨迹甚粗,似是由很多道细微的弧线交叠而成的,还有磨损的痕迹,看起来珠子可是经常被太君卸下,又重新安上哦。”
上官九雄道:“我们还是将这珠子尽快还给宋太君为是。有一年时间不见,她老人家该当还是健旺如昔罢?她曾答允要赠给老夫的那件礼物,也不知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时门外突然一声高叫传来:“老爷,宋太君宋老前辈大驾惠临!”三人闻声向外望去,只见离厅门数丈远的石板路上,有三个人正迤逦而来。其中一人挂着一脸的和气笑容,身材微微发福,正是山庄的管家“笑轻侯”上官明富;另一人是一个满头白发如雪、年逾古稀的老妇人,手中扶着根高头拐杖,竟似比她还要高出一截,显得惹眼之极——这不问可知便是那宋太君了。第三个却是一个娇俏之极的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扎着两根小辫子,却不知又是谁人。
三人甫行至厅门旁,宋太君眼尖,瞅见铁小侠手中的那颗珍珠,身形掠处,已欺至铁小侠身旁,五根枯长的手指疾伸,喝道:“给我!”
上官九雄右掌一伸,搭在了宋太君手腕之上,喝道:“太君且慢动手!你是误会了。”当下为双方互为引见,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番。宋太君登时释然,接过铁小侠递来的珠子,交给了同来的年方十九的贴身丫鬟小翠。一干人入座后,谈兴甚浓地闲聊起来。
上官九雄突道:“太君,去岁你曾答允送给老夫的那件礼物,不知备办得如何了?”
宋太君笑言道:“上官老弟但请放心,那件东西已经造好了,只是却不在老身这里。须得等那个人前来,方能交货。”
上官九雄满面喜色,手抚长髯笑道:“好!好!”
一年举办一次的煮剑盛会,就这样迎来了它今年的第一拨客人。
转眼又过去了两日工夫,山庄又来了几名客人。这日用过早膳,铁方二人走近会客厅,便听到一片爽朗的笑声。迈入厅口,只见一干男女客人位列宾席。这些客人分别是:有“当世陶朱”之称的吕福泰吕大老板,控制着长江流域的盐运生意,富可敌国却不谙武学;“阎王算盘”索百岁,以一个铁算盘称雄江湖;纵横于陕甘道上“铁骑帮”的总堂主、帮中的第三号人物褚千豪;海南剑派的掌门师姐“雪浪神剑”罗七娘。尽都是武林中一流的人物。
还有一个仅二十出头的冷艳女子,乃是雄踞昆仑的广寒宫少宫主欧阳阑珊,比起其他客人,她的名气更大一些,却是因为她的一段屈辱“艳闻”:原来广寒宫曾欲与四川唐门联姻,要将欧阳阑珊嫁于唐门的二少主,武林中的一些门派不愿见到两家结盟,便施了美人计,让唐二公子恋上了一个素有艳名的年轻女子,竟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不惜忤逆父命、以死相逼,娶了那名女子。而欧阳阑珊从此成了弃妇,唐门与广寒宫也结下了梁子。
欧阳阑珊并非受邀,而是毛遂自荐参加煮剑会的,这和广寒宫人深居简出的作风却颇相悖。对此她微微一笑道:“本宫对上官庄主景仰已久,故而主动来与煮剑盛会。大家不必感到奇怪。”
这时上官明富兴冲冲地跑进来道:“老爷,佳客到了!”
上官九雄满面喜色,倏地站起身来:“快快有请!”不片时,有两人被引进厅来。其中一人正是宋太君,满脸欣悦之色;另一人却是个青衫男子,英俊潇洒,手上托了一个造型古朴雅致的铜匣子。
欧阳阑珊霍地起身,向着来人咬牙切齿地道:“唐施霖?!”
众人瞿然一惊,敢情来的竟是唐二公子。
唐施霖老大尴尬,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小心赔笑道:“阑珊……”
欧阳阑珊将头一偏,冷冷地道:“唐公子请自重,本宫与你非亲非故,这阑珊二字也是你叫得的么!”
唐施霖苦着一张脸,就此僵在了那里。
上官九雄打圆场道:“欧阳姑娘且请息怒。”待欧阳阑珊悻悻坐下后,便向唐施霖拱手道,“世兄千里送佳礼,上官某未能亲身远迎,失礼殊甚,还请世兄恕罪则个。”
唐施霖道:“上官庄主言重了。施霖总算不负家父和庄主的重托!”
上官九雄拂须向众人朗笑道:“上官某知天命之年,竟有望获得一件罕世奇珍。这说来还得感谢宋老太君。老太君于去岁煮剑会之时,提出要送给我一件天下间最独特的暗器。其时老夫便闻猎心喜,太君又说,这件暗器本不存于世间,只不过是她脑海中的一个构想而已,若要将之实现出来,恐怕还得寻匠人精心打造……”
宋太君这时接过话茬道:“要打造这样的暗器,只怕非得蜀中唐门不可。于是老身便寻上了唐恩鼎老先生,与他一拍即合,一道精研了这件暗器的式样与功用,唐老先生更亲自拟定了诸般制作流程。老身也遣手下心腹,去寻打造它的特异材料。”
唐施霖将手中的铜匣子平托于面前道:“在家父与宋太君携手努力之下,历经一年,这件迄今人间最独特的暗器终于问世。唐某现今将它平安送抵煮剑山庄,总算圆满完成了家父的重托。”说罢将铜匣子递于了宋太君。宋太君珍而重之地端详片晌,方行上两步交给上官九雄。
上官九雄迫不及待地接过,将匣子放在胸前打开,这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热切起来,面上也骤然浮起一层幽异的亮泽,竟似是被匣中物发出的光华所浸染。
见众人面上都浮起期待的神情,上官九雄微微一笑,将匣子掉转头来,道:“诸位请看。”
只见大开的匣子里头,密密麻麻地铺上了一片片极微小的物事,生有凸刺,通体雪白,又泛着几分幽幽的色泽,看着竟透出些许诡异之意。唐施霖向众人介绍道:“这件暗器,系由天山上的千年雪莲花研磨成粉,再掺入剧毒的雪山蛇毒散,炼制而成。它遇血即溶,打在人身上顷刻便会融化得无影无踪;而且见血封喉,中者无不立毙。更奇特的是,中人后造成的伤痕与真蛇所咬一般无二。也因此故,家父给它取了个别致的名字——蛇吻。”
“蛇吻?”众人的心底都冒起了阵阵寒气。
铁小侠突然道:“敢问唐公子,这蛇吻的毒效,可曾验证过么?”
唐施霖道:“家父造出蛇吻后,计有一百零一枚,取了一枚用以惩戒叛徒。那叛徒中了蛇吻后,痛苦万状,却因蛇毒侵袭、周身麻痹而无力呼喊,不片时便呜呼哀哉,伤痕处便似蛇牙所咬。我们还曾剖开过他的尸身,确实找不到半点残渣,故而确定当已为血所溶无疑。”
铁小侠道:“如此说来,那剩下的一百枚蛇吻都在这匣子里了?就只这么多?”
唐施霖道:“正是。炼制这蛇吻所需的天山千年雪莲花极难求到。我们就只能造出这么多了。”
宋太君这时也道:“天山千年雪莲据传一千年才开花一次,而且数量稀少。老身也是机缘巧合,方才有幸采到一些,将之交给了唐恩鼎老先生。”
上官九雄这时小心翼翼地数了数匣中蛇吻的数目,不多不少,恰为一百枚。
铁小侠叹道:“这蛇吻奇则奇矣,却嫌太歹毒霸道了一些!”众人心有同感,纷纷点头。
上官九雄将匣子合上道:“铁捕头放心,蛇吻虽毒,但在老夫手上,可确保它仅为藏珍,永世不被启用。”当下命上官明富将蛇吻送往藏珍密室妥善置顿,又命下人奉上一些瓜果茶点,以飨宾客。
煮剑会将至,一场血腥诡异的大戏却正悄悄拉开帷幕,一股汹涌的暗流,正在煮剑山庄内涌动。
时至子时,吕福泰仍全无睡意,他手握一只朱毫笔,在一本册簿上奋笔疾书。
夜已深,秋寒凛冽,吕福泰忽然觉得身上颇有凉意,便从座上起身,往墙角边上的那只火炉子行去。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一阵很奇怪的乐声,有几分悠扬的神韵,仿佛近在耳边,又仿佛远自天际。吕福泰心中一动,正待侧耳细聆,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于是专心将炉火拨旺,然后回身,向座位上行去。
正襟危坐毕,他正待重行执起笔来,岂知眼角余光一瞥,桌案一角一件突兀的物事赫然映入他的眼帘,把他整个人顿时吓得一激灵。
他颤巍巍地立起身来,转身正待跑路。刹那间后心一阵剧痛,麻痹感生发涌遍全身。吕福泰张口欲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矮胖的身子颤抖几下,轰然倒地。
他在地上不住地扭动着,周身痛楚难当。正当神智渐渐昏迷之际,耳中似乎又听到了那种幽幽的、若有若无的乐声。
奇怪的乐声,便如为吕福泰赴往黄泉所奏响的冥乐。
次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煮剑会举办的佳期,依照安排,客人晨起后便前往偏居山庄一隅的煮剑厅去,在那里煮剑品茗。
煮剑厅内有一大口圆形的煮剑池,平时是干涸的。环绕着煮剑池,均匀分布着二三十个精巧的小石座。
铁小侠等宾客来到池旁,山庄主人上官九雄夫妇和他们的女儿上官晓馨早入座中。上官九雄请各人就座后,清点了一番,突地一皱眉道:“怎的不见福泰兄?”
