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美子那天早上,忽然有种预感,那就是在今年之内,自己要离开镰仓材木座这个家一段时间。那是什么原因使然,并不清楚,总之,突然就有了这么一种预感。若真要是这样,那就只能请京子来帮忙管理一下这个家了。日美子想起了住在附近的好友门田京子。
就在此时,电话铃响了。是谁呢?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拿起了电话。话筒里立刻传来了朋友亲切的声音。
“啊,是阿江啊?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日美子不由得说道。
这个人是日美子高中时代,有一段时间特别要好的朋友若山龙江。本来作为昵称应该叫阿龙的,但因为是女性,所以大家都取她那个江字,叫她“阿江”。
“可不是吗。一直都想和你联系,总是没机会……”
“真是好想念啊0你现在家在哪里?”
“我现在已经搬到和歌山来了。这里,现在樱花开得好漂亮啊!镰仓怎么样啊?”
“我们这里也快了,不过,还早了点。你那边更暖和吧?”
“唉,暖和多了。啊,是这样,日美子小姐……”龙江的语调变得郑重起来。
“什么事?”
“我这边买下了一个旧的不算太大的旅馆,我们把它改造了一下,几乎就像新的一样了。所以我们家准备搞一个落成典礼,庆祝一下,因此父母亲都赞成,要把你邀请过来……”
“诶,是真的吗?”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日美子吃了一惊。
“哎,来吧。你还记得吗?老早以前我不是就对你说过吗,等我家变得漂亮了一定请你来玩,我会好好招待你……”她热心地说道。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呢……”
“可不是吗?你当时还答应‘一定去’呢。你想起来了吗?”
“你说的那个典礼,什么时候举行?”
“暂定在后天夜里举行。所以请你,明天就过来!”龙江说。
“这可是有些突然了。”日美子想。
“可能你觉得有些突然,不过,樱花正好也盛开了嘛,我们是打算在樱花开得正美的时候,一面赏夜樱一面举行庆祝宴会来着。”龙江这样说明道。
“啊,是啊。夜樱可好看了,镰仓的夜樱也挺美呢!”
“就是嘛!所以,我也挺忙的。那,你一定来啊。你不来,我就难办了。”
“难办?怎么难办?”
“妈妈说了:‘日美子,你叫她,可能她也不会来吧。’我跟妈妈赌你会来,如果我赢了,她得给我买一套新西服;如果输了,就得在家里做一个月的饭呢!”
“嘻嘻嘻……那不是要命吗?”日美子不由得笑出声来了。
“就是嘛!我做饭可差劲了!你也知道吧?”
“好像你说过,你妈妈曾当过烹调学校的老师,那技术肯定不赖。”
“是倒是这么回事,不过……”
“行了,我明白了,那我就让你赢!”日美子说道。
“啊!我太高兴了!那么明天你就来是吗?”
“我来。除了你们的盛情邀请,就算是专程去看和歌山的樱花我也愿意呀。”
就这样,日美子把去参加突如其来的庆典的事决定了下来。
2
近来,日美子每当要出远门,总爱用自己精通的算卦扑克算一算吉凶。特别这次是被邀请去参加建成典礼——可不是左邻右舍,得到和歌山那里去。日美子在脑中描绘着南国纪州路开满樱花的美丽风景。
其实日美子自己也打算在不久的将来,把目前这个所有权属于哥哥的房屋整修整修,所以很高兴能去看看龙江的新居。她边想着,边拿出了算卦用的袋子。
燃起了一炷香,室内立刻充满日美子喜欢的气味。她拿出一组算卦牌,放入袋中置于桌子上,然后坐在桌旁,开始念咒:“天地的精灵,我的纪州之行,等待我的是什么?请你告诉我……”
气氛逐渐达到高潮。日美子的脑袋里出现了和歌山的景致,从前她只是去过一次和歌山的古城,城垣内早已辟为公园,想必没啥大的变动。只是因季节不同日本古城会有晦明的变化,所以在此时日美子脑海的图景中,加入了樱花花瓣随风飘落的景致。
这时咒文达到最高潮。日美子非常紧张地从算卦袋中取出了一张纸牌。她盯着背面看了好一会,然后翻过正面来看。
——死神的背面。
她大吃一惊。“死神”这张牌,表示死亡或杀人,其背面则表示不景气或者破产的意思。可是,就在此时,日美子的眼前,如梦如幻的樱花的美丽颜色,霎时变成了深红色,宛如火焰腾腾地燃烧起来。
“啊,这是什么……”日美子吃惊不小。
本来,这套牌的卦象,与星期五、浇铸工、消防队员等等有关。但是,这火焰的图景给日美子的刺激太大了。
“火……跟火有关系……难道说……”日美子一时呆住了,她定定地望着这张牌。
3
翌日。日美子给丈夫二阶堂警部挂电话,通知他:“我要去一下和歌山呐!”
“这个时候,去那干什么?”
“有个叫做若山龙江的,你可能不太清楚,她是我某段时期很要好的朋友,是个心地很好的女人。她新建了……噢,是买下一幢旧的旅馆,然后把它装修一新,弄得很漂亮,准备搞个落成典礼。总之,她想让我去……就是这样,我得去祝贺一下喔。”日美子说道,而关于龙江跟她妈妈打赌的事,就省略了。
二阶堂在电话里呵呵地笑道:“啊,行啊。那边樱花已经开了吧?”他很清楚日美子最喜欢富士山和樱花这两样东西。
“回答正确!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想去看看的。”
“这次就让你去吧,不要节外生枝,快去快回。”他说道。
“我明白了,一定一定。”
日美子在和丈夫通过电话之后,开始了纪州之旅。想到坐飞机更能够节省时间,于是日美子打算不管是到大阪机场还是到南纪白浜,只要能定到票就行,结果最终定了到南纪白浜的385次航班。
这个航班,13点40分从羽田机场起飞,15点25分到达目的地。从那里再用二十分钟就可以到白浜火车站。不巧,气象状况不佳,日美子搭乘的YS机,上下晃动得很厉害,不过,比预定时间只迟了二十分,平安抵达。她换乘列车,于下午6时到了和歌山。
龙江到和歌山车站来接她。龙江上身穿一件长颈鹿花纹的毛线衣,下面是一条牛仔裤。
“啊,阿江。”日美子的声音里似乎透出对龙江的装束有些意外,“你真来接我啦。谢谢,我真高兴。”
龙江跑了过来,拉住日美子的手,两人不由得拥抱在一起。
“真是好久不见了。是专门来接我的吗?”
