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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行》全文

发布时间:2023-07-10 08: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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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微风轻拂著宁静的山林,禽鸟们发出优美的鸣叫声在天空盘旋著,背上倾洒著夕阳的金色光芒,它们投入到树林的各个角落中,彷佛想将一天中最後的阳光带到森林深处。这里的居民总是不吝於在各家窗台上为它们提供一些食物,所以它们并不急著归巢,而是在林间徘徊著,准备在天黑之前再享用一些美味。可是一阵骚动打乱了它们的计画,受惊的飞鸟纷纷飞上天空,向著骚动传来的方向发出叽叽喳喳的斥责声。

一前一後跑过来的两个人,根本不管有没有给别人增加麻烦,在树林中大呼小叫地进行著他们之间的追逐。

在後面追赶的是一名英俊高大的男子,边追边挥舞著一把大砍刀,喊著:“站住!你跑不掉了!乖乖停下来受死!”喊声中饱含著那人的决心与愤怒。

而在他前方不远处拼命奔跑的黑色地狼,则是不时回头扮著鬼脸,给那追击的人更是大的刺激:“不就是勾引了你老婆嘛?我们都还没上床呢,你激动个什麼劲啊!”

“站住,我要把你撕碎!”

“白痴,我凭什麼听你的啊!叫你老婆来跟我说还差不多!”

“你这个淫徒,给我站住……”

两个妖怪就这样一前一後在树林间奔跑追逐。前面的地狼无耻之极,居然把他勾引别人老婆的事挂在嘴边乱喊,弄得不出两刻钟功夫,林子里的居民就都知道了那个平时最喜欢拈花惹草的猩猩,这次居然让别人把他老婆给勾引走了。

各种议论声随著看热闹的人群聚集而来。在这种宁静的地方,捉奸的丈夫和奸夫大打出手,已经算得上是很大的新闻了,更何况还是现场的真妖表演,怎麼能不让大家闻风而至,兴奋得像过节一样。一些有翅膀的种族甚至上下翻飞,忙著从各种角度观察两位当事人的表演、语气、动作,然後像实况转播一样跟周围的围观者报告著。

在大家指指点点的围观中,猩猩终於脸上挂不住了,把他那把寒光闪闪的金环大砍刀,挥舞得像车轮一样往地狼劈去。地狼与他之间的距离被刀的长度缩短,眼看大刀就要砍到地狼的头上;谁知道地狼一矮身子,蹭地一声,就又窜出去老远。他似乎一直隐藏著自己的真实速度,故意带著猩猩兜圈子玩,现在忽然加速,大刀不但劈了个空,用力过大的猩猩反而把自己带了个踉跄。

“连尾巴上的毛都碰不到……啦啦啦……连尾巴上的毛都碰不到……”地狼一边对观众们挥手致意,一边唱著难听的小曲,又放慢了速度,继续带著猩猩绕圈子。猩猩狂吼乱叫地想要把他砍碎,可惜真的如地狼所唱的那样,连他尾巴上的毛都没碰到一根。

猩猩已经被气愤冲昏了头,不过旁边看热闹的妖怪、人类却都看出了蹊跷:这个地狼分明就是有意在戏弄猩猩,不然以他的实力,早就应该把猩猩打倒在地了;看他这种没有廉耻的模样,似乎也不可能是因为勾引了人家老婆、心里有愧才手下留情的。其中必然另有隐情,这样这个热闹就更加好看了!围观者中,老虎搂著兔子的肩膀、僵屍拍著人类的手臂,发出兴奋的赞叹声。

平常,这个山林中的居民都相处得非常融洽,日子也就过得平淡无奇,这数年来最大的纠纷就是某某人家夫妻吵架,某某人家棒打不肖子之类不过瘾的事,今天能够有真刀真鎗的好戏上演,大家自然是呼朋引伴地跟在後面看热闹,简直比当事人还要关心事态发展。

地狼引著猩猩一阵奔跑,追逐喊嚷中已经离他们出发的地点越来越远,这时他忽然止住了步子,随後对身後全身戒备的猩猩伸个懒腰说:“好了,就到这里吧,我都快跑不动了,找个地方睡觉去罗……”

“想走,没那麼容易,吃我一刀!”猩猩大吼著,扑了上来。他对这个趁他出去跟女人约会时跑到他家里勾引他老婆的地狼恨之入骨;自己向来风流倜傥、到处留情,没想到今天会吃这种大亏,被人家反过来勾搭自己老婆。

地狼活动著脖子和手腕,笑著说:“你想继续打下去,我是没什麼意见啦,可是你先回头看看再说好吗?”

“想要调虎离山?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猩猩恶声恶气地咆哮,丝毫不把地狼的善意提醒当回事。

可是周围看热闹的人中却有的经不住好奇心,在地狼说完後回头看去,这一看,立即大叫起来:“不好了!著火了!猩猩啊,是你家那边著火了!”

这个时候,森林那边的呼喊声也开始传来:“救火啊,著火了!大家小心,这不是凡火,是灵兽引发的火焰,大家用法术灭,不要用东西扑!”

“救火,救火,会水属性法术的赶快集合……”

“救火了,救火了,大家快出来救火了……”

“锵锵锵……”甚至有人开始敲起了铜锣。

……

猩猩的脸色立即变得煞白,他的老婆孩子都还在家里,是不是从这场大火中安全逃出来了?引起大火的灵兽还在不在那里?有没有伤人?他的个性虽然风流,但对自己的老婆、孩子却是十分爱护。此时,他再也顾不得和地狼的恩怨,拖著刀就往回跑。

围观者们见火真的烧起来了,都无法再袖手旁观,纷纷跟著猩猩离去。其中有的人已经猜到了这场火必然是地狼搞的鬼,不禁止住步子,对他怒目而视;猩猩平常喜欢拈花惹草,让他得点小教训,大家倒是乐观其成,可是勾引人家老婆败露後,居然放火烧人家房子,这也太过分了。火势一起,整片森林都可能遭殃,这个外来者嚣张到了如此地步,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看著不管。

於是,几个人对著地狼站成了半包围的态势,慢慢向他走过来。

“地狼,勾引良家妇女还放火烧人家房子,这也太过分了吧!”

