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基科幻故事系列
一
和一切经典著作一样,鲁文基教授的著作也反映出作者思维严密、条理明晰的个性特征。然而老教授的日常活动并非总是如此,有时事事井然有序甚至过分刻板;有时又零乱懒散得出奇,拖鞋穿反了也不管,袜子可以正反面轮流着穿,还振振有词说是最节省时间能量的操作程序。平时写笔记简直像画符,实验常常没有记录,工作日志更是时断时续。这一切在梅丽来之前都是如此。所以,现在梅丽想查找麦神星的资料,其困难自然可想而知了。她找这些材料是想写一本讲述鲁文基过去三次登上这颗小行星的名为《三探麦神星》的纪实性科学故事。现在的老年人也许还记得50年前鲁文基初次发现并登上这颗荒凉小天体,找到一小块生物化石时所引起的轰动。那时鲁文基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太空流浪客”,传媒在报导这轰动事件时还只肯用“一名年轻爱好者”这样的称谓,但一年后他却由此获得太空奖。到第二次登临麦神星时鲁文基教授已是著名科学家了,那次飞船出了点故障差点回不了地球,但却带回不少麦神星的地貌照片。最后一次老教授作了充分准备,和助手梅丽在星上度过了一个月,想寻找古生物的遗迹,但未能如愿。三年之后老教授就退休了。麦神星3次探索的成果都先后公诸于世,但详细的经历过程却仍不为人们所知,不少珍贵照片也还压在成捆的资料堆底下。梅丽觉得把它们湮没了未免可惜,便花了大量时间精力把资料整理出来写成了这本书。书里插有许多颇有价值的照片,其中最珍贵的是一张麦神星河床的照片。这原是条堆满大小石块的普通河床,但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碎石上居然躺着一条粗壮短肥的蛇形动物,灰白色的肚皮转向上方,8条短腿叉开着,显然是麦神星上死去的某种生物。这样一张照片的价值自然不言自喻,但多年来教授却从不曾拿出来过,若不是梅丽翻箱倒柜找旧资料还找不出来,于是如获至宝,专门为它写了一章。
谁知书稿完成后教授一审阅马上要她把这张照片撤下来并删掉整章。梅丽心痛也不行,教授说拍这照片时河床上明明除了石头什么也没有,不知什么缘故拍出来后却出现了这怪物。老头子坚决认为照片不是真实可靠就不能用到书上,何况是纪实性的书。梅丽无奈只好割爱了。这样,书总算定稿了,只要找一张鲁文基的照片放在扉页上便算大功告成。
但是,梅丽找遍所有抽屉,除了护照外老头儿一张相片也没有,护照上那张还是20年前照的。为此梅丽找来位人像摄影师,整整拍了两个胶卷。但老教授一张也不中意,用柔光镜摄的:“一条皱纹也没有,哪像是我?”光比度大些的:“黑脸瞪起白眼珠,不像抢银行的?”最后梅丽出个主意:自己来。拍上百把张,还是挑不出来。偏巧今年萨顿岛上气候反常,都五月了还是阴雨连绵,连下十来天还没转晴的样子。于是他们商量干脆到好天气的法国、意大利转一圈,来次一举两得的摄影旅行。
临行前教授亲自将一台老式莱卡相机装进手提箱里。梅丽心一凉:“教授,到欧洲买台新的吧,这老古董拿出来多丢人。”
这台老家伙是鲁文基的心爱之物,在几十年太空生涯中他一直带着这台老莱卡0有次不小心跌了一下把测距装置跌坏了,测距时两个重影合不起来。即使这样他还不肯舍弃,灵机一动,买了个盲人别在衣襟上的探路器装在相机上,结果用起来倒也十分顺手。他所有的手拍天体照片都是这台又老又破的莱卡机拍摄的。梅丽说它拿出来丢人很伤老教授的心:“什么话!老的东西质量才靠得住,我那些照片哪张不是清清楚楚的?”
