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一幅被盗的油画
“就是这个了?”周帆回头问道。
作为这次事件的委托人,西城最著名的画商王安意只能无奈地点头:“你要求看的昨晚录像就是这个了。”
他语气中透着笃定,没有一点受害者的样子。王安意今年五十三岁,在中国,这个年龄算是已经步入老年人的范畴了,可如果不看他花白的头发,任谁都只会认为他只有四十岁左右。王安意是西城公认的最成功的商人之一,名下的洗砚阁在世界各地都有分管,每年的营业额说出来就足以让人对眼前的老人肃然起敬。然而令人不解的是,不论生意如何发展,这个老人依旧固执地把总部设在西城,这也使得西城政府对他格外重视,所以对于他这次找到周帆,我是十分不解的。
“这怎么可能?”我环顾四周,洗砚阁的陈列室都由钢化玻璃围成,从外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所陈列的画,但想破窗而入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如此说来,能从外面进入这个陈列室的就只剩下那个挂满油画的长廊,然而周帆面前播放着昨晚录像的电脑却否定了这一切。
画面是一段安静的长廊,这似乎没什么不妥,然而我知道它已经被调成了三百二十倍的快进。可直到工作人员早晨打开店门,进入陈列馆里再慌张地跑出去,那段走廊始终安静得就像国画中的远岚。
别无其他0
别无其他!这就说明昨晚根本没有人从这段走廊经过,那失窃的画呢?那幅据说是国内价值最高的肖像画又是如何不翼而飞的?
王安意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一无所知。
周帆随手关上了电脑显示器,转身问道:“会不会有人改动了摄像程序?”
“不可能,因为摄像设备的主机被锁在另一个房间里,钥匙由我亲自保管,由于是特定的型号的缘故,中国国内还没有可以配制这把钥匙的技术,所以这段录像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那可不可能是内部作案?”周帆问。
王安意抬头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侦探,沉声道:“我相信我的员工。”
周帆微笑,示意自己只是随口问问。
“可我依旧不明白,您为什么会找到我而不是西城的警察呢?”周帆双手插兜,弯腰注视着脚边立着的一副风景油画,漫不经心地问道。
“因为事关重大,而且我个人对西城警察的能力很怀疑。”
我暗暗皱眉,假如他的这番言论被小茵姐听到了,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哦。”周帆站起身,“线索就只有这么多了吗?”
“我只能提供这些了。”王安意有些歉意地说,毕竟,想只借助这段一无是处的录像就把案件侦破无疑太过困难了。
“那我可不可以自己查看一下陈列室?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这个……”王安意迟疑了一阵,“好吧,不过请多加小心,因为有的画已经预定出去了,弄脏了的话会很难交代。”
周帆随即开始了调查,不过在我看来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王安意一直站在陈列室的门口,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因为害怕破坏重要的证据,我没有参与调查,只能无所事事地观察起周围的画来。
洗砚阁是一座充满了中国气息的建筑,里面摆放的油画就像是在浓墨重彩的泼墨山水画上勾勒着英国中世纪的古堡,总之在极其的不协调的同时又能给人一种直击心灵的震撼。
我又看了看四周的墙壁,都是契合得极好的木板,但不排除有暗门的可能性。然而在周帆逐一确定之后,我便知道这个猜测是错误的。
就当王安意开始出现不耐烦的表情的时候,周帆平静地说了一声有发现了。
周帆所谓的发现是木质地板上一处极难察觉的压痕,大约有小手指肚的大小,可以看到上弦月一样的缺口处微微翻出的木茬。
“这是?”王安意有些不解地道。
“你们最近在搬运油画的时候有没有不小心摔在地上?”周帆并没有回答王安意的疑问,反问道。
王安意回想了一会说道:“应该没有。”
“我记得您说失窃的那幅画叫做恋曲1990吧?”周帆又抛出一个问题。
我对这幅画的名字印象极深,因为它和罗大佑的那首老歌同名,而我则是罗大佑忠实的歌迷。
“是的。”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呢?它画的又是什么?”
