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是个雾霭缠身的城市,那日我怀念起久违的阳光,于是开车闲逛,像夸父一般逐日。只逐了几十公里,便到了红太阳升起的地方,效率相当之高。韶山冲草木葳蕤,负离子浓得化不开,游荡乡野之间,到处可见泽字辈的毛姓人开的饭店,我在暮霭中点了一盘辣椒炒腊肉、土豆烧牛肉,百年苍茫遂在消化道里弥散开来。
攀用名人的远亲名分开个饭馆,也算爱财有道,并无过错。我的父亲本名刘少东,“文革”时被革命小将棍棒伺候,逼供跟走资派有何亲戚关系,天可怜见,这门亲戚至少已经走散了500年,但我父亲也只好将“少”改成“卫”,如今沧海桑田,父亲似可恢复本名,到花明楼的少奇故居一带开个馆子。
无权无势的贫寒之辈,总想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真正朝中有人的,反倒往往很低调。最近山东提拔了几个80后官员,其中有俩妹伢子据说是靠男朋友的家庭背景上位的,但她们都否认了。闷声发大财,这才像大户人家的做派,只有那些骗子才会咋咋呼呼说自己是谁谁的亲戚。我们老刘家当年坐了多少年的龙庭,我老爹一直都不让我在外边自称皇孙,搞得前不久刘备墓出土,我都不好意思去对一下DNA。
最近看《蜗居》,深感有一个粗腿亲戚是多么重要,海萍和苏淳夫妇为一套房子挣扎得死去活来,当海萍的妹妹海藻做了宋大官人的红颜,一切都迎刃而解。当然有人会认为情人关系不属于亲戚,其实这比亲戚还要亲戚,蝌蚪流到谁的池塘,谁就是亲戚。
广西某市的一个烟草局长,跟几名女下属互访了一下,本是联姻美事,但他的日记最近却被抖露了出来——那当真是日记,一日一记。局长已被停职,可谓得到了一群丈母娘,失去了江山,也算山寨版温莎公爵。
中国千百年间的社会就是亲缘政治史,一切的联盟和杀戮,都围绕DNA展开。要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么一人失道全家死光。血不单浓于水,还浓于一口老痰。
以我混迹江湖之经验,愈是级别高、效益好的部门,皇亲国戚愈多,我曾在某电视台里见到一打字员,倨傲之极,比台长还拽,后来我听说该台连门卫都是高官亲属,整一个八旗集中营0任你再牛,也只敢对领导发飙,不可对门卫横眉,这也算是中国特色。
世间无一支DNA可以独统千秋,所以满清完蛋后,启功再也不承认自己姓爱新觉罗。话说西汉覆灭2000余年,我也无颜再说自己是国姓爷了。眼见盛世里的那些国姓爷国舅爷以及来历不明的小姨子,以20出头之身虎踞高位俯瞰草民,只好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