“是的。我们现在可以马上直奔我家,不过我爸爸在住院,我们先去一下医院,再回去。这样对你真是有些失礼,可以么?”
“哎,好嘞。你爸爸的病……他哪里不好?”
“具体说不太清楚,好像是胰腺吧。”
“胰腺?怕是因为操劳过度吧……我们现在就去吗?我还想买束花什么的。”
“哎!你还是别去买!你只要作为我从镰仓特意赶来的朋友就足够了。你不需要再另外破费了。”
“可是……”
“行了行了。我们走吧。”
龙江说着拉起日美子的手走出了车站。车站外停着一辆N公司今年刚推出的新款车。
“真是辆好车啊。跟我家的车大不一样啊。”日美子夸奖道。
“是吗?”龙江不在意地答着。
日美子就这样坐着龙江开的车来到了她父亲龙太郎住院的综合医院。龙太郎住在住院部内科病房的单间里,看上去非常消瘦和衰弱,他见了日美子,说:“您这么爱我的女儿……太感谢了。今后我女儿还请您多多关照……”
日美子暗暗觉得,怎么好像是临终嘱托一样呢,她赶紧回礼说:“哪里,我这次来……还要给你们添麻烦呢……”
结束探访后,在医院的停车场里,日美子重新坐到车上,说道:“你父亲生病的话,你们负担挺重吧。”
龙江说:“也没啥,父亲拥有很多山林,即使不工作,年收入也相当可观。他之所以变成这样,恐怕也是因为太奢侈,玩得过分了吧。”说着,龙江笑了起来。
4
因为半路去了趟医院,等他们到达位于和歌浦海湾附近的龙江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下车日美子就闻到一股海水的气味,想必海就在附近。进门处两边黑糊糊地长着茂密的树木,进大门后,引道很长,玄关也很大——就像要证明从前这里是旅馆这个解释不是骗人一样,玄关的造型本身就不适宜私人住宅,它太宽敞了。
出现在日美子面前的,是龙江的妈妈笑子。穿着怎么看都值十几万日圆的和服的笑子,很有一种餐馆女老板的气质。
“欢迎欢迎。大老远地来了,真谢谢你了。我来带你到厢房去。”她笑眯眯地说道。
“我刚刚带她去了医院爸爸那儿呢。”龙江说。
“哎呀呀,把你带到那种脏地方。来,请到这边来……”就好像要拉起日美子的手一样,她引领着日美子走向长长的回廊。回廊的下面是池子,有金黄色的大鲤鱼在游。不久就到了回廊的尽头,那儿有一栋小巧玲珑得像亭子一样的房屋。
“你先住在这儿吧。虽然房间小了些,可是个好房子呀。哎,你看,那边不是有棵老樱花树吗?现在还正盛开着,今明两天开始,花瓣就要零零星星地掉落了。”
听笑子这么一说,日美子往漆黑的外面看了看,确实有个洗手的水钵子,它旁边就种着一棵樱树。这棵樱,被微微的海风吹着,一片、两片……花瓣正往下掉落。在房屋漏出的灯光的照射下,它呈现出美丽的光景。
“啊,真好看……”日美子不知不觉叫出声来了。
“好看吧?樱花这种树给人以梦幻般的感觉哦。好像什么诗人说过,樱花树下,都埋葬着死尸,哈哈,不过,确实给人以可疑的感觉啊。二阶堂小姐,你不认为吗?”龙江妈妈故意一本正经地问道。
“您说得有道理……”可是日美子心里却不以为然:要真有这样的事,我立即去把尸体挖出来。
这天夜里,她和龙江两个人洗澡和用餐都在这个房子里进行。
“庆祝晚会定在明天,今天我想和你好好说说话。”龙江自己也换上浴衣,走进了日美子的房间。
“作为私人的住宅好像太宽敞了点啊?”日美子仔细聆听着周围,窥视着外边,对朋友问道。
“是啊,本来是旅馆嘛!”
“现在这里几个人住着?你父亲又在住院……”
“就妈妈和我两个人呢!我常和妈妈说,‘是不是开个旅馆比较合适’,但是,好像又没这个必要,所以我们刚还在说,是不是留日美子长期在这里住呢。”龙江说着笑了起来。
“真是有点浪费了,这么好一块地方。”日美子不由得这么说道。
5
日美子和龙江两人叙旧一直到晚上11点钟。
高中时代的回忆说起来就没个完。老师带着去郊游的事;在横须贺乘小木船,眼看要被浪冲走,龙江大声呼救的事……话题越说越多。
最后,还是看上去颇为疲惫的龙江说:“今天咱们就聊到这,明天再接着聊。对了对了,明天我一早起来就带你去和歌浦还有纪三井寺玩。”
“太好了!”日美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电视上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气非常好呢。真不错,有好天气。”龙江这样说完就离开房间回主楼了。
只剩下日美子一个人时,刚才龙江劝喝的啤酒起作用了,她想睡了。日式的床上用品,还有羽绒被子,日美子盖着觉得非常舒服,就像被吸进去一样,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般睡两小时左右,日美子就会习惯性地醒来一次。这时候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醒了——喔。我现在是在和歌浦,住在阿江的新房子里呢。她马上想起来了,这时,她突然觉得窗子外面有响动。
日美子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悄悄把窗帘掀开,往黑地里看。
在进这旅馆时,龙江就告诉了她有一棵老樱花树。现在日美子看到树旁边有个人,那人的脚下放着一盏马灯似的东西,那束光把樱花树映照得很漂亮。
那是夜樱奇特的景致。
可一旁的那人,跟剪影似的,像皮影一样黑糊糊的,还不停地动呢——是个男人。但脸看不清楚。因为他背对着日美子这边,日美子只能模糊地看到这个奇怪的男人正在樱花树的根部挖坑。他手里拿着把锹,可以依稀听见不断掘进的沙沙声。日美子刚才听见的响动,就是这挖掘的声音。
深更半夜的,他到底在干什么呢?日美子有些疑惑。早已过了半夜了,阿江的爸爸又在住院,到底是哪里来的什么人呢?如果不是若山家的人,那么这个时刻,在别人住地的樱花树下面埋什么东西呢?