“那幅画是作者在一九九零年画成的,内容是一位热恋中的美丽少女,所以取名叫恋曲,然后作者在一次事故中意外丧生,像梵高一样,他的画迅速地升值,现在这幅画在国内就可以卖出三百万的价格。”王安意用略显苍老的声音说着有关于失窃作品的资料,就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我有些惊异于对方甚至有些过头的平静了。
“事故?”
“应该说是一场抢劫杀人,凶手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嗯。”周帆又问道,“那么画到底有多大呢?”
“三点八英尺长,二点三英尺宽。”
“那就对了。”
“怎么?”
“现在可以确定罪犯是女性了。”
我看了看周帆所发现的那处地板上的压痕说道:“你是说这个是高跟鞋留下的痕迹?”
周帆点头道:“是的。按照王先生的说法,那幅油画一定会很重,所以在罪犯把它抗起来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把高跟鞋踩歪了,然后倒地。你们看,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块痕迹,可能就是油画落地时造成的。”
我随周帆目光看去,果真在不远处有着一道浅浅的撞击痕迹。
“可是,从罪犯可以不知不觉地进入陈列室来看,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犯罪,那么罪犯又为什么会穿上不适合搬运东西的高跟鞋呢?”我说出自己的疑问,“而且这个陈列室里比这幅油画贵的画也还有吧?可罪犯为什么专挑了这幅画?”
周帆耸了耸肩。
对于洗砚阁的调查至此就告一段落了,我曾特意注意过洗砚阁的门锁和监控器,都是完好无损的。随同周帆辞别了王安意这位传奇画商,在临行时我总觉得这个老人的脸色有点不自然。
在沿街走去的路上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周帆。
“当然会不自然。”周帆说,“因为他对咱们隐瞒了重要的线索。”
“怎么会?”我吃惊地道,“难道是他坚守自盗?这样又有什么好处呢?或许他给画上了保险?”然而我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言论,因为如果王安意真的上了保险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找西城警察介入此事而不是周帆了。
周帆笑而不答。
“那他究竟隐藏了什么?”
“两幅画。”周帆似乎对街对面的旧货摊产生了兴趣,他微笑着走了过去,“或者说是两把钥匙,一把可以开启罪犯的作案动机,一把可以开启罪犯的作案手法。”
第二节 电话里的女人
李建新揉了揉蓬乱的头发,几乎是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头脑昏沉沉的,眼前的事物也因为失去了准焦而变得模糊起来。
阳光流落在地面上,是一种回忆里含糊不清的温黄。
(一切,都是梦吗?)
然而李建新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做梦,因为手指间传来一阵油画布独有的触感。
李建新掀开被子,一幅油画便展现在李建新的面前。
这是一幅用最绚丽的色彩描绘的人物,少女用她独有的笑容瞬间占据了李建新的心神。
(若琳……你还好吗?)
李建新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了画中少女的胸前,似乎在享受着最甜蜜的爱恋。
然而一阵电话的铃声打断了这一刹那的温存。李建新本不想接,可是电话持续地响着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喂?”
“建新吗?”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年龄并不大。
“嗯。”
“你的计划成功了?”
“是的,还要多谢你的钥匙。”
“这个就不必了,只要你高兴就好。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父亲雇了一个很厉害的侦探,而且给他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把画夺回来。”
“没关系的,我已经用了一个小计谋让录像里看不到我的身影,侦探没有那条线索的话是很难找到我的。”
“是么?”女人的声音有些寞落,然后就是两人间冗长的沉默。
“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不,我还想问问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接下来…”李建新望着油画中的少女发呆,“接下来可能会去旅行吧,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是需要灵感的。”
“那你将要去哪呢?”
“呼伦贝尔草原,我记得若琳生前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哦。”对方回答了一个单音节。
“那先挂了。”
“嗯。”
“等一下!”
“什么?!”