众人这才发觉缺了个吕福泰,都奇怪不已。上官九雄便着上官明富动身去请。然后一干人静坐等待。
厅里头突然生起一片寒意,袭向众人,众人纷纷讶异,互相觑看半晌,方才发现寒意是从宋太君处散发出来的。只见她双目微闭,一根大拐平放于膝,双手抚于拐上,竟似是在运气,拐身上顷刻间生出薄薄寒霜。敢情这老太婆是在趁这等人的间隙练起功来了。诸人心中纷纷一凛,寻思这位前辈年岁既长,修炼又勤勉,这雪玉寒蟾功的造诣必定是非同小可的了。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工夫,远远地听到上官明富惊慌的叫声:“老爷,不好了!不好了!”伴随着惊叫声,他踉踉跄跄地跑进厅来。
上官九雄惊道:“怎么啦?”
上官明富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吕老板……躺在房里的地上……不省人事……像是……死了!”
众人纷纷脱口惊呼,有人甚或站起身来,铁小侠的一双鹰眼骤然大睁,射出慑人的精芒。
上官九雄吼道:“快去看看!”说罢领着一干人等心急火燎地向吕福泰所宿的厢房奔去。
来到厢房,只见房门大开,房中一具躯体俯卧在地,那张脸正对着房门,正是有着“当世陶朱”之称的吕福泰。
上官九雄一个箭步抢入房中,余人也纷纷跟进。只见吕福泰面上罩着一层隐隐的黑气,面容早已扭曲变形,死鱼般泛白的眼球直直地瞪着,透出几分难以形容的惊恐。
“福泰兄!”上官九雄气得浑身哆嗦,众人也都心下戚戚然。铁小侠冷静地将上官夫人、小翠和上官晓馨遣出房外,然后开始检视尸身。
地上并无大片血迹,只在尸体后背处,有几道极细微的血渍,渗衣而出,业已凝固。铁小侠眉头一皱,忙撕开后背衣衫一看,只见背部肌肤上赫然有几个触目惊心的细小齿印,竟似是被什么动物所咬了一般。
一旁的唐施霖双眼却蓦然睁圆了:“蛇吻!”
“什么?!”铁小侠一惊转头,余人也震骇万分地看着唐施霖。
唐施霖瞠目结舌,喃喃地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可是……这伤痕……这死状……却分明就是蛇吻所致的……”
上官九雄先是满面惊诧之色,继而脸一沉,喝道:“明富,快去,把那个装有蛇吻的铜匣子取来!”
上官明富应道:“是!”转身向外跑去,约莫盏茶时分,怀中抱着那个铜匣子返回。上官九雄急急伸手接过,打开匣子皱眉细数:“一,二,三……九十三,九十四,九十五!”数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已经数完了。
“怎么可能?”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一百枚蛇吻只剩九十五枚,也就是说,有五枚蛇吻不翼而飞了!上官九雄面色阴沉,又反反复复数了好几次,每次都不多不少,恰为九十五之数。
唐施霖面色惊疑不定,道:“这蛇吻稀奇凌厉,必是惹人觊觎,起了偷盗之心。”众人的面上一起变色。
铁小侠轻咳一声,道:“敢问上官庄主,那日唐公子送来蛇吻之时,你可曾仔细验过它的数目?”
上官九雄肯定地道:“老夫当场便查验过,正是一百枚,绝无半分差池。”
铁小侠沉吟道:“这么说来,难不成真有人将这蛇吻取走了五枚,并用其中的一枚谋杀了吕福泰老板?”
上官九雄双目间骤然寒光四射,冷哼道:“那不是和上官某刻意过不去么?!”
铁小侠道:“请问上官庄主,你平素将这蛇吻藏放在何处?”
上官九雄道:“便在老夫藏匿各种奇兵异器的密室之中。”
铁小侠道:“可否容人随意出入?”
上官九雄摇头道:“当然不能。密室是密封的,除了大门外无有进出孔道,而大门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老夫这,另一把在明富那里……”
铁小侠打断道:“密室的门锁能够不用钥匙而设法打开么?”
上官九雄头摇得拨浪鼓似:“绝无可能!那门锁是请天竺的能工巧匠悉心打造的,没有配对的钥匙,绝对无法打得开。更何况室门口十二个时辰皆有两名庄丁站立巡守,试问谁有下手开锁的工夫?”
铁小侠伸手轻抚下巴道:“如此说来,这蛇吻的失窃倒是蹊跷得很!”顿了顿道,“目前看来,有可能取走蛇吻的人,只有上官庄主与上官管家两位了。而偷盗蛇吻嫌疑最大的人,似乎便是……”
讲到这里,铁小侠的话声戛然而止,但他的话中之意余人如何听不出来?登时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都集中到了上官明富身上。
上官明富的脸涨得通红,满面和气的笑容倏忽不见,大声道:“铁捕头,你莫不是在说我么?这可是大大地冤枉我了!我对老爷忠心一片,如何能做出这等下作的勾当……”
铁小侠温言道:“上官管家且莫心急。铁某不过是惯性思维使然,说出一种可能性罢了,未必便就认定你是凶手。”
上官九雄看着上官明富,叹道:“我自然信得过你。”眸子中升起一股温情,那是相知共处多年,所培养起来的默契情意。
上官明富语不成声地哽咽道:“老爷……”
铁小侠不再多言,又将注意力挪向了地上的那具尸体。尸身是俯卧的,他检视了尸体背侧好半天,没有发现什么,便将之翻转。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死者右手五指蜷曲,紧紧抓着一件物事,便将之掰取下来。
只见那是一方晶莹剔透的翡翠玉佩,玉佩的正中间,雕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笑”字,尤为惹人注目。
上官明富异常震惊,脸刷地一下就白了,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铁小侠叹道:“上官管家,只怕这块玉佩是你的随身之物吧?”依他的判断,那个“笑”字正是取自“笑轻侯”这个绰号。
上官明富嘴唇不住抖索:“这……我……”低头去看自己腰间,发现平素佩挂的玉佩早已不在。他面容激动地抬起头来,正迎上上官九雄的目光,那目光中温情与信任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疑忌。
凝注半晌,上官九雄长叹一声道:“听凭铁捕头发落吧!”
铁小侠玉佩改交左手,道:“那就委屈上官管家了。”踏前两步,右手曲握,去拿上官明富的手腕,孰料上官明富手一扬,五指化出层层幻影,阻了铁小侠的擒拿之势。敢情这煮剑山庄的大管家,也是个一等一的武学高手。
眼见上官明富拒捕,上官九雄冷哼了一声。上官明富一惊,手上幻影散去。铁小侠随势欺近,一把扣住了对方的脉门。
铁小侠向众人道:“此案疑点甚多,只是暂时委屈管家一下。大伙儿先去会客厅候着吧,待铁某查明真相,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这时的铁小侠,竟似是喧宾夺主一般,代替上官九雄支配了这里的一切。不过却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方东龄、宋太君一行人正在会客厅上等得心急火燎的时候,铁小侠与上官九雄终于现身于厅门口。
铁小侠清清喉咙,道:“那日唐公子来到山庄,托付蛇吻后,上官庄主随后命上官管家将蛇吻入库。更何况,除了庄主外,便只有上官管家一人有藏宝密室的钥匙,这种种情形都对管家不利。最关键的是,吕福泰临死时手中竟握着管家的随身玉佩!这似是说明,昨晚上官管家手持蛇吻潜入吕福泰房中,要对其不利,吕福泰临死之际奋力揪下了凶手的腰间玉佩。案情至此,本该是铁证如山。可在我看来,这恰恰是真凶要栽赃给上官管家的一个老大破绽。”
众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怀疑之色,铁小侠又接着道:“大家适才都看见了,上官管家身手高明,足谓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吕福泰却是一个不谙武学的生意人。试问若是上官管家要以蛇吻暗杀吕老板,何须摸进他房中呢?以两人身手相差之悬殊,又怎会让死者揪走了随身玉佩?”
