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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空男》全文__作者:史蒂芬·巴克斯特

发布时间:2023-07-12 18:5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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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才头一回发觉自己身世的秘密,或许,还有我真正的命运。

当时我正坐着航天飞机,目的地是第五轨道上的一家豪华宾馆,他们出了七位数的价钱来聘请我驻留三个月。当然,我穿了制服,包括衣服和黑色面具,上面均用银线绣着象征宇宙和真空的标志。人们心目中的我就该穿成这样。那东西出现的时候,我正在为粉丝签名,一边礼貌地回避关于我在联合国中心爆炸事件中的英雄行为的提问,一边用吸管啜饮香槟。

“那东西”是指飞机舷窗上出现的一道划痕。痕迹是从外部划上的,而我们正极速穿越太空。

接着,一张脸庞出现了。窗外显现出一个人形轮廓,既没穿压力服,也没带其他任何设备。那是一个母亲模样的中年妇女,我望向她时,她微微一笑,还招手示意,用唇语说道:“欢迎回家,真空男。”

世人眼中我是“真空男”,这是史蒂克斯教授为我取的名字。

有关我的信息,除了我身负异能外,外界唯一知晓的就是我来自沙特阿拉伯。这也是史蒂克斯教授当初提的建议。她说我应该将真实身份保密,以免给家人带来麻烦。但我应该透露自己的国籍,因为在后石油时代,我那贫苦动荡的祖国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英雄。

史蒂克斯教授负责设计制作了我的一身行头0她干得很漂亮,尽管这制服总是磨疼我的胯部。我的一切商业事务都是她替我打理的。可以说,是史蒂克斯教授一手打造了真空男这个形象,乃至这家企业。

但她并没有创造我,那个制服下面的男孩。我的真名叫图孙·伊本·苏纳扬,二十一年前出生于宰赫兰,当时正值回历1557年,按基督徒的算法则是公元2136年。

我的能力不是她给予的。

我的异能之所以会显露出来,纯粹是由于一场意外,而且是一场十分罕见的意外。我的意思是,多少人一辈子中有机会被直接暴露在宇宙里呢?暴露在那冷冰冰的真空和肉眼不可见的密集辐射里。

意外发生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正飞往加拿大的渥太华。多亏了欧盟在大灭绝后设立的重建奖学金,我才能够去那儿学习生态修复专业。我本以为我会成为一个穷学生,很快便要回国替我爸撑起他那举步维艰的公司——我们的业务是往废弃的油井里填进富含藻类的泥浆,将其改建为固碳库。这生意能赚些钱,可我的哥哥穆罕默德才能分到大部分的家产,尽管那也没多少。可我从未抵达渥太华。

我乘坐的是一艘隶属加拿大宇航公司的亚轨道飞机,从利雅得出发驶往渥太华。当然,那时我没在喝香槟,也没给人签名。我和其他四十九个穷家伙挤在逼仄的经济舱里,旁边是一个乐呵呵的布隆迪女人,她几乎把我挤到了舱壁上。她笑着问我:“你去留学?学习是好事啊,我有个侄孙女在读环境伦理专业,我这回就是要去蒙特利尔看她。你知道蒙特利尔?那是好地方啊……”

我出于礼貌听着,实际上却根本没入耳,因为我只顾着享受自己的初次太空航行。飞船升空后越过海湾地区,我透过左侧的舷窗向外张望,只见空中缭绕的水汽发着白光,涡轮喷气机释出的人造云挡开日光,减少了落在过暖地球上的热量。东边的贫瘠平原被遍布大地的太阳能电池板农场镀上了一层铬色,其间点缀着沸腾的银雾,那是一座座干冰堆。里海一派碧蓝,湖水里满是人工放养的浮游生物,吸收着大气中多余的二氧化碳。亚细亚大陆沉浸在黑暗中,唯有俄罗斯南部、中国和印度的几个新兴城市散发着微光。

太平洋也是一片广袤的黑暗。清晨降临时,飞机正横跨北美大陆,我感觉松了口气。很快飞船就开始降低高度,从大陆中西部起倾斜下行。我在窗下望见一艘白点大小的喷硫飞机,在空中洒下一团团用来遮挡阳光的黄色二氧化硫云雾,机尾拉出一条长长的尾迹云。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如果这时我能望向右边的太空,也许就能瞥见堆栈。堆栈是由大量的智能镜面组成的,恒居于太阳与地球之间,纵向延展上万公里,以达到进一步分散阳光的目的。可布隆迪女人挡住了我右侧的舷窗。

