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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绽》全文阅读_作者:夏树静子

发布时间:2023-07-22 09:4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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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千里姐姐,很高兴收到你的邮件。听说家里下了晚霜,虽然已经是四月份,但那边应该还是很冷吧?山里的活肯定也不好干,奶奶的神经痛不要紧吧?等气温回升,辛夷树就该开花了……

厨房里,友成千穗正坐在饭桌上敲打着笔记本电脑。虽然她已经能渐渐开始盲打,但输入速度还是快不起来。她指尖轻击着键盘,眼前仿佛看到老家的山里如同画一般的美景,真是令人怀念。山谷里流出清澈的泉水汇集成小河,小河淌水又分流到沿岸的农田。这时节还没有开始灌溉,黑土地上肯定满是绿油油的麦田。农田四周错落着三三两两的农户,四周随处可见高大的辛夷树。一到四月,树上纯白的小花便竞相开放……

在家里的时候,可能是由于见多了,她也没觉得山里的风光怎么样。可自从她来到东京,就再也没见过那样的风景,那么大的辛夷树。其实之前甚至连她自己也都忘却了,到底有多久没回去了。直到前年,她回去参加父亲的第十三年祭日,才终于回到久别的家乡。那时她才发现,一晃已经时隔十二载,便不禁热泪盈眶。

那次,她也见到了那个好久不见的人……

不要担心我的身体了,我今天去医院做了检查,只是有点十二指肠溃疡,并无大碍。医生说可能是最近压力比较大,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大概,这十多年来的情绪,一下子都化作溃疡找上门来了0

不过,请不要担心。自从前年我们开始互通邮件,我真的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千穗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十点五十,丈夫功平快回来了。他比她小两岁,今年四十七。过了不惑之年以后,出于对健康考虑,他便不在外面参与夜生活了。

他习惯晚上回来吃泡饭,不管多晚也是如此,所以千穗也没法提前睡。功平觉得,人上了年纪,吃夜宵补一补是理所应当的。

“你也保重身体。”写完,千穗用鼠标点下了“发送”键。这台电脑是丈夫换下来的“古董”货。起初他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包教包会,其实一共也没教过两次,还都满是不情愿的只言片语。千穗买了书,但只自学了如何使用电子邮件。刚开始功平还很在意妻子邮件的内容,时不时会偷看。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不感兴趣了。

关了电脑,她从幻想的家乡风光中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古旧的厨房和光芒暗淡的荧光灯。

千穗来到起居室,坐在了地板的绒毯上,开始整理晒好的衣物。

丈夫今天穿了黄色的背心吧。

她开始检查丈夫的袜子。因为功平脚踝受过伤,所以走路方式比较特别,导致他袜子大脚趾下面的部分很容易被磨破。天气渐暖了,丈夫已经开始穿薄袜子,所以更要仔细检查,不能让他在外面出丑。

她一只一只仔细检查着袜子,用手指轻轻触摸袜子的顶端,然后再举起来,透过灯光观察磨损程度。

第一双没问题。

第二双藏青色的袜子,其中一只的大脚趾下面破了一条缝。

千穗把这双袜子放到一边。

这时,门铃响了。千穗赶紧站起身,听到有人反复用力拧门把手的声音。

千穗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的功平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她拧开锁,打开门。

“您回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便绕过千穗进了屋子。千穗关上门,上好锁,整理好丈夫脱下的鞋,又赶忙小跑着去了厨房。功平来到客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然后他松开领带,脱下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在此期间,他没有看过自己的妻子一眼。

而这,就是夫妻二人近十余年来每天的生活节奏。

千穗从背后看着正在吃泡饭的丈夫,心里第千百遍地问:人都是会变的吗?然后不禁又叹了口气。

桌子斜前方的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功平边吃边看。作为公司里首屈一指的实力派——岩仓理事的得力助手,作为公司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他需要获取更多的政治和经济知识。不过,如果没有新闻,他常会看外国电影。即使电影已经演到一半,他也看得津津有味。他觉得,与其跟妻子聊家长里短那么无聊,还不如看看电影放松放松。

当然,功平以前不是这样的。从他们恋爱、结婚,一直到二人的独生子弘树上了中学,其实生活还算幸福。全家常常出去玩,夫妻间也是无话不谈。

弘树上了中学以后,面临考试和升学的压力,而功平的工作也越来越忙,千穗只能在家里给他们做好后勤,鞠躬尽瘁。弘树很争气,考上了关西的国立大学,但是他并不像父亲一样对商业感兴趣。大学里,他主要研究绳文土器等一些很“不现实”的东西。今年春天,他开始了研究生的课程。只要给了学费,弘树从不需要家里操心,但他也很少跟家里联系。

只剩夫妻二人生活的近十余年来,功平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便暴露出来,且越发严重。

“男人,就是只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的生物。”前年回老家时候,比千穗大三岁的姐姐千里对于妹妹的抱怨只是笑了笑,“我们家那口子,不管我换了眼镜还是换了发型,他都是毫无察觉。”

千穗家世代从事农林业。受到昭和四十年代以来进口木材的影响,国产木材基本卖不出去。千穗家里的山林面积并不大,但由于兼营烧炭,得以勉强经营。千穗的父亲去世后,她的哥哥作为长子继承了山地,没有继续经营木材买卖,而是改为种植果树。千穗的姐姐千里和一个上班族结了婚,住得离老家也不远,坐公交车也就一小时的路程。

“只有我病了的时候,他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家那位呢……我感冒了想休息,他倒生气了,说他在外面忙,我却一点用都没有。”

“只是感冒,他们怎么会当回事……”千里说,“不过,功平比你小两岁,又帅,却从没出过轨吧?”