“晓盈,你穿高跟鞋的样子很漂亮。”
“是吗?”话筒里传出女人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刚才一切的失望与失落都一扫而光。
李建新挂断了电话,摁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罗大佑独有的,让人想起傍晚房顶上交错的天线以及淡灰色天空的歌声缓慢地流淌出来:
乌溜溜的黑眼珠与你和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
寻寻觅觅常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
你最爱的歌么?我来唱给你听。
第三节 流连于画的女人
卖旧货的是一个中年大妈,秉承了东北女人一贯的豪爽与真性情,虽然周帆只是挑拣并没有一定购买的意思,可中年大妈依旧十分热络。但是她所卖的东西——号称秦朝的白瓷碗和玻璃杯——我就实在不敢恭维了。
“大妈,你最近在这条街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呢?”周帆仿佛随口问道,大妈所摆摊的地方离洗砚阁并不远,看来周帆是企图在她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讯息。
“什么叫可疑嘞?”
“呃……就是经常没有目的地走来走去,然后并不买什么东西。”
洗砚阁所在的四环街是西城最大的户外古董交易市场,虽然现在时值寒冬可每天依旧是人潮汹涌。如果偷画的罪犯潜伏在人群之中偷偷踩点,那么无疑会对他计划的成功有很大的帮助。
大妈眼珠四处乱转地回想了一阵,然后“啪”地拍了下大腿,高声道:“我记得了。”
“你这个秦朝的玻璃杯不错,嗯,给我包上几个。”周帆微笑着从货车上捡起几个玻璃杯递给大妈,而后者就眉开眼笑地包了起来。
在大妈的叙述中我们了解到,每天早晨的这个时段都会有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在四环街上经过。然而她却不买东西,每次都只是在洗砚阁的门外远远地看着,一有人出来她就又装作是在挑选东西,总之是怪异得很。
可是今天就没有出现,大妈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
“你记得她每次都在看什么吗?”周帆问道。
“嗯,是幅画,画里一个大闺女长得挺俊的。”
“那你记得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吗?”
大妈摇摇头:“她每次都带着围巾和帽子,大冬天的还戴了一副墨镜。”
“那她每次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都是哪个方向?”
“都是东街口来西街口出,这个我记得清楚因为她每天都会路过我的摊子前。”
周帆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我们告别大妈,向东街口走去。
“你对王安意这个人怎么看?”周帆忽然问。
“你是说哪个?”我说道,“是电视里那个被神话了的商人还是现实中的那个老头?”
“都说说。”
“嗯。”我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在新闻中,王安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策略者,几乎每一个决定都很有前瞻性,而且他以个人名义给孤儿院希望小学捐了很多钱,总之是一个没有污点的社会英雄。不过传言中他的婚姻生活并不好,家庭也曾发生过很大的变故,只是具体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那现实中呢?”
我想了想说道:“现实中我就只和他见过刚才的一面,但从他急于追回油画而又不想让咱们在洗砚阁深入调查上来看,他也是个唯利是图的普通商人。”
周帆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咱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去找那个流连于画的女人。”
“什么啊,你知道她在哪吗?”
“这个很简单,因为那个女人是从东街口来西街口离开,所以她不可能是开车来的。但如果假设偷画的罪犯真的是她,那么她一定不会选择就居住在附近,这样的话被发现的几率会很大,所以她很有可能是乘公交车或者出租车来这里的。我刚才询问过那个买秦朝玻璃杯的大妈,按她的描述,那个女人身上的衣着只是普通,所以她为了省钱不乘出租车而乘公交的可能性比较大。东街口西街口分别有一二八路和二十二路的站点,那个女人乘坐这两个汽车都可以回家……综上所述,女人的大致居住地点应该就是两个公交车路线的焦点——二环的住宅区了。”
虽然说周帆的推理的确有它的可取之处,然而当我们面对数十栋的廉价公寓楼的时候,我还是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当我把希翼的目光再度投向周帆的时候,这位不可一世的大侦探也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逐个打听吧,看有没有这样一个女人。”
我们花了整整三个小时去找这个还只是虚拟出来的可能是偷画罪犯的女人。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在接近了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在F栋的门卫处打听到有这么一个人。
我们按照门卫所给的地址朝着F栋的二单元走去。门卫是一个长相慈祥的老人,很健谈的样子,常常拿自己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年门卫的经历出来炫耀。据老门卫说,我们所描述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入住一年多来甚至都没有和老门卫说过一句话。然而随着二单元的单元门越来越近,我的心里却开始萌发一种不详的预感。
“好了,就是这里了。”周帆抬头看着二零二的门牌,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冲他点了点头。
“嗯。”周帆轻声答应,然后敲了敲门,大声询问道:“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周帆又敲了一下门,却因为力道有些大,随着细不可闻的合页摩擦声,门竟然自行咧开了一个缝隙。
门,没有锁?