事情就是那时发生的。

那时船体之所以会损坏,一方面是因为金属老化,另一方面,据推测是被一小块太空轨道垃圾撞了一下。也许就是两百年前宇航员撒的一滴尿。太空飞行器的安全系数很高,若不是几项损坏因素凑到了一起,重重设防的安全设施也不至于被打破。而若不是那场意外,我也早就和其他乘客一起顺利抵达渥太华,然后回归默默无闻的半贫困生活,终此一生了。

可宇航员的尿从天而降。

爆炸声突如其来。一开始我以为飞船遇上了恐怖袭击。地球上有不少反对空间航行的人。可接着一阵气流袭来,我听见风的呼啸,然后看到自己面前飘满了纸屑和塑料杯子,都打着旋儿朝右边飞去。我立刻感到寒意四起,只见空中聚集起一团珍珠白的雾气,遮蔽了舱内闪烁红光的警示灯。

船舱在减压。我留意过安全手册。我大张开嘴让肺部的空气被挤出,也任肠道尾端奏响最原始的喇叭乐。

我知道自己仅能维持几秒钟的意识,于是开始几近冷静地思考该怎么行动。

可我被布隆迪女人卡在了座位上。她在垂死之际紧紧抓着我的手,我也用力握了回去。她拼命想憋住气。我能想象堵在她肺里的空气正在膨胀,撕裂着肺部组织和血管。那种痛苦一定令她备受折磨。而她还恐惧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和光着的手臂。它们正在肿胀。很快这双握住我的手就胀成了原先的两倍大,变得奇形怪状。可我的手几乎还是原样。我看见自己的毛孔里好像排出了雾气般的东西,还感到自己的皮肤仿佛在硬化、收缩。我的身体完全没有肿胀迹象。

她的手松开时,我也抽开身来。

在寂静的真空中,我周围的乘客要么在抽搐,要么正瘫软下去。而机上的空姐、也是客舱内唯一的乘务员,正从我们头顶飘过,身边还浮着一只饮料托盘。她漂亮的脸蛋也肿胀不堪,上面半掩着一张破损的氧气面罩。看来机组人员的救助是指望不上了。

我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我很冷,嘴唇起了霜,眼睛表面也结了一层冰,耳朵里剧痛无比,喉咙干涩欲裂。这一切都发生在爆炸声响起后的几秒之内。

所有人一动不动。莫非我是最后一个还保有意识的人?

我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一拳敲开安全扣,然后从布隆迪女人的庞大身躯后面一点点挤了出去。我从肿胀不堪、死气沉沉的乘客们头顶飘过,这才头一回看见裂开在对面舱壁上的洞口。洞口呈规整的长方形,不到半米宽,当中是一片浓厚的黑色。洞很小。

实际上,我发现它比空姐的饮料盘还小。

我迅速采取行动。我反推着舱壁飞上前去,一把抓住托盘。盘子背面有把手,正面有用来固定杯子的尼龙搭扣。我将盘子拖在身后,一头扎进洞口,来到外面的太空。接下来,我转身让托盘卡在洞内,用双脚抵住飞机柔软的绝热层外壳,用力拉住托盘背面的把手,借托盘堵住洞口。透过舷窗,我看见舱内升起了雾气,看来储备气体最后及时填补上了舱内流失的空气。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把自己关在了舱外。

好吧,事已至此,除了尽量坚持久一点外,我别无选择。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对死亡的恐惧。我只是在想象,穆罕默德得知我这愚蠢的死法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考虑到事情后来的发展,那时我若一仰面,用结冰的双眼望望那守护着地球的太空镜堆栈,就再应景不过了。可我没抬头。我只是在发笑——边想着穆罕默德,边在心底发笑。

几分钟后,驾驶舱内的机组人员终于成功进入客舱,开始进行急救。约有一半的乘客幸存下来。哎,一半总比没有强。然后,他们花了十五分钟才设法把一时冲动溜进太空的我给救了回去。那时我已经不省人事。我的肌肉没有发生肿胀,但皮肤严重脱水——飞机副驾驶员告诉我,他们简直就像在处理一具木乃伊。那时的我面带微笑,眼睛紧闭。

而我的心脏还在跳动,虽然我已经在太空里待了十五分钟。

我的全新人生可以分为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的我是个病人。一下飞船,我就和其他幸存者一起被疾速送往了渥太华医院。我身体的损伤比其他人小多了。他们的身体组织很快便消了肿,但许多人多发生了肺破裂——因为他们先前试图屏住呼吸。很多人还存在血液里进了气泡、缺氧导致脑损伤等问题。我的问题则主要是脱水。经过几天的睡眠休养和打点滴,我就能四处行走了。除了脱水皮肤周围出现了轻微的色斑之外,我似乎没有任何后遗症。