“那倒是……”千穗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却想:或许只是我不知道吧。不过,她又不禁暗暗祈祷,千万别有事。

“只要没有外遇,别的事情就忍了吧。至少,你们没事还能一起出去吃吃饭吧?”

“一年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还都是他一时兴起……”

“那还不行呀?作为结婚已经二十几年的夫妻,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吃过夜宵,千穗开始给功平准备活血茶,功平非常中意这种茶。

千穗正倒着茶,功平转过身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明天我有点事。”

“嗯?”

“咱们出去吃饭的事,回来再说吧。”

“……”

功平的同事在广尾开了一家烧烤店,三月就给功平发了邀请函。里面写了这么一句:“一定带上嫂子来尝尝……”功平看了朋友的邀请非常高兴,就跟千穗约好有空去尝尝,并在记事本里写下:“四月三日周六晚,烧烤。”

那时候,千穗就觉得胃总不舒服,今天终于到附近医院做了检查。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做了胃镜。

“为什么?”

“工作!”自己理亏的时候,功平总会反倒加大嗓门,“岩仓理事约了客户吃饭,我不去不行。”

他说完,做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起身朝浴室走去。这是在告诉千穗:话就说到这里。

果然,浴室传来功平势大力的摔门声。

千穗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胃镜后的那种沉闷感似乎更强烈了。

丈夫根本就没有问起胃镜的结果,一个字都没提。或许,他根本就忘了自己妻子今天要去检查这回事。

刚才整理好的衣物还在绒毯上,一双藏青色的袜子还放在旁边。

千穗只是一股脑把它们统统装进了抽屉。

2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水谷巡查长看了看尸体头部上方的窗沿,心想:被害人似乎是个有洁癖的女子。床头柜上,恋爱小说、女明星自传和杂志等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架子上的DVD和磁带也排列得井然有序。通常一些不常用的东西上应该会有灰尘,而这里却没有。包括窗沿、窗框乃至玻璃,也像是每天都擦试过的,都光亮如新。窗子在春日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慵懒的光。

但是,这里是案发现场,一个极其干净的环境十分不利于警方的调查。

不过,到处都井然有序,那就不会是案发现场了。卧室的复古窗帘看起来价格不菲,立体衣柜和梳妆台也是如此。衣柜的门大开着,几个本该在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掉到了地上。一双蕾丝拖鞋胡乱翻倒在地板上,而它的主人被勒死在了床上。

“她是被用这条围巾从正面勒死的。”一直沉默着观察尸体的法医终于开口了。他指了指尸体脖子上黑红色的勒痕。只见她脖子上那条与裙子同色系的淡红色围巾,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皱巴巴地打着个结。

四月四号周日下午三点四十二分,警方接到报警电话,大田区山王住宅街里一名年轻女子死在了自己家中。该女子名叫三轮希世,三十一岁,单身,是某航空公司的地勤人员。

机动搜查队和管辖当地的大森警署都派人立刻赶去了现场,警视厅总部搜查一课也接到了出勤命令。周日是水谷所在的小组执勤,于是他便从自己家里开车赶往案发现场。他住在西品川区,很快就到了。

“可以判断大概的死亡时间吗?”站在法医旁边的冈警部问道。老法医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用指尖反复轻压尸体脖子后面出现的死斑:“按压后没有变褐色,说明已经死亡二十小时以上了。”

“也就是说,死亡时间是昨天,也就是四月三号周六晚上八点以前……”

“初步推断是昨天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之间吧。”

“死者生前有没有挣扎抵抗过?”

“有。从现场看,死者与凶手似乎力量相差悬殊。我感觉凶手把她按于身下,然后用她脖子上的围巾将其勒死。不过,死者并没有遭到强奸。”

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这之后,尸体将被送往附近的警署,在那里将进行进一步的尸检。

法医先走一步,之后便是刑警工作的时间了。他们的工作包括拍照、指纹的收录、血迹和足迹的取样以及可疑物品的收集等。

搜查一课和大森警署刑侦课的刑警,加在一起十来个人。他们在冈的指挥下开始对案发现场展开调查,附近人等的走访问询工作也同时展开。

水谷和冈来到玄关。房子总共分两层,一楼有四个房间,二楼也相当宽敞。整个房子看起来相当奢华,是和风与西洋风混搭的建筑风格。从大森站到山王町步行不过十分钟,这里虽然并不被很多外人所知,不过很久以来一直是高级住宅区。