日美子越想越奇怪。可答案马上出来了。
——男人把坑挖得很深。他跳进坑里时,整个人都看不见了。从这点判断,把堆在周围的土计算进去,这个坑肯定也将近一米六的深度了。男人从坑里出来,拿出一个足有一搂大的包袱,接着解开包袱。
日美子睁大眼睛想看个究竟,可那东西在男人的阴影中,不能看清楚全貌。在男人将那件东西扔下坑里的一瞬,日美子吃了一惊。
——那不是人吗?
虽说那东西只是在眼前一闪而过,没法看得很清楚,但是,人的脚,未穿鞋的、僵硬的脚在马灯灯光的照射下,跳入了日美子的眼帘。埋人,即是杀人。如果不是杀了人,为什么要偷偷地把人埋掉呢?日美子开始有些紧张了。
男人开始一锹一锹不停地往尸体上盖土。
“我得赶紧叫醒阿江,告诉她这事!”日美子寻思。
6
日美子走出厢房,来到回廊,悄悄朝主楼走去。虽然回廊上点着灯,但整体上还是很暗。为了不使埋尸体的男人察觉,她屏住呼吸,猫着腰从一根廊柱跑向另一根廊柱。正好那儿有个洗脸间,里面出来个人跟她撞了个满怀。
“啊,阿江……”日美子压低声音叫道。
那是穿着睡衣的龙江,看上去好像是起夜。
“怎么了,日美子?你睡觉的厢房有厕所呀?”龙江说。
“我知道!我不是上厕所啦!”日美子快速地说道。
“嗯?”
“是这样,刚刚我从窗口往外一看,那不是有棵樱花树吗?”
“哎,那又怎么了?”
“那里有一个男人呢!”
“男人?是园丁吧?常来我家的园丁有时工作到很晚的。我们给了他钥匙的。”龙江好像一点也不惊奇似的说道。
“那可不像啊,你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刻了?半夜三更的,那个人可是在挖坑呢!”
“挖坑?”
“你猜他在那个坑里埋了什么?”
“什么?”
“是人呢!我、我看见了呢!虽然那男人的背挡住了视线,可是我看见了尸体的脚呢!”日美子很肯定地说道。
“这等事……哪有这等事!再怎么说也……”龙江仿佛愣住了似的嘟囔道。
“那就请你来看看。”日美子急忙说。
她领着半信半疑的龙江回到自己房间的窗子旁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窥视。
“哎呀,一片漆黑嘛。”
日美子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马灯的灯光已消失,那男人好像埋好了尸体便迅速离开了。
“不是什么也看不见吗?”龙江嘟起嘴巴说道。
“是啊。可是刚才确实有灯,一个男人独自在这里掩埋尸体的呀!”
“那不可能!不是吗?要是在这掩埋尸体,岂不是已经杀了人吗?”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杀人的人,特意……跑到我的院子里来,在樱花树下面掩埋尸体?那可是说不通啊。”龙江感到很是奇怪。
“确实奇怪,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啊!”
“那我们到院子里去看看好了。”
“好。”
“那里有个应急手电筒,把它带着!”龙江说着,把它拿在手上。
两人在睡衣的外面披件棉袍,穿上凉鞋,走近这棵惹事的樱花树。
“你看!这里有刚刚挖过土的痕迹嘛。”日美子看着脚下说道。
黑色的土地已经被整理得很平整,但挖过的痕迹显然还在。
“这个吗?这个可不是什么杀人埋尸的证据喔!昨天,园丁说为了养护樱花,要把树旁的土挖松,再施些肥料比较好,是他干的呀。”
“真的?好奇怪啊。但是,刚才确实……”
“你是不是看错了?该不是做梦了吧?”龙江压根不信。
“不是梦啊!那就是的的确确发生的事嘛!”日美子强调说。
“是吗?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么明天我们就请园丁来,让他再把土挖起来。这样行了吧?”龙江只好这样允诺道。
“这样做我才可以相信。但是,不管是叫园丁也好,别的人也好,可别提到‘尸体’这事。如果泄露了,犯人可会赶在我们前面把它挖出来了。”日美子交代说。
“好,我知道了。”龙江好像害怕似的点点头,盯着黑土的上面看了一会,然后催日美子回房间去。
7
第二天早晨。
日美子在厢房用过早餐龙江就过来了。
“今天,晚会是夜里举行,白天我准备带你去海边和纪三井寺那边玩玩。”她说。
日美子道:“那谢谢你了。不过,昨晚的……樱花树旁那件事……你有没有叫园丁过来?”
“还没呢!我想这就同你出去,途中我们顺便就到园丁家去,希望你同我一起去一下。”
“啊,那当然了,是我说出来的事嘛!不过,我们两个都走了行吗?”