众人均思铁小侠言之有理,面色不由得都凝重起来。
铁小侠道:“更何况,我发现死者手中系佩的丝绳是完好无损的,这充分说明,玉佩是从上官管家的身上解下来的,而绝非强揪而下。适才我也仔细检视了管家的腰间服饰,没有佩玉丝绳被扯断后的残根,更证明了这一点。”
方东龄这时插嘴道:“等等,小神捕,明富管家究竟现在被你怎么发落了?”
铁小侠道:“我们将他软禁在他自己的居室中,封了几处要穴,再由几名下人负责看守。目下他行动如常,只是内力全失,便与普通人无异。”他顿了顿,又道,“毫无疑问,这个谋杀吕福泰,并嫁祸明富管家的人,是个知悉蛇吻现世并对之垂涎觊觎的人。从这个角度来讲,那日在厅中所有的人,包括诸位和那些下人,都有嫌疑。甚至这山庄内的每一个下人,只要后来听说蛇吻藏于庄内的,也都有犯案的动机。”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想起这个神秘可怕的凶手,心中不自禁地涌起阵阵寒意。
上官九雄心烦不已,山庄骤发这等诡异案件,搞得人心惶惶,枉他身为绝世高手,竟也有力不从心之感,当下拱手向铁小侠道:“侦破案子,缉捕真凶,就全赖铁捕头了。望铁捕头鼎力相助,勿介辛劳是幸。”
铁小侠道:“上官庄主说哪里话来,此事铁某份所当为。”他的眼里闪动着鹰的光芒,誓要擒住元凶正法。
月上中天,银光泄地,上官明富此刻正在居室内焦急地踱步。门外有几名庄丁巡守,既担负起将他软禁之责,又同时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蓦然间,门外有细微的衣袂破空声响起,紧接着几名庄丁纷纷喝道:“什么人!”没人应答,只听见扑扑扑的倒地声,竟似是来人一瞬间已将他们放倒在地。上官明富心中一凛,他虽然内力被封,但耳力犹在,仍能“听”出这不速之客实是身怀惊人的武功。
“什么人?”上官明富高声喝问。来人却不应答,竟连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没再发出,便如整个人已凭空蒸发了也似。
上官明富的额头已不觉沁出了冷汗,门外虽然再无动静,他却能感受得到那人发出的一股凛冽的气息,那是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厚重压力。
这人竟如此可怕,他究竟是谁?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这时候天地间骤然湮灭了别样声息,只听得到萧飒的风声和秋虫的鸣啼声。那种枯寂的感觉令上官明富分外难捱。
一阵幽幽的古怪乐声突然响起,神秘而遥远,落在人耳中,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上官明富骤然警觉,一面倾听着这若有若无的乐声,一面静候着即将发生的变故。
清晨。上官明富厢房前的长廊上,几名庄丁躺倒在地,似已陷入昏迷,房门大开,一人横躺于地。
闻讯而来的上官九雄和铁小侠排开围观的人群,入房一看,只见一具躯体躺在地上,面上隐罩黑气,正是上官明富。他那双死灰色的眼珠瞪得大大的,死状说不出的凄惨。
铁小侠验过尸身后喟然长叹:“蛇吻!又是一起蛇吻杀人案啊。”
上官九雄禁不住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喃喃地道:“蛇吻?又是蛇吻?”这似乎根本就是一个不祥之物,搞得山庄鸡犬不宁!
铁小侠浓眉紧锁,道:“连上官管家都死于蛇吻之下,由此可见吕福泰之死,与管家丝毫无关,他也不过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只是凶手既已嫁祸明富管家,何以又下手将他除去?这样做,岂不是自相矛盾么?又或者,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顿饭工夫,上官明富的死讯就传遍了整个山庄,所有人都被惊动了。铁小侠于是吩咐把一些要人都叫到会客厅去。
方东龄、宋太君、上官夫人等都在厅中一一就座,正要发言相询,铁小侠手势连压,示意大家不要心急,寻了张椅坐了,轻咳一声道:“案子发展到这步田地,只怕都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吧!”
诸人心有同感,纷纷点头喟叹不已。铁小侠面色凝重地道:“这件案子,从目前来看,全因蛇吻而起。首先,有人知道上官庄主收了蛇吻这么一件稀世的暗器,便起了偷盗的念头;不仅偷盗,更以之行凶作案。他第一个下手的目标,便是吕福泰老板,时机则选择在前天夜里,至于他下手的动机,目前仍不得而知。他在杀害吕老板之前,先盗了上官管家的随身玉佩,在谋杀吕福泰之后再将玉佩塞到他手中,这么做似乎是想嫁祸给明富管家,可是我们现在知道这完全错了,因为明富管家也成了这神秘凶手的谋杀对象。便在昨夜,管家被软禁在他自己的厢房中时,凶手悄然而至,以蛇吻二度行凶……”
众人听铁小侠将整件诡秘的案子冷静地娓娓而述,俱都听得聚精会神,唯恐漏过了其中的片言只字。
铁小侠又道:“可是凶手的这种看似自相矛盾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呢?他的动机又到底是什么?按理有上官管家替他背黑锅,他应该暗自庆幸才是……现在看来凶手的举动仍是令人费解的,可是在这里我只想提醒在场的诸位要注意一件事。”
每个人的面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看着铁小侠。
铁小侠面容森沉,缓缓地道:“蛇吻失窃共有五枚,目下已耗去了两枚,还余三枚之数。我担心凶手潜伏在这煮剑山庄之中,伺机以余下的三枚蛇吻继续行凶。”
众人纷纷脱口惊呼,均思铁小侠之言断非危言耸听,蛇吻这霸道的暗器若是招呼在自己身上,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褚千豪虎躯一挺,大声道:“依铁捕头说来,咱们这次的煮剑山庄之行,倒成了惊心动魄的死亡之旅了。到底凶手是何许人,竟如此神通广大!”
铁小侠冷电般的眼芒往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掷地有声地道:“铁某高度怀疑凶手便藏身在大伙儿之中!”
这句话出口,不啻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登时惊惶不安。罗七娘扬声道:“铁捕头,你这么说,可有确凿的根据么,莫要吓唬我们!”
铁小侠沉着地道:“根据当然有。首先,知道蛇吻现世的人才可能是凶手,我原先说过,包括诸位,包括厅中的下人和山庄中的其他人,都有作案的可能。可是昨夜发生的命案进一步证实,凶手是个一等一的武学高手。几名看守庄丁的身手俱都不弱,可是都在瞬息之间被人放倒在地,根本来不及出声示警,铁某曾仔细查看过,他们都是被重手法点中昏穴,非要昏迷上一昼夜不能苏醒。因此铁某肯定,凶手的武功惊人,断非庄中的下人所能及……”
众人都觉闻之有理,这么说来,倒真是此刻厅中之人犯案的嫌疑最大了。
方东龄深吸一口气道:“小神捕,你的推断我方某人一向信服。可是我有一事不明,那就是凶手究竟是如何盗取蛇吻的。按理说,自蛇吻托付给上官庄主后,根本就没人有机会接触它啊。”
铁小侠沉吟道:“这一点,确实是一个老大难,或许搞明白后,案情就水落石出了。”
这时索百岁突地冷哼道:“不管凶手是谁,搅得大伙儿这么不得安宁,只要被揪出来,就要他好看!”褚千豪也吼道:“那是自然。他奶奶的,这等杀千刀的王八羔子,要被揪出来,瞧老子不把他剐成肉泥!”
欧阳阑珊一向寡言少语,此时突然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众人闻言都震惊地望着这位广寒宫的少宫主。欧阳阑珊面色冷然,举起素手一指,大声道,“就是他!”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但见她纤指所向,正是蜀中唐门的二公子——唐施霖!
唐施霖面上的肌肉一下子就应声抽搐了起来:“你……你胡说!”众人也是惊疑不定,愕然望着欧阳阑珊,再瞅瞅唐施霖。
唐施霖吼道:“你血口喷人!凭了什么,竟然说我是凶手?你当大伙儿都是好糊弄的么?”众人也是疑虑不已,素知这两人情孽牵缠,极可能是女方挟私怨以报复。
欧阳阑珊冷冷一哂,道:“我这么说,当然有根据。”
方东龄沉声道:“请道其详。”
欧阳阑珊道:“真相就是,唐门造了其实不止一百零一枚蛇吻,除了送给上官庄主的那部分之外,自己还留了一些,唐公子便以私藏的蛇吻行凶,来达到自己杀人取乐的目的!”
众人心下都是一惊,隐隐均觉她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蛇吻这等稀世奇珍,唐门有什么理由不私自留存?蛇吻现世时共有一百零一枚之数,又有谁能证实?更何况,诚如欧阳之言,蛇吻一俟入了上官九雄的藏宝密室,哪里还会轻易被盗?再说了,唐门这种毒门向来亦正亦邪……
唐施霖的脸刷地一下褪尽了血色,手微微战栗着,指向欧阳阑珊道:“你……你这个贱人!好毒辣的心肠!不就是因为我不要你,才这样陷害我的么?”