发现死者的是一男一女两人,正等在房子外的警用面包车里。男子是死者三轮希世所工作的日本全球航空公司人事部课长,女子是死者同事。

水谷跟着冈警部来到车里询问情况。杉内课长与水谷差不多年纪,三十来岁的样子。他先开口作答:“三轮希世是两年前来到全球航空的,负责在候机厅作引导。工作时间从早到晚分四个班,她昨天休息,今天应该下午一点上班。但是她没有按时到岗,而且也联系不上,家里电话和手机都没人接。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加之她是单身女孩,又自己一个人住,所以下午三点半左右,我就和山本一起来三轮家看看。”他说着,便用手示意身边的身着航空制服的女子。

门口的可视电话没人回应,敲门之后发现门没锁,二人便一边呼唤着三轮的名字一边进入了房子。房子里卧室的门半开着,卧室里三轮希世仰面倒在床上。杉内感觉情况不对,赶紧用手机报了警。那是在下午三点四十二三分的时候。

“对于三轮小姐的死,你们能提供什么线索吗?”

二人一齐摇了摇头。

“事件发生在昨天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三轮小姐之前有没有提过有谁昨天会来找到她?”

杉内摇摇头,看看山本。山本看上去比希世小,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看上去倒很冷静:“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她周末不是约朋友到家里,就是找人出去玩。反正不闲着。”

“她社交范围很广吧?”

“是啊。她长得漂亮,又会打高尔夫……”

水谷想起了死者卧室里的巨幅艺术照。她睁着黑色的瞳孔,翘着圆润的红唇,微笑中满是性感,给人一种妩媚娇艳的感觉。

“她有哪些常交往的对象?比如说,男朋友?”

“那就不知道了……”山本缄口不语了。

“刚才您说她总约朋友去家里?”水谷赶紧追问。

“是不是经常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只请我来过一次。她似乎特别中意自己的这座房子……”山本说,“希世的父亲曾是一家奢饰品进口公司的老板,七十年代事业正盛,就建了这座房子。但是希世上大学的时候,她父亲因交通事故去世了。希世还有一个哥哥,现在在悉尼工作,母亲也跟着住在那边。希世说,她哥哥多半以后就在国外生活了,自己则会继续留在航空公司工作,所以打算把这房子改成一家西餐厅。”

“啊,开了餐厅社交范围就更广了。”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水谷回到玄关,刑侦组的桶谷正在寻找指纹,但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

“怎么了?”

桶谷正用小毛刷把银色的铝粉一点一点扑在地板上:“没,只是指纹特别地少。”

“门把手上面有被人擦过的痕迹,但是家里本身指纹就特别少。似乎房子主人经常打扫。应该还常用吸尘器,毛发什么的都没有……”

“那发现什么可疑指纹了吗?”

房子本全是铺了木地板的,唯独进了玄关有个全包围的门框,门槛前的木地板间镶了一块五六十厘米见方的大理石作装饰。桶谷在这块大理石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指纹:“地板上目前只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指纹。”

桶谷伸手指了指玄门槛旁边的矮屏风。它本应该靠墙立在门口,此时已横倒在了地上,上面满是银色粉末。

“咱们来的时候这个屏风就是倒着的。我估计,凶手逃走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屏风,手按到了地板大理石上。”

“嗯,有可能。”

桶谷又继而开始从周围的地板和墙壁查找指纹。

“诶?”桶谷看着地板上的大理石,突然疑惑地说,“这……好像不是手的指纹。”

“……”

“你来看看。”

水谷也来到近前仔细观瞧。扫去银色的粉末,大理石可以清晰地看到指纹隆起的线条。那大小似乎是成年男子拇指的大小,不过……

“这纹路比手指纹大,而且纹间距更宽。”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似乎是脚留下的。”

“脚?你是说,脚纹?”

“所谓脚纹是指整只脚,而这个,应该叫做脚趾纹。看大小,应该是大脚趾的趾纹。脚圈起来走路,另外四个脚趾是很难留下趾纹的。”

“但是,如果这里留下了趾纹,那为什么别处没有发现呢?”

“因为脚趾上油脂比手指要少,所以像木地板这样有粗糙纹路的地面基本很难留下痕迹。但是,玻璃、大理石等表面光滑的地方则不然。”

出现脚趾纹的案子,水谷也很少遇到,显然有点措手不及:“所以,这块大理石上偶然留下的脚趾纹,现在成了破案的关键?”

