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猫眼
三个歹徒最早的打算并不是绑架。
他们整整观察了澳洲村这个男人半个月,基本掌握了他每天的活动规律:白天睡大觉,天快黑的时候,起床,开宝马离开,去向不明,天快亮的时候,返回。
A曾经在澳洲村当保安队长,是他先盯上了目标,然后他招集三个老乡,预谋盗窃。除了一个胆小,其他人都摩拳擦掌,势在必得。
最后,那个胆小的老乡退出了。他离开之前,站在门口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最好弄清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天晚上,歹徒ABC躲在澳洲村对面,看着目标驾车离开。然后,他们继续等待,夜深人静之后,他们翻墙跳进澳洲村,躲开电子监视系统,窜到那个男人的住宅前,撬窗而入。
他们进了屋,都像影子一样贴在墙壁上,一动不动地听动静0当他们确认里外都没有什么情况时,才打开手电筒。
他们看见地板上伏着很多猫,它们盯着三个不速之客,目光阴森。
三个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钞票。可是,他们翻遍了整个住宅,没发现一分钱,也没找到存折和储蓄卡,甚至连一个金首饰都没看见。
这怎么可能呢?
A气急败坏地朝一只碍脚的猫踢去,它惨叫一声,滚出了很远。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汽车声。
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车门开关,然后有一双脚朝这个房子走过来。B探头看了看,紧张地说:“他回来了!”
C说:“我们快跑吧!”
A冷冷地说:“不要慌,我们干脆绑架他。”
在主人进门之前,A简单地做了分工——他自己握着一根沉甸甸的铁棍,藏在门后,对方一进门就砸下来。卫生间离房门最近,B和C藏在那里面,如果A失手,他们马上就可以冲过来增援。
主人已经站在了门前,在掏钥匙,声音很大。
A静静地站在门后。一丛丛蓝莹莹的光在黑暗中闪烁,使房子里多了几分灵异之气。
A养过猫,他知道猫的眼睛极其敏锐。在白天日光很强时,猫的瞳孔几乎完全闭合,尽量减少光线的射入,而在黑暗的环境中,它的瞳孔则开得很大,把微弱的光线收集到瞳孔内,能看清任何东西。不过,在猫的眼中,没有色彩,看什么都是深浅不同的灰色。现在,在猫的眼中,他是一个清晰的黑影。
那个男人打开门,刚刚走进来,那些猫突然叫起来,长长短短,音调怪异。那个男人似乎听明白了什么,他愣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
这时候,A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身后,手中的铁棍使劲砸了下来。他觉得他是砸在了一块石头上,“咯嘣”一声,铁棍被反弹起来,脱了手。
那个男人踉跄了一下,栽倒在地。B和C急急地跑过来,用绳子把他捆了,捆得结结实实。
三个歹徒抬着那个男人离开房间时,A又看了那些猫一眼,它们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就像黑夜里的一扇扇遥远的亮着灯的窗户,那里面串通着另一种世界。
三根红色的蜡烛
三个歹徒把那个男人塞进他的宝马轿车,开着它驶出了澳洲村。B会开车。
他们来到郊区,走进了一个独门独院。这里很偏僻,四周长着老树和蒿草。
他们把猎物抬进黑糊糊的屋里,扔在地上,然后A点着三根蜡烛,屋里弱弱地亮起来。地上铺着红砖,很多地方已经塌陷。有一张破旧的床,上面铺着黑色的毡子。旁边是一张老式的办公桌,已经站不稳了。墙角立着一个饮水机,插头扔在地上。这房子里没有电。
他们口干舌燥,每人灌了一肚子水,然后围坐在猎物旁,抽烟。
猎物脸朝上躺着,一动不动,像一具僵尸。
C说:“我想,这个家伙可能死了。”
B看了看C,然后,小心地把手伸到那个男人的鼻子下,过了一会儿,他把手缩回来,不安地看了看A,小声说:“没气了。”
A紧紧盯着地上那个男人的脸,一言不发。
C说:“刚才抬他时,我就感觉他硬了。”
B沮丧地说:“完了,一笔大财飞了。”
C说:“不是还有车吗?至少值50万。”
B说:“如果他不死,说不定我们能搞来500万。”
A依然在盯着那具尸体。
B看了看A,说:“老大,你在想什么呢?”
