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你看完后,一定要封进心底。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千万,不要。
一
“嘀哒!”挺清亮的一个声音,掉在老约翰的耳朵里。他厌烦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耳朵里什么也没有。这声音很像雨滴,那种春天刚刚来到时,悄悄下了一夜后,从屋檐滴水兽的嘴巴里滴落的雨滴。
老约翰放下工具箱,走到窗口,看了看天。是个好天!瓦蓝的天空,一丝云都没有。那就真是怪了!滴雨的声音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那时,也是万里无云。
老约翰身旁的窗口是圆形的,镶着玻璃。玻璃有红黄蓝三种颜色,在窗户中间,拼接出一个太阳的形状,细长的线条顺着太阳的中心发撒出去,光芒万丈。窗外,是一个人口约两百万的索梅尔城。窗户距离地面大约十五米高,老约翰的视线刚好能看到对面的小旅馆,还有旅馆旁边的花店以及咖啡店。
窗户外部下方有一只滴水兽,长着蝙蝠般尖嘴獠牙的脸,毛茸茸带爪的双脚半蹲着,弯曲的大腿和老虎的一样强健有力,仿佛随时都会一跃而起。它的后半身穿过墙壁,修筑进了老约翰站立的房间。滴水兽的后半身长着一条长而有力的狮尾,盘卷在老约翰的脚下,尾巴尖微微上翘。
本地人都说,滴水兽会在夜晚复活,在城市上空飞翔,摄食刚刚死去却还来不及升入天堂或者降入地狱的灵魂0如果,有天堂和地狱这两个地方的话。滴水兽的双翅往后张开,托起窗户正上方更为巨大的圆形物体——一面钟。这座城市最古老的钟。
老人们经常这样告诉小孩,在有这座城市之前就有这口钟了。是钟声敲响的声音吸引了第一批流浪荒野的人前来定居。钟的表面是一幅十分精致的木雕画,日月的浸洗让它失去了本来的颜色,露出了朴实的木纹。秒针、分针和时针的尖部做成滴水兽尾巴的形状,远远看去,钟下的滴水兽仿佛长出了三条尾巴,作为秒针的那一条永远在转动。索梅尔城的旅游手册上说,在这图案设计里一共有十三个太阳。很多人都来找,最多的,却只找到了十二个。
老约翰的鼻孔轻轻哼出一声,这些都是凭空捏造的传闻,因为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就是护钟人,也只有他,才有打开这座钟楼大门的钥匙。他是整座城市里。唯一可以不需要官方允许就能进入这座钟楼的人。毕竟,钟楼是这座城市的古董,被当作镇城之宝。他还知晓,在钟的背面。在滴水兽尾巴尖和钟面交接的下方,雕刻着一个时间:43AD(公元43年)。前面的两个数字已经被凿掉了。可能是1143,也可能是1243。谁管他呢?老约翰想,无论是什么数字,反正都是在耶稣降临之后。只是,这个时间有力地证明了,这座钟并不是在建立城市之前就有的。“AD(公元后)”和“BC(公元前)”早已把两个时间段分得清清白白。
“嘀哒!”又是一声,清脆地落在老约翰的耳朵里。还真是怪了?!这雨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老约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看表,小声说一句“糟糕”,急忙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圆形方盒。方盒也是木头雕刻的,是一些繁琐的钩花图案,圆圈和线条相互纠缠,令人眼花缭乱。老约翰的手指习惯性地滑过木盒盖子,盖子因为他长期的摩挲变得滑润。阳光穿过玻璃时被染了色,斜斜地洒在盒盖上,拢出一团柔和的,像中世纪的油画里常有的光晕。他打开了盖子。里面露出淡蓝色的屏幕界面,上面有一个闪烁的数字:09:58:01。数字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节奏地变换。
这个盒子是一台和卫星对接的电脑。在地球外的太空中,此时,正有30多颗卫星在对时间定位。老约翰手里的这个微型电脑,就是卫星定位后获得的最准确的时间。这座城市的人,有一个传统,每天早上十点。都必须放下手里的活,对一对时间。这个习惯已经流传很久了,从何时开始的已经没人能够说得清,不过,大家都喜欢这么做,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老约翰打开大钟背面的门,开始调对时间。他的耳朵里忽然又传出一声“嘀哒”,如同水珠滴在青石板上,即干脆又湿漉漉的。
与此同时,在钟楼街对面的咖啡店里,一个满头金发的女招待正在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倒咖啡。这位老人每天都来这里吃早餐,顺便对对时间。桌椅摆在街面上,可以晒到太阳,也可以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钟。
女招待和这个老人已经很熟了,她一边倒咖啡,眼睛盯住了咖啡冒出的热气,一边问老人:“怪了,今天早上我一直都听到‘嘀哒’声,就像下雨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家里的水管漏水了呢。”老人说。
这时候,坐在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也收起手里的报纸,抬起头说:“真怪!我今早一醒来也听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未等女招待接话,老人就抬起手里的表,郑重地说:“我们待会儿再聊,该对时间了。”
三个人都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钟面。
三、五个经过路边的行人也都停下了脚步,有的抬起手腕,有的拿出手机,抬头看着钟面,准备对时。一辆运牛奶的卡车刚好路过,司机也靠边停稳,手放在车载时钟的按键上,等待着。
钟楼里,老约翰看着微型电脑的屏幕,手里拿着大扳手,准备调动时间。这个钟太老了,每天都会慢个一两分钟。
忽然,老约翰耳朵里那奇怪的声音变快了:“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这是怎么回事?同时,老约翰感到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一晃就消失了。他皱皱眉,看到微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是09:59:08,他开始在手腕上使力。一般来说,老约翰需要52秒把秒针、分针和时针准确地调到10:00:OO。此时,他有的是时间。
“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喃哒……”又一阵绞痛从心脏传来,耳朵里水滴的声音也更快了,简直就像倾盆大雨打在玻璃窗上。老约翰一手捂住心脏,另一只手仍在扳手上使劲。豆大的汗珠像不断冒出的雨点一样布满了他的整个额头。他开始担心调钟的时间不够了。
钟楼下,几乎所有的人,咖啡店里的人,街道上的人,还有牛奶车里的司机,都听到雨滴加速声,接着,一股类似电流的刺痛顺着头顶传到心脏,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胸口。
水滴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来自心脏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越来越难以承受,站着的人不得不蹲到了地上,坐着的人也弯下了腰……随着心痛而来的是头疼,仿佛有一台电钻,往脑子里无情地钻……老约翰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量,扳动了钟。
钟面上,当分针和秒针同时指向12,时针指向10的时候,老约翰倒下了,咖啡馆里的人,街道上的人,包括那名司机,也倒下了。
隔壁一个街区的人也都倒了。
整座城市的人,休息的,才起床的,开车的。赶路的,写字楼里打电脑的,坐地铁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论他们是否在对时间,无论他们在干什么,都倒下了。
全城两百多万的人,在时间到达10点的时候,一起心痛,头痛,同时停止了呼吸。
城里安静极了。死亡的寂静。
只有阳光安静地照耀着。
忽然,老约翰的脸变得惨白,仿佛患了黑死病的人死去后被人抹了厚厚的一层石膏。血管在他的皮肤下膨胀起来,青蓝色的,一条又一条,好像胀满了多余的血液,脖子上的也是,全身都是,越胀越满,越肿越满,皮肤就快撑不住了……
“嘣”的一声巨响,老约翰体内的全部血管撑破皮肤,爆裂了!
全城所有的人,血管都在同一时间,撑破皮肤,爆裂了!
所有的爆裂声汇成了太阳下一声整齐的巨响,又沉又闷,空气中立刻飘荡起一股血腥的气味。
然后,是寂静。无限的寂静。
整座城市,全都毫无声息。
只有阳光安静地照耀着……
二
卓雅·安猛地从梦里醒来,满头大汗坐在床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见到了死去多年的女儿珍妮弗。如果珍妮弗还活着,今年应该十岁了。在梦里,女儿站在蔚蓝清澈的湖水边,黑色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瀑布般垂到了腰际。卓雅的父母都是印第安人,因此她和女儿都继承了印第安人的血统特点,黑头发,略黄的肌肤,一颗崇尚敬畏大自然的心灵。
女儿背对着她,让她看不到脸,但是,卓雅坚定地相信,那就是珍妮弗。女儿长大了,是十岁小孩的个头。卓雅大喊了一声:“珍妮弗。”女儿好像听见了,慢慢地转过身来,怀里还抱着她最喜欢的棕色泰迪熊。卓雅向着女儿跑去。可是,她和女儿之间的距离,那片长着毛茸茸青草的湖岸,却在她的奔跑中越拉越长。女儿身后涨起了一团清冷的雾气,雾气很快包裹了她,接着,她就不见了。
梦终归是梦,就连安慰都做不到,只会揭开旧伤疤,平添悲伤。尽管如此,卓雅还是“喜欢”这样的梦。它们是她心灵的抚慰剂、奢侈品。因为,梦里有珍妮弗。
泪水在卓雅的眼眶里打转。她站起来,走到浴室淋浴蓬头下,放出冷水,冰凉的水和滚烫的泪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顺着她前胸的项链滑落。项链的末端,有一颗特别的小玻璃石。它不是水晶,却有些透明。它和女儿分不开。作为对女儿的纪念,她永远都不会取下这条项链。随着冷水的安抚,她渐渐从梦赐予的痛苦里拔离出来。对于女儿的死,卓雅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洗漱完毕之后,卓雅开车来到了郊区墓园。这时候,火红的太阳刚刚从纽约的高楼后缓缓爬出。珍妮弗的墓碑很小,只有成人的一半大。卓雅在她的墓碑前放下了一个小小的泰迪熊。她的手透过薄薄的衬衫,摩挲着脖颈上的项链。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你在哪里?”是上司汤姆。
“在家里吃早餐。”卓雅撒了一个谎。她不能让同事们认为她软弱,一直沉湎于失去女儿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昨天,索梅尔城发生了一件怪事。”汤姆说。
“什么怪事?”
“城里发自外界的通信全部中断,电话也打不进去。我们通过卫星照片看到,城里发生了大量的车祸和火灾。还有这个,你看一下,我发到了你的手机上。”
卓雅打开,看见了几张图像略微模糊的照片。她隐约看见,好像是些人体,但是身体的皮肤上却有无数裂口,像被充了气,炸开了。
“这几张照片,也是从卫星截图中照到的。我们尝试着和当地的政府军队联系,却也毫无音讯。”
“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怪就怪在这个地方。我们查了索梅尔全城的电话记录,最后打出的电话是在昨天上午9点59分59秒。那一时刻,一共有三十多万个电话正在通话。但是,一过10点,所有的电话都中断了。”
“也就是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在上午9点的最后一秒发生的?”
“对。”
“难道是生化武器?索梅尔城受到了恐怖分子的袭击?”卓雅问。
“很不好说。至今为止,也没有任何组织出来发表声明。我们已经用卫星扫描过,整座城市里没有任何人在走动。政府今早将派出第一批调查组,名单里有你。”
卓雅明白了。她的职业对外是疫情研究,实际上主要的研究对象是生化武器。在这个领域,她算是最高权威。一丝不安滑过她的心头,其中,还伴随着一丝疑惑。如果是生化武器,她即将面对的就不只是调查那么简单,但是,如果不是生化武器,那么什么样的疫情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杀死整整一座城市的人呢?