欧阳阑珊的眼眸中蓦地掠过一丝煞气,森寒得像要杀人一般,旋即不怒反笑道:“唐施霖,你当你是谁?风流情圣么?实话告诉你,本宫早没把你放在心上,此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你还是老实点,自己把行凶的过程乖乖地交待出来罢!”
索百岁和褚千豪冷哼一声,分从左右两侧欺近,要来拿唐施霖双臂,唐施霖早有防备,两臂外格,脚下游鱼般前滑。欧阳阑珊清叱一声,轻鸿般纵起扑至,罗七娘重剑出鞘,森冷剑气迫人而来,配合着唐二公子身后的索褚两人,四大高手同时进击。唐施霖心知此番难以善罢,一咬牙,数道青光脱手飞出,趁众人纷纷趋避之际,向大厅门口如风奔去。
就在离厅门数步之遥的距离,宋太君持着拐杖飞身点至,唐施霖行险,一抓杖头,将拐杖压在身下。宋太君一挥拐,唐施霖已借势翻起,向厅外纵去。腾至数丈之外,双足又蹬,顷刻间隐没在远方的风景里。
天高露浓,一盏明月在天边静静地挂着。绵亘数百里的大别山脉上,群峰如波涛起伏,若隐若现。唐施霖此刻正位于大别山的一处山坳里,缩在岩缝中瑟瑟发抖。此地离煮剑山庄虽有一段距离,但若不是身上有伤,他完全可以逃得更远。藉宋太君拐杖脱身远遁那一下,对方的雪玉寒蟾功阴寒内劲已侵入经脉,使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唐施霖就那样在岩缝中躺着,一边运气疗伤,一边思潮起伏。唐门私藏蛇吻的事,他自然知道是子虚乌有,凶手必是盗了自己送给上官九雄的蛇吻,然后逞凶杀人。只是蛇吻的失窃按理绝无可能,那么这一切究竟又是如何发生的呢?难道煮剑山庄内出了内鬼?又或者……
正当思绪万千之际,突听得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鸟禽唳叫声,唐施霖一惊抬头,只见凄冷的月色下,一只苍鹰正拍动着翅膀在上空盘旋。唐施霖的神经一下子绷紧,只见那苍鹰俯视片刻,一振翅向自己冲了下来,倏忽间已近眼前,唐施霖急忙坐起,喝道:“滚开!”挥掌向鹰斩去,那鹰儿右翅扫出,“啪”的一声,掌翅相交。这一翅之力竟是重逾千钧,直震得唐施霖手掌隐隐生疼,他一声大喝:“好家伙!”心下对这扁毛畜生大起凛惕之意,腕一抖,手中已多了三枚暗青子,向苍鹰射去。那鸟儿竟似识得厉害,怪叫一声,冲天而起,避过几枚暗青子后向远方飞去,瞬间消失在茫茫夜空里。
唐施霖松了一口气,正待闭眼稍息,猛然间一个念头掠过脑海:这苍鹰如此了得,岂是寻常鸟禽可比?必是由武林高手豢养的。难不成是煮剑山庄的宠禽?想到这里唐施霖不由得惊惶起来,若果如此,苍鹰必定去而复返,而且来时只怕更带来了追捕自己的人。换言之,它所起的,只是跟踪追摄的作用。
唐施霖一激灵,挣扎着起身向山下逃去。险境未脱,他唯有拼命逃生。
山道曲折,月色昏暗,一路甚是难行。行出里许,突然空中又传来鹰唳之声。唐施霖闻声向天看去,只见一只鹰儿正在上空不住地盘旋,瞧那身姿,便是适才的那只无疑。唐施霖心下大急,心知它必引来了那些跟踪者。
鹰儿就只驻留在空中,不停地啸唳着。唐施霖只觉得在这异类的监视下,自己压根就无所遁形。他紧张地往身后的山路一看,却见一个拐弯处,似有人影掠过。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唐施霖急忙闪身躲到一块大岩石后。
空中的苍鹰突然止住了叫声,山间骤然变得沉寂。唐施霖蓦觉一股凛冽的气势逼了过来,直可摧人肌骨,心知必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高手正向自己掩至。他的心登时怦怦地跳动起来,一咬牙,祭出唐门的满天花雨手法,只见无数五彩斑斓的精光自他手上发出,如彩蝶般绕过大岩石,向来人经行处扑去。
无数氤氲的彩光充斥于山道上的每一寸空间,如此紧密凌厉的攻势,按说再如何神秘的对手都必然无所遁形,只有现出真身一途。
可是唐施霖这凝聚了十成功力的出手却偏偏落了空,发出的暗器尽如泥牛入海声息全无。唐施霖骤然觉得从所未有的无助与惊惶,手中又扣了一把暗青子,却僵在那里,不敢轻易地发出去了。
头顶有一片黑影掠动,那只苍鹰双翼一束,已自空中冲了下来,落往来人所在的方位。这性情凶恶的猛禽此刻犹如一只温顺的雀鸟,绝不发出任何声息,情景说不出的诡异。
唐施霖只觉得手心里沁满了冷汗,索性抱定了后发制人的想法,只待来人发动攻势后再还以雷霆一击。
数丈外骤然响起了一阵幽幽的乐声,似若微风振林,又似轻雪抚梅,极尽飘杳之神韵,只是悠悠的乐声中,似乎夹杂了古怪的韵奏,让人魂为之摄。
唐施霖从这乐声中竟嗅到了几分死亡的气息,惶急下恨恨地道:“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天上的月儿冷冷地漠视着这大别山道上发生的一幕,月光如水,漠漠轻寒。
秋阳惨淡。
唐施霖的尸首摆放在煮剑山庄门前的长廊上,上官九雄、铁小侠等正在围观,脸色都很难看。
只见尸体的面上有一层隐隐的黑气,面容扭曲,满是惊恐的表情,正与吕福泰、上官明富的死状相似。
不同的是,这回唐施霖的身上更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的身上有五道长长的刃痕,割破了他所着的青色布衫,刃痕划得很深。乍看上去,他身上的伤痕竟像是一朵大大的梅花。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样的伤痕实在惹眼,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飞剑逐梅!”余人纷纷反应过来,不错,这竟然像是伤在上官九雄的成名绝技下的。上官九雄昔年纵横江湖的成名剑技,正是“飞剑逐梅”!
一时之间,众人的怀疑眼光都纷纷投向了上官九雄。铁小侠突然开口道:“大家莫要上当,凶手不过是利用‘飞剑逐梅’的剑痕,想让大家对上官庄主生出疑隙而已。上官庄主没有行凶的动机。试问一个精明的杀手,会蠢到在自己的地盘上连环作案,再留下痕迹给自己招惹嫌疑吗?更重要的是,唐施霖身上的剑痕,并不是他真正的死因,那是在他死后才划上去的!”说罢手指尸身上的剑痕道,“如果唐施霖真是死在‘飞剑逐梅’剑下的,那么此痕该当痕肉开阔,收缩参差不齐,肉色更应当是鲜红的。可是现下截割齐整,肉色更是一片干白,很明显是死后伪造的刃痕。”
众人这才恍然。方东龄试探地道:“那唐施霖真正的死因是什么?蛇吻么?”
铁小侠道:“正是!而且中了不止一枚,是两枚!你们看……”手指着唐施霖身上的两处并不显眼的所在,众人细眼一瞧,正是蛇吻伤人的留痕。
铁小侠伸指轻捏自己下巴道:“很奇怪,这次以蛇吻杀人用了两枚,而原来残害吕福泰与上官明富,却各只用了一枚。这是否是因为唐施霖的武功比他们更高,逼得凶手多用了一枚蛇吻,还是内中另有原因呢?”
褚千豪这时大声道:“铁捕头,凶手究竟是何方神圣,你现在可有眉目了么?”
铁小侠郑重地道:“铁某还是那句话,真凶最有可能藏身在大伙儿之中,现在已渐渐露出了一些狐狸尾巴。首先,他是一个清楚蛇吻现世的人。其次,我原先曾说凶手是个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可是现在看来更是不可思议。唐施霖武功不俗,又在山道间一心逃窜,本来很难追踪,此人却能悄然跟上,不致追丢,这一点已经不可思议;唐施霖的暗器功夫惊人,此人却能以同是暗器的蛇吻要了他的命,这岂非证明他的暗器神功更在唐施霖之上?第三,他的最不可思议的神通,便是能从藏宝密室中悄然自如地盗走蛇吻,这一点才最难解。第四,他貌似对‘飞剑逐梅’颇有研究,而且动机渐渐明了:初杀吕福泰,嫁祸明富管家,却又马上害死管家,更趁乱谋杀唐施霖,嫁祸上官庄主,这样看来,其本意似要让山庄闹得鸡犬不宁,看来此人与煮剑山庄大有深仇。”
上官九雄突地眉头一拧,道:“等等!”众人愕然看着他,上官九雄沉声道,“我知道这人是谁了!”