C也看了看A,说:“有什么不对吗?”
A这才把目光移开,转向了那三根飘闪的蜡烛:“我在想那些猫。”
“猫怎么了?”
“它们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有人憋不住笑了一下。A转过头,看了看B,又看了看C,说:“笑什么?”
B看了看C:“我没笑哇。”
C看了看B:“我也没笑哇。”
三个人把目光一齐射向了地上的那个男人。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双手在背后捆绑着,压在身下,头朝后仰着,鼻孔朝天。他双眼紧闭,一绺头发被乌黑的血粘在了一起。
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了黑夜的沉寂。A猛地抬起头:“哪来的猫叫?”
B说:“好像在厕所!”
C说:“对,是厕所!”
A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朝厕所走去。B和C都跟在他后面。
三个人刚刚来到厕所前,还没等走进去,C就说:“有根蜡灭了。”他在最后面。
另两个人回头看了看,三根蜡果然灭了一根,是头一根。那个男人还在地上躺着,姿势没有任何变化。
“房子里没有风,蜡怎么灭了?”A一边嘟囔一边走回去,打着打火机,凑到那根蜡上,它似乎不太情愿地亮起来。
然后,他又朝厕所走过来。他刚刚推开厕所的门,站在最后的C又说:“老大,又灭了。”
前面两个人立即停住脚,同时回头看了看,果然又有一根蜡灭了,不过,这次是中间那根。
A想了想,走回去,站到窗户前,伸手试了试窗缝的风,说:“刮风了。”然后,他又把中间那根蜡点着,再次走到厕所来。
厕所很大,除了一个马桶,一个洗手池,还有一个很大的浴缸,一个水龙头高高的吊着。没有发现猫。
三个人退出来,都愣住了——蜡又灭了一根,这次是最后一根。
B和C都不敢动了。A慢慢走过去,耐心地把最后那根蜡点着,然后蹲在尸体前,突然冷笑起来:“起来吧。”
那个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扫视了一下眼前的三个绑匪,吃力地坐起来。
A转头看了看B,压抑着心中的兴奋,说:“你太不尊重这位先生了,人家明明活着,你怎么说他死了?”
B疑惑地说:“刚才他……”
A转过脸,抱歉地说:“我这个兄弟是个粗人,实在对不起。”
那个男人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一定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想要命,只想要钱。”
“多少?”那个男人使劲扭了扭身体,看来他很难受。
“500万。车归你。”
“没有。”
A拿起一根蜡,凑到这个男人的脸上,又慢慢朝上移动,终于点燃了他的头发,“呼啦”一下,一片头发就不见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毛发的焦糊味。
“有没有?”
“没有。”
A继续点燃他的头发,又一片头发不见了。
“有没有?”
“没有。”
很快,他的头发都被烧光了,光秃秃,黑糊糊,好像从火堆里扒出的焦土豆。可是,他依然说:“没有。”
C小声说:“烧他的阴毛。”
A怒斥道:“那样不是太残忍了吗?”接着,他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对另两个同伙说:“他会改变主意的,要慢慢来。”
然后,他把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塞进那个男人的嘴,又把他牢牢地绑在暖气上,吹了蜡,带着两个同伙离开了。
铁门“哐当”一声响,屋子里就变得一片死寂了。黑暗中,有两簇蓝莹莹的光在闪动……
变化
第二天,天黑之后,三个歹徒才鬼鬼祟祟地来到郊区这个独门独院,查看他们的猎物。
猎物还在,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A点着蜡,蹲在他面前,说:“想通了的话,朝我点点头。”
那个男人僵直地坐在地上,木木地看着他,毫无反应。
A的眼睛突然有些异样,回头对另两个同伙说:“这家伙好像有点不对头!”