“你迅速赶到机场,什么也不用带,全都准备好了。”汤姆说完,不等卓雅回答,就挂上了电话。
在开车赶往机场的途中,卓雅用车载电脑查询了一番,各大电台都在报道索梅尔城忽然沉默的消息,但是没有提及任何人员伤亡,只是说,怀疑在这座城市中发生了严重的传染病,已经全部封锁。看来,政府先一步控制了新闻。
卓雅的车刚刚驶入机场专线,就被一辆尾随而来的警车截住了。卓雅靠边停下,从警车上下来一名警察。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走到卓雅面前,把她的脸和文件上的照片对了对,问:“你就是医生卓雅·安?”
卓雅点了点头。
警察说了句“请跟我来”,就重新返回了自己警车。他把车开到前面,让卓雅跟上。警车没有走普通旅客的正常通行线路,而是带着卓雅走了一条她从不知道的辅道,远离停机坪,带着她开进了一间巨大的飞机维修间。维修间里空荡荡的,只在中间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警车停了下来。卓雅也刹住了车。为什么是在这里?小组的其他人呢?
黑色轿车里走出一个男子。他看上去三十多岁,身穿一套黑色西装,身上暗暗散发着一股寒气。卓雅有一种预感,这个人为政府工作。
他提着一个电脑包,走过来,拉开卓雅的车门,坐了进来。他脸上的肌肉硬邦邦的,没有笑容。卓雅趁机朝车外看一眼,只看见那名警察和另一个从车里下来的黑衣人一起走到维修间的大门前,小心地看着四周,似乎是在警卫。
“你是谁?要干什么?”卓雅收回目光,警惕地问。
“我是政府官员。”
“CIA?还是FBI?”
“你就权当我是CIA的人吧。”男子说着,拿出一个证件,上面写的确实是中情局。
“中情局的人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你想知道?”
“你这么鬼鬼祟祟地联系我,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事吗?”
男子尴尬地微微一笑,从电脑包里拿出一页纸:“这是保密协议,只有你签了它,我才能告诉你为什么。”
卓雅接过来,迅速阅读了一遍,签上了名字:“说吧。”
男子点点头,从电脑中调出一个男人的头像:“他叫皮特·亨特,他也参加了你们这次的调查行动。我们怀疑,他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男子重新从电脑中调出几张照片,一张照片里,皮特站在一座平房前斜低着头打电话,另一张照片里,皮特在和一个阿拉伯打扮的人的握手,两人共同走向一辆汽车。
男子继续说:“皮特是中情局负责调查国际武器贩卖的特工。这名阿拉伯人,名叫阿尔索,他的公开身份是石油大亨。但是,我们有证据表明,他的商业资金大部分都用于武器走私。”
“你怀疑你们中情局的人和恐怖势力有联系?皮特出售武器给他们?”
“你再看这张照片。”男子没有回答,而是又调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背景像是在一个实验室里,地板上躺着一具尸体,死亡特征和索梅尔城内的尸体一模一样,“这是某大学专攻细菌研究的教授布莱恩·奈特。一周前,有人在他的实验室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在调查中,我们发现,他所有的工作记录都被盗走了。不过,据他的助手讲,奈特教授最近几年对时间的研究着了迷。他认为时间可以杀人。”
“我们对时间的掌控最多只是当作量度来用,怎么可能用它来杀人?”卓雅说。
男子点了一下头:“我们调取了奈特教授的网络通讯记录,发现他一直在和一个自称叫‘时光巫师’的人联系。我们悄悄从后门黑客了‘时光巫师’的网络通讯,发现他同时也联系了阿拉伯石油大亨阿尔索,‘时光巫师’在邮件里说,有好东西要卖给他。”
“那这事和你们中情局的皮特有什么关系?”
“这封电邮是在奈特教授出事后发出的,接着,索梅尔城就出事了,再接着,也就是在昨天,我们发现皮特在瑞士的账户上,出现了一笔近乎天文数字的收入。那个账户,我们已经暗中监视很久了。我们怀疑,皮特就是‘时光巫师’,他杀死了布莱恩教授,拿走了东西,卖给了阿尔索,阿尔索用索梅尔城全城两百万人口做了实验。但是,对于瑞士银行账户的调查,我们是通过非法渠道进行的,不能作为证据,而且,账户的名字是个假的。皮特把自己的踪迹掩盖得严严实实,我们对他毫无办法。昨天晚上,我们的电脑专家发现‘时光巫师’又向另一个代号为‘∑’的人发出电邮,准备把东西卖给他。他们下一次联系时间是在今晚。皮特是负责搞武器调查的,我们这次故意派了他参加你们的调查小组,让他能在第一时间获得第一手资料。我们的目的是……”
“让皮特身置最需要的环境,给他最大的机会,看他是否会露出蛛丝马迹。”卓雅接上了话。
“对,你很聪明。这是我们最后的办法。尽管效果微乎其微,但我们还是愿意试一试。我们希望你能监视皮特,看能不能证明他就是‘时光巫师’,并且找出谁是‘∑’。”
“我只是个搞研究的,我不一定能够……”
“你能的。如果这种武器落入更多的恐怖分子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把你的手机给我。”
“什么?”
“把你的手机给我。”
卓雅拿出手机,递给他。男子迅速在她的手机键盘上按下了一串数字,然后把手机还给卓雅,并且说:
“我已经把你的手机和我们专门的卫星连在一起了,你只要按984,就可以拨通我们的专线。这条线,绝对安全。”
“你叫什么?打通电话后,我怎么找你?”卓雅接过手机问。
“在任何时候,接听这个电话的人永远只会是我。你干脆叫我……”男子的眼睛瞟了一眼卓雅的汽车,看见是一辆路虎,就说,“你干脆叫我路虎好了。”
开过维修间,警车把卓雅带到了停机坪。那里,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一架军用飞机停在前面,引擎已经启动,发出轰然巨响。在军用飞机后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十架飞机,也都启动了引擎。在飞机周围,布满了士兵,约有上千人,有的拿着枪,有的背着背包,隆隆声中,整个场面,紧张有序,仿若即将投入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一个男子一看见卓雅,就大步走了过来。他穿军装,看军衔是上将,自我介绍叫基恩·史密斯,是这次行动的组长。
“为什么有那么多军人?他们也是去索梅尔城吗?”卓雅问。
基恩一边带着卓雅走上飞机,一边说:“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对,这些人都跟我们走。全城死了那么多人,他们负责善后。”
卓雅点点头。必须及时处理尸体,否则,便会爆发更大的疫情。
在机舱里,基恩向卓雅介绍了小组成员:玛莎·西尔,疾控专家:乔治·柯尔特,环境研究专家;还有一个亚洲人,李峰,联合国派来的行动观察员。最后介绍的是皮特·亨特。卓雅装作不经意,多看了一眼皮特。这是一个瘦高个的男人,眼神阴翳,只是和卓雅淡淡地握了握手,就把目光扭向了窗外。
坐定后,卓雅反复斟酌那名路虎特工的话。如果皮特就是“时光巫师”的话,她要怎样才能抓到证据呢?难道时间也可以被当作武器,用来瞬间杀人?就现在的物理理论,无论如何,人类根本无法掌控时间,更不用说运用它来杀人了。
或者,凶手发明了时光隧道,返回时间的某个点进行谋杀?
卓雅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根据爱因斯坦在1916年提出的广义相对论,时间、空间和物质之间是会产生相互作用的。时间和空间交织在一起,如果一个天体质量很大,就会扭曲它附近的时间,越靠近一个有质量的物体,时间就越走得慢。珠穆朗玛峰上的一天就会比海平面上的一天短大约3/100,000秒。要制作一个时光隧道,地球上没有任何物体有如此大的质量能够做到。
要在同一时刻杀死所有的生命,最有可能的是生化武器。如果是生化武器,这样大的攻击范围,最有可能的是利用空气传播,实施大屠杀。
卓雅拿出手机,趁着飞机尚未起飞,匆匆调出刚才发给她的照片。在一具尸体的旁边,她看见了一条向上翘的尾巴。看起来像是狗的尾巴。难道,这是一条还活着的狗?
如果,索梅尔城的动物还都活着,就不会是生化武器,也不会是空气传播。这两者都不可能只选择人类而。放过动物。
卓雅合上手机,关闭电源,转过头,看见皮特正闭着眼睛休息。她想起来,当那名特工出示皮特和阿拉伯人阿索尔握手的照片时,卓雅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身后的背景。那是一片山崖,山崖上的岩体结构是红色。卓雅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认识那个地方。那座山的肚腹和地底已经被挖空,建筑了巨大先进的实验室。那是神秘的6×区。卓雅曾经被调到那里参加过一项生化武器的研究。
6x区,是真正的51区。那里的研究,涉及各种不同寻常的领域,包括外星生物,包括飞碟。特工路虎故意掩藏了自己的身份,皮特的照片却恰恰暴露了他。难道,特工路虎来自6x区,那么说,利用时间瞬间杀人也就不是假想……
随着失重感,飞机起飞了,带着卓雅和她一脑袋的胡思乱想向着索梅尔城飞去。
在他们的机身后,数十架飞机依次起飞,带着轰鸣,像迅速移动的风暴。天空中,突然增多了银灿灿的一片光亮,朝着一切难以预料的未知飞去……
三
当飞机还在降落的时候,卓雅就看见整座城市上空弥漫着黑色的烟雾,像一个被遗弃的战场。走出机舱后,她首先感到的是寂静,无法描述的寂静。
当一座城市所有的生命都已死去,当所有的活动都消失的时候,就是这样令人恐怖的寂静。寂静中,夹杂着一些建筑物倒塌的声音,忽然一声“轰”,搞得人心惊胆战。
卓雅和小组成员,身穿白色防护服,戴着头盔,身边是氧气筒,坐在车里,向城市中心开去。车子是在机场找到的。索梅尔机场,三架正要起飞的飞机和一架降落的飞机全都撞在了一起,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善后的飞机几经周折,才找到地方安全降落。组长基恩动作麻利,很快在停车场里弄到了车。
才下飞机,卓雅就看到了散落于各处的尸体。在飞机的旁边,躺着几位身穿空勤制服的人。早已穿好防护服的卓雅走出机舱,向身边最近的尸体走了过去。她仔细看到,他们不但是血管破裂,血液还十分黏稠,有些像固体。一种白色的物体从他们的鼻孔里涌出来,像中国的豆腐。应该是脑浆,但是,为什么会凝固呢?
进城沿途的景象更是可以用惨不忍睹来描述,四处尸横遍野,全都血管爆炸。军队一落地,立刻开始行动,收集尸体,打扫消毒。坐在车里,卓雅一直看着车窗外,死尸和军人的影像反射在她的头盔玻璃上,尸体绽放着恐惧的颜色,军人们都穿着生化战争需要的防护服,身后背着重重的氧气筒,姿态笨拙诡异。
在路上,卓雅还看到了狗和猫。一些狗围聚在尸体旁边,开始了它们的大餐。这进一步证实了卓雅的猜测:动物都还活着,不会是生化武器,也不像空气传播。
组长基恩把车子直接开到了城市的疾控中心,那里,有设备完善的实验室。
进入疾控中心后,大家马上开始分头工作。尽管看到猫狗还活着,卓雅和玛莎还是收集了样本,经过检测后,证明无论是什么,绝对不会通过空气传播。大家这才都放了心,取下了头盔和氧气装置。卓雅才取下头盔,一股恶臭立刻钻入鼻孔。她暗暗紧张。如果病毒不是通过空气传播,那么,它又是如何传播的呢?