这一言不啻一石能激千层浪,登时在众人当中炸开了锅。诸人纷纷嚷道:“他是谁?”“快说,这人到底是谁?”“说出来,让老子揪掉他的脑袋!”
铁小侠亦是惊讶不已,愕然望着上官九雄。
上官九雄长吐出一口气,仰头望天喃喃地道:“命数!命数!”
众人见他如此情态,更是讶异不已。铁小侠小声地呼道:“上官庄主……”
上官九雄回过神来,看着诸人沉声道:“此人目下确在煮剑山庄,只不过,却不在各位之中,而是另有其人。”
铁小侠的一双鹰眼里闪动着惊愕的光芒,道:“这人到底是谁?”
上官九雄看了他一眼,再缓缓扫视余人,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昆仑魔圣!”
“昆仑魔圣?!”众人纷纷脱口惊呼。那可是传说中行踪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杀人如麻的昆仑魔教教主啊!魔教数百年来一直执黑道牛耳,其势力甚至超越了任何门派,不断掀起武林中的腥风血雨,也就是这二三十年方才稍稍偃旗息鼓。
上官九雄缓缓地道:“三十年前,老夫方当年少,在武林中也闯出了一点薄名。这时八大派的掌门找上了我,说是掌握了昆仑魔圣的行踪,邀我一同围攻这个大魔头。老夫心想除魔卫道,岂可推责?于是在塞北愁云谷,正邪双方的大帮众血战一场,俱都死伤惨重。我们总算制服了魔圣,但是也有三个掌门人失手为魔教所擒。这样双方的首脑都在对方手中,谁也不敢对俘虏痛下杀手。
“后来几名白道的首脑人物与老夫开了一个密会,均觉昆仑魔圣既不能杀,唯有将之囚禁起来,使其终身不得为恶。只是囚在哪里,却是大费思量,若是藏在一个太明显的所在,又唯恐魔教余孽寻来滋事,终究难以长久平安。
“最后大家商议的结果,均觉由老夫看管昆仑魔圣最为妥当,只因老夫无门无派,又是闲云野鹤一只,看管魔圣的话不容易让人发觉。于是密会最后议定,便由数大派协助老夫在这大别山中,修建了煮剑山庄,几位掌门又与老夫一道,将昆仑魔圣押解下囚。于是老夫身负看管魔圣之责,迄今已过去了三十个年头。
“只是老夫虽然淡出江湖,对武林中事却依旧热心,故而每年举办一次煮剑会,初时主要邀请的还是八大派的人,藉以互通声息,到后来老夫也想多结交江湖上的英雄豪杰,这邀客的路子嘛,嘿嘿,也就渐渐广起来了。”
上官九雄昔年骤然归隐,此事在武林中一直是个谜,现在这个谜的谜底,终于揭开了。
铁小侠轻抚下巴道:“敢问上官庄主,你囚禁昆仑魔圣的事,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知晓内情?”
上官九雄道:“仅就八大派的几位首脑人物而已,不过寥寥数人,谅来他们也并不会将这等要事轻易泄漏出去。老夫这边,亦是守口如瓶,便连老夫的内人与爱女,也是从未提及。”
铁小侠道:“如此说来,魔教的魔子魔孙们想要寻到煮剑山庄来,确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只是上官庄主缘何又认定,这一系列怪案是这位昆仑魔圣干的呢?他不是已经被你囚禁起来了么?”
上官九雄叹道:“此人有天大的神通,虽被老夫以严酷的方法囚禁,但或许三十年来已有了脱困的法子,也未可知。之所以还未对我庄中人痛下杀手,恐怕是因他的性子乖戾,要先制造种种动荡恐慌,将我等戏耍个够。老夫之所以怀疑到他,也是铁捕头的推断提醒了我。试想以唐施霖之能,凶手能够随心所欲地追上他,更以暗器索了性命,如此神通,岂是常人所能?蛇吻藏于密室之中,唯有明富与老夫能够接触,若是别人或许难以偷窃,但若换做昆仑魔圣,老夫相信这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侃侃而谈,众人均觉他所言不无道理,面上神色一变再变。
铁小侠浓眉紧锁,突地插口道:“等等,上官庄主,敢问你的‘飞剑逐梅’绝技,魔圣可见识过么?”
上官九雄点头道:“昔年愁云谷一战,老夫以‘飞剑逐梅’取了几名魔少保的性命,又伤了三位魔教长老,魔圣便因此舍下余人,单独来斗老夫,若不是其余掌门人助拳,老夫焉能活到今日……”
言至此处,似乎已是真相大白,众人的心底,隐隐都认定这位不世出的魔王便是幕后的真凶,身上不由都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铁小侠这时轻咳一声,道:“上官庄主,铁某斗胆,想请你领着我们,去观瞻一下这位被你囚禁了三十年的昆仑魔教教主。”
众人闻言骇了一跳,均想这人的胆子可真也大到了极点。上官九雄叹道:“铁捕头一心办案,不顾自身安危,上官某当真是佩服得紧!也罢,既已怀疑到了昆仑魔圣头上,老夫自当带大伙儿去一睹魔王的颜范。”
深秋时节,天高日黯。一行人自庄门口出发,在山间环行。走了约大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山间大洞,石门旁两名汉子持刃卫护。众人见这两人双目炯炯有神,太阳穴高高隆起,显是内家高手。上官九雄轻声与两人说上一阵,那两人点点头,将身后石门推开,登时一条幽深难测的甬道横现众人眼前。上官九雄于是便领着众人向里行去。
甬道里镶嵌着无数的夜明珠用以照明,尽头处是一间石室。众人举步入内,但见角落处有一个大铁笼,几根粗如儿臂的铁链锁着一个笼中人,链锁的尽端嵌在石壁之中。室内夜明珠光映照之下,但见那人身材魁梧,一袭黑衣,凌乱浓密的须发遮住了脸目,便如野人也似。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铁链竟从琵琶骨处穿过,将他的周身缠了个遍。尽管身受如此酷刑,那人此刻竟仍能发出阵阵雷鸣般的鼾声,看来已是睡着了。
铁小侠闪动着惊讶的眼神看着笼中人,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上官庄主,这就是魔圣么?他便如眼前这般,被你囚禁了三十年?”
上官九雄道:“正是。这几条铁链可不是寻常之物,乃是以东海底的万年铁英所铸,再穿过这位魔王的琵琶骨,藉此废止他的内功,好让他有力难发。守在外面的那两人,也是八大派中慎重挑选的可靠好手。按理说如此囚法,魔圣该当是难以脱困才是……”
诸人先是纷纷点头,旋即想起山庄中发生的种种悬案,唯有昆仑魔圣的嫌疑最大,又都不禁迟疑。
铁小侠沉吟道:“确然如此,若说这样都困不住昆仑魔圣,未免也太匪夷所思。更何况,纵使魔圣脱困,难道他还能悄离这山洞而不为那两个高手察觉?”
上官九雄叹道:“老夫也知道此中大有疑弊,只是思来想去,似乎又唯有这位魔王最有犯案的动机与神通。不错,他是被万年铁英链给锁了琵琶骨,可是经此三十年囚牢时光,魔功上的进益不得而知,或许已能脱困也有可能。当年更传说他能将法身进行乾坤挪移,虽然老夫与他交手,发现传闻也颇有夸大之嫌,但毕竟时过境迁,或许今日的魔圣已有了这种神通呢?如此便能解释魔圣如何能来无影去无踪、偷盗蛇吻而不留痕了。”
铁小侠苦笑道:“如此怪力乱神…………”突然从地下拾起一粒小石子,向笼中的魔圣掷去。
众人都骇了一跳,纷纷叫道:“不可!”只是已经迟了,那石子已然越过笼栏,眼瞅着便要落往昆仑魔圣的头上去。谁知就在这时,魔圣的鼾声突止,睁眼射出森然寒芒,觑准石子一头狠狠撞了上去,啪的一声,直撞得石屑纷飞。
“啊……”笼中的昆仑魔圣怒吼起来,挣得铁链和铁笼子哐啷啷直响,甚至连石室随着他的吼声都似乎轻颤起来。
这魔王一怒之威竟如此可怕,众人吓得连退了好几步,都防他从笼中暴起发难。岂知昆仑魔圣只是空发声威,虚拽铁链,好半天也不曾见他脱缚破笼而出。众人心下戚戚,全神注视着这魔君的一举一动。双方就那样僵持在了那里。
铁小侠眉头紧皱,道:“上官庄主,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吧?”
