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胡老幺的“呱呱”馆
这个小镇叫胜天镇。不知道当初给小镇取名时,是不是有“人定胜天”的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长年居住在小镇里的那些人们,绝没有与天地争胜的那股子劲头儿。
那些居住在小镇上的人,日子过得闲适慵懒,颇有点慢生活的味道。他们很好吃,也什么都敢吃,而镇尾胡老幺家的“呱呱”馆,则是他们最爱光顾的地方。
“呱呱”馆顾名思义,卖的主菜其实就是一种“呱呱”叫的动物——青蛙。吃青蛙这种事儿,放到稍微大点的地方,是被很多人鄙视,甚至会被工商抓的,但在这个小镇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胡老幺的“呱呱”馆里,有两道特色菜,一道是香烤整蛙,一道是泡椒娃肚。香烤整蛙也就罢了,那泡椒蛙肚,却是堪称一绝。
一只小小的青蛙,能有多大的蛙肚啊,可胡老幺就有那本事,能把蛙肚从青蛙肚子里剔出来,拾掇得干干净净,配好作料,加上泡椒一通爆炒。
刚出锅的泡椒蛙肚味道酸辣鲜香,口感滑嫩脆爽,颇得镇上老饕们的偏爱0由于蛙肚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并非任何时候都能吃到,只有在“呱呱”馆开门营业时,前几位赶到的客人能吃上。
“呱呱”馆只卖晚餐,开门营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所以想吃泡椒蛙肚的食客,大多四点一过便会在“呱呱”馆门口候着了。
出事的那天,几个闲人在茶馆里打完牌,准备回家,当他们路过“呱呱”馆时,其中一个叫林子的很无意地看了看时间,刚好下午四点十分,心里一动,喊住了走在前面的伙伴,说道:“哥几个,今天我赢了钱,做东请大家尝尝胡老幺的泡椒蛙肚。”
于是,几个人在“呱呱”馆门口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想吃泡椒蛙肚的食客,大家都是镇上的熟人,相互打了招呼,一边抽烟一边聊天,等着胡老幺开门。
也许是大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等待,时间似乎并不难熬,很快就到了五点,可“呱呱”馆的门却一直紧紧地闭着,没有一丝动静。
又过了十来分钟,“呱呱”馆依旧没有开门,有人忍不住了,上前“砰、砰、砰”地敲了敲门,但却毫无反应。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呱呱”馆那扇破旧的木门始终没有打开,大家骚动起来,纷纷猜测胡老幺今天到底在干嘛。
而就在这时,林子突然指着木门叫了起来。大家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竟然发现,在那扇木门脚下的门缝里,一摊鲜血正慢慢地渗了出来……
2、淹死的林子
据当时的现场目击者林子说,胡老幺的尸体很吓人,他死前像是被虐待过一般,身上不但有许多青绿的伤痕,有的地方还像被开水烫过似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他还说,像胡老幺这样的死法,照理应该很痛苦,可警察询问邻居们时,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什么动静。
末了,林子搔着脑袋嘟哝了一句话,那门缝里流出来的鲜血,根本就不是胡老幺的,是蛙血。胡老幺的尸体旁边,有一个打倒的木盆,盆里全是剥了皮的青蛙。
林子给街坊们说这一切的时候,手舞足蹈,异常兴奋。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是紧接着胡老幺出事的第二个人。
他出事的地方很怪,是镇子外面公路边的一块水田。
那天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一个沿着公路晨跑的中年人,突然听到路边的水田里,传来一阵阵“呱呱”的叫声,叫声密集而响亮,像是有许多青蛙同时开口一般。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瞟了一眼,发现就在水田旁边,似乎蹲着一个人。
这情形让那中年人心里有些发毛,他赶紧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离开。可他紧跑了两步之后,脚下的步子却又鬼使神差地慢了下来,随后,他缓缓地回过头去……
他看见,那个蹲在水田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那人像喝醉了酒似的,站不大稳,只见他摇摇晃晃了几下后,身子猛地一抖,然后就直挺挺地一头栽向水田。
警察赶到时,天已经大亮了。那个一头栽进水田中的人,正是林子,他成了胜天镇上第一个淹死在水田中的人。
林子虽然是淹死的,但在他淹死之前,应该受到过极大的痛苦。因为在他的身体上,布满了无数的伤痕,而那些伤痕,并不单一的,有的像是烫伤、有的像是抓伤、有的像是撞伤、也有的像是刀伤……而最为夸张的,在他手臂上,竟然还有几个贯穿伤。
警方对胡老幺和林子的死讳莫如深,而镇子里,一些恐怖的传言则悄悄流传开来。有的说镇子里藏着个变态杀手;有的说镇子里闹鬼,胡老幺和林子都是被鬼杀死的……
虽然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真正相信的人并没有几个,但镇上人的生活,却在无形中被影响了。人们在相处时,仿佛多了几分莫名的戒心,原来那种很随意很闲适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消逝。