“怎么了?”B和C朝前凑了凑。
“你们看他的脸……”
B和C探着脑袋看了看,都吸了一口冷气——他的整个脑袋和脖颈都生出了黑毛,看上去毛茸茸的,十分阴森。他像一尊泥塑,只是两只眼珠在缓缓转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C惊骇地退到了床边。
A站起来,回头瞪了C一眼,摆出老大的样子,喝道:“怕什么?”接着,他恶毒地说:“我们每天都来一次,看看他到底能变成什么样子。”
说完,他吹灭蜡,带着B和C,迅速离开了这个房子。黑暗中,那两束蓝幽幽的光又开始闪烁了。
第三天,天黑之后,ABC又来了。
当A点着蜡之后,大吃一惊——那个男人的毛又长出了不少!
这一次,A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没敢走上近前。另两个歹徒都站在老大身后,眼里闪着恐惧的光。
A外强中干地问了一句:“你改变主意了吗?”
那个男人望着他,好像一个听不懂人类语言的动物。
A吹灭蜡烛,低低说了一声:“我们走!”
他们离开之后,那双蓝眼睛又开始飘闪了,它似乎一天比一天明亮。
第四天晚上,三个歹徒又来了。A进了门,刚刚把蜡点着,就愣在了那里,C从他身后歪了歪脑袋,惊惶地叫出声来。
那个男人脑袋上的毛又长了很长,已经不像人了,他的眼睛藏在厚厚的黑毛里,逼视着面前的三个人……
双方静默了一阵子,A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我们跟你没什么仇,只想要钱。你如果合作,我们可以把数额减一减……”
然后,他紧张地观察对方的表情。
对方的脸几乎被黑毛覆盖了,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能看见他的双眼闪着冷酷的光。
A叹了一口气,说:“那你就坚持下去吧。”
三个歹徒又一次离开了这间恐怖的房子。他们都想第一个走出去,结果挤在了门口。A骂了一句什么。
铁门锁上后,黑暗中的蓝眼睛又燃烧起来……
第五天晚上,三个歹徒再次走进郊区的这间房子,点着蜡烛之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已经完全是一个毛瑟瑟的怪物了!
就这样,在短短几天时间里,三个歹徒亲眼看着这个猎物怎样由人变成了兽——长长的黑毛挡住了他的脸,他的眼睛在黑毛的缝隙中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三个人。
杀人的三种办法
A终于不再伪装了,他紧张地看了看两个同伙,显然没了主意:“……杀了他?”
C毫无主见地看了看B。
B说:“现在还不能杀他。”
A小声说:“为什么?”
B说:“昨天晚上,我忽然梦见了他的车——也许,我们应该到那里面搜一搜,说不准能找到存折之类的东西,可是我们不知道密码。”
三个歹徒就退出去了。
他们钻进那辆宝马轿车,开始搜查。他们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A忿忿地骂起来。
C伸手摸了摸车座下,突然说:“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三个红了眼的人立即挥刀割开了车座上的皮革——他们都惊呆了,那里面竟然藏着一沓沓的钞票!
他们欣喜若狂,急忙把那些钞票都掏出来,裹在一件衣服里,然后气喘吁吁地钻进了屋子。
A拎着那些钱,衣服是B的。一进门,B就急不可待地说:“老大,我们分钱吧!”
A把钱放在床上,说:“不急。我们先商量一下,怎么处置这个家伙。”
三个人都转向了那个穿着白衣黑裤的毛烘烘的怪物。
“用刀子怎么样?对准心窝,一下就完了。”A说。
“那还不如用绳子勒死他,免得到处都是血。”C说。他的声音很小,似乎怕那个东西听见。
“把他扔进浴池吧,不用费力气。”B说。
A点点头,说:“好主意!”