“就是啊,你放火之前就不想想这林子里的芸芸众生会不会在你放的火中丧生,或者失去栖身之所?”

“年轻人,做事要有分寸,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这个地方的民风确实淳朴,对待地狼这种无赖依旧先讲道理,无奈这个寡廉鲜耻的地狼根本不听这一套,吊儿郎当地龇著牙反问:“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放的火啊?这样冤枉人可不好喔。”

“除了你还有谁?刚才你不是要他看看後面,不要再追你了?不是你放的火,你怎麼会知道身後发生的事?”

“你们不知道我是长著後眼的吗?”地狼摆出一副很惊讶的神情说。

“地狼长著後眼?你骗鬼去吧!”

“你没看过怎麼知道!不过我是不会让你这种半大老头子看我的身体的,如果你有个正当妙龄的女儿,我倒可以考虑,嘿嘿……”

几个妖怪被伶牙俐齿又脸皮奇厚的地狼气得浑身打颤,就在他们决定结束先礼後兵时,地狼忽然收敛起笑容,对他们深深鞠躬:“不好意思,给大家添了这麼多麻烦,我这就告辞了,呵呵呵呵……”说著,居然就在原地消失了。

几个妖怪都愣在那里,等他们反应过来:“他遁地跑了!”时,已经失了追赶的时机,毕竟要和地狼比试地行的功夫,在场的妖怪们还没有谁那麼狂妄自大的认为自己可以取胜。妖怪们相互看看,摇著头,也匆匆前去参加救火的行列了。

妖怪们离去不久,地狼又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懒洋洋地说:“不过是去他家里偷个东西罢了!你们怎麼连人家房子都烧掉了?这里不比咱们家里,到处都可能藏龙卧虎,要是闹得太过分,小心到时候倒楣的是咱们。”

“还不都是火儿,东西一时没找到就急了,不等我拦,火就烧起来了!”一名艳丽的山鬼从树林中走出来,手中抓著一只还在不甘心地扑动翅膀的毕方:“放开我,烧光、抢光、杀光……”他的情绪很亢奋,正在大喊大叫著。

“给我闭嘴!回去告诉周影你没有听我的话,结果差点把我也烧死!”山鬼用与她的外表丝毫不符合的语气对著毕方喊。

“我凭什麼听话!你们一路都在虐待我,我才要回去告状!我要告状!”

地狼上前在他的头上一弹:“你想不想帮周影!”毕方听了这句话,竟然奇迹似地安静下来,哼了一声,自己飞到树上去了。

地狼转向山鬼问:“怎麼样,她要的东西找到没?”

“找到了,不过烧掉了一半。”服饰有些奇特的山鬼少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烧得焦黑的信封递给地狼,嘟著嘴说:“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帐?”

地狼一笑:“她只要这个东西不在那只色狼猩猩的手里就可以了,我看她自己拿回去也是马上要毁屍灭迹的。你以为她还要拿去当纪念品收藏啊?美女,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在树林里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色袍子中的女子走了出来,在距离地狼十步开外的地方站住,一言不发地对他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

地狼对著手中半焦半糊的信件吹口气,信件便飘飘荡荡地往对方飘去,但就在要到达对方手中时,却突然变重一样地坠了下去,飘落在女子脚边。

地狼笑嘻嘻地问道:“美女,是不是这封信啊?我声明,我可绝对没有看喔,不过放弃看这麼精采书信的机会,真是挺可惜的,呵呵呵呵……”

女子知道他是故意不把信送到自己手中,可是也顾不得跟他生气,俯身拾起那封信,打开时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她看了看信的内容,微微的吐了口气,然後用一种微微带著颤音的语气说:“对,就是它。”

“那麼……”地狼向她勾著手指头。

女子虽然跟他们进行了一笔不太公平的交易,但她并不想在东西到手後毁约;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脚边的地上,然後手一抖,那封信件立刻化为了飞灰。她张开手掌任由那些灰烬在风中飞去,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想著心中那灰飞湮灭的过去,不知道是悲哀还是无奈。她没再看地狼他们一眼,就慢慢走进了黑暗之中。

地狼虚空一抓,地上那样东西就落到了他手里,他向山鬼扬扬手说:“你看她果然毁屍灭迹了吧。东西到手了,咱们走吧。火儿这麼一闹,我们在这个地方是待不下去了。可惜啊,这里的居民这麼好客,本来还想在这里弄点食物带著路上吃呢。”

“我要吃饭!红烧肉!炸肉!丸子肉!”好不容易安静了片刻的毕方听见这个“吃”字,又嚎叫起来:“我要吃饭!饿死了!快给我吃饭!你们想饿死我吗?”

地狼捂著耳朵叫:“知道了,我去给你找吃的!你别叫了,想把这里的居民引来吗?你知不知道拜你所赐,我们已经是不受欢迎的人了!”