第四节 最后的画家
李建新拎着采购好的食物向F座二单元的二单元走去,准备做最后一顿饭犒劳自己然后明天就带着“若琳”乘火车到内蒙古。因为心情不错的缘故,李建新甚至和一向不熟悉的老门卫打了声招呼。这使得后者惊讶得合不拢嘴。
李建新拖沓着右腿向楼上走去,最后停在了二零二室的门前,李建新正想掏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咧开了一条缝隙。
门没有锁?!
无数想法掠过李建新的脑海,但一想到“若琳”还在里面,李建新鼓起勇气把防盗门拉开。
空无一人的大厅。
(或许是我忘记锁门了?)
李建新试探着向里走去,房里的摆设仍旧是离开时的样子。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帘撒在地板上有种盛夏的错觉。
(原来真的是我忘记了。)
就当李建新想要把手里的菜放到厨房里的时候,咔嚓的关门声突然响起,一个略带笑意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你就是李建新?”
李建新惊恐地转身,发现一个小山一样男人用身体挡住了防盗门,正正玩味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李建新色厉内荏地质问道。
“你自己应该明白。”男人说。
“是那个老混蛋让你来的?”
“我只知道他给了我钱,让我不计后果都要把那幅画拿回去。”
“你休想!”
“我劝你如果不想另一条左腿也像你的右腿那样断掉,就乖乖把画交给我。”
“上次开车撞我的人是你?”
男人微笑耸肩算是默认了。
“你找不到画在哪吧?”李建新忽然问道。
男人回答:“只是时间问题。其实我是想在你回来之前把画找到然后走人,这样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可惜你偏偏回来了。”
“是么…”李建新好似无意地说道,话音未落却突然暴起,然而并不是冲向男人,反而向相反的方向奔去,目标正是厨房。
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建新发疯一般冲进厨房然后我拎了一把菜刀出来,却并不制止对方的动作。
他有些不屑地看着举着刀颤抖不止的李建新,哧笑道:“你以为你单薄的力气能杀了我吗?”
李建新仿佛被激怒了,如野兽般低吼着挥刀冲向了男人。
物品散落了一地,男人喘息着靠在墙上,脚下李建新的尸体还散发着余温,除却尸体胸前的菜刀,整个人看起来就想睡着了一样。不得不说,男人有些惶恐了,他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杀人。他一直没有把对方的反抗当一回事,可是李建新完全不像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在争夺之中,他只是一个失手,菜刀就已经插在了李建新的胸口里,而当他慌张地松开手时,对方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阳光安静得就像仲夏的午后。
男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毕竟他成为侦探多年,应付这样的事只要套用以前的经验就行了。他先是从李建新的卧室里找出了一块眼睛布,然后将自己所碰触过的地方一一擦拭几遍,以保证不会有残留的指纹。在做完这项工作之后,他原本准备就此离开的,然而他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回到李建新的卧室里四处乱翻起来,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依旧一无所获。
(在哪里…)
然后他的视线在面前的一面墙上停住了。如果仔细地观察可以发现这面墙完比其他三面新一些。男人上前摸了摸,嘴角露出了微笑。
(果真是天才的画家。)
他用力一抓,竟然把“墙”抓得褶皱起来,用力一撕,“哗啦”的声响过后,一幅油画出现在了“墙”的里面。
油画中少女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笑得就像一个童话。
男人咧开还沾染着鲜血的嘴,笑了起来。
男人又将屋子仔细打扫了一遍,洗了脸,然后将油画从画框里拿出卷了起来,最后又扫了一眼还躺在地上鲜血已经开始凝固的尸体,思索着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
(应该没有什么遗留的线索了吧,然后拿了钱,就远走高飞。)
李建新的尸体陈尸在门正对面的大厅里,因为一刀刺进了左心房,所以尸体早已血流满地,沿着地板的缝隙流淌开来,就像一朵绽放的水仙花。男人笑了笑,转身想要离去。
然而一阵跫音却打乱了男人的计划,可以听到它由远至近最终停在了男人身前防盗门的外面。男人这才发现,门竟然一直没有锁!