梅丽把嘴噘得老高:“清楚?那条8脚蛇不也是它拍出来的?不定把你也拍出8只脚来。”嘟囔归嘟囔,梅丽也只好顺着他,小事嘛。
二
大河马夜总会和埃洛西亚市所有的夜总会一样,除了每晚的脱衣舞、肚皮舞之类表演外,也遮遮掩掩地提供各种色情服务。这些姑娘们都是从外国招来的,来前对于要干些什么活心中是有数的,所以也不会发生足以惊动警察的麻烦事。但大河马有一点与众不同,它还对某些特殊顾客私下提供特别的“订货服务”。只要提前预订,不论是“雏鸡儿”或是“原装货”都能提供。大河马的老板勃莱因·帕克斯手下的几个皮条客总能替他物色到愿意出卖一次的少女或姑娘,万一没有,也总能想法子搞来一个。帕克斯很谨慎,对这些强行弄来的女孩子事后总是卖到外国去或者干脆处理掉,决不留下可能引来后患的活口。
一天上午,帕克斯和他号称母牛的老婆在夜总会二楼最后面隔出来的房间里查核这个月的几笔烂帐。营业经理安德烈兴冲冲进来;“勃莱因,有笔生意你做不做?有个银行经理想订货,出得起价钱,但今晚就要。”
“这么急?要什么货?”
“没开过封的,未成年的不要。”
“这怎么来得及?这经理可靠么?”
“老客户介绍的,没问题。”
帕克斯抓了抓后脑勺:“干。你找找看,如果没有就带几个人去弄一个来。但别动本地姑娘,省得后头麻烦事多。”
三
埃洛西亚市地处亚得里亚海西岸,离意大利名城佛罗伦萨只有200多公里。它没有其它城市吸引游客的著名博物馆或古代王宫,也没有文艺复兴时代建的大教堂,但它的自然风光迷人,城外绵延数公里的海滩棕榈成丛,沙粒细白,特具静谧安宁的魅力。所以,到了佛罗伦萨的游客,在尽兴观光之余常爱来这里小憩上几天。
鲁文基就是这样的游客之一。他和梅丽从那不勒斯、罗马、佛罗伦萨一路行来,饱览了庞培、大角斗场、万神殿和但丁故居等世界文化古迹之后,来此是为休息几天以消除疲劳的。
老教授这时正在海滨浴场最东头的边角上占用了一把大遮阳伞,躺在沙滩上闭目养神。教授不喜欢人多嘈杂,才选择这离开入口处2公里的游客稀少的地方。
今天天气晴朗,蓝天丽日,气温偏高。所以虽是上午,入口处周围已是游客拥挤。入口外面就是海滨公路,路边停满了汽车,还有加油站、商场、餐馆等设施。梅丽已经畅游了一番,现在来这儿买胶卷。
教授睡了片刻醒来,嘀咕道:“梅丽这鬼东西这半天还买不回来,准是溜去瞎拍照了。”教授不悦地回头张望,却见一个泳装的苗条女郎微喘着气向他跑来。姑娘长得十分漂亮,一头齐耳的金发,胸脯高挺,手上戴只很大的男式手表,提只小巧的坤包。“先生,我在这儿歇一下,可以么?”说着妩媚一笑。
鲁文基不便拒绝:“当然可以,小姐。”
“埃洛西亚可真热呢。”女郎挨着教授在沙滩上坐下,从包里抽出条手帕扇着风,“我叫萨莎儿·雷蒙德,在维也纳学美术,是利用假期来旅游的。”教授没答话。女郎又一笑:“你像东方人,东方人都很严肃,有种肃穆的气质,你也是来洗海水浴的吧?”
“我是个退休老人。”教授含糊其辞,揣摸着这美貌姑娘为什么来找他搭讪。萨莎儿见他不想多说话便不再作声,从包里取出小镜子和一支金色的唇膏慢慢描起口唇来。鲁文基不安地四处张望,怕梅丽这时回来要取笑他招惹女孩子。梅丽连影子也没见,却看见有个男人站在远处注视着他们。这人见鲁文基扭头看他,便走开了。
萨莎儿涂完口红,又用手帕来回轻拭着嘴角。这时鲁文基才注意到姑娘左手的颜色比手臂皮肤浅一些,原来左手手腕以下装的是假肢,那只男式大手表恰好用来遮住接合的地方。女郎见教授看她,微笑说:“小时候遇车祸,截掉了,但不妨碍我绘画。”她把镜子、口红收起,“我该走了。你肯送我到公路上去吗?到这一头就行。”
鲁文基见她说的路段只在背后200米外,离入口处更衣室还远着呢,便问:“你的衣服——”
“在更衣室,刚才那儿有个男人和我纠缠不休,我不去拿了。上了公路雇车回去就行。”
鲁文基打量着她裹身的泳衣,把自己一件浴衣披在她肩上:“你身边有雇车的零钱么?”