“不要紧。我已经交代了我妈,在我们出去期间,她会好好地看住樱花树的周围,别放人进来。”
“这样就好……”
“我们出去时也别从正门的玄关出去。我们一起从后门的那个很陡的石台阶出去吧。罪犯看见了我们的行动可不好。”
“我赞成啊。或许他就在近旁窥视着呢!”日美子说道。
这么说完,日美子和龙江便从厢房里偷偷地通过那个很陡的石台阶——以前可能是被当作旅馆的紧急出口使用的,下到海岸一侧。
龙江早已将车停在了那儿,她很快地发动了车,向必须去的园丁家里开去——那是一栋位于和歌川旁的非常寒碜的房子。
“就是这儿。我进去交代他,你稍等一下……”龙江说着一个人进了屋里。不到五分钟,她出来了。一个花白头发、老实巴交的男人穿着园丁工作服把龙江送出外面。
“……那就这样说好了。”说完这句话龙江坐到驾驶席。车重新发动了。
“怎么样?”日美子问道。
“他说今天一整天都有事。不过,天黑以后他会专程来一趟。”
“是啊。得尽量早些。”日美子有几分焦急。就怕耽误时间,尸体迅速腐烂了。
为了排除日美子的担心,龙江朝她笑着说:“我们先把这个事放下,今天我带你好好玩一下和歌山吧!”
“好啊。就这么办吧。难得的庆典之日好像要被我破坏了,真对不起。”日美子应道。可是她心里却悄悄地琢磨:占卜时出现的“火”这个符号,也许就是表示樱花树下那个尸体吧……
8
这一天,龙江的确为日美子服务得周到。她一面对日美子大老远从镰仓来和歌山表示感谢,一面向她介绍道:“……这里就是纪三井寺的运动公园呢。那就是船尾山……”
她们参拜了纪三井寺,游玩了名草山之后,飞车向和歌山城的所在地和歌公园进发。和歌山城过去日美子也曾走马观花地来过,只是基本没做什么停留,游玩的间隙,她们慢条斯理地在一家叫“小松”的餐馆享用推迟了的午饭。
“让你破费,不好意思了。”日美子说道。
“这点算不了什么。我们常在这家餐馆用餐,可以优惠。”龙江笑着说。
饭后,她们去了杂贺崎的灯台那儿,领略了和歌浦春天安宁的日暮景色,之后就坐着车回家了。车窗外,可以看见许多已经停业的旅馆,其中有几家已经改建为高级公寓。
“旅馆都变成公寓了啊?”日美子问道。
“这一带作为旅游地,不太成功。京都、大阪和神户的人来了这儿都直接把车开到白浜那儿去了。”龙江解释道。
她们两人轻松地停停走走,待返回时已经夜幕四合了,和昨天日美子来到若山宅邸的时候差不多晚。龙江的妈妈笑子,也和昨天一样在玄关处迎候。
“情况怎么样?”日美子一看见穿着和服的她就问道。
“啊,你是说樱花树吗?谁也没进我们院里。”她很肯定地说道。
“是吗?”
“我保证。我们现在马上在大厅摆上菜肴,二阶堂小姐,请在厢房等候,一会就来叫你。”
“今晚会来多少人?”
“全部加在一起……估计有三十位吧。不过,大家都住在这附近,所以很快的。”笑子说着,转身到厨房去了。
也许时间还早,没遇见宾客模样的人,日美子便回厢房去了。一到黄昏,就感觉身上有点凉,也许是气温有些下降的缘故。半道上有个化妆室,日美子进去瞧了瞧——冷冰冰的,因为没有暖气,空气都让人感到冷。按了电灯开关,可是灯没亮。她发现,这儿没人使用。
这时,龙江从后面跑了过来,说:“日美子,别用那个地方,你去厢房的厕所吧!”
“好的。”
“现在园丁来了。按照你的意见,在宴会之前他会把樱花树旁边那个坑挖一下看看。你要参加一下吗?”
“可以呀,都是我说的嘛!”日美子完全同意。
“那你穿上凉鞋,到院子里来!”
“好。”日美子突然无端地感到心脏负担过重:那个尸体肯定会被挖出来,那样,我就要他们拨打110了……她脑子里这样想。
龙江好像也开始担心起来了,她抓住日美子的手,说:“要是……真有尸体挖出来了怎么办?我现在真的有点害怕了!”
日美子感觉到龙江的手已经被冷汗濡湿了。
“真是那样的话,只好拜托警察啦。”日美子说。
那个老实巴交的园丁,披着一件印有“宫前园”几个字的半截外褂,开始挥动铁锹。照明光源只有日美子和龙江手里拿着的电筒而已。因为是重新挖掘昨天挖过的地方,所以进展很快,一会儿工夫就挖下去一米多深的坑了。
“什么也没有呀!”园丁说。
“真的吗……”日美子现出根本不相信的神情,用手遮住电筒光仔细看了起来——那一圈圆圆的黄色光晕之中,有黑黑的土壤和一种白色的粉状物。
“这玩意是肥料呢,不是啥奇怪的东西。到底埋了什么在这儿?”园丁转过脸来仰视日美子。
“您能不能再朝下挖一点?”她要求道。
“再挖也是一样啊,要是有什么早就出来了嘛……”他边说边用铁锹刷刷地戳着。
的确,没有埋任何奇怪的东西,就连一只小猫的尸体也没见到。
那昨晚的……那东西到底是啥呢?日美子不由得嘀咕道。突然,主楼那边响起了叫喊声。接着,一个人往院子这边跑来,一看就知道是笑子:“起火了!不得了!怎么办呐?!”
