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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剩这张脸跟你不同》原文

发布时间:2023-07-05 08: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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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有个瘸子终于等到了老爹驾崩,他坐上龙椅后下诏“求言”,有那么点阳谋或引蛇出洞的意思。当时一个湖南佬来劲了,上疏痛陈官场积弊,还手绘了一张图表,可惜他不是美院毕业生,那图绘得比我们寻常在厕所门板望见的春宫图还要鄙陋,一时被京城同僚传为笑柄。

那个瘸子叫咸丰,那个湖南佬叫曾国藩。这事说明形式有时比内容更重要,面子工程往往有其合理性。反观咸丰,眼看番鬼进犯皇都,自己赶紧带着妃嫔和戏班迁都热河,一边逃跑一边宣称自己“巡狩”去也,丝毫不堕帝王威仪。江山可失,而自己作为龙这种神兽,尊严不可失,这便是最大的形象工程。

面子这种玩意,不可单纯以虚荣或浮夸概括之。美国弄死拉丹,事先毫不知情的巴基斯坦不爽,因为这涉及主权的问题。你的上峰来视察,若无警车开道和茅台漱口,一贯谦逊低调的领导倒不会觉得没面子,但会对你的组织纪律性产生怀疑。所以,该做的功课要做足。有一次,吾友龚晓跃赴京出差,他的北京哥们派了辆宽敞得可做灵车的加长奔驰到机场接他,于是他就高高兴兴地上车,途经十里长街,奔八宝山方向去了。

许多年前,我对会议深恶痛绝,从来都坐最后一排打呼噜。我曾认为天下的会议都是形式主义,没有任何实质内容,除非主持会议的领导是36F的低胸有料人士。后来进了外企,才发现开会之于工作,犹如推土机之于地产商,瘦肉精之于双汇,杜蕾斯之于楼凤,那不是幌子,不是旗幡,分明就是猪筒骨里的精髓。所以,我现在成了每天开会10次以上的动物。

搞点面子工程,是推进无数计划的必要手段。曾国藩失意挂冠之时,左宗棠曾写了封满纸讥诮的信,雪中送屎,相当之不给面子,直接导致两人终生交恶。须知曾国藩最爱的便是面子,他为了向朝廷显摆功劳,把李秀成的供词作了多处修改,大约算是PS的始祖了。

哲学里常强调内容决定形式,其实形式偶尔也可以决定内容。湘菜里有一道“左宗棠鸡”,我来湘两年尚未吃过,不清楚究竟是左公馆里红袖添香的妙龄乳鸡汤,还是爆炒牛鞭,后来仔细研习,方知此菜是用鸡的大腿内侧烹成,而顺德菜里的改良款“左宗棠鸡”,竟然把辣椒悉数去掉,毫无霸蛮淋漓之气。碟子里单是少了一味辣椒,此菜的性质便彻底改变,忽然柔媚无骨起来,大略叫“李莲英鸡”更适宜些。

在现代社会,无数产品的内容都相仿,若想脱颖而出,惟有在形式上削尖脑袋0形式甚至可以敲定你的属性:你光膀子走在街上,那叫苦力,但膀子上文上一枚青龙,那便是社团人士了。你穿的裙子盖过脚踝,那叫琼瑶门生,你穿网眼黑丝超短皮裙,那是潘金莲后人。许多年间,某种职业的女性总是最易辨认的,无他,表面工作做得好,体表面积够大。不过据说风潮渐变,如今是学生妹衣着向鸡靠拢,鸡们则向学生妹靠拢,教我这等怪蜀黍很是茫然。

43年前,在一次会议上,要表决把某人永远开除的决议,一位老太太独自趴在桌子上,拒绝举手。那回的举手本是过场,不须盖棺已有定论,所有英雄豪杰都举了,惟独这老太太逆鳞,不肯配合,不肯走形式,而这竟需要舍身和决绝。去年的某个午后,朔风切过湖南,花明楼的初冬阳光摊放在刘少奇故居的窗棂上,我,一个生于“文革”的后世软骨男,站在陈少敏的相片前,忽然悲凉得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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