“有。”姑娘感激地一笑,挽着老头儿臂膀向公路走去。教授望了一下,那男人不在了。
踏上公路,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停下。女郎对教授道过谢上了车,鲁文基替她关上车门,目送汽车掉过头离去。
回到遮阳伞下,教授回想着刚才的情景,总觉着有点什么不大对头——是出租车来得太突然,没等招呼就开过来了?这也难说,司机总是能一眼就看出有人要车的。但是,刚才他俩一个只穿短裤,一个披着浴衣,还光着脚,像是要车的么?
啪!一个小石子扔在教授脚边,梅丽笑嘻嘻地过来了。教授吃了一惊,一时间拿不准梅丽看见他送那姑娘没有,便晃起两只拳头:“你没掉进茅坑吧?我可要准备登报寻人了。”
咔嚓!梅丽见他那滑稽样子,一举相机拍了下来,哈哈笑道:“这才像你呢,印在扉页上再好没有了。”
教授生气道:“拍什么,光着身子多难看。”
“就剩一张底片,拍完去洗嘛。”梅丽一个劲地笑,“海滩上光着身有什么要紧,嗳,你的浴衣呢?刚在还穿着的呐。”
教授愣住了,一言不发。“咦,这是什么?”梅丽四处找,拾起一条小手帕,翻来覆去仔细看,又用鼻子闻,“好摩登的麻纱手绢儿,哪来的?还沾着口红哩。”
教授满脸通红:“不是你掉的吗?”
梅丽抓到了老头儿的辫子,开心得不得了:“还绣着玫瑰花呢,这样的贵重礼品怎么扔在地上?”
教授一脸窘相:“胡说些什么,没大没小。这个嘛,正要告诉你的。”教授把情况说了,梅丽点头道:“我去买胶卷时,看见一个男人硬要拉一个金发女孩子去喝咖啡,女孩挣脱跑了。她可能故意和你装得亲热,是做给他看让他不再来纠缠的。”
四
下午4:10,市警察局局长把刑事警官迈克尔·霍罗德叫来:“迈克尔,刚才有起电话报案。劳拉去调查过了,你听听情况。”
女警官劳拉·基恩看了下笔记本:“报案的是个独居的寡妇,她有个21岁的侄女从维也纳来,在她家住了四天。今天上午独自去海滨浴场,至今不曾回家,也没打电话回去。”
迈克尔看看钟:“才几个钟头嘛。”
“这女孩叫萨莎儿·雷蒙德。走时讲好回家吃午饭,然后搭下午2:20的班机回维也纳的,过了时间没回家那太太就报案了。女孩身边带着护照和不多的钱,在本地没有其他熟人或朋友。海滨浴场我去过了,没人知道这么个姑娘。那太太自己和维也纳通了电话,证实她并没回去。”
局长补充道:“已查询了各大医院和沿途的警哨,没找到她的下落。”
迈克尔装了个苦脸:“肯定又是件失踪案。”
局长说:“又是件外国少女失踪案。妈的,这是今年第10起了,但我们只找到过两具尸体,其他一无下落。”局长抖了抖一叠才打印出来的摘要,“这一起和以往9件的特征几乎完全一样。所有的失踪者都是独自来旅行或求职的外国未婚少女,没有失踪的自身理由。从先前发现的两具尸体看,死前都受到了性伤害,所以案件显然是色情性质的。”
迈克尔说:“这次报案非常及时,如果姑娘是被绑架的,很可能还在市里。我们还来得及阻止罪犯把她转移出去。”
“我已经决定立即全力投入,迈克尔。”局长用食指一划,“先把通道堵住,劳拉,你负责把这姑娘的身份、特征通知到各车站、港口、机场和公路哨卡,盘查所有离境车船。她特征明显吗?”
“比较明显,金色短发,蓝眼珠,左手腕以下是假肢,讲德语和英语。只是没弄到照片。”
“那不行。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让维也纳弄一张电传过来再复制分发。还要在电视各频道上播放公告周知,再设个报警号码。”
劳拉转身走了,局长又说:“迈克尔,搜寻工作由你负责,全市同时展开行动。人手我们不够,我这就和佛罗伦萨市局联系借些人来。现在先要确定重点搜查哪些地方。”
迈克尔正读完少女失踪案的打印摘要:“这些案件不像是某个发疯的色鬼干的,很可能是团伙犯罪。我认为要搜查所有可能涉嫌从事色情活动的娱乐场所,特别是赌场、大饭店、夜总会、按摩室和俱乐部等地方,还可以通知所有眼线打听可疑的消息。”
“行,就这么干。今晚就得全力行动。”
五
皇后饭店8楼一个豪华套间里,梅丽俯身桌上就着灯光察看一张很大的热那亚旅游图,他们下一站就要去那里。鲁文基教授早已呵欠连天,正想去卧室睡觉,这时有人敲门。
“谁?”梅丽有点诧异,因为门外已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警察。请开门。”
鲁文基回转头来:“警察?明天再来罢,我要睡觉了。”梅丽还是把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劳拉和另一名男警察:“你是梅丽小姐?”