“这个脚趾纹虽然不是特别完整,但是很清晰。可以用作证据。”桶谷兴奋地说。

“问题是,如果凶手是光着脚进屋的,那大理石上应该留下足迹才对,为什么只有大脚趾呢……”

“是啊……”桶谷又趴到地上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只有大脚趾纹。”

“或许……凶手的袜子破洞了?”水谷突然想到,自己也有过袜子破了却全不知情的时候。

3

千里姐姐,谢谢你这么快就回了信。胃镜检查结果并无大碍,可能是因为心理上松了口气,最近也不觉得疼了,所以请您放心。

东京的樱花已经落了,现在到处都洋溢着初夏的气息。而你那边则是乍暖还寒吧。

山里面的雪应该还没有化吧?四月一到,又该开始山林的剪枝工作了。

千穗从小跟着父亲在树林里长大,所以对四月剪枝这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她眼前浮现出父亲蹬着梯子爬上高大的树木,挥舞着大剪刀修剪树枝的样子。

对了,星期五晚上我给你发完电子邮件后,我干了一件坏事。算是对我老公的小小报复吧,结婚二十三年来,这还是头一次。

不过,要是以前的我,肯定也不会这么做的……

只要停止打字,千穗就习惯性地抬头看看表。八点四十六分。功平今天一早就开车出去了,说是和老同学去三岛打高尔夫球。周日回程的高速公路应该不会畅通,他大概会回来很晚吧。

功平说昨天晚上六点在银座陪岩仓理事和客户吃饭,所以他昨天下午四点半就出门了。当然,约好和千穗一起吃饭的事情也就无限期延后了。

不过,身为一个上班族,周末时常不能休息,确实辛苦。

千穗和功平的家位于东京和光市的一个市郊住宅区,从公寓到和光市地铁站步行要十分钟,其实功平只要提前三十分钟再走都来得及。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尽早做好准备。理事和客户,哪个都得罪不起。公平在外面就是这么一个办事滴水不漏的人。包括穿着,他走前特意选了自己最喜欢的浅蓝色衬衣,还精心搭配了领带。

但是,对于袜子,他只是随手拿了放在最上面藏青色的那一双。因为一直是千穗提前把坏掉的袜子处理掉,所以自己从来不认真检查。

昨晚大约八点半左右,功平出人意料很早就回来了。他正换着衣服,才发现右脚袜子拇指处破了个洞。其实在外面就感觉不对劲,只是回家确认了一下。他把食指插进那个洞里,呆呆地盯着破洞。千穗见此景,赶紧低下了头。果然还是破洞了。之前只是有个小缝,想不到才一天就破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对于这种事情,通常妻子要负全部责任。

但是出人意料,功平只是默默地把袜子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低声对千穗说:“袜子破了。”

千穗不敢相信自己逃过了罪责,有点没缓过神来:“啊,对不起,是我一时疏忽。”

不管怎么样,先赔不是。但是功平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似乎有心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今天晚上客户有事,所以提早回来了。”非常难得,功平竟然是用一种解释的语气在说。结婚二十三年来,头一次呀。

千穗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已经打出的文字。又开始想:自己离开家乡到东京生活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千穗高中毕业时候,其实曾和邻村的一个比他大五岁的青年有过一段姻缘。那男子在文化馆工作,之前和千穗认识,但是不熟。某次千穗跟朋友去文化馆看画展,大家才正式认识。也就是那一次开始,男子爱上了千穗。

男子的家和千穗家一样,也是从事林业的。他父亲和千穗父亲就是老相识,所以他跟千穗父亲关系也特别好。千穗也曾听爸爸提过,已经和男子家订了婚约,等千穗成年了就嫁过去。

千穗也记得那个天天在山里干活的男人——虎背熊腰,颧骨下面两抹红。听父亲说,那男子爱好天文观测和摄影。但她总是很难把这两件事和那样外表的男人联系起来。

二人约会过几次,千穗觉得那男子一点也不木讷,反而有点小幽默。所以感觉还不错。

千穗父亲见状,准备趁热打铁:大家都是从事林业的,男子以后肯定要继承家业,大家也算门当户对。年龄差也能接受,而两个人名字里又都有个“千”字,这可是难得的缘分。反正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就是想让千穗早点同意结婚。

千穗也知道,这样下去,早晚得跟那男子结婚。如此一来,一辈子都要待在这片山林里,每天生活在只有山川树木的小村落。想到这,千穗就觉得不甘心。

于是,千穗十九岁那年的春天,她给家里留下一封信,便只身来到了东京。因为表姐嫁到了东京,千穗暂时前去投奔了她。

当时的日本社会刚刚结束高速发展期,正处于泡沫经济前期的动荡年代。但千穗运气不错,没多久就进入了一个有着近百名员工的建筑公司打工。工作很简单,也就是端茶倒水跑跑腿。想要正式工作,她资历尚欠。

五年后,比千穗小两岁的友成功平进入了公司。功平是名牌私立大学毕业,身材好,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当过橄榄球运动员。如此的小伙子,受到了当时公司不少年轻女孩的爱慕。

但是不知为何,功平只对千穗情有独钟,多次邀其看电影、吃饭。现在想想,大概是他学生时代经历了太多周遭小姑娘的华而不实。到了工作岗位,反而对朴素娴静的千穗动了心。或许,他正需要一个比自己年龄大的女性来照顾他吧。