上官九雄沉声道:“好!也只能这样了!”当下众人随着上官九雄,从石室中鱼贯退出。
走在甬道中的时候,仍能听到石室那边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怒吼,这魔王的喊声竟似不随时间而减弱,功力之深当真是可怖可畏。
一行人退出山洞,来到一片山间的平地。经过商量,决定埋伏在必经之路上,监视昆仑魔圣的可能举动。诸人于是觅好了各自的藏身之处。铁小侠隐身于一株老松上,不远处便是那魔王的囚洞。往前远眺的话,更能看见对面山间煮剑山庄的连绵屋舍,视角可谓绝佳。
一干人潜伏了大半日,日头渐渐西斜,除中午时分小翠送上饭食时稍歇进餐之外,其余时间皆是聚精会神地窥伺。虽然这段时间内暂时还是风平浪静,但没有人敢松懈。
突然间,对面半山腰处那错落分布的山庄屋舍之间,竟似冒起了滚滚浓烟,更有熊熊的火光燃起。众人都吃了一惊,上官九雄大吼一声,如风般奔驰而去。
“上官庄主!”余人见上官九雄如此失态,都纷纷尾随奔去,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这地方骤然人去山空,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一道人影突然在附近的山道上出现,轻烟般向平地掠来。不过眨眼之间,便落在平地之上。
神秘人眼波流转,扫视一圈,得意地冷笑道:“不过略施谋略,你们便都中计了,还轻而易举地让我得到线索。昆仑魔圣,这就便纳命来吧!”说罢,轻衣一振,正欲举步向魔圣囚洞迈去。
突然间,平地一侧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干咳!
神秘人如遭雷击,一震转身,望向大石道:“什么人?!”
“是我。”大石后那人平静地道。伴随着坚定有力的话声,他的身影自石后缓缓出现,赫然竟是铁小侠。
他那双深邃的鹰眼里此刻闪动着异样的神采,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这位神秘却并不陌生的来客,欧阳阑珊。
欧阳阑珊清澈如水的眸子里蓦地掠过一丝慌乱:“铁捕头!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早已回煮剑山庄去了么?”
铁小侠静静地道:“很简单,因为就在上官庄主匆匆离去之时,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其用意当然是冲着昆仑魔圣来的。更进一步想到,这一连串蛇吻连环杀人案的发生,针对的恐怕还是这位大魔王!所以我适才假作追随上官庄主下山,实则是藏在这里,便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导演了这出戏。欧阳姑娘,真的没料到是你!”
欧阳阑珊面色铁青,只冷冷地看着铁小侠,一言不发。
铁小侠道:“我原本以为,凶手谋划这一切的原因,是为了要救这位魔教教主,可是适才听你所言,却是要取魔圣的性命。欧阳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欧阳阑珊冷冷地道:“告诉你也无妨。不错,我是要取这个大魔头的狗命,只因亲仇不共戴天!我的祖母,身为广寒宫的前任宫主,便是死在昆仑魔圣的手上。魔教昔年在昆仑山称霸之时,我广寒宫没少受欺凌,我的祖母更因而丧命。你说,这仇我该不该报?”
铁小侠大声道:“既为报仇,原也无可厚非。只是何必要谋害这么多条不相干的性命?这不是滥杀无辜吗?”
欧阳阑珊的唇角牵起一丝莫测高深的诡秘笑容,旋即双眸煞气毕显,叱道:“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怎么?就凭你这捕头一个人,就想拿下我么?”
“那么再加上我呢?”山道上传来一声怒喝,方东龄的身影踯躅而来。
夜色昏暗,大地一片阴沉。煮剑山庄的会客厅内,狼狈不堪的上官九雄发鬓凌乱,衣衫上更有火炙的痕迹。从山上冲回煮剑山庄之时,他便发现一栋两层高的小楼被熊熊的烈焰包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遏制住了火势的蔓延。
还没来得及歇上一口气,铁小侠和方东龄便带回了一个昏迷的欧阳阑珊。上官九雄震愕非常,难以置信地看着铁小侠,惊诧地问:“我与欧阳少宫主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在我庄内大开杀戒?”
铁小侠道:“为了昆仑魔圣。欧阳阑珊的祖母死于魔圣之手,依我猜测,必是昔年魔教与广寒宫昆仑争霸时发生的事情了。欧阳阑珊打听到魔圣囚于煮剑山庄,为了报仇,便策划了这一场阴谋。那日唐施霖送来蛇吻之时,欧阳阑珊见猎心喜,偷了其中的五枚,然后以精巧之极的连环布局诱使上官庄主怀疑到了昆仑魔圣的身上,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首先,她先后用两枚蛇吻谋杀了吕福泰与上官管家,在我们中间造成恐慌,然后嫁祸唐施霖,这么做当然是想进一步搅浑这潭水,兼能报复唐施霖的负心薄幸,可谓一石二鸟。就在唐施霖逃遁之时,她以未知的手段追上了他,用两枚蛇吻取了唐施霖的性命,这也可见她对这唐二公子是何等的痛恨。杀了唐施霖后,她在尸身上伪造了‘飞剑逐梅’的剑痕,可是却刻意造得破绽百出,让我们一眼便能瞧破,明白上官庄主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上官庄主这时自然想到有人在挟怨报复,又惊诧于凶手手段的高明,顺理成章地便怀疑到了昆仑魔圣的身上。”
宋太君沉吟道:“是以当上官老弟带我们去见魔圣的时候,无形中便泄露了这位魔王的行迹。欧阳阑珊急于复仇,便在我们于山上伏击时,施展调虎离山之计,然后她自己再潜回魔圣囚地,伺机行刺是吧?”
铁小侠点头道:“不错。想必她这次前来煮剑山庄,暗中还带了帮手,事先伏于山庄附近,待我们离庄之时,便在庄内纵火。”
方东龄突地想起一事,一拍大腿道:“照啊!难怪上官兄并未邀她,她却不请自到。敢情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啧啧……”
罗七娘道:“铁捕头真乃慧眼如炬,只是请问,您是如何识破她的花招呢?”
铁小侠微微一笑:“说实话,我一开始就怀疑凶手藏在我们中间,上官庄主当时说出怀疑昆仑魔圣之事时,我其实并不太相信。及至到了山上,更佐证了我的怀疑。你们看魔圣被万年铁英链穿了琵琶骨,虽说魔威犹在,但要说便能挣脱束缚,实在勉强。我刻意向他掷石子之时,他虽然被激怒,却也无力脱困而出。若说魔圣具有超自然的力量,这等荒谬之事我却压根不信。我突然意识到魔圣的独特身份和这其中的严重性,便想:难道这一连串的事件根本还是冲着这位魔君来的?所以当你们下山救火之时,我却选择了守株待兔。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竟让我等来了欧阳姑娘。只是仍有一点大大的疑问,那就是欧阳阑珊究竟是如何偷盗蛇吻的;另外,她如何跟踪追杀唐施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疑结。当然,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那就只有等这位少宫主苏醒后解答了。山上一战,我和方兄用重手法拍中了她的脑门,只怕非到明日不能苏醒。”
上官九雄当下吩咐将欧阳阑珊关押起来,多派人手看护。
铁小侠探手入怀,取出一枚从欧阳阑珊身上搜到的蛇吻,那正是五枚失窃蛇吻的最后一枚,在大厅烛火映照之下,发出幽幽的寒光。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一大早,上官九雄便率领一众客人向那处关押欧阳阑珊的厢房行去。厢房前有二十名精壮的庄丁巡守。
众人迈入房中,见这间厢房全无半扇窗牖,敢情是专门设计来囚禁人的,厢房中甚是空荡,只在墙边放了一张大板床,欧阳阑珊身披一层薄被,被一根大铁链牢牢缚在了床上。
众人走近床前,见欧阳阑珊双目紧闭,冷艳的面容微微泛青,竟仍昏迷未醒。铁小侠微感讶异,审视半晌,突然伸手到欧阳阑珊鼻边,一探鼻息全无。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铁小侠大叫起来:“她死了!”
这句话不亚于平地惊雷,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叫道:“什么?!”
铁小侠的脸色变得异常可怕,沙哑着嗓子道:“快!快把她解开!”
众庄丁手忙脚乱地将铁链解下,褪去薄被,欧阳阑珊上腹处的几道细微血渍登时映入众人眼帘。铁小侠顾不得避嫌,匆匆撕开伤口处的衣衫一看,只见肌肤上竟赫然有着几个触目惊心的痕印。那样的痕印再熟悉不过,正是蛇吻造成的!
众人纷纷惊呼。这人世间最可怕的暗器昨日似已被铁小侠缜密的推理化去了戾气,孰料今日却在此再度逞凶!