日美子吃了一惊,她和龙江同时朝主楼那边望去——猛烈喷出的浓烟、噼噼啪啪的爆豆声,煞是热闹。火苗一个劲地往上蹿,转眼之间若山家的宅邸就全部陷于火焰中了。
9
正赶上和歌浦海湾的海风劲吹,孤零零耸立着的若山宅邸烧没了。就只有日美子住宿的厢房,因为在靠海这一边,处于上风的位置,完好无损。在浓烟的包围下,日美子和龙江护着笑子,从陡峭的阶梯下去,迎风逃命,没被烧着。
对若山家来说,刚刚改建一新的家顷刻化为灰烬,实属痛心。但笑子反复说:“还好,我们只是损失了一栋房子,没使客人遭殃。”
迫于无奈,日美子和龙江住进了靠海的“西浦旅馆”。据说这家旅馆的女老板吉野叶留枝是龙江妈妈笑子的好友。她对来不及更衣、仓皇投奔而来的日美子和龙江说道:“唉,你们遭罪了,特意花了钱去整修的吧……”然后,她把较为宽敞的客房给了她们一间。
笑子没有马上过来。她作为火灾的房主,可能正在向警察和消防人员诉说事件的发生吧。
“我回去看一看,你在这儿等等……”龙江说着,扔下日美子,出了“西浦旅馆”。
日美子松了一口气。两件事残酷地支配着日美子的脑袋,让她很是矛盾——我的占卜是灵验的。果然阿江的家起火了,烧掉了。可是,原因是什么呢?是在宴会开始前起的火,那就有可能是炊事房有什么失误。比方说,炸天麸罗的油起火什么的。可是……说是请了几十个客人,那阿江的母亲一个人怎么能做那么多菜呢?当然可以从外面叫菜……可这样一来,起火的原因……
而相比之下,在樱花树下的坑里一无所获的事更令日美子困惑。她仔细回想自己夜里的所见,断定这其中肯定存在什么蹊跷。
10
过了一会,龙江回来了,她脸上现出疲劳的神色。
“怎么样了?”日美子关切地问道。
“就你住的地方和回廊还在,其余几乎烧得精光。是风不好啊。因为正赶上海风强劲的时候。下风的地方全都……”龙江说着,按住眼角。
“那么,起火的原因是什么呢?”
“现在还不知道呢。都说也许是漏电。但,菜肴全部是叫的外卖,而且当时也并没有炸天麸罗什么的呀。”
“那是从什么地方燃起来的呢?”
“从现在开始就要进行调查吧,他们说火是从天花板上面烧起来的,所以……”
“但是如果是漏电,应该会扑哧扑哧地冒烟,并有一股难闻的焦煳味啊。”
“可能大风把它吹散了吧。”
“而且如果漏电,应该是会从相当接近回廊的地方烧起吧。”日美子说道。
“为什么?”龙江把手帕从脸上移开反问道。
“不是吗?如果说因为那阵风,回廊以北全部烧掉了的话,起火地点就应该离那很近啊。火势不会逆风而走的。”
“那倒是。”龙江点头。
日美子回想起那间未曾装修的厕所的状况。现在想想,好像就只有那里没重新装修,所以,也许那个天花板上面有漏电的可能。
“阿江……”日美子正要开口问话,拉门那边响起了女老板的声音,“若山小姐……你过来一下。”
龙江答道:“嗨!”
“警察先生来了,说要跟姓二阶堂的小姐说话……”
来访的是和歌山县警察局姓曾根田的警官。曾根田警官是一位四十左右,仪表堂堂的男子,他先将龙江带至另一房间,向她询问了足足三十分钟的有关起火的情况,然后这才返回日美子处,开口问道:“你是二阶堂日美子小姐吧?”
“是的。”日美子小姐微笑着答应道。
“您住在哪儿?”
“镰仓一个叫材木座的地方。”
“嗯……您和若山小姐是什么关系?”
“龙江小姐学生时代的朋友。”日美子有问必答,无懈可击。
“来这儿旅游吗?”
“当然也有旅游的成分,不过阿江……龙江小姐说她的房屋重新改装了一下,所以我是前来祝贺,参加庆典的。”
“原来如此。那发现起火时,你是在哪里?”
“我和阿江在院里的樱花树那儿,正在看园丁干活来着。”
“是吗?如此说来,关于起火的原因什么的,都一概不知道了?”
“的确不知道。我听说是因为漏电,真的吗?”
“是谁这么说的?”
“是阿江。”
“龙江小姐说的吗。啊,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原因。要说装修庆典时的火灾,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曾根田说。
“你的意思是,也不排除放火是吗?”
“我们会从两方面进行调查。”
“没有人受伤吧?”这也是日美子担心的一个问题。
“几乎没有,不过……若山先生的太太,在灭火时双手烧伤了,现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这且不论……二阶堂小姐,你在那间厢房住了一个晚上是吗?”
“是。”
“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正因为是旅馆改装的,所以我也算享受了相当豪华的待遇啦,那间厢房……”她一面这样说,一面为难:樱花树下掩埋人的事,要不要说呢。
警察立即觉察了她的犹豫,问道:“无论怎样小的事情,只要你注意到了,都请说说。”
11
在警察的鼓励下,日美子索性说了:“其实,不是今晚,而是昨晚,我看见了奇怪的事情。”
“你说的奇怪的事是……”
“为了弄清楚那件事是真是假,我们才叫那个园丁在地上挖洞的。”日美子说。
“哦……是不是正在挖的时候就起火了?”
“是的,所以关于起火的过程,我此前完全没有发觉。”她老实地回答道。
“这件事请你再说详细点。”
“这事是真的,绝对不是做梦呢!我……昨晚,从那个厢房的窗子往外面看……是半夜的时候,樱花树周围很明亮,那儿,有个男人在挖坑。”
“挖坑?”
“是的。”
“你说的这个男人是您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而且从我这个方向看去只是一个剪影,看不见脸的。”
“还有呢?”
“他把马灯放在地上,在挖一个很深的坑,所以我一直盯着他看。我看见那个男人打开一个包,从里面取出了什么。是一个很大的包呢!”
“他拿出了什么?”