千穗二十六岁那年的春天怀孕了,于是她辞掉工作和功平结了婚。典型的奉子成婚。

进入泡沫经济时期,千穗听功平说,岩仓理事正在带领公司积极从银行贷款,在都市圈买土地盖公寓。功平得到了理事的信任,走在了楼盘营销的先头,而楼盘很快就被抢购一空了。这个叫岩仓的理事巧妙利用泡沫经济获取了巨大利益。

千穗对自认为是理事左膀右臂的丈夫毕恭毕敬。她总觉得,功平这么一个城市人,脑子又聪明,却娶了自己这样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她真是三生有幸。所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好后勤,努力把孩子和老公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泡沫经济崩坏以后,功平所在的公司一下扩充了两倍的规模,成为了当地建筑业的中流砥柱。而在理事的提拔下,功平四十岁便被提升为项目负责人。

“泡沫经济并没有毁掉所有企业,我们这样优秀的公司反而得到了更多收益!”这样的话从此便成了功平的口头禅。

“但是,我又得到了些什么呢……”千穗想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又开始继续写电子邮件。突然,门铃响了。功平怎么又回来这么早?

千穗反射地合上了笔记本。

功平进了屋子。只见他脸色很不好,两眼通红,似乎非常紧张。不过,他还是和平常一样,一进屋就打开了电视。

通常打开电视后他就会去松领带换衣服,但今天没有。他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播找着本地新闻。大概是要看他最近很关注的企业合并的消息吧。

一则新闻中,画面里出现了一座高级的二层别墅,停车场里停了一辆红色进口汽车。别墅门口停着三辆黑色汽车,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在来回走动。

“今天下午三点左右,警方接到报案,本市大田区一户高级住宅内,某公司职员三轮希世被勒死在了自家卧室里……”

直觉告诉千穗,功平就是在等这条新闻。

“昨天下午四点半左右,附近主妇曾在超市碰到三轮女士。结合尸检结果,警方推断三轮女士的死亡时间为四月三号下午五点到十点之间……”

这时,千穗发现功平已经没有一进门时那么紧张了。

“死者家中现金全部丢失,死者的钱包和电话簿也不翼而飞,浴室的窗子和正门都开着,且并没有撬锁的痕迹。根据上述情况,警方已从小偷入室行窃杀人和熟人下手两个方向展开调查。”

电视屏幕中出现一个身着航空公司制服的女性照片,这正是三轮希世。之后,便进入了下一条新闻。

公平还是深深地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千穗发现,他在盯着电视屏幕愣神。

她来到老公身边:“你认识刚才那人?”

功平才回过神来,好像没听到千穗说什么,只是呆呆看着她。

“我说,刚才那人你认识?”

功平瞳孔瞬时放大,似乎被激怒的样子。但是过了几秒钟,他深呼吸了几下,终于说:“岩仓理事跟她认识。”

“那你呢?”

“只见过一次,打高尔夫球时候碰到过。当然,当时理事也在场……”

这次千穗不语了,她觉得没有再追问的必要了。

“对了,虽然不大可能……”

“嗯?”

“但是万一有警察来问你我昨天去哪了,你一定要说我一直在家。我不想和那件事扯上关系……”

4

两天后的周二下午六点左右,千穗购物刚回家,门铃就响了。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是刚才在一楼楼梯遇到过的两个男子。千岁觉得,大概他们根本就是在等着自己的。她感到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请问您是……”

“我们是警察。”果然还是来了。

千穗打开门,两个男子立刻进了屋。三十来岁的男子说:“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水谷。”他高额头垂眉毛,外表看起来很和气的样子。

千穗把二人让进起居室,二人坐在了沙发上。水谷环视了一下四周,又把视线焦点回到了千穗脸上。在确定了千穗的名字和年龄后,便开始正式发问了。

“您听说上周本市有个航空公司的女职员被杀了吗?”

“嗯,电视新闻报道过……”

“对于那件个事件,您的丈夫说过什么吗?”

“我丈夫?”千穗呼吸都变浅了,生怕被警察感觉出什么异样,“没有。”

“被害者名叫三轮希世,您以前听说过吗?”

千穗一时语塞。

“比如,您丈夫聊天时候提起过吗?”年轻的警员补充道。

“没有,我丈夫很少跟我谈起外面的事……”

“您知道岩仓先生吗?”水谷又问。

“知道。我丈夫在公司一直承蒙岩仓先生照顾……”

“这么说,他倒是常跟您说起岩仓先生了。”

“也没有……”

“就没有提到过和他有关的女性的名字?”

“记不清了……”

水谷见千穗嘴很紧,便转换了话题:“四月三号周六那天,您丈夫在哪儿?”

“上周六……”千穗假装在回忆什么,没有立刻作答。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

“就是事件新闻播放的前一天。那天是晴天,有点闷热。”年轻警员催促似的说。

“哦……他那天一直待在家里。”

“他就没出去过?”

“嗯,那天我也在家,中间去过超市三四十分钟,回来时候我丈夫也是在家的。”

“您丈夫总是在家过周末吗?”