门外的人敲了敲门,男人正在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有人吗?”
第五节 另一幅油画
周帆见许久没有人回答,门又没有锁,便向我点头示意。
我同样点头,做好了戒备的姿势,这些都是小时候从警局里学的,大学时打架的时候为我添了不少战绩,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派上用场。
周帆微笑,猛地拉开门然后退到了我的身边。
出乎意料地,门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门的正对面是一个大厅,西城冬天独有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落在木制的地板上,恬适得空无一人。
周帆皱眉,率先走了进去,我随后跟上。
这是一间普通的公寓,四室一厅,多出来的是一间画室。我和周帆在确定了公寓里确实没有人之后,首先走进了画室。
画室的主人应该是一个油画家,因为画室里面摆放的都是画油画的工具。其中一幅摆在架子上的画布用碳笔打了草稿,粗略可以看出是一个清瘦男人的样子。
画室里的物品收拾得很整齐,桌子上还摆着女孩子喜欢的维尼熊布偶。我就此推测,这座公寓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所追查的那个年轻女人。
周帆四处查看了一下,却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我们随后又检查了厨房浴室还有客厅,可惜依旧没有能表明主人身份的东西。
最后我们来到了这座公寓的卧室。
卧室的布置很简单,一张粉白色的双人床,床边放置着一个矮桌,上面有一盏台灯一本书和一架相框。
我走过去拿起了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两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分别在左右挽着一个年轻男人的手,年轻男人的表情有些尴尬,可两个少女却笑得分外灿烂。
我转身正想提醒周帆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却发现周帆凝视着卧室窗户左边的一面墙。
“怎么了?”我走过去问。
“你不觉得这面墙有些奇怪吗?”周帆皱眉道。
“奇怪?”我重新打量了一遍这面墙,发现它的色彩要比其他三面要鲜艳一些,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的确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假的。”我捏着下巴道。
周帆“嗯”了一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用一片刀刃在墙上自上而下划了一道。
墙皮被无声无息地划开了一道裂痕。
周帆的嘴角露出了笃定的微笑,伸手拽住一片翘起的墙皮向下撕去。
嘶啦——
“墙皮”竟然被周帆撕裂开来,然而里面却不是灰白色的水泥,而是一幅油画的一角!
周帆接着将整面墙都撕开,一幅面积一平方米左右的油画便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这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画的内容可能是美国西部乡村的风景,在画面所及的遥远的边界,一座纯白色的基督教堂安静矗立,很多小孩子在教堂前的草地上嬉戏玩耍,整幅画的画工并不如何突出,却让人感受到一种心平气和的意境。
我注意到,画面的下方标注着:Benjamin Disraeli。(ps:此画家纯属笔者杜撰,如有雷同,绝不可能。^_^)
周帆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本杰明·迪斯累里的乡村教堂,原来是这样。”
“什么?”我没有听清。
周帆微笑:“一块重要的拼图。”
我们接下来再次拜访了那个老门卫,周帆一见面就把我们发现的照片递给了老人,开门见山地说:“你对这照片里的人有印象吗?”
老门卫是一个热心的人,他接过照片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看,沉吟道:“这个女的我认识,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每天早晨都会出门的女人。”
“哪个?”