“看不真切。埋下去时我看见了,是人的脚……”
“等等!是在掩埋人吗?”曾根田警官的表情僵住了。
“我认为是。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不能确认。”
“然后呢?”也许是因为事情太不寻常,警官把身体前倾过来。
“我想:‘这可了不得,得去告诉她们家的人。’于是走到回廊,不曾想在回廊旁边的厕所处碰到了阿江。我跟她一说,她就说:‘我也去看看。’于是我们又回到我的房间,从窗子往外看……”
“怎么样?”
“这时,马灯的光没有了,周围一片漆黑。”
“掩埋了尸体,就跑了啊……那个男人……”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如此重大的事不报告给我们警察?”警官理所当然地脸露不满。
“本来想报告的,但阿江说‘请园丁来挖一挖’,我也怕会看走了眼,所以打算挖掘之后再报告的。”日美子说。
“那怎么又等到了晚上?”警官问。
“说是宫前园那里的园丁,只有晚上才有时间,没办法所以……事实上,这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怎么把尸体往别人家的院子里埋呢。于是我也就决定等园丁来了再说。”
“于是就拖到今晚了?”
“是的。”
“尸体发现了吗?”
“没有。看来,还真是我看走了眼。”
“哼,虚惊一场,是吗?”
“是正在这个时候,房子起火的所以……”
“如果不是这样,您就会在宴会会场……或离那更近些的地方了,也许能更早些发现火情了。”
“是这么回事。所以我非常遗憾。”
日美子和警官的谈话,到此就告一段落。
12
曾根田前脚出,龙江后脚就回到了房间。
“阿江,你妈妈两手都烧伤了,你知道吗?”日美子问。
“我听说了,说现在正在医院,不过,没什么严重,可能不需要住院。”
“那太好了。”
“那个警察,他说什么了吗?”
“他好像对樱花树那儿……尸体的事情,挺感兴趣的。”
“你跟他说了?”
“说了呢。但是好像贻笑大方了。那样的事……把尸体埋在樱花树下的事,只是诗人的想象吧。我可能中他们的毒太深了……我……”日美子略带自嘲地说道。
“没有的事。不过,总而言之,事实上是没有尸体啊。所以你总想着这个事就有点那个了。”龙江挺实在地说道。
“是啊,不过,我……这会儿,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呢。”
“你想起了啥?”
“跟你说之前,我可以算一卦吗?我想算一算我正在想的事。”
“好啊。可是,你到底要算什么呢?”
“我算好后再说。”日美子对着龙江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她从随身携带的算卦袋子里取出了一个喷壶,里面是香草做的香水。日美子轻喷了几下,十张铺席的屋子里便充满了馥郁的薰衣草的香味。
在这阵香味中,日美子准备要念咒了,她对龙江说:“我算卦结束之前你千万别出声啊。”
“为啥?”
“算卦的时候若有人打搅,算卦就不灵验了嘛。”
“知道啦。”
日美子开始念咒。她一面念一面用手指在算卦袋里,灵巧地拨弄算卦的牌。这是在算卦袋中抽牌呢。也就是说,通过这道程序,完成了一次洗牌和展开,但实际上只是用抽牌的方法就完成了一次算卦。不过,因为今天有在人前展示的机会,而此人又以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所以日美子想若仅仅抽一张牌她是不会服气的,因此故弄了一下玄虚。
咒文刚一念完,日美子便从算卦袋中抓出二十二张牌,啪的一声甩在地板。算卦牌散落在地板的四处。因了多年的修炼,这些牌全是背面朝上,无一例外。
日美子把手伸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张牌。她熟练地把它翻过来……
“审判的正位……”日美子嘀咕道。
到此,算卦完毕。在一旁看着的龙江问道:“已经好了吧?结果怎样呢?”
“挺奇怪的呀!”日美子说道。
“怎么?”
“其实……那个园丁……”
“宫前园的?”
“是。我琢磨那个人来着……我想,或许,前一天的晚上,挖坑、埋尸体的人,和那个园丁是同一个人,而这个猜测是对还是错,我用算卦来求得解答。
“……”
“而我算的结果,就这张牌吧,像这样,正面朝上便是告诉我,我的猜测正确哟。”日美子抑制着感情说道。
“诶,这么说来,就是宫前园的那位在这儿埋尸体了?”
“是啊。不过,仔细想想,如果照这个结果来看,一切都能说得通啊。不是吗?宫前园那位园丁在这儿掩埋,然后,我看见了,再通过你请他来掘开。我和你到市内去观光的期间他有足够的时间将尸体慢慢挖出,然后移往别处不是吗?”
“怎么会……无论如何不可能呀。我们……不是请我妈在这儿守着的吗?”
“也许是趁你妈不注意时干的。你妈不可能一刻不停地盯住吧?!”
“我不相信,那位园丁,是个很好的人啊!”
“但是,如果是园丁的话,才有理由在你们家干那事呐。”
“怎么?”
“那块地方,不是像自己的庭院一样吗,对于园丁来说。”
“那倒是。不过……”龙江陷入沉思。
但是日美子坚信自己算的卦不会错。
“到明天,我要再和那个园丁见一面。”她坚定地说道。
13
天亮,只睡了一小会的日美子和龙江商量立即前去拜访宫前园的园丁。早餐是西浦旅馆免费提供的,日美子在用餐的当口,龙江站起来说:“我去给园丁打电话,一会他走了就麻烦了!”