“我丈夫平常工作很忙,周末不去打高尔夫的话,都会在家休息……”当然,这些也都是上周日晚上功平教她的。那天,功平说:“警察要是问起,你就说周六我一直在家。”而千穗不解地反问:“你不是跟理事和客户去吃饭了吗?”千穗觉得,要是那边说漏了不也就没用了么。“那些你就别瞎操心了。”之后,功平就没再给千穗问下去的机会。

再次确定功平上周六“在家”以后,水谷和年轻警员就离开了。

送走了警察,千穗无力地倒在沙发里。就在这里,自己刚刚向刑警说了谎。她感到一种无法挽回的绝望笼罩着自己,喘不过气来。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夜空中像是笼罩了一层薄雾,星星在天边闪着微弱的光。

千穗想起前年春天回乡时,在山上看到的满天繁星。

前年参加父亲祭日法事的时候,千穗见到了二十八年没见的他。他头发比那时候少了,大部分也都白了。不过,他的粗眉毛和高颧骨上的两抹红还是没有变。

不久前他的父亲也去世了,他辞掉了文化馆的工作,回来继承了家业,同时也兼职给学校里的孩子讲讲自然知识。他母亲死得早,他是被祖母带大的。老太太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虽然患有神经痛,却特别乐观开朗,总是笑呵呵的。

“你现在和祖母两个人生活?”千穗也曾担心地问。

“结过一次婚,不过现在又是跟她老人家相依为命了。”

他娶了邻村的一个女子为妻,还生了一个女儿。但是那女子怎么也不习惯农林生活,二人就协议离婚了,女儿归母亲抚养。现在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他们偶尔会见面。说这些的时候,他显得特别的平静。

他喜好天体观测还是没有变。千穗参加完父亲祭日法事的第二天晚上,她和他一起来到了山里一处视野宽阔的高台。从这里看夜空,黑暗的颜色是那么纯粹。用不着望远镜,这里有着东京所看不到的繁星闪耀。它们一闪一闪,清晰而明亮。

云向山流动一分,山就向云倾斜一分,星星似乎也在天边盘旋舞动。千穗当时想:为什么唯有人生是回不到过去的单行道呢?

晚上十点多,功平回来了。他脸色很不好,一回来就瘫坐在沙发上,连电视也没有开。

“傍晚时候警察去找我了。”功平喝了口茶,终于还是开口了。

“也有两个刑警来家里了。”

“啊?”

“他们问你上周六在哪儿,我说你一直在家。可以了吧?”

“嗯,我也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你会被调查?”千穗还是没底,真的就没事了吗?

“我不是说过了么,三轮希世和岩仓理事认识。去年秋天,理事得了重感冒,又要去出差。在机场候机时候,三轮希世看到他病得不轻,就过来照顾,还送来了感冒药。之后,二人就……理事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对于女色……哎,他家里那位也是妻管严,也可怜了理事。”公平说着,苦笑了几声。

千穗知道,岩仓的妻子是公司某大股东的女儿。

“但是,为什么连你也要……”

“我们总在一起打高尔夫,多少也算认识……”

千穗一惊:之前不是说“只见过一次”吗?

“反正,警察就是从三轮希世的朋友开始一个一个调查罢了,别担心。”

警察同时找了两个人,不就是怕串供吗。警方为什么会如此怀疑他呢。

“那你们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功平一下子满脸惆怅,低下了头,“警察采集到指纹了。”

“啊?”

“是脚趾纹……”

“脚趾纹?”

“我很担心……那天,我的袜子右脚大脚趾下面破了个洞。开始我不知道,但是踩过那块大理石的时候,大脚趾下感到一阵冰凉。本来没当回事,但是回家已确认才发现,真的破洞了……”

“大理石?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去过三轮希世的家。”

“你不是说去和理事陪客户吃饭了吗?”

“其实是理事想要约希世吃饭,我就去她家接她。那天晚上六点左右我去她家了。”

“……”

“我按门铃没人回应,门又没锁,我就进去了……”

千穗屏住了呼吸。新闻里确实是说尸体是在自家卧室被发现的……

“我看到卧室的门开着,就朝里面一看……”功平几乎说不出话了。

千穗知道,应该是看到了千穗的尸体,便也没追问。

“我赶紧跑出去给理事打了电话。理事说,今天约希世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也别让人知道我去过……”

千穗觉得他的话哪里有问题,却也说不出。

“那……希世家留下了你的脚趾纹……”

“是啊……”

“那手指纹呢?”

“我临走时候把门把手的指纹擦掉了。屋子里别的地方,我也没碰过……”

两个人都沉默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还没听说过哪个案子是靠脚趾纹破的。”功平无力地笑了笑,开始松领带。

千穗却还是一动不动。

真的没事吗?