梅丽摸不着头脑:“找我?什么事?”
劳拉成扇形摊开一叠照片:“这些照片是你送去洗的?”梅丽一看就认出是今天在海滩周围拍的,多半是风光照。
“是我拍的。怎么,埃洛西亚还禁止摄影?”
劳拉抽出其中一张:“这个姑娘是谁?”
梅丽接过一看马上惊得张大了嘴,手足无措。只好转向鲁文基:“教授,这是……”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教授皱着眉走过来看了也大吃一惊,这照片就是鲁文基晃着拳头那张,但他身边还站着个裸体女郎!
劳拉见状知道自己没找错人:“这位先生就是登记为鲁文基、也就是相片上的那位先生,没错吧?”
教授没答,光抓着耳朵:“这相片怎么会……”
劳拉冷笑一声:“你说相片怎么会落到我们的手里?非常简单,我们已在电视上寻找这个姑娘。洗相店的经理发现,你们送去的胶卷里有一张就有她。而且一丝不挂!现在我要知道的是这姑娘去哪里了?或者说,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她明明穿着泳装,怎么会……”鲁文基本来头脑就发了懵,一听这话马上暴跳起来,“岂有此理!怎么是我把她弄哪儿去了?你警察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她不见了干我屁事?”
劳拉也放大喉咙:“你不知道?证据在这儿!一男一女只有一条裤子!好,先说是谁勾引谁的?不解释清楚我立刻拘捕你。”另一名警察也抖着手铐帮腔。梅丽忙拉开老头儿:“警官,这照片是我拍的,当时确实没有姑娘在场。这点我可以作证。老教授的身份不论在哪个国家都是不容任意拘捕的。”
劳拉不清楚老头子是什么来头,不敢造次,就先索看他们的护照。护照自然没有问题,便决定先回去查索一下两人的底细再说。于是把护照装进袋里:“我要检验一下,明天送回来。”
教授此刻心里老想着那怪相片,无心再跟警察理论:“拿走可以,那照片留下。”劳拉收起底片,将照片给了他,走出门后叫男警在外面盯着:“别让他们溜了。”
梅丽关好门,两人研究起这怪相片来。他们反复仔细观看,女郎长长的金发披散着挂下来,双目微张,两臂下垂,毫无表情地挨近教授站着。这是不可思议的,要说是套印上去的却也实在看不出一丝破绽。梅丽看了半天:“这姑娘脸儿是漂亮,但阴森森地像是灵魂出了窍似的——哎呀,教授,不对头嘛。你说那姑娘剪着短发,左手是假的,这相片上不对呀。头发那么长,拖到大腿上了,左手也好好的不是假的呀。你老人家的记忆真是……”
“我怎会记错?”鲁文基一直注意的是姑娘的脸,考虑她怎么会出现在相片上,没发现头发和手有什么异常。梅丽一点出,他更迷糊了:“怎么会这个样子?我清清楚楚记得她不是这样的。”
梅丽见他还不服气,用双手捂起耳朵:“还争呢。你记性好?好,你天天看见我,你说我戴耳环不戴?一只还是两只?”
老头子一下愣了,他确实不大注意这些事:“你变来变去,有时一只有时两只,谁天天看着你的耳朵?”梅丽哈哈大笑:“我连耳洞还没锥呢!”教授气得没法:“这是没注意的问题,不是记性。你不信,问问警察她是什么样儿。”
梅丽猛醒:“不用问,电视台在播她的照片。”她打开电视寻找,有个频道正好在放姑娘的相片,果然是短发,左手也是假肢。教授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说的还会错吗?”
梅丽也糊涂了:“这不是更加复杂了么?”