“给我饭吃!给我饭吃!不然就一直叫!”毕方上窜下跳,声音越来越大。

这一行的两妖一灵兽,就是抱著虚无飘渺的愿望,企图到青要之山为周影偷盗灵药的刘地、瑰儿和火儿。

他们三个虽然都不是在人间界出生,但是却只有刘地有过在各界旅行的经验,所以在出发前他们就说好,一路上什麼都听刘地的安排。

瑰儿很理智地知道,仅凭一个山鬼、一个地狼、一个未成年毕方的实力,是不可能做到他们想要做的事的,这次如果还有一线希望,就只能靠刘地的小聪明和运气了。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信守承诺,什麼都听刘地的,不管他是装疯卖傻、还是使奸耍赖,她都视而不见,默默跟著他前进。反正她确信,刘地是绝对不会拿周影的事来开玩笑的。

火儿在开始时倒也还能听话,对周影的担心使他的性子收敛了不少,加上一路上惊奇於异界的景致和生物,倒是暂时没有捣蛋添乱;但是随著时间流逝,他的耐心也一点点地消失不见了。

走了几个月还到达不了青要之山,路上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连睡觉时间都不够;而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还不许他随意捕猎,所以这段日子他的食物都是乾粮和凉水,偶尔有时间才能顺便打点野味,居然连一次都没有吃过妖怪。就连有时候主动来袭击他们的妖怪被他们杀死,刘地也不允许他吃,而是将其掩埋掉继续赶路。吃不好睡不好的火儿,怎麼可能保持良好的情绪?

从几天前开始,他就恢复了与刘地作对的习惯,总是叽叽喳喳地给他捣乱。要不是他心里还明白来这里的目的,又有瑰儿约束著,早就弄得这支小小队伍不能前进了。

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徘徊了好几天,因为目的地已经不远了,青要之山所在的萯山山系就在不远处。

这座山脉延绵四百馀里,在各界动辄数千甚至上万里的山系之中,它的面积与高度都没有出众之处,但它却有著与众不同的地位:这山系中居住著三位神人,天帝的下都青要之山也在这座山脉当中。所以这座山系的巡山山神们也比较严厉,像刘地他们这样来路不明的妖怪,别说是青要之山,就连萯山的边界都踏不进。

他们在萯山附近逗留许久,希望能找个机会溜进去。但是这里的巡山山神不比别处,严谨的工作态度令刘地都感到叹服——连他这样滑头也没找到一点破绽。

万里跋涉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却只能远远看著地平线上起伏的山峦叹息。刘地与瑰儿为此头疼不已,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在这一带滞留。好在这个地方的民风好客朴实,他们的到来和停留都没有引来什麼好奇与探问,倒是让他们有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修养因为赶路和应付一路上各种事件而无比疲惫的身心。

他们在这里四处打听有没有进入萯山的方法;游荡了一些日子後,一个全身蒙著黑色斗篷的女子主动找上他们。对方开门见山的问他们是不是在打听进入萯山系的方法,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她表示自己有办法帮助他们,条件是一个交易:要他们从一个猩猩精那里拿回一封信。

这个女人虽然言词闪烁,除了信件封皮的模样和自己的字迹之外,什麼都不肯说,不过在打听了那个猩猩的为人之後,刘地已经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猩猩精是个风流的人,平时喜欢拈花惹草,到处留情(刘地:“不就是一个好色之徒吗?那些女子的眼睛都有毛病,喜欢这麼一个人,怎麼不看上我?”火儿:“这家伙怎麼跟地狗一个德行?”瑰儿:“原来这个家伙跟刘地一模一样!”),这个女子大概就是他猎豔名单中的一员。他们热恋之後当然也是依照惯例地黯然分手,但是女子曾经写给他的一封火热书信却还留在他的手中。大概感情淡去之後,这封信便成了一张废纸,当事人双方早就把它遗忘了。而现在这个女子之所以想起来,一心要让这封信从世界上消失,是因为她有了新的婚约。

这个婚约是家族为她决定的。

对方的家族实力雄厚,本来是他们这个小家族高攀不上的,但族长的长子却忽然对他们家的女儿求婚,而且是一口咬定要聘她当正妻,令族中的长者们都有些受宠若惊,几乎是未加思索就代替女子答应了下来。

前来求婚的男方不仅身分地位不同一般,而且长相英俊,法力高强,性情也和善,不知道有多少芳心系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缘分,他就偏偏在一次擦肩而过时一眼看上了这个已经无心於感情的女子,不惜降低身分来求婚。

这个女子知道在长辈们摆出的家族利益面前,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所以也就默认了这桩婚事。也许这个男子可以给她全新的生活;几次见面之後,对方的温文和善令她已经封闭多年的心也开始有所期待起来。

现在的问题是,留在老情人手中的信件已变成了阻碍,万一哪天被翻拣出来,不但自己没脸见人,自己的家族和未婚夫也会难堪至极。到那时候,即使自己的未婚夫不愿意退婚,本来就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的男方家族长辈们也绝对不会接受这种媳妇。如此一来,婚事肯定会告吹,这样自己要如何对家族交代。

为了家族的利益和名声,她不敢公开索要信件——那个花心人说不定早已经忘记自己和那封信件的事,如果自己提醒他,岂不是自掘坟墓——也没有办法凭自己的本事取得,想要找人帮忙,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族人是不敢吐露的,更别说那些盼著她婚事不成的外人。就在婚期一天天接近,不得不远嫁他乡的她心里越来越焦急的时候,她无意中看见了三个外乡来客。

地狼、山鬼和毕方,真是从没见过的奇怪组合。可是她知道凡是这些四海流浪的妖怪,或多或少总有几分本事,不然怎麼能活著走到这里?知道他们想要进入萯山,她便找上他们,提出了这样一笔交易。

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对刘地来说根本是家常便饭,果然没出几天便跟猩猩这样大闹了一场,说不定对方根本就没留意到自己在火灾中少了一封书信,即使留意到了,也只会以为是在火中焚毁罢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双方也各自顺利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不过经过这麼一闹,这个地方也待不下去了,刘地在火儿的叫声中笑嘻嘻地说:“饿了就会大叫大嚷,看看我是怎麼弄吃的!”