如果,丈夫由于脚趾纹被怀疑,那完全是因为我的错……

5

……如果,我是说万一,我丈夫因为脚趾纹而被警察怀疑,那全是我的错。是我故意没有把那双破了的袜子扔掉……

就算不提那脚趾纹,警察已经很怀疑我丈夫了,之前还甚至找到过我。

好在他去找三轮希世的时候,来回路上都没碰到过熟人。所以我想,只要有第三者能证明事那天我丈夫一直在家,他应该就能摆脱嫌疑了。

你知道,我是他妻子,光我的证言是没用的。

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揪心过。如果功平被当做杀人犯抓起来,那我儿子弘树以后也抬不起头了。那他就完了!我死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呀……

千里姐姐,感谢你的即回复!

你说愿意帮我作证,我可就放心了。我们就说,我从乡下来的旧相识到家里串门,我丈夫也在家跟着陪了一天……

如果能骗过警察,你的证词就可以作为第三者证词被采纳,那我丈夫可就逃过一劫了。真是太感激你了。

不对,应该说,是你的温柔给了我力量。

晚上七点四十分,门铃响了。

应该不是功平,这时候太早了,而且门口也没有不耐烦的敲门或者拧动门把手声。千穗有一种不想的预感。

果然,千穗透过猫眼,看到了昨天来过的那两个警察。

水谷这次还是带着那个年轻警员过来的。进了屋,他示意千穗不要客气,直接坐下说话。

“又来打扰您了,抱歉。”水谷下垂的眉毛笑得满是慈祥,“您丈夫又跟您说起过与案情有关的事吗?”

“没有……”

“那您丈夫昨天回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您是指?”

“情绪低落呀,总发呆呀,和律师通过电话之类的。”

“没有,绝对没有!”千穗使劲摇着头,表示强烈否定。但是随后就后悔了,反应太过反而不自然。

“您上次说,上周六您丈夫一直在家,没错吧?”

“是的。”

“您肯定吗?”

“肯定。对了……”千穗下定了决心,“其实,上次我忘跟您说了,上周六我老家的一个老朋友来拜访过,我丈夫也陪着,我们整天都在家里,一直聊到深夜……”

那个年轻警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看到水谷又赶紧收敛了。水谷也不再是刚才慈祥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盯着千穗说:“女士,您确定您说的是事实吗?”

千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是”。

水谷的表情又松弛下来:“好吧,妻子包庇丈夫,这我能理解。其实,今天下午我们又把友成功平先生请去了警署,他本人已经全都承认了。”

“承认什么……”

“上周六,也就是事发当天,他去过三轮希世的家。”

“怎么会……”

千穗想,这不是警察在骗自己吧。明明说好的,怎么他反而变卦了呢。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年轻警员冷冷地说,“三轮希世家里发现了您丈夫的脚趾纹。”

“难道……”

“警方已经对比过了,确实可作同一认定。”水谷补充道,“只不过,和房间里别的地方比起来,大理石上的脚趾纹显得更新。友成功平先生已经承认,四月三号周六晚上六点,他去过三轮希世的家。”

“……”

“您是他的妻子,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水谷说,“他是不是还说过,是他杀了三轮希世呢?”

“绝对没有!”

“那都说了些什么呢?”

“这……他说,是受岩仓理事委托,去接一个女的……”

“哦……”水谷好像很意外地点点头,“还有呢?”

“到了那人家,没有人应门……”

“嗯。”

“他就进了屋……”

“然后?”

千穗也没底,功平到底都对警察说了些什么?

“进屋喊了两声,发现果然是没人,他就回去了。”

“女士,您不觉得奇怪吗?受委托特地去接人,他难道就这么走了?”

听了警察的话,千穗也觉得不对劲。公平说的时候还没觉得,但是这么一想,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理事约女人,应该是私密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功平去接呢?

“但是他说出去后跟理事通了电话,理事说今天就不约了……”

“您丈夫确实是这么跟您说的吗?”

“是……”

“真奇怪呀……”水谷摇摇头说,“您丈夫可是只字未提岩仓理事呀。”

“啊?这……大概是想包庇领导吧……”

“据三轮希世同事说,去年秋天,岩仓在候机厅认识了三轮希世,之后请她打过高尔夫。当然,您丈夫肯定也在场。但是据岩仓本人说,自从打过一次高尔夫球以后,他就没有再联系过她。”

“那只是岩仓理事的一面之词吧,果然是我丈夫要包庇他……”

“上周六,岩仓根本不在东京。”年轻警员嘲笑似的说。

“那他在哪?”

“我们已经调查到,岩仓上周五就到箱根的别墅去了,他约了朋友第二天打高尔夫。”

“……”

“你觉得,他有可能同时约三轮希世吃饭吗?”水谷继续说,“非常遗憾,您丈夫恐怕是自己想去三轮希世家的。他与她交往很密切,您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我一点都不知道……”千穗低下了头。她什么也不想说了。而刑警就是要激起千穗的嫉妒心,让她乱了阵脚,然后从她嘴里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

“那么,事件当天,他只是进屋喊了两声就回去了,很不自然吧。其实他进屋了,还进到了卧室里,然后和三轮希世发生了争执……他没有跟您说过类似的话?”