教授两手乱摇:“别急,一急心就乱。愈出奇的事情愈是容易找到突破口,两个萨莎儿不一样可能就是解谜的关键,让我想一想。”
梅丽摇摇头,不相信他这么坐着就能搞清问题:“你不如睡觉去吧,想也没用。我只希望警察快点找到那姑娘,不然我们怎么也说不清。”
教授犹犹豫豫:“我倒有点线索。”
“她在哪儿?”梅丽急问。
“我怎会知道?你说话跟那恶婆娘一样。”教授说了出租车的可疑之处,“我俩一上公路,车就马上冲到跟前。我还记得点车的样子。”
“刚才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她那么凶,哪容我说话。”教授自觉理亏,“要不,现在打个电话吧。”
六
大河马夜总会。彩灯闪烁,花天酒地。撩人心跳的妖娆舞娘袒露肚皮,扭着腰肢,穿得很少的吧女们托着盘子在客人中来回穿梭。
帕克斯呷着酒看着这一切,“母牛”走过来对着他耳朵说:“勃莱因,那姑娘倔得很。客人快要来了,得先治一治她。”帕克斯点头:“最好不要捆着给客人。走,我不信她会硬到底。”
二楼的隔间里,萨莎儿被捆得结结实实放在地板上,身上仍穿着游泳衣。屋里亮着灯,她的小坤包和那件浴衣搁在墙角一个银柜上。
萨莎儿是被麻翻了弄到这儿来的。她记得出租车司机在半路上突然用条湿毛巾捂紧她的口鼻,随后她就失去了知觉。将醒未醒之际,她感觉到有只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惊恐地睁开眼睛,看见个男人对着她狞笑,又检查了下绳子紧不紧,便走了。萨莎儿浑身酸痛,满怀恐惧,嘴又被贴着,但她明白遇到什么事了。
帕克斯和“母牛”来的时候姑娘正泪流满脸,她惊恐地望着他们。“母牛”和气地说:“是大姑娘了,和男人睡觉不算什么,不听话你就别想回家。”
萨莎儿把头一扭背过脸去,“母牛”劝了一番,她依然不理不睬。“没时间和她慢慢说了。”帕克斯推开老婆,伸出两只手在萨莎儿身上到处捏起来,“你犟吧,你有什么办法?明白了吗?想通了就放开你,否则……”姑娘拼命扭来扭去躲闪。这时楼梯噔噔地急响一阵,安德烈慌慌张张冲进来:“警察来了!”
帕克斯马上直起身:“我去应付!你们把她弄到地下室去,快。”
这三名警察是第12搜查组的,头儿叫波特森。这个组今晚要查这个街区的11个娱乐场所和6个可疑的仓库,所以搜查不可能十分过细。波特森给帕克斯看照片,问他是否知道这个姑娘,然后在所有房间,场所认真查看一遍,便走了。
帕克斯已从电视中知道寻找萨莎儿的消息。他明白这回搜查只不过是撒大网,并非专门冲着大河马的,所以并不担心。而且,地下室在车库底下,入口十分隐蔽,一般例行检查是发现不了的。
七
入晚,全市的警察倾巢出动寻找失踪的外国姑娘。
迈克尔通过无线电控制着大搜捕行动,他坐在圈椅里拿着发话器:“各搜查组,有人提供一条线索。一辆暗蓝色切诺基旧车可能参与了绑架萨莎儿的行动,车牌号码不知道,后横杠有碰撞的痕迹,前窗有出租车标志。请注意这辆车。”
回话马上来了:“迈克尔,我是波特森。大河马夜总会车库里有辆这样的切诺基,但没出租车标志。”
“那是可以拿掉的。别的还有什么?”
“搜过一次了,没发现问题。”
“再搜一遍!我马上再调些人来!”
头一辆警车来到大河马门口时,帕克斯已从隔间的窗口看见了。再次搜查显然是异乎寻常的,帕克斯马上打开钱柜抓了点钱和一个记事本扔给老婆:“我们先避开。安德烈,这里你对付着。如果没事,那姑娘也不能留着了。我明天打电话回来。”说着急忙下楼去了。“母牛”捏着钞票,慌慌张张顺手抓起那小坤包把钱和本子往里塞,边塞边跟着帕克斯下去。他们一前一后跑向后门,但门外出现了警察的说话声。她知道小包里有萨莎儿的护照,赶紧拿出来三两下撕了塞进嘴里硬咽下去,吞得眼泪直流、伸长脖子发恶心。
帕克斯从容地打开了门,4名警察站在门口。帕克斯故作惊异地说:“咦,警官,还有事么?”
波特森不露声色:“噢,你们要出去?”