接下来我成了媒体宣传的英雄,一个拯救了飞机的男孩。就连我把自己关在舱外这桩事在他们口中都成了一种勇敢的表现,而不是彻头彻尾的蠢行。这真是太棒了,可我仅仅当了几个小时的英雄。世界关注的焦点总是在迅速变换。我哥哥穆罕默德说,要是我长得好看点儿,人们的关注也许还能持久些。(后来史蒂克斯教授利用自动运行的程序调整搜索引擎,把真空男和我的第一次业余亮相之间的关联结果减到了最少。这不难,她说。可其实我对此挺失望的。)

然后,我在家乡宰赫兰成为了英雄。就连穆罕默德也钦佩过我一小阵。可正如我所料,他很快就开始折磨我,取笑我想出了把自己关在飞机外面的这一伟大计划。可是,我哥还是非常关心我的,我俩这次都很感谢真主阿拉。

接着我成了一个医学上的未解之谜。渥太华的医生无法解释我为何还活着。于是他们想召我回去接受测试。为此我家跟医院进行了一番谈判,获取了一笔报酬和医学著作权后才点头同意。

这之后,我被移交给了史蒂克斯教授。

我被空运到德国的慕尼黑,来到欧盟的心脏。机场有司机来迎接,把我送进了城。我过去从没来过欧洲,从没见识过这么富有的地方。哪怕是在加拿大,也从没看到过如此多的绿色植物和水源。

我们抵达了一处大学模样、气势恢宏的机构。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史蒂克斯教授。“欢迎,”她说着和我握了握手,“我是玛丽亚·史蒂克斯教授。”

“你好,玛丽亚。”

“你可以叫我史蒂克斯教授。”她把我领向了她的办公室。

她大约四十岁,身材健壮却很性感,面容漂亮,神色却有些严厉。她的棕发全部整齐地梳往脑后,更突显了颧骨;戴着眼镜,底下的蓝眼睛却更显美丽。我对她垂涎三尺。那时我十九岁,对许多女人都垂涎三尺。

她的办公室就像医生的手术室,一到那儿,她就立刻开始对我进行初步的医学测试。“这里是马克思·普朗克科学促进协会。”她一边轻松地说着,一边给我测量(越来越高的)血压。我们用英语对话,她有轻微的口音,却不是德国腔。“这个协会创立于1911年,是当时德国的官方科研机构,由政府出资运营,后来成了欧盟研究重大科学项目的机构,从事高度专门化或是跨学科的研究。”

我结结巴巴地问道:“我属于跨学科领域吗?”

她微笑说:“你的存在是个谜团。”

“那是谁在出钱破解谜团呢?”我贸然问。

“是欧洲航天局。你会看到这个研究的实用价值的。”她优雅地一嗤鼻,“我自己是法国人。德国人在研究极端药物的方面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二战期间在囚犯身上做的试验。可以说,用这种数据进行研究是有道德争议的。”她抓住我的睾丸,命令道,“咳两下。”

这仅是针对我的特殊体质进行的一系列深度检查的开端。我被拉来扯去,又戳又刺;从遗传组成起,我每个层面的体质特征都被扫描、被取样研究。没过多久,史蒂克斯教授在征得我的同意后,让我参与了进一步的真空接触实验,将我放进巨型钢铁棺材一般的房间里。这个设施原本是用来测试机器人在太空中的性能的。我暴露在真空中的时间越来越长,从几秒延至几分钟,但史蒂克斯教授不敢让我在里面待十五分钟以上,即不能超过加拿大航天事故中我在真空里待的时间。

几周过后,她告诉了我试验的大致结果。

“你每次康复所需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她说。

“谢谢。”

“但‘康复’这词可能不准确。对你的身体而言,真空是一种异常却不致命的环境,就像我的身体也可以在水里存活而不受危害。”

我一言不发,光顾着想象教授优美的身体浸在水里的情景。

“你的身体具有一系列能够适应真空以保证生存的机制。你的肺,尤其是你的肠道,往往能高效地发挥排气功能。”

我咧嘴一笑,“我很擅长放屁。”

“唔。只要清空体内的气体,诸如肺组织破裂之类的症状就不会产生了。在真空环境中,大多数人都会发生体液沸腾,即软组织中的液体蒸发引起的肿胀。可是,你的组织能迅速将体液通过毛孔喷出——至少包括几毫米深以内的所有体液,体表皮肤还能回缩成一种坚韧的皮质外壳。你的皮肤就像一套天然的太空服,可以保护底下的人体。你的眼球上覆有一层极其独特的薄膜,这层多出来的膜也如同你的皮肤一般会变硬,能保留住眼球中的水分,尽管它们很容易结冰。此外,进入真空后,你的心跳也会适应身体的变化,使静脉与动脉的血压达到某个特殊的平衡点。富含氧气的血液其实就像是被锁在了你的脑中,因此可以继续给大脑供给营养,减少组织缺氧的危险,持续时间超过了一般的生理极限。”

“我最长能在真空中待多久?”