“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弄好吃的东西吃!还不是因为你!”火儿在刘地的头上跳来跳去,把他的头发弄得一团乱。

“瑰儿,还想不想帮周影……”刘地话音刚落,瑰儿已经伸手把火儿从他头上捉了下去。

“瑰儿,你也向著刘地,我要回去告诉周影你们合夥欺负我……”

在火儿的嚎叫声中,刘地潇洒地走向了山脚的田地。

“地瓜和马铃薯,地瓜和马铃薯……烤著吃啊炖著吃,加上肉片当佐料……啦啦啦……”一个黑影在田地中上下翻腾著,口中还哼著奇怪的小调,不一会儿,在他经过的地方就堆了许多挖出来的地瓜。

“火儿,来,来,烤一下,可别都烤了啊,剩下的带在路上当乾粮。”刘地从地下冒出头来对火儿招手。

火儿眼都没睁,便是一道火浪对著刘地喷射而去。刘地早有准备,在被烧到之前便缩回地底下,周围的庄稼顿时烧了起来。

“我说过一百次了,我讨厌蔬菜!”火儿愤怒地叫。

“有东西吃就不错了,你们什麼都不管,只累我一个人,还不停抱怨。”刘地从地下跳出来说。

瑰儿把地上地瓜收起来,白了刘地一眼:“是谁在帮你们做饭啊?还敢这麼说。”

“我不吃蔬菜!不吃蔬菜!”火儿在他们头顶上飞来飞去。

“小偷!抓小偷!”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天啊,他们偷了东西还放火烧庄稼!抓住他们!”

随著他的叫声,四面八方都有人影跑了过来;刘地抓住瑰儿撒腿就跑。火儿不甘心地扫了追来的人们一眼,悻悻地跟了上去。当追兵赶到田地中时,三个小偷早已逃之夭夭。

大家气愤不已,各自在田地里巡视著,施展法术将火扑熄。旅人们走累了、走饿了在地头歇歇,自己从田里弄些东西吃也是常有的事,田地的主人根本不会介意,可是没见过这麼无耻的,不只席卷了半亩地的收成,临走前还放了一把火。

“又是那个外来的地狼和毕方!刚刚烧了猩猩的家的那个!”

“哪里来的这些混蛋!抓住他们!”

“流氓、小偷,站住!”

“以後别让我们再看见你们!你们这些强盗!”

“……”

失主们的怒吼当然传不到这几个盗窃者的耳中,因为他们已经逃得很远了。

“烤呀嘛烤地瓜呀,烤呀嘛烤地瓜……”不得不承认,火儿的烧烤技术绝对是一流的,即使主要目的是针对刘地,但还是把地瓜烤得松软香甜,十分可口。刘地一手拿著一块,边走边吃,继续哼著他那刺耳的小曲;瑰儿虽然不愿意吃“赃物”,可是既然失主都“没有”计较,她就不再那麼坚持原则,也大口大口地吃得香甜。只有火儿气哼哼地飞著:“我再说一次,我不吃蔬菜,我要回去跟影说,你们虐待我,不给我吃饭!”

“不吃正好!省下来的我吃,你一个吃的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多!”刘地毫无爱护儿童的美德,含著烫嘴的地瓜,不停地吧嗒著嘴说。

“我烤的凭什麼我不吃!给我拿过来!”火儿拍他一翅膀,抢走了他手里的那块。

打打闹闹中,他们填饱了肚子,也走到了萯山脚下。在几个雄壮的巡山神兵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刘地一边把手上的灰渍、瓜瓤往身边的树上乱抹,一边取出那个女子给他们的东西——一面小小的令牌,在那些巡山的士兵眼前一晃。

巡山神兵们看看令牌,再看看刘地他们,虽然对这一行人的形迹有著颇多怀疑,但还是依照著自己的职责,接受了令牌示意他们可以通过。

刘地一挥手,瑰儿和火儿跟著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在身後的士兵手中,那个令牌已经化作荧光消失,只听见那个士兵似乎在自言自语:“又是那家发出来了。真是的,少主人到底是看上了那家哪点好?非要跟他们结亲。看看他们家的这种朋友,就知道是不怎麼样的人家。”

“就是啊,那个女人我也见过,要模样没模样,要本事没本事,少主人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主人家的事你们也敢多嘴,都给我好好站著。”

“是……”

瑰儿在河水中洗过手,用衣襟擦著,站起来向四周眺望。这座山上没多少树木,但随处可见的嶙峋山石还是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暂时没发现出去探路的刘地身影。火儿在一块岩石的顶端睡觉,此时闻到烧好食物的香味,已经在蠕动著,快醒过来了。

瑰儿提著长裙往营地边走去。她本来一路都穿著原来的衣服:T恤、牛仔裤加上登山鞋,可是来到萯山境内後,刘地要求她换上这里人们常穿的装束。瑰儿本来就不习惯穿这种齐到脚踝的裙子和薄底布鞋,何况脚底下还有各种“碎石”在打绊,所以她走得有些狼狈,边走边用脚重重把那些绊脚石踢飞。

这些在她脚下打著滚的碎石有的一碧如洗,有的洁白晶莹,有的光彩夺目,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其实都是些美玉翡翠之类的宝石。如果在人间界,把这些石头当中的任何一块拿到珠宝店里,都会成为身价高贵的宠儿。可是在这里,不但河滩上布满了这种石头,在阳光照射下,让荒芜的山间到处闪闪点点,根本和普通石头没有区别。

瑰儿回到她用几块大块玉石临时搭起的锅灶边时,火儿已经飞下来,边用嘴在锅里挑肉吃边问:“地狗还没回来吗?”