铁小侠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欧阳阑珊的殒命与蛇吻的再度现形无情地说明,他昨日对案件的结论根本就是错误的。他缓缓闭上眼睛,大脑高速运转。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铁小侠缓缓睁开眼来,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蕴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忽然开口:“上官庄主,烦劳您亲去密室,将装有蛇吻的铜匣子取来。我要查验一件事。
“诸位,昨夜我告诉大家的结论和推断,现在不得不承认,是有很大纰漏的。这件案子,比我预料的要复杂得多。本案要重新侦查。
“从现在开始,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被调查的对象,每个人都要由专人盯着,严禁在山庄内随意走动。
“我会对山庄内近期发生的几宗命案重新侦测,请诸位先回各自宿处,案情一有实质性进展,我就会通知你们。”
……
随着铁小侠的安排,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在厢房中仔细地察看每一寸空间,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这件不寻常的案子给了他意外的挫折,却也燃起了他最大的热情。
片刻工夫,上官九雄就取回那个装有蛇吻的铜匣子来了。铁小侠接过匣子,细细地端详一番,然后开匣数起蛇吻的数目来。
数来数去,终是九十五之数。上官九雄不明所以,愕然看着他。铁小侠却平静地道:“不错,这倒验证了我的一个猜想。我想借这蛇吻一用,这匣子若放在我这里,上官庄主可还放心吧?”
上官九雄忙不迭点头道:“当然,当然。只是,铁捕头……”他满腹疑窦,实在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铁小侠道:“上官庄主务请放心,此案我已有了大致的眉目。现下你可先回房去,静待我的消息便是。原来我曾叮嘱你要妥善保护吕老板与上官管家遇害的现场是吧?我现在就要到那两个地方去,好好地再看一看。”
上官九雄独自呆在他的书房中,不住地来回踱步。正自心急火燎的时候,铁小侠来了。上官九雄忙问起案件的进展情况。铁小侠不答反问道:“上官庄主,这煮剑会,你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呢?”
“本来打算请大伙儿来好好煮剑品茗的,谁知却闹出这么多的事儿来。这次的煮剑会,老夫打算取消了,不开也罢!”
铁小侠斩钉截铁地道:“不!煮剑会还是要开。不但要开,还要越早开越好。”
“什么!”上官九雄惊讶不已,心里头越发纳闷了。铁小侠让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轻声说了几句话。
上官九雄一面听着,一面脸上浮现震惊的神情,似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到得后来,好像铁小侠又叮嘱了什么,上官九雄忙不迭地点头。
几名客人正候在各自房中的时候,却等来了一个让他们讶异不已的消息——上官九雄郑重宣布:两日后举办煮剑会,务请大家放宽心境,届时大驾光临。
诸人心中不免暗暗纳罕,此番蛇吻案闹得满庄风雨,案情一波三折,现下更是陷入迷局,上官九雄却在这当口还有心思煮剑论道,不知闹的又是什么玄虚。
转眼两日光阴即过,阴霾了好几天的天气略为放晴。众人用过早膳,便向位于山庄一隅的煮剑厅行去。
来至煮剑厅,上官九雄招呼着众人在煮剑池旁的小石座上坐下了,自上官九雄入主位始,依次挨着上官夫人、上官晓馨、宋太君等人。
方东龄一抬头,见席中竟不见铁小侠,讶道:“咦,小神捕呢?”
上官九雄道:“大家少安毋躁,铁捕头呆会儿会带一个新客人一起来席。”众人闻言心头大奇,暗忖铁小侠迟到已是不寻常,那个“新客人”究竟又是何方神圣?
过了片晌,铁小侠终于现身,向煮剑池行来。让人不解的是,他的怀中竟抱着那个装有蛇吻的铜匣子。身旁随行一位老人,则让众人侧目。
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佝偻的身躯披着一件破衣衫,脚上的一双破草鞋更带着泥巴,看来竟像是山里的农民。这种场合下竟来了这种人,众人不禁皱眉。
上官九雄却不以为意,长身而起,笑着把铁小侠与那位老人请入座中。眼见宾客毕集,上官九雄遂命手下灌沸茶汤入煮剑池,又给座中诸人各分了一把式样高古的长剑。众人纷纷伸剑入池搅动,然后拿瓢舀汤大快朵颐。逸兴横飞之时,上官九雄起身剑舞一场,龙形虎步,绕池翩趋。
舞至兴酣之际,经过宋太君身侧,她那根大拐正置于身后地上,上官九雄脚踝在拐身上一磕,拐杖离地飞起,被几人开外的铁小侠站起接在手中。
宋太君不觉微微一怔,却见上官九雄犹似不觉般,兀自翩翩起舞,直至意兴已足,方才一收身形,回座坐定。
又喝了几口茶汤,上官九雄这才肃容道:“诸位,上官某向来是先礼后兵,而今地主之谊已尽,接下来,可就要和你们好好谈谈正事了,就是山庄内的蛇吻案!”
众人暗想:这才说到正题儿了。只听上官九雄道:“说到破案,自然要唯铁捕头马首是瞻。老夫戏份已尽,接下来,就该由铁捕头登场了。”
“诸位!”铁小侠霍地立起,炯炯眼光扫过众人,“大家现在都知道,欧阳阑珊并非真凶。不错,她仅是帮凶,幕后的凶手其实另有其人!”
“真凶是谁?”“真凶在哪里?快说!”众人一阵嚷嚷。
铁小侠断喝道:“真凶就在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他左手持拐,杖头朝地,右手举手中剑用力劈了下去。只听“铿”的一声,杖头那颗珍珠被他一剑斩落,掉入池中。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一条长着三角形脑袋,身形粗硕,雪白的身躯上乌黑斑点密布的毒蛇从拐杖中钻了出来,一边钻,一边还狂暴地扭动着。
席中人尽皆大惊失色,上官晓馨更是吓得大声尖叫了起来。就在那蛇半截身子着地,正欲往煮剑池中爬去之时,随铁小侠同来的那位老人突然就地一扑,滚至蛇身旁,十根枯长的手指疾伸,熟练准确地掐住了那蛇的七寸。
众人惊呼声中,那老人已自地上立起身来,顺势将整条蛇自拐杖中拖出。他一双细小的眼睛瞧向那爬虫,眼中全是笑意。蛇儿被他这么掐住七寸要害,全身软绵绵地凌空吊着,显得异常驯顺。
铁小侠鹰眼森冷如电,喝道:“宋太君,这下你可乖乖现形了罢!”
随着他的话声,众人齐刷刷转头。宋太君突然自座中电射而起,携剑向厅门处飘身疾掠。就在她行将掠近厅口之时,一道人影大鸟般自她头顶越过,拦在她路前,回身一剑大力疾劈,剑扬处剑气森寒,赫然正是煮剑山庄之主——上官九雄。
宋太君疾忙举剑挡格,当地一声响,两剑相交,宋太君飘身后退。这时铁小侠等人从煮剑池那边围了过来,宋太君刷的一剑向后挥出,硬生生止住身形,转头喝道:“且慢!到底你是怎生怀疑到我头上的?”
铁小侠冷笑道:“你是自作孽不可活!欧阳阑珊为我所擒,你当心她苏醒后供出你这个主使人,便将毒蛇放入她房中杀了她。你这么做当然也是迫于无奈,只因表面看失窃的五枚蛇吻都已经找到了,再用杖中蛇杀人的话难免自相矛盾。可是那夜欧阳阑珊被人看管甚严,迫使你不得不以毒蛇再铤而走险。
“其实我能将思路从蛇吻转移到真蛇,还多亏了欧阳阑珊的死。欧阳阑珊为棉被所裹,致命的伤口却在上腹处,这分明很难用蛇吻解释。便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怀疑杀人的真正凶器。于是我好好查看了一下欧阳阑珊、吕福泰、上官明富遇害的现场,果然都发现了蛇在地上爬行的痕迹。
“我更进一步想到,以蛇吻冒充毒蛇进行连环谋杀,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其真实目的,当然是要让人误信一切谋杀都是蛇吻造成的,不至于怀疑到毒蛇。这样一来,你的嫌疑就很大了,因为在我看来,你的高头大拐只要镂空,便是一个藏蛇的绝佳所在,而且唐门始造蛇吻,也是你怂恿的,你其时的用意,当在于为今日的谋杀案提供障眼的工具。
“怀疑你是真凶,还有几点很有力的佐证:首先,东龄兄曾于你入宿‘怡来’客栈之时,拾到你的杖头珍珠。我曾经观察过那颗珠子,发现它经常被你卸下,又重新安上,这有力地说明,你藏蛇于杖,珍珠是放蛇出入的开关;其次,你经常不分场合地修炼‘雪玉寒蟾功’,这在外人看来,或许会认为你练功勤勉,实际上对你而言,不过是要以阴寒真气来镇压杖中蛇儿的戾性,促使其进入类似冬眠的状态罢了。我这么推测,不知你以为如何?”