她耸耸肩,“只有把你测试到报废,我们才能得出结论。按我的估计,可能是几个小时——甚至几天。”

她再一次为我通报简要情况时,已经是数周以后。而这次的情况远不如上次振奋人心。

这回的地点仍是在她的办公室。她打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一个罐子放在桌面,示意我看看。罐里装着蛆一样的东西,颜色深棕,长仅一两毫米。

“这是啥?”

“缓步动物,有些地方又叫它‘水熊虫’。这东西随处可见。”

“丑陋的小家伙。”

“缓步动物能在脱水条件下存活,有些甚至能在没有水分的情况下活上十年。世上还有其他一些能在干旱环境中生存的生物,比如轮虫、线虫、丰年虾。有了这种特性,就能在太空中生存,所以它们可以在一些空间航行实验中活上十几天。”

“就像我。”

“没错。而且,你受到适量的辐射后,康复能力也强于普通人。你拥有一种身体机制,我怀疑,就跟耐辐射异常球菌能够修复细胞损伤、甚至恢复受损的DNA链条差不多。至于这些生物为什么拥有能在深空中长期存活的特质,至今仍没有定论。也许这些特质是我们真正起源的残留痕迹,也许我们是像孢子一般在宇宙中穿梭飘浮,从其他行星来到了地球。这些性状的历史可能相当悠久。”

她的话在我听来很离奇。我指着水熊虫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回答说,她认为自己找到了我具有特异功能的原因。我的DNA中有病毒活动的迹象,我的基因信息也因此遭到修改,当中留下了一些与异常球菌和缓步动物等的基因相关的序列。“这看起来就像是你在幼年时受过感染的结果。你父母的基因中并没有类似的被修改痕迹。”

“是空气传染病吧。”

“可能是某种人造的传染源,”她说,“被有意地制造并释放了出来,也许蔓延到了全球范围。我只是推测而已。怎么会有人要制造这种传染病呢?”

我耸耸肩,“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坏消息来了。欧洲航天局本来指望从我的生理构造中学到点儿什么,为他们自己的宇航员训练制度提供参考。可我的身体条件是基因决定的,史蒂克斯教授也不能确定导致我的基因发生变化的原因,所以,我没用了。

我大失所望,“也许我能当宇航员。”

她不无善意地微笑了一下。

“那事情就完啦?”人们已经遗忘身为太空英雄的我了。难道现在作为一个医学标本,我也要遭到抛弃?而且更糟的是,普朗克协会是不是要停止付钱给我家?我是不是只能回家填泥浆井了?

史蒂克斯教授似乎要脱口而出“是的”,可她一撅嘴,这在我看来相当迷人,“未必。让我想想办法。与此同时,我会给你安排更多在真空室里做的试验。”

于是我又一次进入那个金属棺材,接受严酷的考验。

可我注意到了测试制度上的一些变化。我参与真空接触试验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而且,我也不再只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床上,身上接满了线缆。如今我会被要求完成多种多样的体能任务——四处走动啦,搬运重物啦,以及其他一些更复杂或更简单的活儿。

尽管史蒂克斯教授还没承认,但我能明显看出这已经不是医学研究了。这是在对我进行训练。

几周以后,史蒂克斯想通了一切,告诉了我她的提议:

“你的特异功能如果被浪费掉,就太可惜了。你已经展示过你在紧急场合中可以发挥的价值。但是,真空耐受力在沙特阿拉伯的海拔高度上是没用的。欧洲航天局的探测计划没你的份儿,但近地空间上还有许多商业机构运营的项目——比如亚轨道/轨道飞行器、酒店、工厂、研究设施。每时每刻,轨道上都有数百人,因此也有这么多人面临着爆炸的威胁。”

“你想说什么,教授?”

她微笑道:“我想,我们可以把你租出去,借给建在地球轨道上的那些商业机构。如果最糟糕的灾难发生,你就可以充当他们万无一失的保险装置。当然,你同一时间只能待在一个地方。可是,人们只要看见有你在现场预防灾难,就会产生一种深层的心理安慰——对于外行的乘客而言,这可比什么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保障措施令人安心多了。你会成为一件奢侈品的,想想看吧,出得起大价钱的顾客都会找你。人们害怕气压降低,尽管他们的恐惧很不理性;人们会花钱买心理安慰的。你不大可能再次遇上真正的紧急状况。我已经和许多家保险公司讨论过基本事项了。”

我也微笑道:“我喜欢这主意。救生员图孙·伊本·苏纳扬!”