瑰儿摇摇头,又对刘地去的方向眺望起来。

经过了多日跋涉,他们终於来到了萯山的地界,这里是萯山最西面的一列山脉,叫作和山,从这里到青要之山还要经过宜苏山与魏山,看起来似乎比东边的敖岸山过去要远得多,但是他们在刘地的建议下还是走了这条路线。因为敖岸山是神熏池的居所,与那位严厉的神人相比,居住在和山的神泰逢的性情要随和得多;他们这个由山鬼、地狼、毕方组成的奇怪小团队,也许更容易通过这里。

可是不论传说中泰逢的脾气有多好,这里毕竟还是神的居所,低等的妖怪擅自进入神的居所,本身就已经是极不尊重的事了,如果不小心触怒了大神、甚至他的巡山神兵,都不是好玩的事。所以他们抱著尽量小心的心态,刚一踏入河山范围便停了下来,试探性地在这里扎营,如果神不欢迎他们进入,在边界被发现总比进入山中才被发现来得好些。

刘地留下瑰儿煮饭和看住火儿之後,独自去了前方探路,本来是说好看看附近的情况就回来,可是现在饭都做好了,还是没见到他的影子。

“不是被神仙吃了吧?”瑰儿托著腮,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可是身为神人,应该不至於去吃那麼没有品味的东西吧?还是遇到什麼美丽的仙女,就色迷迷地跟著人家走了……”

来到异界後,他们一路上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幸亏有刘地曾经遍历十洲的经历和火儿还过得去的实力,他们总算有惊无险地到达这里。可是瑰儿知道,最艰难的旅程才刚开始。

与之前走过的地方不同,萯山地界是神的居所,她再也无法用山鬼的身分与这里的山神套交情,也无法让火儿伪装成神、魔、仙的灵兽进行恐吓,就连刘地那一肚子诡计也恐怕派不上用场了。而在这里会遇见什麼,他们连半点概念都没有。

吉神泰逢是位和善的神人,如果他们能侥幸过了他这一关,接下来还要经过两座大山才能达到青要之山。那两座山中虽然没有知名的神人,可是不知有多少妖怪异兽隐居在那里——说不定还有仙人灵兽,能与神人们邻山而居,估计也不会是一般角色。等渡过这些险阻到达青要山之後,又要如何去寻找帝下之都的方位?又怎麼过得了武罗神的看守取得神药呢?想到这些,心中真是一片茫然。

吃饱了的火儿跳到她的膝盖上,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麼,就再次进入了梦乡。这个本来一天要睡十几个钟头的孩子,来到异界之後,就因为忙著赶路而始终睡眠不足,因此只要一有机会就睡觉。

瑰儿抚摸著他,心里充满了怜惜。这孩子自幼就被周影娇惯坏了,从来没吃过这种奔波跋涉的苦吧?周影现在不知道怎麼样了?他与南羽留在立新市里,不知道会不会遇上什麼麻烦?瑰儿满脑子都是这样的胡思乱想,双目虽然望著远方,人却发起呆来。

刘地逛了一圈,发现这座山中竟然出奇地处於不设防状态。他在里面转悠了半天,连个巡山的士兵都没有遇到。偶尔有妖怪、神民迎面相遇,对於刘地这个生面孔也只是好奇地看几眼就算了。特别热情的居然还向他挥挥手来上一句:“外来的,没地方吃饭就来我家,我就住前面山崖底下。”刘地感叹这里的治安条件,真不愧是神人居住的地方啊。正准备回去,前面山坡上的一件事物忽然跃入眼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走上前几步,擦擦眼再仔细看看,终於确定了眼前确实不是什麼幻影。

只见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大汉正倚著山石,枕著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往怀中抱著一只酒罈睡得香甜。

仅看外表,这个人只是个看起来豪爽憨厚的汉子,可是在他身後,一条老虎般毛色斑斓的尾巴,正随著他的鼾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摆著,一圈淡淡的光晕环绕著他的身体,不时自行流转著,在阳光下变换出各种瑰丽奇幻的色彩——听说能够见到他就会得到好运气,自己的运气真有这麼好吗?居然一进和山地面就遇上了?

刘地抓著头,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泰逢迷迷糊糊中察觉到有谁在摸自己手里的酒罈子,以为又是山中那些没大没小的小妖怪想趁自己睡著来小偷小摸,便抬手拍了一下:“去去去,这是少昊帝送我的美酒,岂是你们这些小家伙懂得喝的,小心喝了长出羽毛来。我的厨房里还有几罈子果酒,自己搬去。”

谁知对方安静了片刻,又伸过手来。

“去去去,一群馋猫……”他不耐烦地挥著手驱赶,并且翻了个身,把罈子压在身下,又继续入睡。

这次再也没有人打扰,泰逢一觉醒来时已是彩霞满天,他长长伸个懒腰,打个哈欠,顺手提过酒罈子,准备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後再回家去,谁知本该还有小半罈子酒的罈子居然轻飘飘的,他张口举著罈子倒了倒,结果只有几滴酒液落入口中。

“哪个小混蛋偷喝了我的酒?”随著一声大喝,一道明亮的光芒在这片山坡上闪动,亮度甚至胜过了天上的太阳。

“再来一杯吧。”刘地拿著杯子向瑰儿劝酒,“这种琼浆玉液不是轻易能喝到的,你不喝我就全喝了。”

瑰儿端端正正地坐著,连理都不理他。从来不沾酒精饮料的好孩子火儿只是好奇地把嘴在刘地带回来的酒浸了浸便醉倒了,仰面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刘地毫不客气地把他当作火炉暖酒用,一边啜著微烫的酒,一边心满意足地叹著气:“能嚐到这种美酒,真是不虚此行啊。”