基恩调来两个小队,迅速将三层楼高的疾控中心打扫出来。一共清理出四十五具尸体。根据电脑中人员工作表,疾控中心一共有五十名工作人员。两人请假,三人出差在外,幸免于难。
卓雅和玛莎抓紧时间,解剖尸体。环境专家乔治和中情局的皮特在城里调查,联合国观察员李峰和组长基恩也离开了疾控中心,在城中进行全方位的调查。
卓雅和玛莎一共连续解剖了六具尸体。当她俩疲惫地离开解剖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两人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死者都是死于同一时间,而且死亡时间都是昨天上午10点左右。死者的身体里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所有体液,包括血液、脑浆都变成了固体。最重要也是最糟糕的是,她们没有在任何一具尸体上找到致命的病毒。
难道,的确是时间在杀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玛莎恐惧地问卓雅。卓雅无力地摇了摇头。连续数小时的解剖,令她全身酸痛,口干舌燥,她让玛莎先休息一下,自己去拿点水。
刚才,玛莎就检查了水源,水源十分干净,没有被污染。但是,为了保证绝对安全,组长基恩还是要求大家饮用从纽约空运来的矿泉水。水就集中摆放在一楼的咖啡厅里。
卓雅来到咖啡厅,拿了两瓶,给玛莎带一瓶,刚离开咖啡厅,走到走廊的时候,听见另一头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小,几乎是在窃窃私语。卓雅停下了脚步,她听到那个声音说:“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我会按照约定上网和你联系的。”
她听出来,这是皮特的声音。皮特的嗓音十分低沉,带着与众不同的磁性,所以卓雅一听就认出是他。卓雅屏住了呼吸,又听见皮特说:“我现在没法下手,杀不了。”
“杀不了?!”卓雅心里暗暗打了个咯噔,皮特要杀谁?
随即,卓雅听见皮特挂断电话走远的脚步。她偷偷探出头,看见一个身影走入了走廊尽头的黑暗中。走廊里安静下来,卓雅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声。这时候,一只手在她的肩膀拍了拍。她腾地一转身,却什么也没有,只是一滴水,滴在了肩膀上。
半夜,卓雅是在玛莎惊恐的梦话中醒来的。玛莎也算是参加过各种疫情防治,见过无数尸体的医生了,但还是被这大规模的死亡吓坏了。两百多万人,瞬间死去,简直就是一场不动声色没有碰撞的大屠杀。玛莎在入睡前,眼睛一直盯住天花板,不断地自言自语:“两百多万具尸体,塞满了这座城市。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忽然,她转过脸,看着卓雅,问,“卓雅,你相信灵魂吗?”
卓雅点点头:“我的专业让我不要相信灵魂。但是,我们印第安人相信,每一个生物都是有灵魂的。我尊重这个想法。”
“太可怕了。卓雅,你想想,如果真有灵魂的话,两百多万人忽然惨死,那么今晚,会有多少冤魂在街上游荡?”
对于玛莎的话,卓雅不敢想。她现在脑子里全是那个皮特。他要杀了谁?不管他要杀谁,这个人就在这座充满死尸的城市里。“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卓雅说着,灭了灯。
然而,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卓雅就被玛莎在梦中的喊叫惊醒了。她从睡袋里爬起来,轻轻地走到玛莎身边,像母亲一般温柔地拍了拍玛莎的肩膀,小声说:“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怕。”这时候,一个闪念滑过她的心头,她感觉自己就真是一位母亲,正在安慰做噩梦的女儿珍妮弗。玛莎渐渐安静下去,呼吸也逐渐均匀起来。就在这时候,卓雅看见门外有个身影一闪,小小的,像个小孩。
怎么?!难道还有人活着?!
卓雅立刻站起来,跟了出去。
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卓雅刚好看见那个小孩转过了走廊拐角。
她喊了一声“等一等”,没有回音。她紧跟了上去。
走廊拐角处敞开着一扇铁门,门外是作为紧急出口使用的铁梯。卓雅走到梯子前,看到那个小小的影子刚好下到了地面。
“你是谁?”卓雅又喊了一声。
影子停了停,抬起头来,看了卓雅一眼。尽管月色十分明亮,但卓雅还是没法看清影子的脸。不过,她能看出,那是一个小女孩,穿了一条浅色的裙子。女孩转过身,向着街道走去。
这身影!太熟悉了!简直、简直就是自己昨晚在梦境中见到的女儿珍妮弗。
卓雅快步跑下铁梯,跟着女孩上了街。
街道上冷冷清清,没有灯。恐惧迅速蔓延到卓雅全身。她想,如果真有灵魂的话,此刻,这些灵魂一定就在身边同行。她看见,女孩停下了脚步,好像在等她。
“珍妮弗。”卓雅喊了出来。
女孩缓缓转过身来。月光照在了她的脸上。是珍妮弗的眉眼。女孩看着卓雅,摇了摇头。
卓雅跑了上去,抱住了女孩。女孩抬起手,把一样东西放到卓雅的手里,刚要开口说话,一束白光照到了她的脸上。她抬起手,挡住光,卓雅也随之侧过头,看见是玛莎拿着手电在照。
“卓雅,醒一醒!”玛莎大叫。
卓雅低下头,惊恐地看到,自己抱在手里的是一具成年人的尸体。
“卓雅,你梦游了。”玛莎说着,跑过来,拉开卓雅手里的尸体,抱住了她,“卓雅,我跟了你很久了。”
一身冷汗瞬间遍及卓雅全身。刚才做噩梦的明明是玛莎啊?!卓雅刚要申辩,就看见乔治小跑着过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在干什么?”
“卓雅梦游了。”玛莎说。
“快、快跟我来,出事了。”乔治说。
“出什么事了?”卓雅问。
“皮特、皮特被杀了。”
玛莎和卓雅立刻跟着乔治返回大楼。卓雅感到自己手里凭空多了一件东西。在进入大楼后,在有灯的地方,她偷偷看了看。
这一看,把她暗暗吓了一跳!
那是一颗玫瑰色的玻璃石。玻璃石被雕刻成一朵尚未盛开的玫瑰花苞的形状,在玻璃石的中心,有一个像井一样的开口,内部则围绕着玻璃石的形状,用很精致的工艺雕刻着一个图案。这是她在珍妮弗五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生日刚过不久,珍妮弗就住进了医院。珍妮弗把玫瑰石带到医院,后来不小心,给弄丢了,一直没有找到。
在那块玻璃石的下面,还刻着一个“J”,字母的弯钩处有一个小小的裂痕。“J”是卓雅母亲的姓名缩写。她的母亲叫“简丝敏”。玻璃石是卓雅小时候,母亲给她的,她又给了女儿珍妮弗。她们三个人,没有刻意取名,却冥冥中,名字的开头都是“J”。卓雅记得母亲简丝敏曾经告诉她,这块玻璃石来自古老的东方,来自中国。中国人有一种特殊的绘画工艺,能用反笔在很小的玻璃瓶和鼻烟壶的内部雕刻。母亲说,艺人就是通过玻璃上这个井状的开口,把笔放进去作画。
如果,这块石头确实是那一块的话,那么,自己刚才遇到的小女孩,就不是梦境。
卓雅紧紧跟着乔治和皮特的步伐,在走廊灯下,悄悄翻过石头底座,赫然看见,那里刻着字母“J”,弯钩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裂痕。
四
皮特是中枪而死。一颗子弹在他胸口开了花。他躺在一楼一间办公室的地板上,身旁是已经打开了的电脑。
乔治说自己习惯性失眠睡不着,四处走走,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枪声。等他赶过来,就发现皮特死了。接着,他听见窗外有人大喊“卓雅,醒一醒”,他往窗外一看,立刻看见了玛莎。
三个人正说着,组长基恩和观察员李峰也赶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基恩劈头就问。
乔治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卓雅看到,在乔治讲述的时候,李峰一直在盯着她看。李峰的怀疑玛莎也看出来了,她为卓雅辩解道:“卓雅是在梦游。我从房间里一直跟着她到楼外,梦游的人最怕被无端喊醒,所以我不敢喊醒她,直到看见她抱起了一具尸体,我才再也忍不住了。”
听了玛莎的话,李峰的目光渐渐从卓雅脸上移开,问乔治:“你当时再没有看见其他人?”
乔治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怪了,”李峰说,“皮特是中情局的人,有谁会想杀他?”
基恩摊开了双手:“现在,在这座城市里,有一千多人携带武器,怎么找?我看,我们应该立刻汇报,让中情局派人来查。”
李峰点点头,弯下腰,仔细检查了皮特的尸体,取下了皮特腰间的佩枪,说:“他的佩枪动都没动,他对凶手的出现毫无防范。”说完,他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手臂伸到皮特身后,用纸巾垫着手指捡起了一粒子弹,“子弹居然射穿了。我先保留这颗子弹和佩枪,等中情局的人来,再交给他们。”
“尸体怎么办?”基恩问,“要不要我们现在解剖?”
李峰摇了摇头:“在中情局的人到达之前,我不能排除凶手就在我们当中的猜测。我们谁也无权解剖尸体。我看,暂时把尸体存入地下室的冷库,一切等第三方到了再说。”
基恩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指指电脑:“看起来,他在被害前,一直在使用这台电脑。他在干什么?”
李峰有些不解:“如果是要上网,皮特自己就带着手提电脑,没有必要用办公室的电脑。”
“也许,他在查找疾控中心的资料。”基恩说着,敲击起了键盘,几分钟后,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使用记录已经被删除了。”
李峰点点头:“如果不是基恩删除的……”
基恩接上了话:“……就是凶手删除的。”
基恩和乔治找到一个担架,抬着皮特的尸体离开了办公室。所有的人跟着他俩一起离开了。作为案发现场,李峰封锁了这间办公室,然后,就给中情局打了个电话。请他们派人来调查。
两小时后,在一番折腾后,疾控中心再次陷入寂静。卓雅确定玛莎已经睡熟后,悄悄爬起来。她踮着脚尖走到屋外,拨通了特工路虎的特别号码。汇报完情况后,特工要求她继续观察,皮特的死,证明“时光巫师”的背后还另有其人。特工路虎要卓雅一直协助他们找到凶手,只有找到凶手,才能查明索梅尔城全城人集体死亡的真相。而卓雅,此时的心境已经完全陷入了整个诡异的事件中。现在,除了找出凶手外,她还有了私心,她确信,刚才自己并没有梦游。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有梦游过。但是,如果不是梦游,那块玻璃石是从哪里来的?她的调查,不止找出凶手那么简单。在对特工路虎的汇报中,她没有提及玻璃石的事。
路虎让她暂时等一下再回房间,他们可以立刻进入疾控中心的网络调查。
二十分钟后,路虎打回了电话,他告诉卓雅,皮特上网联系了“∑”,但是联络时间只有三秒就断了,估计是凶手出现了,杀死了皮特,删除了记录。
“你不是说皮特今天下午打过一个奇怪的电话吗?”路虎问。
卓雅明白,他是指她在走廊上偷听到的那个电话。有人要皮特去杀一个人,而皮特却被杀了。也许,那个和皮特打电话的人就是凶手,或许,皮特准备去杀人,反而被对方杀害。
“难道你们查到了那个号码?”卓雅问。
“皮特的手机联络经过了特殊的屏蔽,我们现在还在申请进行调查,需要至少24小时,不过,只要你……”
“只要我找到皮特的手机,回拨过去,你们就能确定对方的位置。”
“对。”
卓雅忽然说:“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中情局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问?”