“哦,这名号太平庸了。”她上下打量起我来,显然是在估计我的身材尺寸。“我们应该想想怎么树立品牌。应该设计一个制服。你就是你自己的活体广告。”

“面具!我可以戴个面具!”

她缓缓点头,“隐藏身份。很好,为什么不呢?这样就可以保护你的家人免受那些残酷无情的竞争者的骚扰。那些人也许会试图从你的家人中找出拥有与你相似能力的人,不过那只是徒劳。你需要一个名字。”

“名字?”

“比如,‘拯救者’之类的。”

“这听起来太普通了。”我说。

“或许吧。”

“防爆男孩!”

“呃!这听上去有点恐怖……‘真空男’。”她若有所思地说。

我想,我俩都立刻便知道:就是这个名字了。“我喜欢这名字!你知道,我哥哥穆罕默德占了很多我没有的好处,可他没有秘密身份。”

“嗯。我们得考虑考虑,该怎么把你作为一个商品推出。等制服做好,其他宣传材料和充分的资金一到位,我们就要举办一个展示你特殊能力的展览会。”

“‘我们’?”

她朝我露出了自我俩认识以来最甜美的微笑,“你有经纪人吗?”

“真空男”的面世之路顺利得令人吃惊。

为了购置制服和各种营销材料,特别是为了向一家英国航天公司租赁轨道航天飞机,史蒂克斯教授和我借了一笔债。我们的这次飞行共跨越了四个轨道,在其中两个轨道上,我跳入了太空,每次都在舱外待了十分钟——全世界人民都透过电子仪器的显示屏见证了这一幕。我表演了一些简单的任务,展示自己不必借助任何支持设备。我穿着银黑相间的迷人制服,凭借小型喷气发动机在太空中穿梭。在史蒂克斯教授的坚持下,我身上拴了一根单分子链条,连在航天飞机上以防万一。

通过我们选择的保险机构合作伙伴,购买我的服务的订单纷至沓来。媒体的采访邀约也是同样,而史蒂克斯教授对其进行了谨慎的筛选。家人和同胞为了我的成功而欣喜不已。接着自然有一些与业务无关的人联系上了我,包括想和我结婚的,想和我竞争的,或是想暗杀我的。(那时我才头一回听说“地球第一联盟”,这个组织反对人类在太空进行任何活动,因此当然也反对我。)

我们很快便还清了债务,事业步入正轨。

接下来的数月里,我的生活既悠闲又令人兴奋。我被派往不同航线的许多航班,驻留在轨道酒店里。每回我的顾客都会给我设计一些简单而高效的方案,让我在安全设备失效、需要利用我的特殊服务时采用。我在飞船中平安无事地度过数小时,或者在酒店中驻留数周的时候,我都是个名人,没有人会认不出我夸张的制服。每一次返航,我都为我神秘的公司带回美酒佳肴,还满载着送给史蒂克斯教授的礼物。还有许多人主动对我投怀送抱,我也没有全部拒绝。好吧,是你的话你会拒绝吗?我喜欢在穆罕默德面前炫耀这种事。可是,我经常梦想着跟可爱的史蒂克斯教授在一起,而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我怀里的某个漂亮又有钱的傻姑娘身上。而且我总是戴着面具。

教授曾向我保证,我不大可能再次遇上真正的灾难。可她错了。

我驻留在联合国中心的时候,那里差不多还只有一个环面,主体是一条由走廊、房间、餐馆和健身室构成的管状物,它缓缓自转,为上面的建筑物提供少量的重力。联合国中心最大的特色在于它的大型落地窗,透过那扇窗口,你可以遥遥俯视地球,还可以望见联合国中心四周正在施工的建筑,以及群星旋转的全景。

这里才开始建设不久。中心位于地球高空的静止轨道,与地球同步旋转。未来有一天它会通过一根缆线、一部太空电梯与地球相连,完成人类的古老梦想。到那时,中心会成为地月之间最壮观的度假胜地,以及通往地球轨道以外的交通枢纽。

而这正是它遭到地球第一联盟袭击的原因。

这个北美恐怖分子组织公然宣称,他们担心太空电梯会对更传统的太空产业造成不良的经济影响。这纯属政治幌子。事实上,该组织出于意识形态方面的原因,反对人类在太空中从事的一切活动。他们认为向太空发展是一种技术官僚主义,用他们的话说,大灭绝便是太空活动导致的。因此他们试图摧毁中心。他们还特意挑了我在场的时间发动袭击,因为这样便可以除掉我——一个象征着未来人类将进入太空的终极符号。通过这场事故,我才发现自己有一群死敌。

他们的目标是窗户,那些美丽的窗户。它们由坚韧、厚实、透明的塑料构成,镶有结实的边框。当初的设计者相信,即使联合国中心本身垮掉,这些窗户也不会垮。可破坏者们渗入了施工队伍,在数扇窗户的边框附近引发了爆炸。

