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巍峨山中,怪石林立。
天空的云彩在淡淡地变化。往日里那五色的云彩,在一忽儿就被淡黑的烟丝所替代,黑的色渐欲浓厚,尤如画家在涂抹色彩,开始一点点,渐次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的,那浓墨重彩的涂画和堆砌透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天空中的亮光犹如夜的来临一般,光亮的减少和夜色的浓厚就象数学里的反比例曲线般的滑落和升起,在时间老人的海里点缀着一个小不点儿。而在那巍峨的山顶上却是黑去压城城欲摧了。夜色压到了山尖,滑向了山腰,守护着这山中的一切,不是吞噬着这山中的所有。怪石,林木,植被,全在这黑的色中。
一道刺目的光亮划过,接着一声霹雳,震醒了山神和山民。那如在耳边的震撼比炮兵耳边的炮声还要刺厉,山民们在这刺厉的撼动中摇摇欲坠,躲进小屋成一统的时候,屋面上响着那泼着的一桶一桶的水,屋檐下就成了黑色中的白沫的光景,屋边那本不宽敞的水沟里骤然间摇响了低扬程的二十马力的抽水机,忽儿就水漫金山般汹涌起来。往低处流动的水倏然间汇聚成咆哮的山洪,以世界飞人刘翔的速度冲刺着那远方。
怪石在咆哮中打滚。时而将自己的棱角扎进那本已稀泥的粘土,时而撞击着那些方正的石块,土壤的裹磨,异物的折冲,山沟的“踢足球”,那原本耸立于巍峨山上的它们,在这闪电、雷声、咆哮中,熠然翻滚,摩擦和碰击使那原本巨形的怪石“五马分尸”般散裂。这是一次血的洗礼,这是一场形体的分裂,这是一场撕心裂肺的阵痛——磨去了锋利的棱角,圆滑了怪石的沧桑,坠落了高洁的俯瞰,拥动着深深的河道。
(二)
今年正月,我和侄儿来到湘江边。
靖港,在历史上本来只有一个小名儿。可就因为了曾国藩,也就有了历史。
靖港的湘江河道,在正月的时节已是“水落石出”了。那近十米高的河堤滑落在河床边,而显得高岸,大片的水草在河床的浅滩绿了行人的足迹,匍匐行人的鞋底,撑起高昂的草梢。我们来到细沙的水边,看到河床那浅水的清亮,波纹在水的流动中荡起微皱的涌动,水底那奇怪的石头和贝壳和着泥沙静候着。赤足在寒冷的正月,清亮的水却在骤然间“寒彻骨”了,从脚踝处慢慢往上升起,到小股大腿再到全身,痉挛和颤抖也在一忽儿甩出。尽管天上的阳光报告着春的温暖,嘻笑着那眼角和眉梢的模样中似乎嘲弄着淌水者的不识时务。江面上偶尔开过的轮渡在江心中隆隆地趟过,对岸的牛群啃着那草坡的悠然与这隆隆的声音构成一道风景,侄儿用数码相机拍摄的赤脚河床的窘态却在戏水中溅出一点笑容。河水太浅,要是在梅雨季节的时候,那就弥漫了整个的河堤。于是也会有了洪水的肆虐和漫延。曾国藩在打败仗的时候,曾在这靖港的河道上,欲跳水以尽报效朝廷之忠,却被左右拦住了。因而才有了湘军的胜绩,也就有了曾国藩的功劳。
那是历史,是刻在现实的过去。我只能在河道里寻找一颗雪白雪白的卵石。沿着那浅平的河滩,顺着水的边沿,赤足在河床的浅水,清亮的水中不时白着一颗颗卵石。拾起、丢掉的循环往复顺意着我的期待,一颗从水中拾起而最白的卵石在我和侄儿的手中传看着。掂一掂它的份量,轻轻的却显得沉重。我把它揣手心。
历史的洪流在乌云翻滚的时候骤然间磨砺着世事的沧桑,咆哮的卷滚撕裂却是“轻”的撞击,时间老人的见证是历史的河道沉重。一艘小船载着满满的砂石在河道里喘着气儿。它们,在洪流磨砺着的卵石有了新的使命。
我不管它,无论是历史还是河道里的浅水,无论是怪石还是卵石。好玩就握着白白的卵石,不喜欢了就扔掉罢了。
(三)
儿时的好友在海边。大海边的工作就是出海。卵石和贝壳是司空见惯的东西。记得在二十年前的一天,他回了家,给我带回了一些海边的东西。最起眼的,就是雪白雪白的一颗卵石。我把它放在桌上把玩着。好几年过去了,却在搬家中掉了。卵石不见了,心中却时时想起好友。
小时的他很要强,别人说他承受不了苦事,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就和伯伯在“八百米深处”的窑洞里背煤。每天清早和伯伯一起去,每天傍晚和伯伯一起回。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季,也就是一个暑假吧。人影消瘦的他,皮肤里掺着煤黑,硬是撑过去了五十余天的煤矿工人的生活。开学了,他带着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带着煤屑味的钞票走进了课堂,开始了新的学习。
后来,他考上了军校,来到了海边。回家的时候,他总和我说,卵石在海边好多好多,一看到卵石,就想起了什么似的,心里很难平静。
我说,你见多了也就不怪了。
他说,越看得多,心里就越有感ァ?
他的感触是裁矗好象他没有和我细说过?br>
(四)
我的桌上,有一颗卵石。那不是海边的卵石,而是我亲手从湘江河道里拾起的,那地方我记得是唐浩明的长篇历史小说《曾国藩》里有过的曾国藩投江的地方。当我把卵石带回放在桌上的时候,小孩马上拿起左看右看,“这东西好玩”,然后就丢在电脑桌旁。
这卵石陪伴着我半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