“……”

“我再重复一次,我能理解妻子包庇丈夫,但是事到如今,为了您丈夫,您应该帮助我们尽早破案。”

这时,水谷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去门口接了电话,突然惊呼一声:“什么?”,又回过头满脸疑惑地看着千穗。

6

四月八号周四晚上七点,千穗通过电视新闻了解到,三轮希世案的凶手被逮捕了。

大约在两个月之前,品川区一住宅遭遇闯空门行窃,此案于四月七日破获,犯人为一名二十八岁无业男子。经审讯,该男子一向以独住的老人或女性为目标,已经先后作案十几起。他的作案方法很简单,等目标离开家以后便趁机进入,盗取钱款后迅速逃离。警方在搜查该男子住所时发现很多银行卡和电话簿,而其中一个正是三轮希世的。终于,该男子承认杀死三轮希世的罪行。

据他所述,四月三号下午五点左右,他见三轮希世开车离开住所,便从没锁的浴室窗子进入房中。他正在卧室寻思着偷什么,却被提早回来的三轮希世撞见了。因为三轮希世大喊大叫,他就用其脖子上的围巾将其勒死,然后偷走了现金、银行卡和电话簿。因为电话簿里有联系人住址,他想留作下一次作案的参考。

就在犯人离开以后,功平来到了三轮希世家。他虽然发现了死者,却没有报警。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过。

水谷昨天晚上找到千穗,就是因为他本以为功平就是杀人凶手。但是他接到电话,得知凶手另有其人,所以才吃惊地惊呼一声,然后就带着年轻警员离开了。千穗当时并不知道这点,她还以为自己丈夫就是犯人,已经承认罪行被逮捕了。

一个小时以后,功平回来了。他虽然回来得早,却显得比平时累得多。他也没告诉千穗凶手已经落网的消息,直接去睡了。

而今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上班去了。

千穗脑子里全是昨天晚上警察的话。

“岩仓周六不在东京……”“岩仓周五就去了箱根,他约了朋友第二天打高尔夫……”“非常遗憾,您丈夫恐怕是自己想去三轮希世家……”

功平肯定跟三轮希世在暗中交往,不会错的。

他没有报警逃离现场,就是怕事情暴露吧。或许,比起我,他更怕被岩仓理事知道这事。

而对于自己,他却总拿岩仓理事当借口。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千里姐姐,我还跟您说他不会有外遇呢……

我竟然傻傻相信他……

千穗恨得咬牙切齿,她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事实。

但是,千穗脑中又浮现另一个想法。

丈夫这是不是在庇护岩仓呢?

事发当天,岩仓在箱根和朋友打高尔夫。会不会是岩仓要求功平回东京接三轮希世呢?功平或许本来是想把她送过去就回家的……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岩仓理事的行径就败露了,要是传到他妻子耳朵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功平是为了岩仓理事才牺牲自己的吗?

对于功平那样的人来说,仕途大于一切,维护领导利益,再正常不过了。

千穗暗暗祈求,要是一切都像她想的这样就好了……

晚上十一点多,功平回来了。他喝了个大红脸,满身酒气:“看新闻了吗?”

“嗯。”

功平打开电视机,然后坐到沙发上。警方查明真相,他也觉得解脱了,所以没少喝。

吃完泡饭,公平照例看着电视里播出的侦探电影。千穗坐在一边,准备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假装你和三轮希世交往,是岩仓理事吩咐的吧?”

“……”

“你替他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这下在单位你可就不用愁了。”

功平凑到千穗耳边,然后咧嘴笑笑说:“你说什么呢,岩仓理事可也是和希世有一腿的呀。”

“岩仓也?”

“这件事只有我知道,但是我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包括警察。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重用我了吧。下一任理事恐怕就是我啦。”公平大笑道。

“你说,岩仓也?”

“……”

“果然,你跟那女人……”

公平一下子横眉立目起来,狠狠瞪着千穗说:“都是因为你个蠢货给我穿那破洞的袜子!要不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事!你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没错,是因为我,但我那是……”千穗自言自语地说。

千藏先生:

终于可以用你的本名跟你发邮件了。

从前年开始,为了防止我丈夫偷看,才把你的名字写成老家的姐姐……

千穗本来想,看完直接删了就好。但是,她又想反复阅读,所以才让对方用“千里姐姐”这个称呼。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白天越来越长了。

村子里的辛夷树开完了花,接着就该是樱花和桃花了吧。今天你也带着大剪刀去山里了吧,我仿佛真的听到了你挥舞剪刀在剪枝的声音。

到了五月,就该是你最喜欢的种植新苗的时候了。

那时候,我就会回到村子里,回到你身边。我十九岁离开家,应经三十年……

就算人生是一条单行线,我们可以回到原点吗?

作者简介:

夏树静子:1938年生于东京,原名五十岚静子,就读庆应大学英文科,在学时曾用本名以《交错死》入选江户川乱步赏的候补,其后担任了三年日本电视台(NHK)节目《只有我知道》的剧本作家,也曾于1960年以笔名夏树忍在《宝石》发表了《玻璃的锁》。1963年结婚后改名为出光静子,从此搁笔而成为专职家庭主妇。

李聪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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