“去机场。明天要和一位法国老板谈生意。”
“我们想再看看你的夜总会。”
“不是才看过了么?我那些女孩子比别处漂亮?请吧,经理在里头。我赶班机,不奉陪了。”
“陪我们看看吧,生意改日谈好了。”波特森不管他们叫骂,硬是把两人推搡了回去。
迈克尔和劳拉也带着几名警察赶来了。他们把领班以上8名职员集中在经理室里看着,然后分头搜查。这回查得很细,连天花板上头也钻进去看过,但除了那部切诺基仍停在车库里之外仍找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搜查陷入僵局。收不收摊呢?单凭对一辆汽车似是而非的怀疑就拘人是不行的。但迈克尔不想就这样罢手,因为帕克斯两口儿刚才明摆着是想开溜,这里头必有文章。如果把这些人放了,他们就会消除罪证甚至杀人灭口。他正沉吟间,劳拉出了个主意:“汽车的线索是鲁文基提供的,让他来认认这些人当中有那司机没有。”迈克尔认为值得试试。
八
“梅丽,泡杯茶来,浓点的。”鲁文基给警局打电话后,尽管夜已很深却毫无睡意,一直靠在沙发上沉思。“你真不睡了?”这回轮到梅丽连连呵欠了,“反正不是一时间能理出头绪来的,明天再说吧。”
“谁说没头绪?”教授不耐烦地说,“茶!”
梅丽没法,沏了杯酽茶来:“真有点头绪?”
“想想那张8脚蛇照片。”
梅丽醒悟了:“两件事果真一样,都是拍出了镜头前没有的东西!”
“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完全不同,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
“相机!”梅丽喊了出来,掉转身去找老莱卡。“不用找,”教授止住她,“你不会看出什么来。现在是运用逻辑思维去解释问题,不是重复验证的时候。这是不能颠倒的。”
梅丽依言,转着眼珠儿思索起来。“相机一定是关键。老莱卡有什么特别的呢?能拍出照片,镜头、快门自然是好的。还有什么地方……”她喃喃地想着说着,忽然笑逐颜开,“我明白了,教授!相机的测距器是你用盲人探路器代替的,要是有问题就出在那上面!”
教授笑了:“好,这条思路符合逻辑,这是我们解开疑团的方向。现在要深入一步,作出具体解释来。那盲人探路器实际上是只微型的雷达,雷达发射出波束,遇到飞机就反射回来,根据波束往返耗用的时间就知道被测物的距离是多远。好,我们现在试试能不能解释关键的问题:波束怎样使镜头前面出现一个本来不存在的8脚蛇或萨莎儿的幻象?”
梅丽泄了气:“我解释不了这样难的问题。”
“不能这样说。这问题并不难,只是你不善于联想和对比罢了。记得那年我们上峨眉山么?”
“当然记得。我们头一天便有幸见到了佛光,而且是两佛双影。”
“它真个是传闻所说的佛祖在云端里显身么?”
“看你说的,佛影实际上是我俩的幻影。那天是下午,我们爬上了舍身崖,太阳从后面照过来把我们的身影投向了前面的云雾中。”
“这不清楚了?佛影是我们的幻影,因为我们并不在云端里。波束起到阳光的作用,把萨莎儿的幻影显示在相机的镜头前。为什么当时你我都没有看见这个幻影?显然肉眼是看不到它的,它可能和X射线的性质相似,不可见但却能使胶片感光。从这点推理,幻影是一种电场或磁场。”教授指着相片上的萨莎儿,“我能肯定,这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幻影。”
“教授,拍照时萨莎儿已经走了,本人不在幻影又从何而来呢?”
“你的思维总是太死,梅丽。幻影为什么只能由本身直接产生?如果沙滩上有个包含她形体全部信息的东西,幻影照样可以形成。”
“可是,除了我们带的东西沙滩上什么也没有,总不能说我们的东西会有姑娘的信息吧?”
“你说话真是,起码你还捡到条手帕嘛,怎么一口咬定没有东西——我说包含那女孩子信息的东西不一定非要很大。它也许很小,小到连眼睛也看不见。”
“我明白了!”梅丽急不可耐,“纳米技术,纳米技术可以把大量的信息压缩在……”
教授把手乱摇:“你的思维方法很有问题,大凡要解释一个疑团总要先从最简单的答案入手,不要舍近求远往复杂处去找。萨莎儿的信息我先考虑最普通的东西——细胞,细胞的染色体里就有一份这个人的全部结构功能的蓝图。DNA是三维结构,所以它的虚象也是三维的,拍下照片来才会那么逼真。”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手帕上留有萨莎儿擦脸时脱下来的皮肤细胞……”
“口红。皮肤表层是死亡的角质细胞,DNA已经解体了。口唇上则是有生机的粘膜细胞。”
梅丽点头称是,拿着相片沉思一会:“DNA的遗传密码是决定人一生的信息,那么它所显示的幻象为什么不是婴儿期或老年期的样子,而恰是她现在的样子呢?”