“呵,”卓雅在电话里冷笑了一声,“你要我替你们做事,就必须对我说实话。如果你是中情局的人,申请监察皮特的通话不会需要24小时。你是另一个单位的人。还有,在你给我看的照片里,皮特的身后是6×区。”
对方沉默了一秒:“你说对了。我不是中情局的人。我是6×区的人。”
“被杀死的布莱思教授也是你们6x区的?”
“是的。布莱恩教授一直在研究时间,而不是细菌。他的实验室就在6x区。”
“他研究的对象是时间?”
“对。”
卓雅皱了皱眉头,她和玛莎没有在尸体身上找到致命病毒,也没有找到传播途径,被害的布莱思教授研究的又是时间,难道,时间真的可以被当作凶器,用来杀人?卓雅开始有点相信了。
“对不起,卓雅,这事事关重大,牵涉到很多无辜的生命,希望你能继续帮助我们。”
“继续帮助你没问题,只是,如果要继续合作,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卓雅说着,一边收起手机,一边跑向了地下室的冷库。作为疾控中心,为了便于研究,冷库里有专门储藏尸体的停尸间。卓雅打开存放皮特的箱柜,搜索了他所有的口袋,都没有找到手机。
手机呢?可能掉在皮特被杀的地方了。
卓雅小跑着返回一楼,用发卡撬开办公室,她借着自己手机的光源,在地上找了一圈,终于,在办公桌的后面,找到了皮特的手机。卓雅找到了下午接通的电话,号码也是屏蔽的。卓雅用自己的手机联系了路虎,告诉他,她现在就用皮特的手机回拨这个号码,让路虎在那边负责搜寻。
按下回拨键后,手机里传出电话铃声,然后有人接起了电话。但是,对方却一言不发。
“喂?”卓雅颤颤地问了一声。
对方还是没有声音。卓雅能听见话筒里有喘气的声音,过了两秒,对方忽然用沙哑的声音问:“你,可是卓雅?”
听到这个询问,卓雅仿佛被电击中一般,定在了地上。她刚要问“你是谁”对方就挂上了电话。
卓雅再次回拨,对方已经关机。
卓雅急忙拿起自己的手机,问路虎是否追踪到了,路虎说差一点点,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号码就在索梅尔城内,大致范围是登蓝格路。
“登蓝格路?听起来很耳熟。那里有什么?”卓雅问。
“你们疾控中心。”路虎说。
五
剩下的两个小时,卓雅毫无睡意。凶手就在疾控中心里。而现在,疾控中心里只有她自己、基恩、乔治、玛莎和李峰五个人。凶手就在那四个人中。每个人都有机会杀死皮特。卓雅觉得自己才翻了几个身,天就亮了。
大家刚起床,基恩就收到了部队发过来的消息:昨天晚上,有一个连的人全部死亡。症状和索梅尔城的人一样。士兵的食物和水都是空运过来的,没有人饮用过当地的水,吃过当地的东西。
听到这条消息,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是:死因的确会传染?也许,是会传染,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出传染的方式。传播途径既然不是空气,不是水,那是什么?恐惧像雾气,开始大范围蔓延。
中情局也接到了消息,他们给李峰打了电话,说暂时不会派人来调查皮特的死因,让他们保留好尸体。中情局的人不敢来了。
出事的是15连。昨天,他们和16连打混,一起对西区进行清理。15连到过的地方,16连也到过,15连接触过的东西,16连也接触过。两个连一起干活,一起吃饭喝水,就连睡觉也是在同一栋楼里。然而,今天早上,16连的人完好无损地醒过来了。醒来的士兵发现,睡在他们旁边的士兵,已经血管爆裂死亡。
一股不祥之气立刻笼罩着所有前来善后的士兵,引起了大面积的恐慌。很明显,这已经不再是突发性的疾病。如果是疾病,不会有这样的针对性。而且,这样的针对性十分奇怪,它没有按血型、病史、人种发生,而是按照军队建制发生。它只杀死了15连的人。
如果,这是一种新型武器,如果,把它用在战场上,如果它落到了恐怖分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一收到消息,基恩立刻带着调查小组赶到了西区。出事的地点在一座旅馆内部,军队利用旅馆的房间住宿。门外站岗的士兵一脸恐慌。
经过检查,卓雅确定,15连的士兵全都死于清晨即将苏醒时。
卓雅在检查尸体的时候,抬头看见了对面的钟楼,上面的时间指着10点。这一天,仍旧是个好天气,阳光不会因为这里发生了古怪的死亡谜案,就吝啬自己。光线柔和地照耀在钟面上,令卓雅一眼就看见了钟面雕刻的图案。
那些由线条和圆圈组成的太阳!
不可能!绝不可能!
卓雅“哗”地站起来,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玻璃石。她把玻璃石放到眼前,和目光里的钟面并排……
这图案,和玻璃石内部的图案一模一样。
一个雕刻于东方的图案,怎么会出现在美国索梅尔城的钟楼上呢?!
她站起来,被灵魂附身一般,径直向钟楼走去。
钟楼的门没有锁,一推就打开了。
门推开后,阳光从卓雅身后涌进来,在她面前的青砖路面上铺开,像一层温暖厚实的金色地毯。她走了上去。钟楼里静悄悄的。没有齿轮转动的声音,也没有指针奔跑的声响。时间在这座城市里停止了,停在了前天上午10点整。
卓雅抬头,看见在身边的墙壁上,画满了壁画。壁画只有黑色、棕色和绿色。壁画中有一些挽着发髻的人,嘴唇上留着弯曲的小胡子,敞着胸,穿着长裙,在跳一种看似很不协调的舞蹈。
这样的画面,卓雅太熟悉了。数年前,当卓雅还在攻读博士后的时候,她借用假期的机会,去过一趟中国西部的敦煌。在那里,她欣赏到了绝妙无比的敦煌壁画。钟楼墙壁上跳舞的人,就是敦煌壁画里的飞天。
飞天是天使,是神的侍者。他们在神的周围奏乐、舞蹈、散发花朵,让神高兴。卓雅轻轻摸了摸画的表层,摸到一层厚厚的灰尘。她凝视着这些姿态各异的天使,感觉到了时光的飞转流逝。画面之所以只有这几个颜色,那是因为画工在作画时,使用了天然的颜料,随着月转星移,一些颜色褪去了,只剩下了这几个颜色。时光若没有数百年的功力,不会留下这样的手笔。
可是,索梅尔城的钟楼里,怎么会有丝绸之路上的飞天壁画?
飞天们的舞蹈一直从大门两边的墙壁向着楼梯延伸。在楼梯的墙面上,一些飞天要么手持琵琶竖笛等乐器,即兴奏乐;要么围绕着一个全身长满细长毛发的人舞蹈。卓雅带着狐疑,走上楼梯。她凑近了看,仍旧看不出那个全身长毛的人是个什么样的神。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神。
二楼四周各有一面圆形窗户。窗户玻璃都是彩色拼接,拼出一些混乱的几何图案。在窗户与窗户之间,也有壁画。这些画也是用自然的原料绘制,现在只剩下了黑、棕、绿三种颜色,但是风格却和楼下的非常不同。
卓雅仔细一看,渐渐看出点门道来。
东面画中人的装束很像古埃及的风格,腰间围着白布的人身体和手脚被画得细长,眼睛像狐狸,眼珠又大又黑的,眼眶里留出很多眼白。他们虔诚地低着头,向头上顶着一个圆圈的神敬献神兽和器皿。那个圆圈。应该是太阳。
西面的画是玛雅人的祭祀场面。在玛雅人的文明思维中,太阳至高无上。
在南面,是一幅有名的画作。画里是手拿尺和规的中国神话人物伏羲和女娲。在他俩中间,有一个圆圆的太阳。太阳里,站着一只黑鸟。如果再看得仔细些,那只鸟和普通的鸟十分不同,长了三条腿。那是中国古代住在太阳里的“三足乌”,又叫“踆乌”。
在北面,和楼梯口相对的墙壁上,画有一个头长了兽角的瘦骨嶙岣的老人,坐在一块断裂的人体躯干上,他的背部长着一对巨大的天鹅翅膀,在他面前,有一个宽大的画板,他左手拿着一把细长的镰刀,右手拿着一个烟斗,从他嘴里和鼻孔里喷出的烟雾落在了画板上,变成了一个太阳。他的左脚,踩着一个颅骨。他全身赤裸。身体上的肌肉并没有因为衰老而下坠,反而十分强健。这是谁?卓雅没认出来。她从镰刀的形状估计,这是死神的变体。难道,死神也在供奉太阳?
卓雅渐渐明白,钟楼里的画全和太阳有关。一楼那个飞天们簇拥的神,也是太阳神。他身体上的毛发,实际上是太阳的光芒。她想起来,索梅尔城的吉祥物是太阳。这座城市的人,喜欢经常核对时间。古人确定时间,从来分不开太阳。难道,如果真的发明了用时间杀人的武器,索梅尔城就是最佳实验点?大屠杀的凶手对受害人是有选择的,动手的人以他们的信仰为标准?