幸好时间这剂良药,可以治愈一切伤口。胡老幺和林子出事以后,镇上便平静了下来,大半年之后,镇上的人就渐渐把他们淡忘了。
直到有一天,镇上来了个乞丐。
3、烤蛙的香味
那个乞丐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人们第一次看到他时,是在胡老幺的“呱呱”馆门口。
胡老幺死后,案子一直没破,“呱呱”馆作为凶案现场,被警方封了起来。时间一长,那屋子没有了人气儿,自然也就荒废了。
一所荒废的凶宅,总是会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所以镇上的人偶尔路过“呱呱”馆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所以那个乞丐选择“呱呱”馆作为乞讨地点,从专业的角度分析,是十分失策的。
人们行色匆匆地路过“呱呱”馆,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乞丐停下脚步。整整一天,那乞丐什么也没讨到,他的姿势也由最先的蹲着变为坐着,最后大概是饿急了吧,干脆蜷起身子,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第二天,人们惊奇地发现,那乞丐非但没有被饿死,精神头儿反而比头一天更好了。而路过乞丐身旁的人,无一例外地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肉香。
那种肉香,镇上的人都很熟悉。在胡老幺没死之前,“呱呱”馆中便常常飘出那样的香味,那是烤蛙的味道。
渐渐地,肉香越来越浓,飘散在镇上的大街小巷中,并且像一剂治疗失忆的良药,让人们脑中那些快要淡忘的记忆再次活泛起来。
那记忆并不美好,而且会让镇上的人觉出一种恐慌。为了不让这种恐慌持续蔓延,人们决定,将那乞丐赶出镇子。
可是,当愤怒的人们雄赳赳地冲到“呱呱”馆门前时,却被眼前的情形唬住了。
他们看见,那乞丐躬身趴在地上,像欧阳锋练蛤蟆功一样,昂着脑袋、鼓着腮帮,直愣愣地瞪着人群。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倒流露出一股子让人心悸的狠劲儿。
当时,没人敢带头去招惹那个怪异之极的乞丐,人们选择了退缩。其实,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令他们害怕的,根本不是那个乞丐,而是让那个乞丐变得怪异起来的未知原因。
那原因到底是什么,没人敢去深究。大家只是不约而同地,尽量回避着一些什么。但回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三天之后,人们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天,弥漫在空气的蛙肉香味特别的浓郁,就连路边的老黄狗,都一阵阵地抽动着鼻翕,张大了嘴,流出一摊清亮的口水。
而那个乞丐,突然之间就疯了,他赤着上身,从镇尾奔到镇口,跑得大汗淋漓。人们发现,他浑身上下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红白色,就像剥了皮的蛙肉一样。
再然后,那乞丐开始攻击路人。等到人们反应过来,合力将他制住时,已经有十来个人,被他咬伤或者抓伤了。
4、解铃还需系铃人
疯乞丐被人们赶出了镇子,但那些被疯乞丐咬伤或抓伤的人,却陆续病倒了。他们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全都是发高烧,烧到神智不清,嘴里还吐着白沫,发出“呱呱”的怪声。
直到这时,镇上的人才明白过来,那疯乞丐虽然被赶走了,但他留下的并不仅仅只是恐慌,而是一场灾难。没人知道,该怎样去消弭这场灾难,只能任由它慢慢地发酵。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病人们的病情一点也不见好转,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束手无策之际,有人提议,应该去把那个疯乞丐找回来,解铃还需系铃人,怪病由他而起,大概也只能由他而终吧。
疯乞丐其实并没有走远,人们在镇子外面的一个小土坡脚下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摆成一个“大”字,躺在干草堆上晒着太阳。看见曾经赶走自己的人群涌过来围住自己,疯乞丐好象并不害怕,他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望着人群,咧嘴笑了。
疯乞丐被请回了镇子里,他和先前一样,依旧寄住在“呱呱”馆的门前。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前,多了些镇上人送来的吃穿之物。
说来也怪,疯乞丐被请回镇上之后,那些病人的病情,似乎真的有了好转。于是,大家愈发相信了,这个疯乞丐,真是治病的良药。
可是,这病该怎么治呢?几个家里有病人的家属聚在一起商量起来,可他们商量了半天,始终没有结果。最后,他们中间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女人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以毒攻毒!”