没过几分钟,龙江就回到了饭堂。
“糟了。”她说。
“怎么啦?”日美子问道。
“不在家呢!说不定到火灾现场去了也难说啊。”她答道。
“是啊。我们也去看看吧。去见见你妈,看看她怎么样了!”日美子也有几分担心笑子烧伤的情况。
因此,两人坐上西浦旅馆女老板驾驶的车向着位于高地的若山宅邸的火灾现场而去。当他们来到现场时,那股烧焦的气味还弥漫在周遭——在劲风当中,宅子突然地起火,而且,当时正值宴会宾客到来之前,几乎没有人手,叫的菜也是即将送来,由于以上原因,屋里的财产处于一件都来不及拿的状态。
警方在烧过的痕迹上都拉上了绳索。印象深刻的是,仿佛表示遭灾的程度似的,有个绳索圈里放着一张已经烧毁的、只剩一只腿的中国制造的高档红木桌子。
“啊……真惨啊!那张桌子,光一只脚就值五百万日元呢!值钱的东西好像全被烧光了!”龙江的话表明了受害之严重。
“火势好快呀!刚寻思‘着火’了,整幢楼就被浓烟裹住了。”回想火灾的可怕,日美子也吓得发抖。
若山家建在地势略高的小山冈上。因此,火星没有飞溅到其他旅馆或住家。或许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此外,就只有处于上风处的厢房,孤零零地保存下来了。它旁边的樱花树也毫发无损。
这时当地消防队的人走过来,叫龙江:“若山小姐,请你来一下……”说着就把她带到一旁去了。
日美子来到樱花树旁,盯着重新挖开的坑仔细查看起来——明明埋在这里的尸体,到底又埋到哪去了呢?!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返回到绳索旁。这时一个貌似是附近家庭主妇模样的女人走近来向她问道:“您是若山家的人吗?这回真是意想不到的灾难啊。这样一来,那间厢房剩下了也和烧光了没什么两样啊。”
“我叫二阶堂。是若山龙江的朋友。我听说这里装修一新,所以接受邀请,前来参加原定于昨天举行的落成典礼的……”日美子答道。
“哎呀,是吗?那起火的时候您在这儿啦。吓着您了吧?那么大的风跟火啊!”女人瞪圆双眼说道。
“是啊。的确是这样……”
“其实,当时我也被邀请参加晚宴的。这里的夫人对我说,房子弄得很好,请一定过来看看。”
“是吗?”
“听说是纯日本风味的旅馆……配齐了……您瞧,就像那个一样的,中国风味的家具。听说还有绘画艺术品什么的,有一幅就值一亿日元的呢。您看见了吗?”
“不,我也还没……”说起来,日美子也还未曾好好看看主楼那边。她原本以为,在宴会开始前龙江会领着她好好参观一遍的。
“那真是遗憾啊。不过,这里的主人也真是可怜啊。好不容易刚刚花了巨款把房屋整得那么豪华,竟出这等事……看来,果真是有鬼作祟啊……”
“有鬼作祟?您是指?”
“其实,据我所知,若山家买下的这家旅馆,原本经营不下去了,而住这儿的最后一位年轻女客,就是在那棵樱花树上上吊死的。因为有这些前因后果,旅店关门之后,也迟迟转让不出去呀。而这家旅馆,被他们家买下了,还装修得如此豪华……”
“因此,您便认为这次的火灾是厉鬼作祟了吗?”日美子表示理解了。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呀!火灾是偶发事件嘛……真是的,尽是些讨厌的事啊……”女人一面说着一面后退着匆匆离去了。
日美子一直凝视着那棵樱花树。人们谈论的那个女人,不知为何要在那棵樱花树上自缢。不过,独自一人去住旅馆的女人中不乏打算自杀者,这也是实情。也许是樱花树的精灵,在呼唤死亡啊……
想着想着,日美子突然睁圆了双眼——原来是一个男人走近了那棵樱花树下不久前才掘开的坑的旁边了。那男人就是前面提过的那位披着“宫前园”外褂的园丁。而且他手腕上还提着个黑色的包袱。
“啊……园丁师傅!”日美子顾不得脚下的路,飞奔到泉水旁边,站到了樱花树旁边。
园丁将那个细长的黑色包裹轻轻放入坑内。
“喔……那是什么?”
园丁回头看了看日美子,仿佛才注意到她是龙江的朋友。
“你干什么呢?”日美子问。
“啊……不!这是……那个……”他好像难以启齿似的。
“这不是尸体吗?”日美子问。
“不是的呀。你从昨晚开始,就怀疑我是在埋尸体,你弄错了啊……”
“那这是什么?”
“没办法,我只好告诉你了,这是服装模特儿。”
“服装模特儿?为什么要弄这样的东西?”
“是这样的,这儿的房子还是旅馆的时候,一个女客人在樱花树上上吊自杀了。”园丁开始叙说。
“我知道。”
“若山先生的太太很在乎这事。她曾交代等房子装修得漂漂亮亮之后,要祭奠死人的亡灵。用什么好呢?就在樱花树下埋葬一个酷似那女人的模特,并且交代要在落成典礼晚宴举行之前办好这件事。所以我才在前一天的晚上,埋下这玩意的呀。”
“嗳,那么我看见的就是,模特的脚了?”
“是的呀!但是,你不是闹起来了吗?于是太太又说:‘让别人知道了不好,悄悄地挖出来吧!’我没有办法,只好照办。”
“噢,所以昨天挖开来一看,什么都不见了。”
“是的,可是,这样一来就出事了!看来还真是,一旦埋下去祭奠亡灵的东西,就不要再随意挪动了,否则便要遭此不幸!我刚才到太太那儿,跟她商量将它放回去的事。偶人这东西,真可怕啊。一旦注入了魂灵,就可以念动真经,随意动不得的。”
园丁说着还对坑内的包袱——内有模特偶人——双手合十拜了拜。
日美子顿感呼吸困难。他立即双手合十,口内嘀咕道:“或许,樱花树的精灵、死者的亡灵,这两者都移住到此一偶人体内了啊!”
14
身后有响动,日美子回头一看,是龙江站在那儿。
“日美子,对不起……妈妈很在意那个死去的女客人,所以烦请园丁师傅做了这种无聊的事。妈妈还说这事若跟外人说便会失效,所以我对你也没说啊。请你原谅。”龙江满怀歉意地说道。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呀。我很清楚,祈祷也好,诅咒也好……凡是这些关系到人心底的秘密的东西,一旦泄露便没有效果了。”日美子安慰朋友道。
“谢谢,能这样理解我的,也只有你了。”
“我得去看看你妈妈了,她还在医院吗?”