卓雅开始感到害怕了。这个猜测既轻率而又不着边际。她不由自主地扶住了楼梯,手指摸到一层凸凹。她低头一看,原来楼梯上也刻满了画。她对那些画太熟悉了。那是印第安人对太阳进行朝拜的场面。她记得小时候,跟着祖母回过家乡,参加过这样的仪式。
卓雅跌跌撞撞地向三楼奔去。
三楼,在钟面后面的地板上,躺着一个白发老人。爆裂的血管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溪流般的斑纹。一个扳手卡在齿轮上,让钟面永远地停在了10点。看来,老人死去的时候,正在调整时间。
卓雅搜寻了老人的衣兜,找到了一个身份证件。老人名叫约翰·斯莱特,是这里的护钟人。在老人身边,还有一个装在木盒里的时间微型定位电脑。
老人的眼睛还睁着。卓雅试着为他合上,却怎么也做不到。他的眼皮仿佛被胶水粘住一般,牢牢地撑开,眼珠暴突,看着天花板,眼角还有凝固的血迹。看着老人变形的脸,卓雅暗自问,约翰,你们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卓雅抬起头来,看到了钟面背后滴水兽尾部指着的时间:43 AD(公元43年)。数字“43”前面有些模糊,似乎原来还有数字,却已经被人凿掉了。
卓雅拿出那颗玻璃石,放在阳光下,看见在石头内部的右下角,也刻着一个时间:1843。玻璃石上有两个数字和钟面的数字相符。这可是巧合?也就在这时,她在这块玻璃石上又看到了自己从未见到过的东西。
阳光通过钟面下方的玻璃窗射进来,因为卓雅一直蹲在老人身边,阳光就刚好投射在了玻璃石上。在石头的底部,出现了两个奇怪的圆形小图案。它们上下排列,字母“J”从两个图案的中心穿过,像一根木棍,挑起了两个珠子。
卓雅把玻璃石从被窗玻璃滤过的阳光下移开,移到普通的阳光下,这两颗“珠子”不见了。她移回来,“珠子”又出现了。原来,只有当这扇彩色窗户滤下的光和玫瑰色的玻璃石重叠时,这两个“珠子”才会出现。难怪,自母亲给了这块玻璃石以来,自己就从来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根据短暂的中国之行,卓雅辨别出这两个“珠子”,是两个被写圆了的汉字。
可惜,卓雅不懂中文。
卓雅拿出手机,拨通了特工路虎的电话。她把图案传过去,谎称是在钟楼看见的,请路虎查一查。
很快,路虎打回了电话。他告诉卓雅,他们找了汉文化专家,得知这两个汉字是“瘦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怪人。
“为什么叫他怪人?”卓雅问。
路虎说:“他本名张千章,号瘦叟,善于雕刻和作画。只因为他的创意十分古怪,人们认为是疯子的画作,因此不被认可,一生穷困潦倒而死。”
“我见过一些中国画,中国人喜欢画面留白的写意山水。”
“这个瘦叟的作品,你绝然想不到。”路虎说,“我现在把图片传到你手机上。这是我们能找到的他的唯一画作。尽管只有一张,但是已经很有代表性。”
卓雅打开,看到画面是白纸黑笔,上面有一匹正在飞跃的白马。马的身体被画成了剖面图,似乎是瘦叟为了观察马的内部结构,用一把锋利的刀,竖着把马一切为二。但是,卓雅看见,瘦叟并没有在马的身体里画上内脏,而是画满了齿轮和杠杆,密密麻麻。马头的上方,有一个太阳。画面使用的手法是中国工笔画,线条细腻,细节清晰。
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副机械构造图。
手机里继续传来特工的声音:“这幅画的右下角有落款和时间,创作于1842年。瘦叟死于1843年冬,史书上说是暴病身亡,死时面色苍白,血管爆裂。”
“症状和索梅尔城的居民一样。”卓雅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那颗玻璃石。迷惑和恐惧仿若一群黑色蝙蝠,张着尖尖的嘴,露出红色的喉咙,全身毛茸茸的,扑棱着翅膀,将她包围。那些翅膀如此清晰,以至于卓雅都可以看见支撑的骨骼。她感到一阵眩晕,耳朵里出现了“嘀哒”一声响,像雨滴。
“卓雅,你在钟楼的什么地方看到的这两个字?”特工问。
“啊,”卓雅急忙继续撒谎,“窗户玻璃上。瘦叟画的那匹马,为什么那样古怪?就像……”卓雅说着,目光落在了敞开着钟背上,“……就像钟的内部构造。”
“实际上,被谋杀的布莱思·奈特教授一开始也有这个想法。他研究过这幅画,根据画中的机械构造,复制了一匹木马。一开始,没有什么作用。后来,他在马的心脏位置,放进了电池……”
“马动了?”
“不。应该说这些齿轮转动了,并且发出一种十分古怪的声音。它不是齿轮和杠杆转动的噪声,是高频,很有规律,需要使用特殊的机器才能被探测到。一开始,教授有些失望。但是,一个发现让他无比震惊。在教授的实验室里,有一盆行将枯萎的茉莉,就在教授用这个东西做完实验后,茉莉花复活一般,褐黄的叶子全都重新变成绿色,即将掉落的花苞也崭然开放。这一切,是在五分钟的时间内完成的。”
“你是说,一个19世纪的中国人。不但发明了需要20世纪才有的电池启动的木马,而且还发明了能够起死回生的机器?”
“事实就是如此。因为昨晚15连的死亡,现在,索梅尔城实行了特级管制。没有人能够再进来。你好好看一看,也许你能在钟楼里发现更多的东西。”
结束通话后,一股悲伤涌上卓雅的心头。她想起了女儿珍妮弗的死。出事前,珍妮弗一直身体健康。但是,也就是在一夜之间,她忽然失去了心智。一个五岁的女孩,一夜间发疯,实在是少见。卓雅把珍妮弗送进医院后,医生们发现珍妮弗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也查不出个头绪。
珍妮弗在医院里痛苦地住了两周,每天时醒时睡,醒来时就不停地哭泣咆哮。突然有一天早上,她在一阵大叫之后,生命像忽然离开气球的气体一样,离开了她。忍着巨大的悲痛,卓雅亲手解剖了女儿。她下手的每一刀,都像割在自己的心上。最后,她有了发现,但是,尽管卓雅是疫情和生化武器方面的专家,她也无法解释这个发现。这个发现,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人们只会认为失去女儿的心灵创伤击倒了她。为了不让人怀疑她丧失了心智,她一直把那个发现悄悄地埋在心底,守口如瓶——她在打开珍妮弗的颅腔时,发现她的大脑组织下有一块玻璃状的东西,像石头,又像水晶。玫瑰色的。
玫瑰色!卓雅看着手里玫瑰色的玻璃石,从衣领里掏出项链。在项链末端有一颗玫瑰色的小石头,指甲盖大小。卓雅把两块石头放在一起,两者的色泽一模一样!卓雅从来没有想过把这两块石头联系在一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辜的珍妮弗!卓雅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时候,卓雅的手机响了。
六
街道上,楼宇里,士兵们戴着防护面罩,有的在搬运尸体,有的到处喷散防疫粉。天空中。四处有实施高空监控的直升机在打转。忙碌中,一片死气沉沉。在这充满尸臭和药剂气味的死气沉沉里,荡漾着无言的恐慌。谁,会是下一个死去的人?
给卓雅打来电话的是组长基恩,他让卓雅速速赶回疾控中心。隔着加固的玻璃,卓雅看到了隔离室里的玛莎。玛莎头发蓬乱,一会儿大笑,一会儿胡言乱语。
“这是怎么回事?”卓雅问。
基恩回答说:“玛莎跟着一辆汽车往疾控中心运送她需要解剖的尸体。根据同车的士兵说,她在尸体旁边坐着坐着,忽然就发疯了。”
正说着,“嘭”的一声,玛莎扑到了玻璃上。她微笑着,嘴唇被自己咬得满是血痕,声音凶狠地指着基恩说:“你、你是下一个!”说完,她的脑袋开始往后转动、转动,扭过了肩膀,扭转的弧度已经超过了正常人向后看的限度。这样的情景,卓雅只在电影《驱魔人》里见过。难道,玛莎被魔鬼附身了?!
“玛莎,不要!”卓雅大喊了一声。可是太晚了,玛莎喊了一句“痛啊”,彻底扭断了脖子,紧接着,玛莎的脸一片惨白,血管猛然膨胀直至爆裂……
玛莎的尸体平躺在解剖台上。持刀的人是卓雅。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已经超出了卓雅的理解能力。卓雅一直坚信,科学是在观察之后,不断地修正猜想和推测。科学是一种用实践证明的推理。然而,此时,卓雅发现自己对科学的所知,已经达到了极限。
她犹豫片刻后,打开了玛莎的脑颅。
在同一位置,在大脑的下顶叶处,有一块很小的玻璃石,玫瑰色。这个位置,和珍妮弗的位置一样。卓雅用镊子,将其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在继续的解剖中,卓雅发现在玛莎的耳垂中,在她小时候接种疫苗的伤疤里,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点。卓雅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清洗干净,发现那是一个很小的金属片。
卓雅把金属片放到显微镜下,看到那是一片芯片。卓雅上网查询玛莎·西尔,网页上的信息不多,只介绍她出过的几本关于疾病控制的书籍。
卓雅拨通了路虎的电话,请他查一查玛莎的简历。很快,路虎把文件传到了卓雅的手机上。
卓雅打开了文件,里面详细记载了玛莎·西尔的工作记录。她的工作领域一直是疾病控制,曾经参与了好几起重大疫情防治。档案十分完整,对哪一年,玛莎在哪里工作,都有记录。很快,卓雅发现了一条线索。1998年9月到12月,玛莎的简历里是一片空白。卓雅核对了其他记录,就算是病假或者休假,都记载得十分详实。那么,这三个月,为什么是一片空白呢?玛莎在1998年9月到12月之间做了什么?卓雅正看着,李峰就闯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卓雅面前的芯片。
“你在哪里找到的?”李峰问。
“玛莎的耳朵里。”
李峰用镊子拿起芯片,眼光十分好奇,说道:“这是一块电脑芯片”。
“你懂这玩意儿?”卓雅问。
“对。”
“你不是搞……”
李峰点头说:“对,我是搞政治的。不过,在我成为观察员之前,我是一个电脑工程师。”李峰说着,走出了解剖室,他从另外的办公室里找到一些工具,熟练地拆掉其中一间办公室的电脑外壳,半个小时后,他把芯片插在了电脑主板上,屏幕立刻变蓝,一组组数据像从地面拔起的雨丝,从屏幕底端向上方迅速飘去。
“解开这些数据,还需要一点时间。”李峰说着,脱下外衣,全神贯注地坐在了电脑前。
看着李峰的背影,卓雅再次观察了昨天解剖的六具尸体的大脑组织。在同一个位置,她都发现了比米粒还要小得多的玫瑰色的玻璃石。
卓雅立刻给基恩打电话,让他运送几具15连死亡士兵的尸体来。一个小时后,卓雅连续打开了三名士兵的头颅,也都找到了同样的玻璃石。
这些玻璃石不是被特意放进大脑的。两百多万人,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性是,玻璃石是大脑的结晶体。
对于全城的屠杀就是以这种方式实施的!
但是,要把生物组织瞬间结晶,需要多高的温度?
难道,当某样东西超过时间的速度时,会产生极高的能量,进行结晶?
可是,即便能够瞬间结晶,又如何控制,才能结晶那一部分大脑,并且不破坏大脑的其他部分?
卓雅想不通。她不是物理学家,但珍妮弗的父亲、她的丈夫吉姆是。要是吉姆还活着就好了。吉姆曾经在美国国家航天局工作,一次事故夺去了他的生命。吉姆出事的时候,珍妮弗才一岁。每当珍妮弗问起父亲,卓雅都说吉姆去了月亮,说只要你长大了,就能去月亮上找爸爸。可惜,珍妮弗再也长不大,吉姆也不在月亮上。
卓雅把数颗玫瑰色的结晶体,并排摆在面前,包括母亲给的那颗。想起母亲的职业,卓雅打了个冷颤。母亲是病毒研究领域的权威。母亲特意把这块结晶体传给她,看来不是随意而为之j结晶体里的反笔画,是母亲留下的暗示。一个巨大的疑问在卓雅心里拔地而起:母亲给她的那一块结晶体,究竟来自谁的大脑?
卓雅立刻联系特工路虎,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他。卓雅想请路虎查一查自己的母亲。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卓雅的肩膀。
卓雅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这次,不是从天花板空调中滴落的水滴,而是李峰。不过,奇怪的是,卓雅在李峰拍她肩膀的时候,的确听到了一声“嘀哒”。
“你,有了发现?”卓雅问。
李峄的点点头:“你快跟我来。”说着,他大步向他刚才工作的办公室走去。
卓雅跟在后面,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速度:“你发现了什么?”