“这太简单了。遗传密码确实是控制着人终生的一切,不然怎么决定这人寿命有多长?这样它必定还有个时间程序,指导着人的生长。所以这个生物钟指示的信息自然和人的年龄是同步的——幻象也必定是这人当时的年龄。”
梅丽笑道:“如果这样,把这钟拨回去一点你猜会怎样?”
教授还未说话电话响了起来,是劳拉打来的:“教授先生,我们在一家夜总会找到几个可能绑架那姑娘的嫌疑者,需要你认证一下有没有那个出租车司机。我这就派车来接你。”
教授不高兴被人打断讨论:“你没手表吗?”
“是很晚了,教授,但事情很急迫。”
“说得轻易。我鲁文基不是牛仔,深更半夜去夜总会,还和警察纠缠在一起,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不去。”
劳拉和迈克尔商量了几句后说:“那么,我们把人送到你这里来。”
挂断电话后,教授接着被打断的话题:“时间程序倒拨回去幻象自然是幼年的,这还用问!”
梅丽笑道:“不一定,也许是只猴子。教授,你的发现,生物和古生物学家会羡慕死的。考古学家也不用到处找什么头骨了,任何一点生物残骸就能够显示出它的过去和未来,连失去了的部分也能一点不缺地重现。”
教授伸了个懒腰:“能用上的何止这几门学科?比如制药业不也有用?但我只喜欢理论研究,揭开事物的本质,如何去应用我没有兴趣。”教授开始呵欠起来。梅丽想警察马上要来了,老头儿睡着了不好办,便找话和他说:“教授,你的理论是不是真的正确,我还拿不准。”
鲁文基瞪起眼睛:“什么?你看出有漏洞?”
“萨莎儿的幻影和她实际样子不完全一样。”
老头儿得意起来:“你是指头发和手?不一样才证明我说的正确呀!按基因排列规定,她现在的头发应该是幻象上那么长。她把头发剪短是人为的,不会改变基因的排列。截去了手也是这样。”教授用手指戳戳那相片,“实际上,幻象才是她的本相,比她本人更为真实。”
梅丽叹服道:“是了,不消说幻象上裸着身体也是合理的。我原先觉得奇怪,电视上的萨莎儿表情那么甜美,但这相片上却那么冷漠呆滞像鬼魂似的,这是因为气质感情是后天养成的原故吧。”
鲁文基颔首:“幻象问题的秘密基本上已揭开了,只有一个问题我还未解决,就是波束是如何激发出或者说如何造成幻影的,这需要有关DNA的专业知识才能解决。也许只不过是全息摄影那么简单,但我不懂生物学。这等回家以后我再研究。”
房门咚咚作响,警察来了。
九
“等一等。”教授做个手势叫梅丽别去开门,“我们的讨论还没结束呢,幻影理论还有漏洞没有?”
“好像没有了。不过推理不等于事实,姑娘的幻影是不是她的细胞和波束产生出来的,还得经过验证才能算数。”梅丽把警察放进来。迈克尔说:“教授,人都在外面走廊里,请你去认证一下。”
帕克斯和6个男人靠着墙一列排开,“母牛”也夹在当中。鲁文基轻声对迈克尔说:“司机是男的。”
迈克尔说,“我知道。我不能让那婆娘自个儿呆在夜总会。”
教授慢吞吞把众人一个个端详过去,然后回到房间里。迈克尔问:“怎么样?”
鲁文基摇摇头。劳拉失望了:“一个都不像?”
“那倒不是。”教授瞟了女警官一眼,“我看都有点像。”两位警官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准备走了:“打扰了,教授先生。”
“等一等,当时我没注意看司机,现在确实说不准。不过那女人拎着的小包我看着眼熟,很像是那女孩子的。”
劳拉大喜过望:“能肯定吗?这很重要。”
教授又想了想:“不能肯定,但很像。”
迈克尔把“母牛”叫进来:“帕克斯太太,你手里那只包是你的还是别的姑娘的?”
“当然是我的。顾客遗忘的东西我们总是保管好放在待领处里。”
迈克尔想单刀直入一下把她镇住:“失踪的那个女孩也有只这样的坤包,这么巧合吗?”