“整个案件,从头至尾,当然都是你在幕后推动的。你处心积虑,为了了结与昆仑魔圣之间的恩怨,便构思了这么一出连环谋杀的大戏,便是为了要从上官庄主的身上,套出魔圣的囚地所在。你谋定要以毒蛇作为作案的工具,可是这么做,难免让你的大拐杖易受人疑,为了伪装掩饰,便想出了以蛇吻来瞒天过海的法子。是以你主动向上官庄主提到蛇吻之事,更寻上唐门,共造蛇吻。及至煮剑山庄群宾毕集之时,你便开始了你的阴险计划。这最关键的一步,自然便是偷窃蛇吻。”
说到这里,他将那个铜匣子拿到手边,啪的一下打开,匣子内空空如也,敢情铁小侠已将蛇吻先行收起来了,“请大家看清楚了,这匣子里有机关。”说罢他伸手到匣底一阵掏摸,一块材质竟往旁挪动,登时现出一个缺口来。
众人惊咦了一声。铁小侠目光炯炯,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唐施霖初来那天,将蛇吻交给上官庄主之前,先将之托到了宋太君手上。便就在那一刻,宋太君就通过这机关,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五枚蛇吻。依我想来,这匣子也必是你事先交给唐门的,这一点可错不了罢!”
众人惊叹声中,铁小侠继续讲了下去,“说到这里,还得提到欧阳阑珊。欧阳阑珊自称是毛遂自荐,来的煮剑山庄,可是我猜是你探听得广寒宫与昆仑魔圣的恩怨,寻上欧阳阑珊后一拍即合。你们合谋,先后杀了吕福泰、上官明富以及唐施霖,所用的杀人凶器,根据我现场勘察的结果来看,用于对付吕、上官的是毒蛇,而唐施霖嘛,他尸身上有两处伤口,因此极有可能一处是毒蛇造就的,一处却是欧阳阑珊持蛇吻施袭而成。
“后来大家将嫌疑锁定在昆仑魔圣的身上,你自然窃喜计谋得售。当去过魔圣的囚地之后,大伙儿潜伏留守,你便让小翠在山庄内纵火。大家都赶回山庄救火之时,欧阳阑珊便去而复返,要以蛇吻对魔圣行凶。铁某猜想,你将蛇吻交给欧阳的用意,是要假欧阳之手除去昆仑魔圣,同时再嫁祸给她。因为欧阳阑珊得手之后,必定脱身远遁,惹起嫌疑。只怕你们还约定了事成后再聚的时间地点,到时只怕你更要杀人灭口吧。可叹欧阳复仇心切,竟然甘心被你利用。说到这里,不妨补充一句,你当初想到打造蛇吻,固然是为你的杖中蛇寻求掩护,恐怕也是为了以之对付魔圣,更要利用欧阳来替你背黑锅罢。
“假如一切顺利,你既达到了目的,你拐杖中的秘密也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欧阳阑珊事败被擒。这时你生怕她醒后供出你来,不得已再动用杖中蛇除去了欧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凭着这一点破绽,让我揪出了你的狐狸尾巴!”
随着铁小侠侃侃而谈,将真相一丝一缕剖析在众人面前,宋太君的面色阵青阵白,到后来更全无人色。
这时那神秘老人凑过来,提着那条蛇向宋太君道:“这位嫂子,你这是天山白练蛇吧?这种蛇可是剧毒无比啊!你存心拿这种毒物藏在拐杖中害人,不怕遭天谴么?”
宋太君冷冷看他一眼,道:“你又是谁?凭什么来趟这浑水?”
那老人尚未开口,铁小侠已喝道:“他可是你这杖中蛇儿不折不扣的克星!这大别山方圆千里,最有名的捕蛇能手,‘廖蛇王’的便是!我既知你杖中藏蛇,焉能不寻良人对付?”
宋太君气为之夺。猛听得上官九雄在身后森然唤道:“太君!”宋太君一惊回头,只见上官九雄面色铁青,道,“枉我视你为莫逆之交,自问待你不薄,你却缘何在我的地头上一再杀人,陷我于不义?到底你与昆仑魔圣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恩怨?”
他气愤难平,身上更发出一股逼人的森寒剑气。宋太君心下一寒,嗫嚅着道:“上官老弟……”
她看看上官九雄,又回头看看铁小侠等人,终于一咬牙,道:“不错!老身筹划这一切,便是为了诛杀昆仑魔圣,只因为我的夫君、我的亲弟、我的一对儿女,都死在这个魔头的手上!”
上官九雄震讶道:“太君?!”
宋太君道:“三十年前愁云谷的那场大会战,我天山派也是精英尽出,老身其时练功出岔,未能随队出征。等掌门人率残部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我的丈夫、亲弟、一双儿女,竟都死在昆仑魔圣的手下。老身那时自然是痛不欲生,无意中却听到掌门和一位长老的密谈,说是昆仑魔圣正囚禁在煮剑山庄。老身自是异常震惊,向他们追问魔圣的消息,他们却避而不谈,反说是我听错云云。老身自是不甘心,寻思着不若亲来煮剑山庄打探消息,便寻来这里,更结交了上官老弟。我试探良久,却始终无从得知魔圣的真正下落,又不敢多问,生恐惹人猜疑。只不过种种蛛丝马迹表明魔圣确在煮剑山庄,只是地点难觅。于是乎……”
铁小侠冷目如电,道:“其实昆仑魔圣现在这等处境,可谓是生不如死,杀与不杀有何分别?太君你何必过于钻牛角尖儿?再说你为了一己私怨,不惜戕害无辜,难道自己不觉得问心有愧么?”
宋太君面色凄然,道:“老身为了报仇,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铁小侠喝道:“杀人偿命!你既已铸下大恶,此刻就该乖乖束手就擒,不要试图负隅顽抗!”
宋太君浑身轻颤起来:“不,我大仇未报,怎么能够有事?我不能够出事的!”她面上渐渐凄厉,眼神中骤然抹过一丝狠绝的意味,突地撮唇打哨,尖厉的哨声远远地传出厅外。
蓦闻外面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鸟禽唳叫声,众人惊讶之余抬头向厅外看去。只见一片黑影扑动着双翼向煮剑厅这边飞了过来,眨眼间已近厅门。
上官九雄大叫一声:“哎哟!”急忙一矮身,让那黑影从他背上飞了过去。
这时众人早看分明,那是一只凶猛的苍鹰。铁小侠心念电转,霎时间明白了宋太君与欧阳阑珊是如何在曲折的山道上追踪唐施霖的,口中大喝:“原来如此!”
苍鹰掠进厅来,竟不稍停,呼的一声向厅中众人冲了过去。飞过宋太君身侧时,身形稍缓,将身略侧,宋太君大叫一声:“乖鹰儿!”翻身上了鹰背。
这一人一鹰,登如神兵天降,向铁小侠等人疾冲而至。那苍鹰力气强猛,逼近众人之时双翅横扫,带起劲疾风声,众人纷纷矮身趋避。
突然间廖姓老人叫痛道:“哎哟!”原来他不谙武功,躲闪略慢,被苍鹰巨翅一下扫中面门,摔倒在地,正自晕晕乎乎之际,却觉手腕剧痛,竟被白练蛇狠狠咬了一口:他适才遇袭时手劲略松,蛇儿自然伺机反扑。那蛇剧毒无比,老人登觉一股麻痹感自伤口处涌散开去,手也渐渐松了。
苍鹰在空中一转身,反向飞掠,飞火流星一般载着宋太君向厅外飞去。
铁小侠猛省她必是要乘鹰去刺杀昆仑魔圣,不禁叫了起来:“不好!她要到山上去!”众人正要追出,猛听得一阵乐声响起,弥漫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却又颇有几分悠扬幽杳的神韵。白练蛇闻声性躁,挣出老人的手迅疾游到厅口,头身高高昂起,竟像是守住了厅门一般。厅门旁角落里的小翠拈着一片树叶就唇而吹,催得蛇儿不住晃动,蓄势待发,同时自己也轻手轻脚地走到厅口。众人哪里还敢越雷池一步?
双方僵持之际,铁小侠从怀中掏出一枚蛇吻,手一扬,破空飞去,正中白练蛇头。蛇吻上淬有雪山蛇毒散,毒性之剧,便连白练蛇也经受不起,只撑得片刻,便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痉挛扭曲不已。
小翠见状不禁瘫在地上。众人从她身旁跨出厅口,急匆匆向山上赶去。来到关押魔圣的山洞旁,只见石门大开,那两名看守的汉子倒在地上,早已双双毙命,瞧情状都中了蛇吻。那只苍鹰盘旋在上空,不住地哀鸣着。众人又惊又急,冲进山洞,只见石室之内,昆仑魔圣已死在了笼中,死状异常狰狞,正是毙命在蛇吻之下。而宋太君本人则倒在地上,胸口插着那柄煮剑时用的长剑,早已气绝多时。
她盗了五枚蛇吻,除了给欧阳阑珊两枚,还“赏”给看管魔圣的两名守卫外,更用仅余的最后一枚,亲自送入了大仇人的体内。
而她结果魔圣之后,也举剑自刎。大仇得报,她终于了无遗憾。
随着魔圣和宋太君的死,这段时间来围绕着蛇吻的连环大戏,也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