李峰不说话,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在门的中心,用白色的油漆,画了一个圆圈。卓稚这时才注意到,在李峰的手上,有好几块白色的斑迹。
在圆圈边上,放着一桶汽油。
“你这是……”
李峰在圆圈外站住,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他看了看圆圈和汽油桶,好像不明白是谁放的,用了很大劲儿,想了半天,才吃力地说:“那块芯片,是1998年植入玛莎体内的。芯片上除了记录了植入的时间,还、还有……”说着,李峰的口齿模糊起来,他捂住了心脏,疼得弯下了腰……
“还有什么?”卓雅想走上前去扶住他,却看见他使劲地抬起手,摇了摇。李峰的动作十分僵硬,好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每一个小动作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还……还有……一些记录。记录中……有时间和波浪状的峰值……”李峰的脸先是痛苦地扭曲着,然后,在变形的表情中,以鼻子为圆心,一点点荡漾出一个新表情来——那是一个微笑。
从如此痛苦的胚胎里托生出这样一个诡异黑暗的微笑,卓雅不由害怕得后退了两步。
李峰微笑着,使劲儿一咬,对着卓雅吐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截红色的舌头,鲜血淋淋。咬断舌头后,李峰的表情更加怪异,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像一座冰山,下面是看不到底的痛苦,表面漂浮的,却是——不变的微笑。
卓雅害怕极了,顺手抓起了旁边办公桌上的台灯,扯断了插线。她紧紧地盯住李峰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扑过来,她就把台灯对着他的脑袋砸过去……
李峰困难地向着卓雅走了一步,脚步艰难,仿佛小腿绑了沙袋,走在齐腰深的雪地中。接着,他的目光一闪,转过身,走进了圆圈。他弯下腰,拿起圈外的汽油桶,拧开盖子,抬起来,放到头顶。汽油对着脑门倾泻而下,瞬间将他淋得浸湿。汽油浸入他的眼睛,他也不管,只是大大地睁着,盯著卓雅。
卓雅惊呆了。她明亮漆黑的眼眸里涨满了恐惧。李峰,这是,要干什么?!在卓雅的眼珠表层,映射出了李峰此时的动作。他从衣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两个燃烧的人体,分别在卓雅的左眼和右眼里,竖立着。它们畅快地熊熊燃烧着,一动不动。在火焰中,卓雅听见李峰在哼唱一截音乐,但是很快,就没了声音。
盯着燃烧的李峰,卓雅愣愣地定在那里。忽然,她想绕过李峰的身体,挽救那台电脑和芯片,可是,李峰仿佛知道卓雅的想法一般,猛地一转身,扑向了电脑,续而是一阵爆炸……
当卓雅再次醒来时,她躺在办公室外,脑袋里一阵生痛。
卓雅使劲揉了揉头,脑子里有限的理智思维在说:“李峰,自杀了。”此时,在卓雅的脑海里,不时闪现出李峰将汽油倾倒在身上的情景。现在,卓雅一瞬间看懂了李峰当时的眼神:救我。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动动四肢,还好,自己没有受伤。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仔细检查,还好,手机也没坏。也就在这时,特工路虎打来电话,传过来两条消息。
它们让卓雅更为震惊!
第一条:卓雅的母亲在卓雅出生前,曾在索梅尔城的疾控中心工作过!
第二条:路虎找到了玛莎的前夫。她的前夫在路虎的审问下,不得不说出了1998年9月到12月玛莎的行踪。那三个月,玛莎跟一个男人私奔了。他们的婚姻就此告终。这是一个家庭丑闻,所以他们都守口如瓶。
“不过,”路虎说,“我们并不相信私奔的借口。我们重新调查了那段时间所有的售票记录……”
“等等,你们至今还保留著售票记录?”卓雅问。
“是的,所有的资料都在电脑里,永远不会被销毁。我们发现,玛莎在9月2号,购买了从纽约飞往索梅尔城的机票。卓雅,我们需要你找出疾控中心以前的资料……”
卓雅接过了路虎的话:“查一查,我的母亲和玛莎都在这栋楼里做了什么?”
卓雅说完,正要挂上电话,听见路虎说:“等等,我刚刚接到一条消息,‘时光巫师’又在网络上和‘∑’接头了。我们完全截获了他们的网络对话。”
“说什么?”
“‘时光巫师’说,最后的障碍已经清除,他将在一个小时后,和‘∑’见面。”
“地点?”
“‘时光巫师’将在最后时刻通知‘∑’。”
“皮特死了,李峰死了,玛莎死了,剩下的嫌疑人选择不多了。我应该去会会他。”卓雅说。
“你要小心。”路虎担心地嘱托。
七
等待的时候,卓雅找到了疾控中心的资料室,直接进入了电脑数据库。经过一番查找,她发现母亲当年的确在这里工作过。不过,那一段工作记录细节,没有存入电脑。档案是按照项目和时间交叉分类的。母亲工作的时间是1969年,工作项目代号是“S”。
“S”,一个再也简单不过的项目名称。
卓雅站起来。看到资料室里端有一扇门,门的上半部分是玻璃,门后是一排排整齐的铁架。架子上全是档案。
卓雅打开了门,打开灯,走进去。
房间里充斥着资料室特有的气味,灰尘加时光的气味。资料全都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她一直找下去,但是“S”的位置,是空缺的。应该摆放资料的地方,一点灰尘都没有,只是在铁架上插了一张写有“S”的小卡片,标明了顺序。
卓雅心里一惊!
已经有人来过了!就在刚刚!
卓雅抽出“S”,看到后面写着——实验对象:玛莎·西尔。
这时已是半夜。卓雅看了看时间,距离“时光巫师”和“∑”见面的时间只剩五分钟了,可是路虎还没有打来电话。谁是“时光巫师”?是基恩还是乔治?谁是“∑”?全城那么多官兵,谁都可能是“∑”。
卓雅感到十分害怕,她需要一支枪。军队对枪支管理很严,15连士兵一出事后,他们的枪支就被收走了。忽然,一个画面闪过卓雅的脑海。她跑回李峰睡觉的房间,在他的公文包里,找出了皮特的佩枪。
路虎终于打来了电话。他告诉卓雅,“时光巫师”和“∑”联系的地点在拉尔广场。拉尔广场距离卓雅现在的位置是十五个街区。
卓雅冲出了疾控中心,看见路边斜停着一辆轿车,车里沾满血迹,司机已经被抬走了,钥匙还在车上。卓雅顾不上了,坐进汽车,坐在那摊血上,急速驶往拉尔广场。
“时光巫师”极度狡猾。拉尔广场在索梅尔城东面。那里是今天清理的重点。由于无法知晓死亡的原因,恐惧让军队的官兵决定连夜清扫。他们希望尽快完成任务,在还活着的时候,离开这个地方。军队已经分出昼夜两个分队,24zJ、时连续作战。现在,拉尔广场集中了五百多各官兵。
带着一点点侥幸,卓雅分别和基恩和乔治打了电话。他俩的回答一致。两人此时都在拉尔广场。
在接近拉尔广场的时候,她看见路边有一个救援后勤小队。他们负责分发水和食物。在水箱旁边,还有一大摞新的防护服。这是以备士兵的防护服在工作中遭到损坏,为其更换准备的。
卓雅停下车,走过去,出示了证件后,拿到了一套。她坐回车里,穿上防护服,戴上头盔,当她再次下车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和身边所有的士兵一模一样了。
拉法尔广场大约一平方公里那么大。广场点亮了所有的灯,灯光交错,就像一个巨大的中国围棋棋盘,而尸体就像散落的棋子,躺在四面八方。士兵们有的抬,有的拖,场面就像在地狱里。
“时光巫师”真是狡猾,这么多人,去哪里找?
卓雅拨通路虎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位,但是找不到任何踪迹。
路虎说,“时光巫师”和“∑”的网络还在连通状态。现在。他们已经定位了卫星,可以找到他俩的位置。
“在哪儿?”卓雅问。
“他们在移动。卓雅,你的手机也是保持网络接通的,我们也能定位你的位置。他俩,正朝着你走来。”
卓雅紧张极了。她紧紧握住了枪,眼睛一遍遍扫过四周。走动的士兵太多了,都穿着统一的防护服,卓雅根本无法做出判断。
“他们距离你越来越近了!”路虎说。
卓雅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转身,看见身后站着两个人。
透过他们的头盔,卓雅看到是两个陌生人。既不是基恩,也不是乔治。两人同时抬起手来。在他们的掌心里,分别各放着一部手机。
“这是基恩和乔治的手机?”
其中一个点点头。
“他们人呢?”卓雅问。
陌生人没有回答。卓雅明白了,基恩和乔治已经死了。这两个人拿到了他们的手机。
“你们谁是‘时光巫师’?”两人都同时指了指自己。
“谁是‘∑’?”卓雅糊涂了。
两人还是指了指他们自己。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没有回答。其中那个高个儿往前走了半步,说:“卓雅,我们没有想到,居然是你。”
“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究竟是谁?”卓雅问。
“我们,”矮个儿说,声音十分低沉,一字一锤,“是你的神。”
忽然间,卓雅的眼前一片黑暗,也就在同一秒之内,她所在的位置,全都变了。刚才还是死尸遍地的广场,现在成了一个深蓝色的湖泊。卓雅站在湖边,暗蓝的天幕远远低垂着,湖边长着青矮的绿草。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这完全是自己前天晚上的梦境。
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只有一层朦朦胧胧的光亮,均匀地分布在四周,仿佛是从每一颗空气分子的内部发散出来的。尽管每一个光源都很弱小,但汇聚起来,也足以能让卓雅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她努力地看,寻找梦中的珍妮弗。
岸边果然站着一个人。卓雅奔了过去。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听见了卓雅的奔跑声,缓缓转过身来。
“母亲?!”卓雅站住了。她先看着女人,又迟疑地看了看四周。这难道又是一个梦?
“卓雅。”母亲微笑着,伸出了手,展开一个怀抱,“对不起,用这种方式和你见面。”
卓雅怀念母亲的拥抱。怀念极了。可是,她不敢过去。这女人到底是谁?她和那两个自称“我们是你的神”的人是什么关系?我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不是疯了?!卓雅往后倒退了一步。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起,不是恐惧,而是——温暖。理智要卓雅感到害怕,要卓雅逃跑,可是直觉却告诉她留下来。留下来,投入母亲的怀抱。
女人的手臂仍然展开着:“卓雅,我知道你的怀疑。对不起,隐瞒了你那么久,今天,终于可以告诉你真相了。”
“你是谁?”卓雅问。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害怕一个人在黑暗中睡觉吗?我让你把一片阳光存入玻璃瓶,放在床头,即便是夜晚,你也不会有黑暗了。”
“其实,哪里有什么阳光,那是你买的床头夜灯,样子像个瓶子,每天晚上,你都为我悄悄按下开关。”卓雅想起来了。这件事,母女俩都知道,只是彼此从来没有说穿过。
“卓雅,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告诉你真相。只有你才能阻止一切。”这个自称是母亲的女人说。在她说话时,卓雅觉得她身后的天幕在涌动。有一个声音,要从天幕后面冲进来。它的声波产生了巨大的能量,就要撕破她们身后弯曲的苍穹,冲进卓雅和这个女人的空间里来。这,简直像一个噩梦。
女人匆匆看了一眼身后,急忙说:“卓雅,你相信神吗?”
“神?不相信。”卓雅想起了钟楼里的那些壁画。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天幕,无法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她抬起枪口,指着女人,同时也指着女人身后的天幕。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会开枪。卓雅继续说,“不过,这座城市的人,都信仰一个神。太阳神。”
“对!”女人听到卓雅这么说,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欣喜,“其实,不但是索梅尔城里的人,包括整个人类,从远古的时期开始,就敬奉太阳,信仰太阳的威力。人类不同的文化,赋予了太阳神不同的名字。比如古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埃及的拉……太阳神的名字很多很多,没有太阳,万物不会生长。我们的世界,离不开太阳。”
“太阳不是神,”卓雅打断了女人的话,“远古时期。因为人们不了解太阳这个巨大的火球,所以才认为太阳是至高无上的神。”
忽然,天幕后的声音仿佛听到了她们的谈话一样,用闷在口袋里的那种沉闷的声音说:“我们,是你的神。”
“那是什么?”卓雅用枪口指了指天幕。
“那是他们。”
“他们?”