“我看你是忘了我们来干什麼的了吧?”瑰儿带著怒气说。

刘地悠然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多亏周影,才给了我能喝到这种好酒的机会啊,如果还能弄到,我会带些回去给他嚐嚐的。”

“哼。”瑰儿用一个字回答他。

瑰儿因为刘地去了那麼久不回来而提心吊胆,还不禁在心里设想了种种可怕的後果:遇上了厉害的妖怪被吃掉了?迷路了?被巡山的神兵抓走了?偷看仙女洗澡被打死了……她望眼欲穿的盼著刘地回来,好不容易他的身影从远方出现,迈著踉跄的步子,瑰儿惊慌失措地含著眼泪迎上去想搀扶他时,却发现他步子不稳的原因居然是他正捧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酒在喝著。

瑰儿问起他打探的道路时,他打著酒嗝眨著眼,用天真而无辜的表情回答:“啊?我忘了?这酒可是少昊帝的神酿,来,你们也嚐一点吧,机会难得喔。”

瑰儿怒目圆睁,可是刘地视而不见,独自抱著酒罈子慢慢品嚐著。

时间就在刘地的一杯、一杯再一杯中慢慢逝去。

瑰儿独自生了一阵子闷气,然後渐渐平静下来。她本来脾气就不大,心里也相信刘地绝对不会拿周影的事开玩笑,也许是刘地是太累了,他这些日子劳心劳力,是该放松一下了。

瑰儿坐在一边凝视著远山发呆,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好得很,放心,人家好不容易可以两人世界了,当然会很好!嘿嘿嘿……不知道周影会搬到南羽家里住?还是南羽搬到周影家里住……”本来漫不经心的刘地这时候耳朵马上就竖了起来,一脸阴险地说。

瑰儿丢了一块玉石过去,打断了他的贱笑:“开始看你挺认真的,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原来只能装这麼短短一段日子而已!周影真倒楣,交上你这个朋友!”

“不会的,我刚刚发现我的运气非常好!呵呵呵,跟著我,你们都会交好运的!我的运气……啦啦啦,非常好,我是一只,英俊的地狼,啦啦啦,我是一只幸运的妖怪,啦啦啦……”他大概已经醉了,手舞足蹈地唱起歌来。

瑰儿慌忙用手堵著耳朵,跑到了一边。

月亮不知何时升上了天空,用水晶一般的色彩笼罩著这片山坡,地上的玉石闪动著晶莹而柔和的光芒,一只地狼的嚎叫声正在月光下飘荡,“一只妖怪,一只妖怪,啦啦啦……我是妖怪,啦啦啦……谁能比我更英俊,啦啦啦……”

瑰儿抱著火儿躲得远远的,担心地看著他:“他是不是最近这段日子压力太大发神经了?他再嚎下去,真的要把巡山的神兵引来了。”

火儿撇著嘴说:“我要是这里的神,凭他这种污染环境的声音,就判他死刑!”

瑰儿打个寒颤,忽然意识到这里可不是可以任由刘地为所欲为的立新市,如果在这里酒後闹事,说不定真的会被巡山的申兵们惩处。她心中著急万分,忍不住拿起锅子跑到河边,准备用冰凉的河水把刘地浇醒。

“我是最幸运的地狼,啦啦啦……我的女朋友遍天下,啦啦啦……”刘地边舞边打转,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小子,就是你偷了我的酒吧,按照老规矩,来给我刷一年酒罈子吧!”说著,把刘地拎了起来,又“咦”了一声:“奇怪,我没见过这只狗啊。”

“谁是狗!”刘地张口就往这个来人的手咬了下去。

那个人连躲都没躲,任由他咬在手背上,然後就响起了刘地捂著嘴的嚎叫声。

来人把刘地拎在手中端详著:“真的没见过啊,你不是和山的原住民吧?胆子不小啊……”

刘地的回答是恶狠狠的一爪子。

瑰儿带著惊恐缩在一边,脚下是她失手打翻的锅子,里面的冷水倒在自己的衣摆上。她手里死死搂著火儿,生怕他会一不小心飞出去,再制造别的麻烦。

由於刘地在来到和山的第一天就完成了一件丰功伟业——偷了吉神泰逢的酒,并且在喝醉了发酒疯时,在前来抓贼的泰逢鼻子上印上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狗爪印,所以现在他和他的两个“同夥”一起成了这位神人的囚犯。

沐浴著柔和月光的山坡明亮如白昼,只是月亮的光芒被泰逢身上闪耀的神光给掩盖了。整整一大块地方都被白色的光芒笼罩著,如同牢房的边界线,把几个胆大妄为的囚犯困在里面。

泰逢的怒火不仅仅起自刘地,他还好像非常讨厌毕方,看见火儿之後,两只眼睛就开始冒火,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瑰儿与火儿这两个无辜者跟刘地关在一起。然後在旁边转来转去,身上的光亮越来越耀眼,这似乎代表他的心情很不好,眼前的三个囚犯非常不受他欢迎。

不过,坐在地上的刘地却东张西望,一点也没有身为犯人的觉悟,大咧咧地叫著:“关公脸,你知不知道非法囚禁是不对的啊。”

“谁是关公脸!我的脸天生就这样,那时候那个关什麼的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泰逢气冲冲地踢了他一脚,“要怎麼处罚你呢?只是偷酒应该刷一年罈子,再加上抓我的脸……”

“我只是按了一下!”

“你给我闭嘴!我看乾脆罚你给我当一百年看门狗吧。”红脸的吉神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如果把这只黑狗养得再大一些,嗯,像马匹那麼大就行了,再加上一根独角,一对翅膀,一条龙尾巴,口里能再吐火的话,栓在门口一定很威风,那些来串门子的老朋友一定会羡慕死的。把地狼培养成那样需要什麼法术呢?嗯,看我这脑袋,好像真的有点醉了。

“我抗议!”即将上任的看门狗大声叫著,“你凭什麼抓我啊,神也要讲道理吧!”

