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人大多喜爱看雷剧。雷剧,也称雷州歌。
雷州人常说,看歌。
雷州人看歌只看一个雷剧团的歌。
千百年来的规矩。
这里要说的是阎非歌。
阎非歌十岁时入雷剧团,跟随雷公尖学歌。雷公尖是雷剧团的丑生,却说唱念打样样拿得来。
那时雷州人看歌,大多冲雷公尖而来0
雷州人的戏院一般不大,仅可容纳百余人。每逢做歌,戏院便满座。
雷公尖的唱腔,是歌姬的唱法,因不用丹田运气,后排的观众便听得艰难。于是,常有观众涌向前台,时有踩踏的事故发生,雷剧团因此赔过不少钱。
话说回头。
阎非歌出身世家,用当时的话说,是花花公子。偏偏是一个世家的少爷要学戏,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阎父是开明之士,对儿子所崇尚的歌者表示默许并给予厚望:非得学有所成。
虽贵为少爷,阎非歌学歌却丝毫没有少爷的派头。而雷公尖对阎非歌的要求又极其严厉,一个动作或一个唱腔有时要阎非歌练上半天,直到雷公尖点头示意:好,过关了。好在阎非歌学得投入,并没有犯少爷的脾气。
十年眨眨眼就过去了,阎非歌终算学有所成。
这个时候,雷公尖就退居幕后了。
雷公尖让徒儿露面,无可厚非,但得观众买账才行呀。阎非歌出台,观众就台下大呼:雷公尖,雷公尖……气氛好不尴尬。好在阎非歌上得了台面,也不管台下闹成什样,自顾自地唱开来。阎非歌唱的是平喉,用高腔,一声唱开,观众马上就安静下来。阎非歌一字一句,抑扬顿挫,饶有新意,而在后排的观众竟听得清清楚楚,个字不漏,无需挤到前台来。
阎非歌这一唱,名声就唱开了。
话说不久,阎非歌家道中落,一家仅靠阎非歌唱歌赚些微薄银两度日。由于过惯了纨绔子弟的生活,阎非歌受不起这个打击,便常常到妓院作乐,喝花酒,而演出时,阎非歌无精打采,忘词掉句的事情常有发生。
就有圈内的人说,阎非歌废了,交的是行货。
唱歌的人,吃的是声名,一旦有人说你交的是行货,那你这辈子做梦都甭想再登台唱歌了。
阎非歌也是。
阎非歌上台,总有臭鸡蛋,青菜,馒头四面八方飞来,搞得很狼狈。
看来实在无法混下去了,雷公尖就带着阎非歌消失了。
雷公尖和阎非歌消失不久,另一个戏班就出现了。虽唱打得并不怎么样,总比没歌看好。雷州人一旁看,一旁品头论足,而大多是在怀念雷公尖和阎非歌。
时间会让人忘记一切东西。
时日久了,雷公尖和阎非歌就淡出了雷州人的视野,又习惯了听这个戏班的戏了,也就对唱打没有太高的要求。
可是这个时候,阎非歌竟回来了。
阎非歌一个人回来了。
有人问阎非歌:雷公尖呢?
阎非歌冷冷地回答:死了。
阎非歌回来又搭起了戏台,还是平喉的唱法,用高腔,一声唱开,观众又哗啦啦地回来了。
雷州人说:吃了一次亏,阎非歌应该学精明了。
阎非歌戏台搭起来的第三天,阎非歌在台上很投入地唱歌时,突然满身鲜血,颓然倒下。
原来中了枪。
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
算起来,阎非歌也才刚满三十岁。
有人这样说,阎非歌不应该再回来,你回来了,别人的歌还能做么?
又有人这样说,阎非歌回来本来就只想对他以前所交的行货做个交代,不想得罪了别人。
雷州人大都赞同后者的说法,因为三天开台唱歌,阎非歌都没有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