爆炸一旦发生,你就必须迅速行动。大多数人在进入真空后十秒左右就会失去意识,在一分钟半、两分钟后就会死亡。我背上绑着喷气发动机,纵身从一扇洞口大张的破窗跳出。在两分钟内,我一个接一个地救回了那些被吸进太空、抽搐扭动着的人,把他们装进应急加压袋中。我救活了十几个人。

然后我又花了数分钟,回收那些因飘得太远而来不及救回的人的尸体,收了十余个。

这场事故巩固了我的声望。人们对我的服务的需求呈爆炸式增长,开出的报酬也一飞冲天。我的生活本已很宽裕,这么一来便更优渥了。我承认,我感觉自己名利双收也是理所当然。或许每个人十九岁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很特别。

可是因为没能救活一部分人,我也饱受负罪感的折磨。一个英雄若不能拯救所有人,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当我在豪华的零重力套房中虚度孤独的时光,坐等永远不会发生的紧急事故时,我常常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该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即使是史蒂克斯教授,我全心信任的知己,也回答不了这种问题。

奇怪的是,我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独一无二的——直到我发现自己不是。

他们是在孟买太空港接触上我的。那时我正等着被送往第五轨道的豪华酒店,在里头驻留三个月。

就在头等舱候机室里,一个人走近了我。

“打扰一下,这位子有人吗?”不等我回答,他便在我身边坐下了。

这个男人比我年长,比史蒂克斯教授都年长,可能有五十岁。他衣着素净,或者说,与这漂亮醒目的休息室相比有点太平凡了。他看上去不大像是头等舱乘客。可他手里拿着机票封套。我并不认识他。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粉丝,还隐约担心他会不会有点危险。可从我近距离看清他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他为什么接近我了。因为,尽管他的印度肤色很深暗,我还是看出他身上有那种斑点。

他微笑道:“你一直过得春风得意,”他的英语吐字清晰但带点儿口音,“可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喜欢低调。”

我的心跳加速,“你和我一样?”

“是的。我曾经也以为自己独一无二。然后其他人找上了我,就像我现在找上了你。当然,对我来说现在还没到‘升天’的时候。你也同样。”

“‘升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疑问都会得到解答。包括那些——”他的话有点儿刻薄,“你显然没脑子提出来的疑问。别坐那趟尼日利亚航班去希尔顿酒店了。”他把手中的机票封套递给我,“坐这一趟。”

我扫了封套一眼。“秘鲁宇航”。我不太喜欢换航班的主意。航天公司可是要付我们回扣的。

他说:“这趟航班一样很舒适,而且快起飞了。不过你得换个候机室。”

“为什么要换这一趟?”

“因为它的路线。这艘航天飞机能载你超过日下点,然后你就能穿过地球与太阳之间的那条线。在那条线上,当然了,就有堆栈。”

“堆栈?那些镜子?堆栈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他起身,“达摩克利斯人会告诉你的。”

“什么达摩克利斯人?”

“你最好自己去弄明白。”他一弯腰,用手撬起我的面具一角,笑着说,“‘真空男’,我不希望让你觉得我是个古板的人,或者我们都不赞同你的做法。其实你的生活看起来相当有趣,也有意义。你在拯救人命,也没搞什么犯罪活动。但人生还有其他选择。祝你旅途愉快。”

当然,好奇心在我体内燃烧。我没法拒绝登上那趟秘鲁航班。是你你能吗?

我把要换航班的事告诉了史蒂克斯教授。至于换航班的原因,我只是找了些借口。对她撒谎我很是不安。你知道,我正以我的方式不可救药地爱着她。然而,早在登上飞机之前,我就已经有种感觉:从此刻起,史蒂克斯教授在我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将越来越不重要。

我是对的。因为正是在那架飞机上,正当我啜饮香槟、给粉丝签名时,窗户上出现了那道非同寻常的划痕。

太空里的女人比了个手势,示意我沿着航天飞机往后走,来到机尾的气闸舱。当然,事到如今,机组人员也发现那个女人的存在了。我只花片刻就说服他们打开了舱门。他们渴望见证真空男职业生涯中的历史性时刻,这一人类本能战胜了安全规则对他们的束缚。

气闸舱内的最后一缕空气也散尽时,我感到皮肤一如往常地开始硬化,眼睛和嘴唇产生冰冷的刺痛,口中、腹中有空气喷涌而出,心跳的节奏也变得不规则起来。这对我来说已经不怎么痛苦,反而是一种令人愉快的刺激,就像冲冷水澡般神清气爽。我已经经历这种过程不下二十次了,其中包括史蒂克斯教授让我在慕尼黑的真空室里做的实验。

可我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经历:游进真空看到外面还候着另一人,而且她像我一样只穿着日常便服——她身穿看似很结实的连裤工作服,配着软靴、手套,腰带上塞着工具。她的身后拖着一条链条,另一头连着一只船——有些像帆船,桅杆上悬有一张缀满补丁的轻薄帆板。这张帆板很巨大。船畔还有一个同样直接暴露在真空中的男人,他正挨在瘦长的船体上。还有一个小孩,见到他时我吓了一跳。那男孩不过七八岁,正不停地玩弄着船上唯一一根桅杆上的索具。

女人对我微微一笑。我尽量清楚地用唇语说:我们怎么说话?