“卓雅,你是搞科研的,你应该有一颗开放的心灵。对于未知的东西,我们永远不能用局限的‘已知’去衡量。”
“从小,我的母亲就这样教我。我明白。宇宙太庞大了,我们知道的太少了。”卓雅仍旧不承认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
女人微微笑了笑:“你和以前一样,面对‘未知’,永远都不会背过身去。我现在就要告诉你,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洗耳恭听。”卓雅的枪口仍旧对准了女人的眉心。
“我的确不是你的母亲,不过,我知道你母亲的一切。我能感受她每一分一秒的悲伤,她每一点一滴的快乐。她爱你。永远。”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谁?”
“我现在就寄居在你的大脑里。”
“什么?!”
“不要慌张。我原来寄居在你母亲的大脑中,跟了她一辈子,所以有你母亲的记忆。现在,我在你的脑袋里。如果你要找个确切的位置,那么我就在你大脑的顶叶里。用你们的语言来描述的话,我是一个寄居者。我来自太阳。”
“太阳?!你是说,你原来生活在太阳上?!”
“不要奇怪。宇宙中有很多奇特的生物。而我们,就住在距离你们最近的那颗恒星上。按照你们的计时标准,我们的生长周期是以亿年来计算的。也就是说,我们每个生命,都可以活上上亿年之久。这样的寿命,让我们在太阳里创造了极高的科技。”
“可是,根据我们的观测,太阳里除了无数次的核聚变和爆炸,除了燃烧的气体,什么都没有啊。那么高的温度,怎么可能存在生物?”
“有谁说过在高温下、在气体中就不能有生命?在地球上,在火山内部,不是也有细菌存活吗?审度科学需要敞开的眼光。我们,不但能在太阳上生存,而且还创建了太阳文明。当我们的文明能让我们借用阳光的通道探索宇宙的时候,我们就从太阳上发送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探索者。我们和你们一样,也对太阳之外的宇宙空间充满了好奇。我们其中的一批,来到地球,寄居到了你们体内。”
“如果这是真的,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寄居的呢?”
“如果要说到最早,应该是从地球上出现直立行走的人就开始了。”
“你们为什么选择了我们?”
“因为,我们发现,你们的身体十分有趣,尤其是大脑,和我们的构造非常不同,就留了下来。几百万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你们的心灵深处,观察你们的大脑运作。有时候,我们也会稍微控制一下。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有些事情,你做了,可是说不清为什么去做?”
“你的意思是说,从有人类的这几百万年来,你们就主宰着我们的思维,控制着我们的行动?如果是这样,我现在为什么会自己思考呢?会通过自主思维和你对话呢?”卓雅想,自己是不是真疯了。
“你没有疯。你的大脑是健全的。”女人好像读到了卓雅的心思,直接回应,“在我们放松控制的时候,你们便可以自主思维。”
“如果真是这样……”卓雅说着,忽然看见女人身后的天幕撕裂了一个开口,开口的后面是一小片拉尔广场。广场上,士兵们还在拖曳着尸体。那两个陌生男子,正对着她,其中矮的那个,好像在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就是那闷声闷气要冲开天幕的声音。
卓雅继续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索梅尔城的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女人也注意到了天幕上的变化,加快了语速:“卓雅,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其实,在很早以前,在我们这些寄居者中,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该安静地生活在你们的大脑中,不影响你们的进化:另一派已经厌倦了你们人类缓慢的进化和科技发展,决定以心灵暗示的方式,干扰你们的自主思维,快速提高你们科技力量。两派之间,发生了剧烈的争斗。”
“杀死索梅尔城的人,难道是主张暗示干扰的那一派?”卓雅问。
“对。他们以谋杀的方式,不,应该说是大屠杀的方式,要我们让步。当他们杀死了我们的时候,你们也一起死去。”
“但是,为什么只是索梅尔城的人呢?为什么只是15连的人呢?”
“一旦我们选择了宿主后,如果不满意,不适应,我们还可以自由替换。我原来生活在你母亲体内,她去世后,我在其他地方寄居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进入了你的大脑。当两派之间的矛盾激化后,我们决定分出阵营。”
“反对干扰人类的一方,就选择了索梅尔城的居民做宿主?”卓雅说。
“是这样。很可惜,反对一方人很少,只占据了地球上十多个城市的人口。而主张协助人类科技跳跃的一方,占了大多数。”
“你呢,在哪一方?”
“我是反对派。可是,我舍不得你,所以一直留在你的体内,和主张的一方在一起。这个界限,也不是黑白分明。还有很多寄居者,和我一样,因为爱上了自己的宿主,没有选择离开。”
“那15连的人呢?他们原来并没有住在索梅尔城啊?”
“在他们启程前,我们这一派就寄住进了他们的大脑。我们的‘人’在索梅尔城死了,我们必须来看一看。”
“但是,在他们的大脑中,会不会已经有其他寄居者?”
“是的,在我们的‘人’进入15连的大脑之前,他们的大脑里就有了其他的寄居者。有我们这一派的,也有另一派的。我们的身体并不像你们的一样,有实际的形体和质量。所以,在同一个大脑里,可以同时存在好几个,甚至上百个寄居者。”
卓雅倒吸一口凉气。当年,上学的时候,她就对得知自己身体里存在着数以万计的细菌感到不可思议。现在,她感到更为可怕。数百个能够控制你思想的寄居者一起生活在你的大脑中,能不害怕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和天地?
“那么,在我的脑袋里,有几个寄居者?”
“现在只有我一个。”
“你一个‘人’占据那么大的空间,难道你很特殊?”
“可以这样说吧。15连的人进入索梅尔城之后,他们就用同样的手段杀死了我们这一派的寄居者。为了杀死我们,他们不惜错杀他们的人。”女人说。
“你为什么要反对帮助人类发展科技呢?这不是件好事吗?”卓雅问。
“我们见过宇宙中很多神奇的东西。你们人类的大脑,是最为神奇的物体之一。你们至今不是也没有搞懂大脑是如何工作的吗?当年,当我们决定留在地球上的时候,就是被你们的大脑迷住了。不仅是大脑,还有你们可以随意运动的四肢和身体。你们人类,应该按照自己的规律发展,慢也好,快也好,你们的大自然有你们的规律,我们不应该干涉,更不应该改变。对于这一点,我们进行了激烈的辩驳。没想到,主张的一方先动了手。而且,一旦他们实施暗示,还会带来一个更为可怕的后果。”
“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暗示的程度超过了界限,你们人类将再也无法自主思维。”
“也就是说,我们将在思想上成为你们的奴隶。”
“那时候,你们就真是行尸走肉了。”
“我在解剖的时候,发现尸体大脑的顶叶位置已经变成了晶体,那里正是你们寄居的地方。我想知道,对方是如何让大脑瞬间结晶的?”
“我们的寿命极为长久,只要能够接受到阳光,我们就能活下去。阳光对我们来说,既是一个万能的用具,也是生命的支撑物。在论辩中,对方有人发明了一种声波,这种波可以切割光谱,当我们缺乏需要的特定光谱时,我们就会死亡。当这种波开始时,你们的大脑就会听到‘嘀哒’声。我们的‘身体’在死亡时,会发出巨大的能量,把宿主的那一部分大脑在瞬间结成晶体。同时,我们也会发出一种电磁波,像微波炉烹饪食物一样,让宿主身体里液体中的分子急速转动,乃至爆炸。他们,想用这种方法杀死所有反对者。”
“你们之间的分歧,是不是从很早就开始了?”卓雅问。
“如果用人类的时间计算,的确是很早。而且,在这一次冲突之前,已经有过几次冲突。其中一次,是1842年。当时,为了防止被对方屠杀,我和我的人发明了一件用来抵御的武器。当时,你们的科技尚不发达,我寄居在一个叫瘦叟的中国人的大脑中,暗示他画出了这个武器的机械图。可惜,那时候,你们没有足够的能源动力,也不能够理解那幅图的作用,还把瘦叟当成了疯子。”
“当布莱恩教授在马的心脏中放入电池时,那匹马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当时什么也没发生。不过,奇怪的是,旁边一盆枯萎的花居然转而生机勃勃。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声音就是我发明的波。电池的动力不够,只能对植物进行干扰。这种波可以同时和你们的大脑作用,影响我们这些寄居者,也可以和植物的叶绿素相互作用,改变它们的细胞再生。”
女人正说着,她身后天幕上的缝隙被外面的声音撕扯得更大,那个高个儿的声音在说:“卓雅,我们,是你的神。”
这声音,和刚才他对卓雅的回答一模一样。这一刻,卓雅身边的景物飞速转动起来,女人的身影逐渐模糊。忽然间,一个场景如同油渗透棉纸一般从夜色中透滤出来。那是拉尔广场。卓雅在湖边的景色中看到了拉尔广场的尸体和士兵。她的面前,仍旧站着那两个男人。广场的景象和湖边的景象重叠着。她的身体在一个广场上。而她大脑里的寄居者,却带着她站在湖边。
“你们还是改变立场吧。”广场上的高个儿说。
“不可能!”卓雅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回应高个儿。而她的意识,却还在和那个女人对话。她听见自己在说出“不可能”的同时,在对女人说:“如果我相信你,那么,我想知道,我的女儿珍妮弗是怎么死的?她的大脑里也有结晶体。”
说完,卓雅忽然反应过来,她是在同一时间,对两个人说话。那个女人通过她的嘴,在和高个儿男子说话,而她的思维,却在和女人对话。与高个儿的对话,是那个女人的思维:而与那个女人的对话,才是自己的思维。
两个思维同步进行。
卓雅站在湖边,湖水荡漾,湖面掀起波浪。她听见女人说:“在我们这些寄居者分成两派之后,他们就开始暗杀我们这一派的领导者。这听起来,和你们人类的做法很相似。”
“你是领导者?”
“是的。”寄居者说。
与此同时,卓雅听见高个儿男人大叫了一声:“卓尼,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你叫卓尼?”卓雅一边在脑子里间寄居者,一边对着高个儿说:“你们找到我也没用,已经太晚了”。
接着,卓雅听见寄居者说:“是的,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地球人的名字,卓尼。在他们开始逐个儿暗杀之后,我就躲了起来。我一直躲在珍妮弗的大脑里。后来,他们侵入了珍妮弗的大脑。珍妮弗死前之所以疯狂,是因为他们在对她进行逼问。”
寄居者卓尼沉默一下,接着说,“对不起。我当时太天真了。我希望,他们在几次谋杀之后,会后悔,会放弃。我想用和平对抗暴力,终止暴力。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如此凶残。”
“可是,珍妮弗的血管并没爆炸。这是为什么?”卓雅实在不想再问下去。她的心刀割一般疼痛。珍妮弗才五岁啊!可是,卓雅又想知道和珍妮弗死亡有关的一切。
“当时,我逃脱了。寄居到了你的大脑里。我在逃脱的时候。对方要杀死我,发出的能量结晶化了珍妮弗的大脑,但是,我没有死,也就没有发出使血液沸腾的电磁波,所以,珍妮弗的血管没有爆炸。”
高个儿此时已经不耐烦了。他大喊了一声:“卓尼,你再不出来,我们就要动手了!”
“卓尼,他们是怎么发现你藏在我体内的呢?”