“胡说八道!我这包已买了两年了。”
“在商场买的?”
“推销员上门卖给我的。”
没根可查了,迈克尔叫帕克斯进来:“这只坤包是你送给太太的么?”
帕克斯不上当:“我太太的东西多数是自己买的。我不记得是否买过这只包了。”
迈克尔希望包里装着钥匙:“帕克斯太太,包里装的是些什么呀!”
“母牛”知道没有犯疑的东西,毫不惊慌:“女人的包还能装什么呀?化妆品呀,零钱呀,方便纸呀。这次出门,还带了个记事本。你要看吗?”说着把东西都抖落出来,其中有大叠钞票。迈克尔问:“两千美元!这是零钱?”
“母牛”故意委屈地说:“哪个女人没点私房钱?而且出门嘛,能不多带点?”
迈克尔慢慢翻弄这些杂碎,一时没了办法。
教授不声不响走过来,拿起一支金色的唇膏戴上老花镜端详了半天:“太太,这也是你的么?这种颜色特别鲜亮,通常是年轻人用的。”
“笑话,不是我的是谁的?”
“失踪的姑娘涂的口红和这支的颜色一模一样。”鲁文基的眼睛从老花镜上头探出,狡猾地望着她,“她说喜欢这颜色但是买不到,是借一位太太的口红涂的。你可曾借给她用过?”
“我能那么不卫生?我的口红从不借给别人用,也没人向我借过。”
教授不再言语,拔掉唇膏的套子把它竖立在桌子上:“梅丽,把相机拿来。”两位警察不知鲁文基想干什么,但没做声。教授对着唇膏上端从不同角度嚓嚓地拍了十多张,退出胶卷:“警官,有办法马上洗出来吗?店铺都关门了。”
劳拉接过胶卷:“我拿回技术科去洗。”便走了。迈克尔把教授拉到套间里,悄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只颜色的唇膏我看很像是那姑娘的,但这肥婆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光由我指认口说无凭,得找证据。”
“拍下照片也算不上什么证据。”
“这等会再看。如果确实证明了是那姑娘的便怎样?”
迈克尔说:“那就说明他们和失踪案有牵连。我可以拘捕起来对每个人分别审讯,那么多人口供不可能编得完全一样。我看不用到这一步,只要证明唇膏是姑娘的,帕克斯就必须把姑娘交出来。她目前多半还活着,交出来只是个绑架罪,拖下去姑娘死了就是重罪。这笔帐他会算的。”
等了不多久,劳拉捏着一叠相片气吁吁回来了,教授一把拿过来,果然其中两张赫然又有赤裸着身体、披着长头发的萨莎儿!教授笑着说:“梅丽,这算对幻影理论的验证了吧?两位警官,现在我可以正式指认这唇膏是属于萨莎儿·雷蒙德小姐的。需要时我可以在法庭上作证,并解释我能作证的原因。晚安。”
十
候机室里。梅丽看看表,飞往萨顿岛的航班还要过20分钟才登机。鲁文基教授改变主意不去热那亚了,他急着要回家去作波束的研究。
“教授,那8脚蛇照片你现在同意用在《三探麦神星》中了吧?”
“既然证明了照片的真实性,当然可以。”
梅丽喜上眉梢:“这好极了。这次埃洛西亚之行的收获真是远远超出原先的目标了,原来为的是给你弄张扉页照片,谁知不但核实了那张8脚蛇的,还得到了萨莎儿的那张怪相片!可惜的是我没见过她,没法和那相片对照一下相像到什么程度。”
“咦,怎么……”教授目不转睛地看着入口处,“你看,梅丽,那女孩就是萨莎儿!”
劳拉陪着萨莎儿向教授含笑走来,姑娘穿着的是警察医院的病人服。劳拉笑着打过招呼后说:“雷蒙德小姐一定要来给你送行,以表示她的感激之情。我嘛,我代表埃洛西亚全体警察,对你协助我们解救雷蒙德小姐所出的力,和对一位外国人所表现的热忱和勇气表示敬意。”
萨莎儿向教授、梅丽分别热切地致了谢意,并且说:“我非常希望你们能到维也纳来,我也会到萨顿岛去看望你们的。”
教授见她行走不便的步态颇为感动:“你能来萨顿岛的话,我将十分欢迎。这不仅仅是为了友谊,事实上你确实帮助我解开了一个50年来的未解之谜。我很高兴有机会向你表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