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从腰带上解下装有叮叮当当的金币的钱袋,往巴尔特克的手上塞。
可是巴尔特克今天却觉得那黄金跟闪光的洋铁片一样。他推开了总督大人的手。
“谢谢,总督大人,”他说,“给令爱治病这笔账得另算。”
“多少?要多少?”总督不耐烦地问。
“明天我们再算。现在我急着回家。”
“那就明天算吧,再见,医生。”
“别了,总督大人。”
总督把手放在嘴边,朝整座府邸大声吼叫道:“来人啦!备车!送医生回家!”
巴尔特克来到总督府的院子里,这里马在嘶鸣,马蹄急不可耐地刨着地上的土。十二匹全是最漂亮的白马,一起套在宽敞的轿式马车上。
医生,叫你认识总督大人!
他送的礼物真不轻,轿式马车赤金铸成,漂亮的白马爱煞人!
你可知道总督的恩情,虽说你巴尔特克只是个医生!
可是,这分厚礼似乎没有使医生高兴。他默默无言地倒在轿车柔软的坐垫上,向车夫打了个手势,让赶快送他回家。
轿式马车奔驰在乡村的大路上,而巴尔特克一直在思索。他想,时至今日,他获得成功全是由于滑头,取巧。
可是,这支柱太脆弱,这不,它已经开裂了。姑娘的狡猾远远超过了他,虽说是在病中软弱无力,还是战胜了他。
“这淘气包!……”巴尔特克想起总督的活,苦涩地笑了笑。“我从来不善于掌握我自己,”他叹了口气,仰望着黑暗笼罩的世界。
轿式马车一路驶过树木和开花的灌木丛。树木丛中传出夜莺高调门儿的婉转歌唱,宛如鸟的警号。那曲调突然中止,一如没有说完的问话。
“不该这样生活,”巴尔特克想,“不该这样。我错了,唉,没办法。豁出去啦!”
十二匹白马在水荡附近低洼的大路上轻快地奔驰。水荡银光闪烁,因为月亮已经升上来了。轻雾飘散在湿漉漉的青草上,沼地里响起咯咯的蛙鸣。
突然,从柳树后面传来尖声尖气的歌声,跟蚊虫的嗡嗡声一般无二。
林子里什么在叫,林子里什么在敲,一只蚊子从槲树上掉下了,跌断了自己的腰。
蚊子的出殡真热闹,听有的苍蝇都哀号,都在高唱安魂曲:我们的蚊子丧命了!
“嗡……”水荡上蚊子嗡嗡叫,像在伴奏。
“啊呀!”巴尔特克嘟哝道,“白骨夫人就在这附近。”
他刚说出这句话,十二匹马便开始用蹄子刨湿淋淋的土地,而且竖起了耳朵,嘶叫着。
“请等一等,”巴尔特克对赶车人说。
他走下轿式马车,朝黑暗的沼泽地张望。
柳树后面有个白东西晃了一下,像一块白布。
“是她,”巴尔特克想,“得去见见她。”
他离开了轿式马车,朝沼泽地走去。
一群蚊子在他头顶上盘旋,嗡嗡叫着:
“你去吗?你去吗?”
巴尔特克朝头顶上的那群蚊子挥动着拳头。
“我去。没有别的办法。要是我不去见死神,她就会来找我。”
他走近那棵柳树。死神从树后钻出来,说:
“你没有把我们的协议不当回事,做得对。你跟我来。”
巴尔特克跟着她去了。他俩在水荡里走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大洞前站定,洞上有鬼火一闪一烁。
“跟我进洞,巴尔特克,”死神说:“寒舍到了。”
他俩一起进入洞中。
巴尔特克举目观望:在洞里结满了蜘蛛网的墙壁上,钉了许多格子,每个格子里都点着蜡烛。
有的蜡烛燃得正旺,火焰又高又尖,边缘整齐;有的蜡烛火焰匍匐向下,滴着烛泪,发出噼啪的响声;有的蜡烛已经完全熄灭了。
“这些烛光是什么意思?”巴尔特克问。
“这是人的生命之光,”死神回答。“这些很亮的烛光,还会燃烧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