B又建议说:“杀人之前,我们应该喝点酒。”
A对C说:“你去买。再带回点吃的,我们得填填肚子。”
C就去了。他回来时,B已经把浴池的水放满了。他买回了熟肉,花生,列巴,榨菜。
B说:“你俩洗手去,我把酒打开。”
三个人狼吞虎咽,吃饱喝得,然后,互相使个眼色,都站起来,慢慢朝那个毛烘烘的东西走过去。A走在前面,B走在中间,C走在后面。
那双眼睛在黑毛里死死盯着他们。
首先,A把他从暖气上解下来,然后,轻轻一推他就倒在了地上。也许是因为多日没有吃东西了,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他躺在地上,黑毛下的眼睛射出光来,看不出他在盯着谁的脸。
A抓起他前胸的绳子,B抓起他脚腕上的绳子。C傻站着,不敢伸手。A对他吼了一声:“搭个手啊。”
C急忙绕过来,和A一起提起了那个男人的上半身。
三个人“呼哧呼哧”把他抬进了厕所,拔掉他嘴里的抹布,把他投进了浴池。“轰隆”一声,水就涌出来,湿了一大片。他在浴池里使劲扭动着身子,大口大口吞着水……
三个人快步退出来。
B说:“老大,分钱吧?”
A说:“分钱!”
然后,他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数钱。
B和C都站在一旁看着。
一共110万。
A把钱分成三堆,说:“你俩每人拿30万,我拿50万,没意见吧?”
C说:“谢谢老大,没意见。”
B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A感觉到了,却没有理睬,麻利地把那50万装进了他的军用挎包。
B终于说:“那辆车怎么办?”
A说:“车卖掉,平分。”
B用手扶住脑袋,似乎还在计算着什么。A恼怒地盯住他:“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老大,我头昏……”他刚说到这里,就轻飘飘地瘫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A也感到身体有点飘。他警觉地看了看C——这个唯唯诺诺的家伙,是他买来的啤酒!
C困倦地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两下,好像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也一头栽倒在地。
A挣扎着想站起来,两条腿却像棉花一样软,他趴在床上,把那只鼓囊囊的军用挎包压在了身下。
三个歹徒都躺下了。
那个男人在水里泡着。
房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三个歹徒中有一个人动了动。过了一会儿,他又动了动。最后,他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他是B。
B把所有的钱都包进自己的衣服,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条荨麻绳,套在C的脖子上,低声说:“这是你的杀人方法。”
接着,他双手用力一绞,C脑袋上的青筋就鼓出来了,嘴里很快吐了白沫。
勒死C之后,B喘息了一阵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刀子,站在床前,低声说:“这是你的杀人方法。”说完,举刀就朝A的后心扎下去,一下,一下,一下……
鲜血从十几个窟窿里汩汩涌出来。
最后,他扔下刀,抖抖地拎起那些钱,要逃走了。在离开之前,他弯腰吹蜡烛,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他吹了三口都没有吹灭。这时候,他听到厕所里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呼噜……呼噜……呼噜……”
是冒水泡的声音。
他抖了一下。难道那个家伙还没死?
不能留下活口。
他放下那些钱,端着蜡烛,蹑手蹑脚地朝厕所走过去。烛光飘飘闪闪,所有的实物都随着晃动起来。
他走进厕所,首先看到一只猫,它伏在水龙头上,阴森地盯着他。它的嘴角挂着几根麻绳丝。
他探头朝浴池里看了看,蓦地瞪大了眼睛——水在微微波动着,那个东西满脸的黑毛随着飘来飘去,极其恐怖。他像一个水陆两栖动物,根本没有死,那双眼睛在水中定定地盯着他。
他想跑,双脚却像生了根。
“轰隆”一声巨响,一双胳膊从水中伸出来,一下就抓住了他,猛地把他拽了进去。一转眼,他就躺在了水里,而那个怪物则骑在了他的身上。
透过水,他看到对方脸上的黑毛湿淋淋地垂下来,无比柔顺,把五官都挡住了。他的一双手长满黑毛,像铁钳一样牢牢按住B的脑袋,水顺着B的鼻孔、嘴巴、耳眼灌进去……
“这是你选择的方式啊!”怪物嘶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