老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指向照片里年纪较小的短发女孩。
“那这个男人呢?”周帆问道。
老门卫回想了一阵,摇头道:“没有印象了。”
“那这个小区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恐怖的事情?”
老门卫抬头:“恐怖的事?”
“就是凶杀案之类的。”
“凶杀案倒是没有…”他突然顿住了,然后有些激动地道,“我记得这个年轻人了!”
“什么?!”虽然不尽明白周帆调查这个男人的用意,但想来老门卫的话应当对案情极有帮助。
“是啊,记起来了。”老门卫换上了老年人独有的伤春悲秋的语气说道,“多好的一个年轻人啊,可惜了。”
“他叫什么?”
老门卫摇了摇头说:“记不清了,不过我还记得这个人曾经就是这个小区的住户,而且是一个画家。”
“画家?”
“是画家,不过不是很出名。”
“后来呢?”
“后来这个小伙子就失踪了,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那件事大约哪年发生的?”
“哪年?嗯,应该是很久了,怎么也有十年了。”
“十年?”我看到周帆皱下了眉头。
第六节 最后一块拼图
当我回到洗砚阁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周帆并没有随同我一起回去,按他自己的话说:我要去找第二块拼图。
毕竟是高端消费场所,洗砚阁即使坐落在繁华的四环路,里面依旧是冷冷清清。
我扛着包好的油画走进陈列室,一个营业员马上迎了上来。
“先生,你是要卖画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是你们老板雇佣的侦探,我想见见他。”
“那你等一下。”
在打电话询问之后,营业员便把我带上楼来到了董事长室门前。我敲了敲门。
“请进。”是王安意沉稳的声音。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王安意正坐在办公桌前处理着一份文件,看到我扛着的油画包,脸上当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找到了吗?”
我微笑,放下油画然后解开幕布,美国西部乡村的教堂便展现在了王安意的面前。我看到他的脸色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安意极其平静地说道,甚至有点不怒而威的意味。
“价值一百万的油画你都不要了吗?”我笑着问道。
“你们想要什么?说。”
“真相。我和周帆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听了我的话,老人好像在一秒钟之内将所有的气势散尽,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揉着鼻梁默不作声。
周帆在半个小时后同样回到了洗砚阁,当他进到董事长室里的时候,腋下夹着一叠打印纸。
王安意看向周帆,后者对他微笑了一下。
“抱歉,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王安意略带歉意地说,“我可以付给你们两倍谈好的报酬,一样你们不要再介入这件事了。”
“不用介入?然后再找一个会杀人的侦探?”周帆故作吃惊地说。
王安意震惊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周帆。
周帆拿出腋下的打印纸,朗声读道:“李建新,一九六八年生人,职业油画家,以画人物肖像见长,原居住在新江小区F栋二单元二零二室,于一九九零年一月二十日失踪。”
王安意强自镇定地道:“你读这个干什么?”
周帆摇了摇头,又拿出另一张打印纸读道:“这是西城青篱园墓地的迁入记录:一九九零年一月二十一日,死者李建新,性别男,死因不详,一零一二号墓碑。”
王安意凝视着周帆没有说话。
“还有这幅画。”周帆接着说,“美国画家本杰明·迪斯累里的乡村教堂于一九九六年被盗至今下落不明。”
“王安意,知名企业家,妻子已经去世多年,育有两女,大女儿王若琳在一九九零年自杀,二女儿于同年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李建新和王若琳是大学同学,而且在大学开始恋爱,受到女方家里的极力反……”
“好了!”周帆还想继续读下去,却被王安意的怒吼打断了,那个老人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几岁,他看着周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雇佣你来调查真是一个错误,当初如果不是怕走私过来的画被警察发现,我是一定不会委托你追查画的下落的。可惜,当年如果是你去查这幅画,或许就不会出人命了。”
“谢谢夸奖。”
老人叹了口气,对我们说:“想听一个故事吗?”