“凭什麼你不知道吗?是谁偷了我的好酒啊?”泰逢眯著眼教训他。

“可是这不能怪我啊,要怪就怪你的酒太好了,你想想看,如果你在荒山野地里看到那麼好的酒,你能不顺手拣来吗?遇到那麼好的酒不把它喝掉,多麼对不起它呀?像我这样的爱酒之人,怎麼可以做出对不起酒的事情。”

“也对……”泰逢听到他的言论,不由自主地点著头,但是马上就醒悟了过来,“不对,什麼在荒山野地遇见好酒,你明明是从我怀里偷的!”

“美酒当前,我怎麼可能看得见你?”刘地依旧理直气壮,似乎这位浑身发光的吉神当时是个透明人。

“哼,那你抓我的脸又怎麼解释,一个小小的妖怪胆敢冒犯神灵,我罚你看门太轻了,应该罚你去各界为我背酒。”

“这能怪我吗?谁教你从背後拍我,像我这麼英俊迷人、潇洒帅气的妖怪,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跟在後面想偷袭我、拥有我的身心,我不小心点,哪一天不就落入魔爪了吗?回头看到的不是美女而是你的脸,我也很痛苦啊。”

“你这个满嘴油舌的滑头,我要乾脆吃了你的狗肉!”面对这样厚颜无耻之徒,连一向脾气温和的泰逢也生气了。

“我不服,你凭什麼吃我!”

“就凭我是神!我有本事吃你。”

“你是神,能打得一个妖怪无力反击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这样我就应该被吃掉,那你跟我们这些用武力猎食的妖怪还有什麼区别?我不服!除非你能在别的方面赢过我。”

“别的方面?”

“比如说谁的女朋友多?或者谁更能喝酒!”

“谁更能喝酒,哈哈哈哈……”听到这个,泰逢大笑起来,“跟我比喝酒,小子,你有胆量。”

“哼,如果我输了,我就心甘情愿给你当三百年看门狗!”

“好,这个看门狗你当定了。”

“那你这位神人万一输给我的话,要怎麼办啊?”

“我会输?你作梦去吧!好,我输了就给你三百罈子好酒。”

“不,不,不,如果你输了,我要你送我们三个去青要之山。”

“什麼?去那里干什麼?我讨厌满是规矩的地方,不去!”

“其实是这样的,”刘地的神情忽然郑重起来,“我有个朋友,因为跟九尾狐比斗而损失了大半的法力,听说武罗神那里有可以帮他恢复的灵药,所以我们才到这里来的。如果你输给我,就帮我们三个到青要之山。”

泰逢顿时皱起眉头:“原来是这样,你小子一开始就在打我的主意。”他本来对刘地还有一些好感,这下子顿时消失。既然知道了刘地喜欢喝酒、要和自己比试酒量,都是为了利用自己而装出来的之後,他对这个地狼已经失去了兴趣,挥挥手说:“偷酒的事我不计较了,你们走吧。要去青要之山是你们的事,但是别再踏上我和山的地界。”那道光栏瞬间消失,让出了让刘地他们通行的道路。

刘地抱著手臂说:“神也会说话不算数吗?”

泰逢看著刘地,目光越来越严厉。

在神的威严之前,就连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火儿都缩进了瑰儿手中,低声咕哝著什麼。瑰儿身为山鬼,在神人面前还能比较自若,可是心里也是在怦怦地打鼓。只有刘地还是一脸讨人厌的表情,似乎不知道眼前的神人只要愿意,随便就可以把他变成一只真正的狗。

泰逢似乎很介意说话不算数的评价,盯了刘地半天後,见他并没有退缩的打算,心里倒是後悔自己不该这样不谨慎,随便就跟这种来历不明的妖怪打赌,看来自己这个毛病得改一改了。

“你想要怎麼样?”

刘地见他终於开口,心中略微放松,但仍尽力在脸上保持著那副流氓的样子,说:“就是打的那个赌,比喝酒。你赢了,我做你三百年的看门狗;我赢了,你送我们到青要之山,帮我们得到灵药。”

泰逢不耐烦地说:“我可没有这样答应你!青要之山是帝之下都,那个武罗性子高傲、脾气又坏,我可不愿意去招惹她。再说,她还有那样蛮横的朋友……所以我一直都讨厌毕方……”说著,恶狠狠地盯了火儿一眼,把瑰儿吓得连忙把火儿搂进怀里。火儿也难得老实,似乎知道神人的厉害,一动都没有动,眼珠却紧紧跟著泰逢移动。

不过,如果泰逢看到火儿此时的表情,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害怕,而是一副在认真思考:“眼前的家伙我打不过,要用什麼阴谋诡计才能对付得了他呢?”这样的神情。要是泰逢看见的话,他说不定会真的狠狠地教训这只毕方一顿,把未来的“恶魔”扼杀在摇篮中。

他这种神人居然做出这种吓唬小孩的行为,显然是因为他对毕方实在是厌恶至极,而刚才的对话令他想起一些不愿意回忆的往事。

刘地不由得浮想联翩,是不是这位看来实力雄厚的神人,其实在过去的某个时候,曾经被一只毕方……嘿嘿,心里想著,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奸诈笑容。

泰逢一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一把把他拎在手里吼道:“你小子跟我来!我就跟你比试、比试喝酒。如果你输了,就做我的看门狗,我要是喝不过你,我就送你们到青要之山,另外告诉你们一个可以得到武罗的灵药的办法!”