她朝我伸出了手。她牵住我的手很温暖。她将我拉近,张嘴吻了我。这是个十分怪异的礼节,不带性的意味,可我们的嘴唇封住彼此,我能感觉她的舌头,尝到她体内残留的轻微的呼吸。就是通过这一缕空气,她对我低语道:“只要我们互相触碰——像这样,牙齿碰到牙齿——语言就可以传进骨骼、皮肤。”她的英语略带美国腔,“我叫玛丽·韦布,出生在爱荷华州。你呢,真空男?”

我正悬空在轨道上,嘴唇粘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嘴唇,现在可不是隐藏身份的时候。我告诉了她我的全名。

“我想,你一定好奇我们为什么找上你。”她说。

“你说得没错。”

“有问就提吧。”

“你们的船,”我忍不住问道,“那是太阳帆吗?”

“是的。它很慢,却很可靠。本很喜欢它。本是我儿子,你看见他在那边玩儿了……”

“他是在太空出生的?”

“是的。没错,他出生在太空。但是,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还是在地球出生、在地球孵化的——在能力显露以前。”

“‘孵化’?”我问。

“你想知道我们住哪儿吧?那艘船实际上是我们家的一部分。我们居住在堆栈。”

“堆栈?那些镜子?”我的嘴唇连着她,同时转动眼球朝上看。堆栈由大量镜子组成,它们单个看来是肉眼不可见的,堆叠起来却可以使阳光微微变暗、变模糊。

“单个镜面大约有一米宽,是由氮化硅瓷制成的薄片。当然了,堆栈里有数百万面镜子。你能看出,我们的太阳帆就是几面镜子拼成的。是我丈夫做的,他有一双巧手。”

男人对我咧嘴一笑。我们之间隔着太空的鸿沟,我还正吻着他的妻子。我的下方是旋转的地球,以及之前乘坐的航天飞机,机组人员与乘客正透过舷窗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

“你们住在堆栈上面?”

“没错。我们住在堆栈上面、里面、周围。它是我们存在的原因——是你存在的原因。它还是未来某一天你会加入我们的原因。”

我可不喜欢这话,“我一点儿都没听懂。”

“你听没听过英雄方案?”她问。

一切都是百年之前那段特别糟糕的时期的遗留物,当时地球气候的恶化形势已经十分严峻。有人担心,接连不断的灭绝现象很快就会令人类陷入绝境。为此,政府和跨政府机构最终选择诉诸极端的措施。

“这就是英雄方案,”玛丽·韦布说,“地球工程改造。”这是一次人类大规模干预自然进程的活动,包括向大海进行铁质施肥、制造巨大的机器来吸收大气中的二氧化碳等方案。“一家名为Axys的公司提出了堆栈计划,即在拉格朗日点放置镜面来辅助调节大气系统;同时在同温层喷洒二氧化硫分子,以及利用在海洋上逡巡的巨大机器向对流层扬洒水雾,形成一个多层系统来减低降落在地球上的阳光。”

“它起作用了,”我对着她的嘴低语道,“英雄方案起作用了,不是吗?气候稳定下来,几十亿条生命得救了。环境也开始恢复。学校里是这么教的。”

“是这样没错。可英雄方案一直存在争议,原因正在于工程本身。举个例子,万一堆栈失效了怎么办?倘若这种情况发生,堆栈长久以来阻挡的热量将一举倾盆而下、落在地球,造成的后果会比当初没有堆栈时还可怕。你能明白吗?”

“所以它绝不可以失效。”

“但是所有的工程系统最终都会失效。因此,与其说堆栈是一道屏障,不如说它是悬在地球上方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噢。所以你们‘达摩克利斯人’……就是Axys公司的后备方案?”