“洗耳恭听。”
于是在这个看起来很强硬的老人的叙述中,我找到了可以将周帆所提到的几个人名联系起来的主线。
一九八八年,那时的李建新还只是西城自由学院美术系大三的一个学生,但他才华出众,虽然个性有些软弱,依旧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然后在这年,他和同年纪的女生王若琳坠入了爱河。
然而直到他们大学毕业,李建新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恋人竟然是著名的大公司洗砚阁董事长的千金,而自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虽然也曾努力过,可两人的恋情依旧遭到了女方父亲王安意的反对,出于某些原因李建新向王若琳提出了分手。
而王若琳却无法经受这个巨大的打击,冲动之下自杀而死。于是如同小说般的,王若琳的父亲和李建新都说是对方逼死了王若琳,因而互相敌视起来。
李建新在大学时期曾经给王若琳画过一幅油画。因为王若琳生前很少照相,所以这幅画就变得弥足珍贵。然而这幅画在王若琳死后被王安意珍藏在洗砚阁的总部里,李建新几次询要未果,便决定去把画偷出来。
王安意的二女儿王晓盈是李建新的同学,她对于父亲造成姐姐的死也很难过,于是便偷了父亲的钥匙交给李建新。
然后在王晓盈的帮助下李建新成功地潜入了洗砚阁陈列馆并拿到了自己曾经送给恋人的画作。但同时他又担心王安意通过录像控告自己偷窃,于是他就同时偷走了一幅王安意走私过来的画,并故意让摄像机拍的十分清楚。如此一来,王安意只能有苦自知,不敢通过警察去索要画作。
然而李建新还是小看了王安意对自己女儿肖像画的重视。王安意在得知两幅画被盗之后勃然大怒,并雇佣了一个私家侦探调查李建新的下落,勒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画夺回来。
在一九九零年一月二十日当晚那个私家侦探就把画带回来了,按照约定付了酬金,王安意便把画重新安放会陈列室里,而那个侦探从此也再无音讯。
就在王安意取回画的第二天,他的二女儿王晓盈不辞而别,至今未归。
“你是说你不知道李建新死了?”我皱眉问道。
“我恐怕没必要骗你们吧。”王安意如释重负地微笑道。
周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们要去告我吗?呵呵,随便吧,我觉得我这一生真的很失败……是在亲情上的失败。”王安意淡淡地说。他的感受我或许明白,让一个人把始终折磨着他的秘密讳莫如深地隐藏十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如果说之前我对这个所谓的第一画商还有所成见,那么现在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位值得敬佩的老人。
“是啊。”我同样道,“那咱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周帆看向我,脸上掠过一如既往的微笑:“那幅油画不是还没找到吗?那可是这件案子的,最后一块——”
“拼图。”
第七节 恋曲1990~2000
“咱们要到哪去找那幅画?”坐上王安意的座驾,一辆崭新的别克,我转头问同样坐在后座的周帆。
“今天是几号?”周帆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呃……一月二十?!”
周帆微笑点头。
青篱园位于西城市市郊,是西城唯一的官方墓地。王安意的别克轿车在一个小时之后停在了青篱园的门口,越过围栏,便可以看到远处一块普通的墓碑前一个人安静地伫立着,那人用右手拿着一幅油画。
王安意在看到那个人影的一刹那,身形猛得一颤。这个在我眼中即使流血也不会哭泣的老人竟然呜咽起来。
周帆微笑道:“我们先下去,等会我会打招呼给你的。”
于是我跟着周帆下了车。
成群的墓碑就像一段段落了幕的正剧,多少悲欢离合都只能化作这大理石墓碑之下熟睡着的灵魂。虽然是这么想,可王晓盈依旧抽泣了很久。
有些东西,真的,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她笑了笑,用手扶起油画,然后从提包里拿出一个打火机。
好了,曾经让你付出生命的画,就让它陪你去吧。
“等一下。”就在王晓盈想要把脚边的画付之一炬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让我先看看她吧,我花了一整天来找这幅油画呢。”
王晓盈诧异地转身,不知何时一个年轻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是?”