“现在她在外面,估计马上就会到这儿来。”
“那么,我们再等会儿?”日美子说。可是,当她的视线再次移到那张烧剩下来的中国造的豪华餐桌上时,她的表情变了。
龙江问道:“你怎么啦?”
“阿江,这张餐桌……是你家原来就有的吗?”
“当然是啊。在里边房间里的,我妈还说宴会时使用呢!”
“真的?难以置信啊。”
“为什么?”
“这儿,你瞧这儿!这个餐桌的一部分曾施加了雕漆技法。所谓雕漆,就是使用朱漆的高档东西,我曾经在镰仓的漆器博物馆看过呢!”
“所以说,这东西很高档嘛。”龙江颇为自豪地说道。
“是啊,了不起啊!正因为如此,所以想抢救它吧?但是,已经烧毁了大半,所以变成这样了啊……奇怪的就是这儿呢。”
“嗯?”
“油漆这东西,如果让这样的火力一烧,绝对会受到全面影响。然儿这张餐桌,烧掉了一半,剩下的部分竟然完好无损,尤其是这个雕漆的部分……”日美子有几分亢奋地说个不停。
“日美子,你……到底想说什么?”龙江问道。
“……就是说,我认为,这张餐桌,起码不是这次的火灾烧成这样的……它是火灾后,由某个人,偷偷从别的地方拿到这儿来的。”
“怎么可能……”
“你也许不知道,可我是住在镰仓哟。镰仓木雕也使用油漆,所以我对油漆啦雕漆这些都有所了解。在昨晚那样的火灾中,这件烧毁了一半的东西,剩下的部分,其受强热的影响理应还要更明显才对。”
“你这么说的话,那么,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把这东西搬到这里来呢?”龙江以挑战的眼神望着日美子。
“什么目的?这个嘛,我大概也能知道哟。”
“那你说说。”
“一定是……为了更明确地向人们表示,这么高档的财产……与装修一新的豪宅一起……全部化为灰烬呀。”
“嗯?”
“如果全部化为灰烬,则难以证明所买动产之高档。你瞧,不是单单剩下我住的那间厢房没被烧掉吗?那也是因为房屋全被烧毁,对某些人不利呀。单单我住的那地方被装修得十分完善——其实那也不过只是弄了弄表面而已。再有,我想火是从回廊北面一角燃起的吧?是瞄准了刮南风的时候——大概是春季一号或二号吧——这类风多为南风,如调整好了起火地点的话,它一定会如愿地烧起来的。”日美子以清晰的语调毫不留情地说道。
龙江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日美子,你太过分了!你误解我了呢!”她大声叫道。
“我自认为没有误解你,不是吗?阿江,除了厢房之外,你没有让我看你家任何地方呢。白天,你一整天带我在外面观光……那可不单单是出于热情吧。而且,我记得起火时,正是即将来客人和即将送菜来的时候啊。这一切不都是一场时机很好的起火的表演吗?”
“你胡说,胡说……”龙江哭了起来。
“我也希望这是胡说。不过,回廊上靠这边的那间厕所,我看了一下内部设施的,完全就是很破旧,根本就没有装修嘛!要让我说,这肯定是给动产、不动产投了巨额保险,然后将其实一钱不值的房屋全烧了……就是这样一场闹剧吧!”
“那,你是说我们放火了?要是实行这种犯罪完全没有必要把你从镰仓叫过来嘛……”
“是没有必要。但是,这栋房子一刹那就被火吞噬了便是放火的证据。然而,你是觉得,把我从老远的地方叫过来当作证人的话,来龙去脉都不知道的我让你比较方便得逞。但是又有些担心,所以特意让我看见樱花树下埋偶人的一幕,使我无暇顾及放火的那边。难道不是?你们最大的失误就是,我住在镰仓,又对油漆这东西多少有些了解。”
日美子口若悬河地说着,龙江当时就把脸捂住,蹲了下去。
15
从和歌山回来的日美子,这天晚上与难得回一趟家的二阶堂警部在材木座的海岸上朝着和贺江岛的方向漫步。春天朦胧的月亮挂在中天。
“海边的火灾,火力强盛,真可怕呀。”日美子对丈夫说。
“是啊。像咱们那样的房子,木材都已经十分干燥,一瞬间就完了,根本来不及灭火的。”二阶堂警部忧心忡忡地说道。
“得重新做过……”
“噢,那个叫若山的,是很缺钱用吧?”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之所以骗火灾保险,是因为阿江的妈妈一面照顾生病的丈夫一面在M保险公司上班,似乎那家公司的人也参与了。详情还在等待调查……”
“是啊,仅仅一个女人,不至于干出如此大胆的事来。”
“不过,保险这个制度,包括生命保险在内,应该将保额压低些才对。不然犯罪将会越来越多。”日美子将平日里的思考说了出来。
“你也险些被欺骗了啊!”
“是的呀。阿江用一辆极豪华的车带我观光,所以我寻思她很有钱来着,哪知她是从熟人那里借来的,只能用两天呢。”
“车也是这样啊。我们不需要昂贵的、或只一味能加速的车。将来应该使用经济的更环保的车。”此乃二阶堂警部一贯的看法。
“其实……在和歌山遇到火灾时……我虽没来得及仔细瞧,天空中也挂着同样的这样一轮月亮呢!”
日美子一面倚靠在丈夫身上,一面仰望中天如梦如幻的朦胧月色。
译者简历:
蒋健健
1982年7月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学院日阿语系。1987年去企、事业单位从事口、笔译工作。现在赣南师范学院任教。
译作有:胡桃泽耕史《太阳的处女》、立原正秋《野山茶》、渡边淳一《萧条持续、主妇焦心》、星新一《没什么》、平岩弓枝《蓝女》、小松左京《交叉点》等。
蒋健健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