“他们利用了皮特。当你用皮特的手机回拨电话的时候,他们就锁定了你。当我躲进你的大脑之后,他们从未放弃过对我的搜寻。在6X区的布菜恩教授复制了那匹马之后,他们就已经意识到我们这一方已经研制出了武器。为了弄到这个武器,他们进入布莱思教授的电脑,在毫无成果之后,杀死了他。为了尽快弄到这个武器,他们进入了皮特的大脑,计划了对索梅尔城的谋杀。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既可以杀死我们这一派的寄居者,又可以诱惑我出来。只要找到了我,就等于找到了那件武器。杀死皮特的人是基恩。但是那时候,基恩的大脑已经被他们控制了。他们也控制了李峰和玛莎的大脑,让他们两人用那种古怪的方式自杀。玛莎是你母亲研究的对象。她手臂上的芯片,是你的母亲放进去的,上面记录了所有的研究数据。当李峰发现芯片的秘密后,他们就侵入他的大脑,指挥他杀死了自己。”
“不是我母亲在研究玛莎,是你控制着她来研究玛莎。”卓雅说。
卓尼叹了一口气:“是这样的。我必须借助你母亲的身体和双手,完成这件武器。”
“既然你知道索梅尔城是他们的诡计,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这件事情应该有个结果了。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争斗而导致你们人类死亡。我派人分别进入了你的上司汤姆和特工路虎的大脑,暗示汤姆派你进入调查组,同时也暗示路虎来找你。”
天幕上继续传来男子的吼叫:“卓尼,你出来!”
卓雅同时听见了自己发出的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在对高个儿说:“你们没有权利干涉人类。你们会受到责罚的。”而同时,另一个声音在问卓尼:“他们还要杀人吗?”
湖边忽然掀起狂风巨浪。卓雅听见卓尼说:“镇静!卓雅,镇静!”
“这是怎么回事?”卓雅看着狂风,又后退了一步。
“这些风,是来自你的思维。你害怕了,你紧张了,是你的恐惧刮起的风。”卓尼说。
突然,卓雅看见叠加在湖面上的拉尔广场,士兵们忽然露出痛苦的神情。他们有的捂住了脑袋,有的捂住了心脏,紧接着,一圈又一圈的士兵倒下去了。他们的脸先是像石灰一样苍白,然后血管凸起,爆炸!血浆将面罩内部染得一塌糊涂。
他们,已经开始了谋杀。
“卓尼,快阻止他们!”卓雅大叫道。
卓尼点了一下头:“卓雅,你能够阻止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卓雅看见,那两个男人已经离开了拉尔广场,冲进了湖面。他们像两个幽灵,在水面上飞奔,向着卓尼奔来。
“卓尼,快跑!他们会杀了你!”卓雅大叫。卓雅害怕极了!水面上掀起狂风巨浪。浪花击打着那两个男人,可是,浪花无法阻止他们。他们全身湿透,继续向卓尼跑来。
卓尼没有动。她用极快的语速说:“卓雅,你可以清除他们。”
“怎么做?”卓雅问。男子距离卓尼只有十米距离了。
卓尼说:“当我在你母亲大脑里的时候,我就暗示你的母亲研制出了可以克制我们这些寄居者的武器。”
忽然间,卓雅听见一声“嘀哒”,接着又是一声“嘀哒”。她感到心脏无比疼痛。她站在拉尔广场上,和更多正在死去的士兵一起,捂住胸口,弯下了腰。
卓尼说:“你的大脑已经无法承受这样的思维了。而且,他们已经对你动手了。这些‘嘀哒’声,就是他们谋杀的开始。我必须离开。”
“不要走,告诉我,怎么做?”
“我必须走,否则,为了杀死我,他们同样也会杀了你。那件武器,你的母亲已经交给你了。你快去钟楼,必须赶在太阳升起时……”正说着,那两个男子从水面上一跃而起,向卓尼扑来。
一个巨大的浪头猛扑过来,卓雅一下子跌倒在拉尔广场上。她呆坐在那里,眼前是不断死亡的士兵。她感到脑袋十分疼痛,却又轻松很多。湖岸不见了,脑子里的卓尼和男子也不见了。难道,他们真的离开了自己的大脑?在卓雅的面前,那两个持枪的男子已经死了。
士兵们还在死去,卓雅的手机响了,居然是上司汤姆。汤姆的声音十分焦急:“卓雅,你找到死亡的原因了吗?”
“出什么事了?”
“很多城市都出现了同样的大规模死亡,包括东京、巴黎、布拉格,现在,一共有五个城市的人正在死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间果然不多了。卓雅关掉手机,向着钟楼跑去。
八
卓雅走上钟楼三层,打开灯。她发现,老人的尸体不见了,显然,士兵们已经来过了。
她手里攥着母亲给她的那块结晶体,在钟楼里四处搜索。
母亲当年在索梅尔城工作的时候,一定在钟楼里藏进了东西。
画!
母亲不会无故在结晶体里画画!
而这幅画,和钟楼表面的画一模一样!
瘦叟的马!马的身体里充满了齿轮和杠杆。当布莱恩教授在马的心脏位置按上电池的时候,马就发出了一种声音。那么,根据同样的分析,钟的心在哪里?
卓雅观察着结晶体里的画。她想起来,自己在搜寻这座钟楼历史的时候,人们都说钟面上一共有13个太阳,可是通常人们只能找到12个。
卓尼说的“必须赶在太阳升起时”是什么意思?难道,升起的太阳就是那第13个?
卓雅来到窗前,眼前正出现一抹鱼肚白。快!太阳,你升得再快些!
当第一抹阳光照到钟面上时,因为钟的背面是打开的。一缕光线从钟面的斜下角透了进来,照射在地面上。那里,有一个浅浅的亮点。卓雅跑过去,用手擦干净上面的灰尘,看见那是一片水银。光线在水银上折射,折射到天花板上,从那里分成两股,再折射到两边的墙壁上,再在墙壁上折射成四股。也就在这一秒之内,光线折射分开,一共分成了上千股细小的光丝,它们在房间的中间汇聚,用光的线条,汇成了一个立体的太阳。
这就是第13个太阳!
卓雅站在这用光线绘制的立体画前,伸出手,把那块结晶体犹犹豫豫地放到了太阳的中心。玻璃色的结晶体就悬在了那里。
卓雅等待着。此时此刻,一切和所有的早晨一样,安静极了。
接着,卓雅听见了极低的嗡嗡声,声音穿过钟楼,借用晨曦的光芒,向四方传递。在太空的卫星上,观测到了一个奇怪的数据。一片巨大的声波,以索梅尔城为中心,像涟漪一样,向四方传播,从美国,向外扩散,一直包围了整个地球。
渐渐的,在卓雅的面前,在立体太阳的光芒里。出现了一团柔和的细长光亮。光亮闪动着,像一个女人的形体,却看不到五官,看不真切。
“卓雅,我是卓尼。”光亮发出声音,闪动着。
“你,没有死?”
“卓雅,我们就要离开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母亲交给你的那块结晶体,是根据特殊的角度雕刻的。结晶体的内部一共有三万六千个斜剖面,它们将光源在内部不停地折射,形成了一个波。这个波,不会杀死我们,但会让你们的大脑产生一种共鸣。在这个共鸣里,我们所有的寄居者,无论是主张派还是反对派,都无法生存。”
“那是不是只要波不存在了,脑子里的共鸣也就消失了?”
“是的。所以,你要收好这块结晶体。我们离开后,你们人类大脑的顶叶就不会再被挤压了。顶叶的位置,是人类用来处理数学思维、三维形象和空间关系的关键部位。我们离开后,这一部分就再也没有压力拘束,你们人类将看到三维以外的世界,将就此进入一个新的时代。”
“你们的放弃,实际上却提升了我们的思维?”
“对。看来,我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平的力量比暴力更强大。我们不应该利用你们的大脑。我们,不。是你们的神。卓雅,记住,你才是你的神。”
“但是,阳光每天都会照耀到地球上,你们还会再来吗?”
“我会向我们的文明世界做全面的汇报。我希望,我们不会再来。即使再来,也是作为短暂拜访的朋友,而不是寄居者。现在,我们都要走了,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
在洁白的光亮中,渐渐显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身影走出光团,变得清晰。那是珍妮弗。
“妈妈。”珍妮弗向卓雅伸出了手。卓雅一把抱住了她。
“珍妮弗。”卓雅说。
“妈妈,不要难过,我还活着。”珍妮弗说。
卓尼说:“卓雅,在珍妮弗死前,我把她的意识转到了我们其中的一个寄居者身上。现在,这名寄居者就在你的大脑里。在我们离开之前,她会让你看到珍妮弗生前所有的快乐。”
“妈妈,我永远和你在一起。”珍妮弗把脸埋在了卓雅怀中,一些画面汇成一股暖流,缓缓注进了卓雅的心田。卓雅感到了久违的幸福。
卓尼说:“卓雅,珍妮弗的意识将和我们一起返回太阳。你的珍妮弗,将活在太阳上。”
“你保证,给她幸福。”卓雅说。
“我保证。”
十分钟后,光芒消失了,结晶体掉到了地板上。卓雅的手机又响了,上司惊讶地问:“卓雅,死亡停止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看来,我当初选择你参加调查组,没有错。”
听到上司这么说,卓雅笑了。
两个小时后,卓雅见到了赶来的特工路虎。他告诉卓雅,6×区很早就发现人类的大脑中有异常,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原因,也没有把这个现象和太阳连接起来。卓雅把太阳寄居者的事情,把自己母亲和女儿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时光巫师”和“∑”是那两个寄居者设的圈套。他们想利用索梅尔城全城的死亡,找出卓尼藏身的宿主。路虎的人很快在广场旁边的下水道里找到了基恩和乔治的尸体。
“有件事情,一开始我觉得很奇怪,但现在我明白了。”路虎说。
“什么事?”
“我从来不认识你,但是,当索梅尔城出事后,我在我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你的名字,却是我的笔迹。我的大脑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去找卓雅,让她监视皮特。原来,这都是寄居者的暗示。”
卓雅点了点头,忽然明白,那天晚上的梦游,也是寄居者的暗示。玛莎,在拥抱她的时候,把那块结晶体悄悄地放进了她的手心。也许,为了瞒过对方的监视,玛莎才这样做。当对方发现玛莎的大脑里存在着卓尼一方的寄居者时,就进入她的大脑,暗示她扭断了自己的脖子。那块结晶体,当珍妮弗在医院被审问的时候,就被卓尼藏起来了。直到现在,才通过玛莎交给了自己。
“你认为,他们还会来吗?”路虎问。路虎看见卓雅在走神,以为她也在想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卓雅说。
她抬起头,看着一轮太阳照耀在蓝色的天空。那里,有她的珍妮弗。
后记:半年后,全球联合了所有的高端科学家,根据那块结晶体的光线折射原理,研制出了一种小型的纳米晶片。这块晶片在植入人体后,会产生同样的波,抵御太阳寄居者的再次入侵。但是,为了避免全球恐慌,避免有人利用这种科技对人的思维进行控制,所有的政府都一起保守了这个秘密。只有卓雅和少数人知道,他们把芯片放到预防流感的疫苗中,打入每个人的手臂。
不过,科技永远在向前进步。卓雅一直都在担心,如果,某一批太阳寄居者发明了更先进的技术,可以打破这种波的话,他们还会再来吗?也许,她的女儿珍妮弗,能在太阳上阻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