“我是周帆,一个为你了却一段回忆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打量这个耳闻已久的女人,她的皮肤很白,眉毛很细有一种黛玉的病态美,她留着齐肩短发,微风吹过却让人感觉更加的柔弱娇美。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是王安意之前的故事,我肯定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已经年过三十的女人。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呆……”王晓盈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周帆已经把从那个公寓里拿出来的照片递给了对面的女人。
女人怔住,周帆就将王安意的故事简略叙述了一遍。
“是这样吗?不是爸爸他想要杀死姐夫的吗?”王晓盈甚至有些惶恐地问。
“不是,从种种迹象来看都是那个私家侦探的失手。”周帆微笑,我以为他的微笑可以打动任何一个女人,“我可以听听你的故事么?”
王晓盈迟疑了一阵,终究是答应了。
如同王安意的叙述,王若琳和李建新的恋情遭到了他的极力反对,然而他并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女儿竟然也偷偷爱上了自己姐姐的男朋友,只是因为太多理由,王晓盈一直没有说出来。
直到姐姐自杀而死,王晓盈决定帮助李建新把姐姐的那幅肖像画偷出来。
事成之后,李建新马上就要离开西城这座城市。然而就在这天,王晓盈跑去想和她见最后一面,她打开门却发现父亲委托的私家侦探正一脸惊骇地站在门的里面。而王晓盈所深爱的男人,姐姐所殉情的恋人,胸口插着一把刀正躺在血泊里……
那个私家侦探见事情败露,当即夺路而逃,事后又冒着风险来到王安意那里得到了约定的报酬。
王晓盈当时是心痛欲绝,一边是自己和姐姐深爱的男人,一边是自己的父亲。她无从选择,最终只得通过关系把李建新的尸体安葬在青篱园,自己远赴新加坡,这一走就是十年……
当王晓盈觉得自己有足够勇气可以坦然面对父亲的时候,她回到了西城并寄住在李建新原来的房子以作画为生,然而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始终不敢去面对自己的父亲。偶然翻日历发现马上就到李建新十周年的忌日了,她便决定通过李建新以前的方法将姐姐的肖像画偷出来并烧给自己长眠的爱人。
王安意因为思念女儿所以洗砚阁的所有设备一直没有更换,这也使得王晓盈可以通过以前的钥匙进入防盗门。
于是就有了昨夜的盗窃案。
王安意与王晓盈的见面我和周帆并没有看,因为作为被委托的侦探,我们最后的任务就是把那幅王若琳的肖像画送回洗砚阁。
我拿着画坐在别克车的后排,而周帆坐在前排望着窗外始终没有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幅寄托了太多东西的油画,画中那个并不漂亮甚至有些普通的少女,却在西城十年后的冬天,笑得分外好看。
第八节 尾声
呵呵,叙述性诡计?周帆微笑着将我的小说放回到桌子上。
我笑着说,这是我根据这次的案子和这两周来积累的推理小说写法结合而成的,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不好说,周帆喝了一口咖啡,毕竟能不能发表要看林夕佳那个女人。
话说周帆在四环路那个旧货大妈那买的所谓秦朝时的玻璃杯的确是物尽其用,因为小茵姐在听说有这么一次委托而又没有她这个超级无敌美少女刑警的出场时,那叫一个气愤,于是那十个秦朝时的“古董”就都回去见它们的亲人了。
至于王安意提到的那个侦探,周帆说他已经通过组织去找了,只是还没有结果。我不禁问道,是什么组织?周帆微笑,叫做推理门徒。
如同所有童话故事一样,王晓盈回到了父亲的怀抱,多年前的误会早已冰释,对于这对父女往后的生活我不必多言,在某次我路过洗砚阁橱窗的时候,我看到一幅署名为王晓盈的油画。画里没有过多的色彩,只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就像我们无法追忆的流年。
还有就是在周帆了解到李建新曾经最喜欢的歌就是恋曲1990时,他也为我展示了一下他在流行音乐上的造诣。
我只能委婉地评价一句:呃,他唱的不算好听。
于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九点半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