我现在已知道,Axys公司在地球大气中散播了一种经过基因改造的病毒,它会修改人类基因、进而诞生一种能够适应太空的新人类,而后者是专为维护巨大的堆栈系统而存在的。方案的提出者认为,机器会故障失效,然而人类能够不断延续生命:人类会自我驱动,自我修复,自我繁殖,堪称一种理想的失效保险系统。可只有合适的人才能接受这种改造。

“大气里至今还存在这种病毒。年年都有少量的人受到感染而被改造。他们中的许多人至死都不会发现自己是潜伏的达摩克利斯人。可如果某个意外降临,他们接触到低压环境或真空……”

“就像我一样。”

“我们会找到那些发现了自身潜能的人,邀请他们上来加入我们——如果他们准备好了的话。”

我感到愤怒,“我被搅得乱七八糟,我的整个人生都改变了,主谋还是在我出生前老早就翘辫子了的工程师。他们不管科学伦理了吗?不管我的权利、我的选择了吗?”

玛丽叹了口气,其实就是从她喉咙深处发出了一种特殊的声音,“其实,在英雄方案盛行的时代,所有计划基本都是这样的。方案创建者获得了巨额的预算、庞大的科技设施、几乎不受限制的权力,受到的政治审查却可以忽略不计。他们的技术人员常常仅仅是在实验,甚至是在玩乐。就连堆栈计划,也是在既有的‘如何制造一个太空屏障’的问题上,提出了一种革新性的解决方案——与中国人朝宇宙投出的巨大圆盘相比,它真算是革新了。可当时的人做得太过火。有些英雄计划造成的后果简直就是犯罪。但是,经过联合国气候科学遗产监管委员会的认证,我们这些人还是具有完整人权的公民。”

“可你们被迫生活在堆栈上。”

“不是被迫。只不过这是我们的生存意义,我们的归宿。我们当然是有栖身之所的,大多数时候都不必待在真空里。我们有工厂,有车间。我们修理老化的镜面,生产新镜面——不,这么说不正确,事情要复杂多了、崇高多了。我们维护镜面,就像园丁照料花床一样。那些镜面是光芒之花。我们在爱荷华州的时候就有一个花园。在这里其实也一样,都是在……使世界更丰富美好。”

“而你想要我做同样的选择,去加入你们,一辈子给你们的镜子花园浇花除草,只为了让地球上的那些人活得更好。而那些人压根儿不知道你们的存在,更不在乎你们。就为了这种事,我得抛下自己的人生……”

“抛下你的‘真空男’身份?”

在硬化的表层皮肤底下,我脸红了。

“你有家人吗?”她问。

“有。他们会想我的。而我甚至会想念穆罕默德,我的哥哥。”

“可他们和你不同,这里才是你的归属。”她拥抱了我,“听着,这里非常美妙。我们过着前人从未有过的生活,而且我们的地盘也不仅限于堆栈。再瞧瞧我们的帆船吧。我们靠光航行,既可以下到地球,也可以去月球——我们的孩子喜欢在环形山上嬉戏,踢着沙子玩儿。一些人还商量着要去彗星上探险呢。”

“彗星?”

“为什么不呢?我们可以生活在任何地方——行星和恒星之间的任何地方。”她扭转了下位置,朝下方看去,“我们要守护地球——这是我们存在于此的目的。可有些时候,地球看起来实在太渺小,小到我们很容易忘记它的存在。这可不是那些早已作古的地球工程师的初衷,但如今事实就是这样。”她继续说,“有些人说,基因学家用来创造我们的那些微生物和动物,它们适应环境的特性就是远古生命曾在宇宙中漂泊散布的遗留痕迹。如今,这些特性再次被用来散播生命,人类的生命将被散播向整个太阳系。我们才是未来,真空男,而非底下的那些人。”

话毕,她抽开身体,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我履行了义务,回到航天飞机中,继续飞往希尔顿酒店。通过保密的通信线路,我告诉了史蒂克斯教授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的生活将暂时如常。我会接着赚钱。我得为家人考虑——甚至得为穆罕默德考虑。而地球至少现在还需要真空男。我的合同及与史蒂克斯教授签署的经纪人合约上是这么写的。而且,这也是我所相信的。它是我的职责所在。

况且,我还得对付地球第一联盟。我的敌人已经不止一次试图暗杀我。玛丽·韦布说起过战争的事,即达摩克利斯人与联盟之间的战争,我们的战场既在天上,也在地上。我们之间迟早要做个了断。

比这更远的事,我就不确定了。

在太空时,我常常俯视地球上那些引力与空气形成的缭绕烟雾,下面正是我家人生活的所在。可在地球时,我又常常仰望群星,那是玛丽·韦布和她的达摩克利斯族人游弋的地方——而每当此时,我的肌肤便渴望硬化,我的肺部便渴望排空浑浊的空气。

我时常好奇,我如何才知道自己何时升天。也许,哪天我乘飞机赶去挣大钱的时候,舷窗上会再次出现一道划痕:欢迎回家,真空男。然后我便了然于心。

不过,我想我会永远保留这身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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