第二天傍晚,人们路过“呱呱”馆时,发现疯乞丐正捧着一个雪白的大馒头啃得不亦乐乎,馒头里还夹着黄灿灿的卤肉。
夜深人静,依旧是“呱呱”馆门前,疯乞丐睡得跟死猪一样熟,他的手上,还捏着一个啃了一大半的馒头,馒头里夹的卤肉,掉了一地,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黑暗中,几个人影蹑手蹑脚地朝“呱呱”馆掩了过来,他们走到那个躺在地上熟睡的人身旁,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蹲下身子,试探着推了推地上熟睡的疯乞丐,疯乞丐一动也不动。那人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嗖”的一声从身拔出一把雪亮的快刀……
锋利的刀刃轻轻地在疯乞丐的手腕上划过,鲜血立刻冒了出来,一滴滴落在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盆中。
血滴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之中,听起来格外狰狞刺耳……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疯乞丐费劲地睁开双眼,他感觉头昏脑涨,浑身酸软无力。他试探着想要撑起身体,手腕处却传来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发现手腕处胡乱地扎着一块浸透鲜血的白布。
疯乞丐无力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掠过一丝无法捉摸的悲戚……
5、恐怖的蛙鸣
这一天,胜天镇上的那些家中有病人的人家,经历了大喜大悲。
白天,病人们服下了某种特殊的药水之后,病情奇迹般地好了起来。高烧退了,人也清醒了,走下病床之后,能吃能动,就跟从来都没有病过似的。
傍晚,病人们的病情却又再次发作,而且发作得十分凶猛,没挨多久便一命呜呼。这一来,村头村尾共有十几户人家死了人,嚎啕之声响彻全镇。
夜幕降临之后,失去亲人的人家同时也失去了理智,他们聚在一起,朝着“呱呱”馆蜂拥而去。
还没走近,他们就发现,“呱呱”馆前空无一人,早已没有了疯乞丐的影子。而当走近之后,他们却又看见“呱呱”馆那已经关了大半年的破旧木门,竟然大大地洞开着。
门里一片漆黑,没有人能看清里面的情形。不知道为什么,一种莫名其妙地恐惧感在人群里蔓延开来,他们望着那扇洞开的大门,就感觉是在望着地狱的入口一般。
过了好半天,人群中有人怯怯地说道:“疯子会不会在屋里……”
这句话像导火索一样,重新点燃了他们的愤怒,在经过短短片刻的骚动之后,他们终于鼓起勇气,朝“呱呱”馆里涌了进去。
“呱呱”馆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霉臭味,即便是屏住呼吸,也无法阻止那种霉臭味钻入鼻孔。有人实在忍不住,猛地打了个喷嚏,喷嚏的气流让屋子里积淀已久的灰尘扬了起来,惹得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好一会儿,人群才平复下来,有人嘟哝道:“太黑了,有人带电筒吗?”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亮起了几处亮光,那是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
幽幽的光亮虽然并不能照亮整间屋子,但起码稳住了人们的情绪。当人们回过神来之后,这才发现,屋里有扇通往后院的小门。
那扇门,突然缓缓地打开了,清冷的月光从门外洒进屋里,让人感觉格外妖异。人群木立在屋子中央,一时间,竟没人敢带头走向那扇通往后院的小门。
“呱”突然,后院传来一声蛙鸣。
那蛙鸣先是一声,随后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此起彼伏,异常嘈杂。
“呱、呱”
“呱、呱、呱”
“呱、呱、呱、呱——”
蛙鸣声让屋子里的人群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有些胆子小的,已经悄悄后退,从“呱呱”馆的大门溜走了。剩下几个胆子大点的,虽然没有逃走,心里也着实有些发毛。
蛙鸣一直持续着,屋子里剩下的那些人,心里的恐惧感也愈发强烈了。又坚持了一会儿,他们终于撑不住了,准备转身逃走。
可是,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了,非但无法转身离开,反而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般,一步一步地,慢慢地朝着通往后院的门口移动……
6、杀人的蛙群
后院趴满了数不清的蛙,情形十分壮观,而那些蛙也并非同一个品种,有绿色的、红色的以及土黄色的。
让人感到诡异的是,那些蛙竟然按颜色分类,排成了三个方队,在每一个方队中央,都蹲着一只个头硕大无比的巨蛙。
那三个由蛙组成的方队,呈三角形包围着一个土坑。那个土坑,是以前胡老幺挖的,他把人们吃过的蛙骨全部掩埋在那坑里。
而此时,那个疯乞丐正在土坑里拼命地挣扎,想要爬出来。而蛙群,则轮番对他发起着可怕的攻击。
“呱——”绿色巨蛙仰头叫了一声,它身旁的绿蛙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嗖嗖地射向疯乞丐,它们像一颗颗肉弹,前仆后继地落到疯乞丐的身上,顷刻之间,疯乞丐的脸上、身上,就被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绿蛙的攻击刚一停歇,黄蛙又在黄色巨蛙的指挥下发动了进攻,它们从嘴里射出一种白色的黏液,黏液一粘到疯乞丐的身上,便形成一块类似烫伤的白斑。
疯乞丐痛得想要大叫,可他刚一张嘴,几团黏液便射进了他的嘴里,将他的叫声硬生生地压了回去。他伸出双手,拼命地抓挠着自己的舌头,表情痛苦万分。
这个时候,红色巨蛙又发出了“呱呱”的叫声。红蛙也开始向疯乞丐进攻起来,它们的进攻方式和黄蛙类似,也是从嘴里射出黏液,不过黏液的颜色是暗红色的。
那暗红色的黏液,同样具有腐蚀性,一沾到疯乞丐的皮肤,便在上面腐蚀出一个小坑。而接下来的一幕,则更为可怕,那些红蛙,连续不断地喷吐着黏液,每只红蛙喷吐出的黏液,都极其精准地落到先前的小坑里。
疯乞丐皮肤上的小坑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片刻功夫,小坑就洞穿了他的身体,形成一个可怕的贯穿伤……
镇上那几个人心中发毛、手脚发软,只知道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恐怖而残酷的一幕,却没人敢冲进蛙群中去,帮疯乞丐一把。
终于,疯乞丐支撑不住,倒回了土坑之中,他的手脚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三只巨蛙再次发出了响亮的鸣叫,蛙群重新列成了整齐的方队。巨蛙带领着蛙群,跳到镇上那几个人面前,鼓起蛙眼,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
“呱”
“呱、呱”
“呱、呱、呱”
巨蛙冲着那几个人叫了起来,它们身后的蛙群,也跟着齐声鸣叫,既像示威,又像在对他们发出警告。
那几个人早已被吓得浑身筛糠,除了不停地发抖外,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蛙群终于停止了鸣叫,大摇大摆地从那几个人的身边跳过,扬长而去。片刻功夫,蛙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后院重新变得空荡荡的。
那几个人再也站不稳了,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尾声 蛙之殇
事后,那几个进了“呱呱”馆后院的人,变得神神叨叨的,他们逢人便说自己亲眼目睹了蛙群杀人的恐怖情形。
可镇上的人,谁都不相信他们的话。因为当人们在“呱呱”馆后院发现他们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一个堆满蛙骨的大土坑,但土坑里并没有疯乞丐的尸体。
后来,那几个人又一起去了一次“呱呱”馆的后院,他们将那土坑里的蛙骨重新掩埋了起来,然后立了一块石碑,上书“蛙冢”二字。
再后来,镇上的人仔细一想,突然醒悟过来。那些被疯乞丐咬伤后病死的人,以前全都是“呱呱”馆的常客,特别爱吃青蛙。
于是,胜天镇上再也没有人吃青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