“喂,这种赌约对我们不公平啊……你至少也要帮我们把灵药弄到手才算吧……”刘地虽然身体无法反抗,嘴上却是一点都不闲著。

“你给我闭嘴!”

“就算是神仙也要讲道理啊……”

“我要真的有那些神仙的脾气,现在就把你做成狗肉汤……”

在他们的争执声中,泰逢带著刘地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地上的牢笼不知道什麼时候重新闪烁了起来,把瑰儿和火儿困在里面。多半是把他们当做了人质,如果刘地再敢做出什麼大胆的举动,再敢惹下什麼麻烦,他们两个就要连带受罚。

瑰儿眼看著他们消失,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神人住的地方是这样……喔,不错、不错……”

“用不著忙著东张西望,反正你就要在这里看三百年的门了。”

“先别忙著说大话嘛……”

刘地跟著泰逢一路走来,眼前的景象越来越奇异。各种从未见过的树木不是高耸入云,就是不及人膝,错落有致地生长著,上面有的开著美丽的花朵,有的结著香气扑鼻的果子,各种珍禽异兽留连其间,一点也不怕人——其实认真想来,要是刘地与他们发生冲突,需要害怕的是哪一方还不一定呢。地上柔软地刚没过脚背的草地间,散落著不少巨大的石头,每一块石头上都有大小不等的坑洞,里面盛著不同色彩的液体,其中浸泡著各种树果。看到这些,刘地明白一走进来嗅到的淡淡酒香是从哪里来的了。

刘地东张西望,不时动手动脚地摸摸这里、碰碰那里,把手指头伸到每一个石头“酒罐”沾沾,然後伸到嘴里嚐味道。觉得味道合适的,就从口袋里掏出器皿来装走。同时顺手从一路见到的结著果子的树上摘了不少,一边吃一边往口袋里塞。如果那些生著美丽羽毛或者华丽毛皮的动物从他的身边经过,都会惨遭他的毒手,不是被扯下一根羽毛,就是被他拔掉耳朵上的毛。这些动物都对他怒目而视,要不是泰逢与他并肩同行,这些异兽珍禽早就一拥而上,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地狼了。

刘地把他的贪婪、无耻、不要脸等等美德,都在这个难得进入神人庭院的时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几乎像一阵旋风般地把他路过的能拿走的东西全部拿走。

当遇见泰逢责备的目光,他就会厚著脸皮说:“难得见到这麼好吃的东西,你不介意我多摘一点吧?像你这麼大方的神人当然不会介意了。你这里有没有吃了马上就能成仙的?有的话介绍介绍!我也嚐嚐鲜。”

泰逢摇摇头,懒得跟他生气,索性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

渐渐走进了泰逢的住所,那是一座在这绚丽的树林中显得非常朴素的房屋,既不是一座宫殿,也不是刘地希望的一所装满酒的酒吧,只是数间高大的石头房子矗立在那里,无论是式样还是装饰,都毫无出奇之处。泰逢这样一位神人的住处没有全副盔甲的神兵、神将守卫,反倒进进出出有不少人影,热闹得像个集市。

刘地仔细看看,这其中神民、妖怪、人类什麼样的都有。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泰逢的侍从、仆人之类的,穿著都十分随便:袒胸露背的、长袍马褂的、身上裹著兽皮的、长裙委地的……真是千奇百怪。

一见泰逢回来,这些男男女女远远就迎了出来,领头的是一个红脸大汉,长著鸟嘴的他说起话来不仅声音清脆悦耳,而且速度极快:“大人,您回来啦,房子打扫过了饭菜做好了树木修剪过了书库整理好了酒罈子全洗过了里面的酒也喝完了我们告退了。”他连标点符号都不加地一口气说完,挥挥手叫上一大群同伴,一窝蜂出来,没多久就不见了。

泰逢声如鸣雷地在後面大喊:“你们这群小王八蛋又偷我的酒喝!不知道给我留点吗!”

刘地噗嗤笑出声来:“你的酒被喝光了?那麼不用比了,这样应该算你输了吧?来,带我们去青要之山吧。”说完,往屋子里张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清楚的说明,他对於不能到神的住处大肆搜括一番很是遗憾。

泰逢一把拎住了正想调头的刘地的衣领:“想溜?没门!你以为我会把酒放在一个地方等他们偷吗?狡兔还有三窟呢,汪汪,开门!”最後一句话不是对刘地说的,而是对著屋子那两扇装饰著青铜兽头的大门说。

一只威风凛凛的金毛狮子应声出现在空气中,他晃动一下毛茸茸的大脑袋,屋子的大门缓缓地大开,露出了宽敞的厅房——一只金毛狮子却被叫作“汪汪”,似乎令这只狮子很不满意,他摇著尾巴叹口气,正要回到原来趴著的地方,忽然看见了刘地。

汪汪眼睛一亮,兴奋地冲了过来,摇著尾巴叫:“你终於找到新的看门狗了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想得美,他是要给我看後门的!”

“你作梦吧,我才不会输给你,帮你看门呢!”

——泰逢与刘地同时说。

汪汪失望地摇著头,连听他们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重重把门一关,险些把泰逢压在门底下,自己悻悻然地跑到一角,倒头大睡去了。

“做了我的看门狗你吃亏了吗?原本只是一只被仇家追杀的普通狮子,现在法力也长了,模样也漂亮了,仇人也走了,酒量也长了,你高兴点吧你!”泰逢对这只狮子的不知足很是不理解,踢他一脚嘟囔著。

“可是我这样还像狮子吗?”汪汪气冲冲地说,“你见过狮子长龙角?你见过狮子长狐狸尾巴吗?”

刘地现在也觉得这只狮子还真是与众不同,不仅外表奇特,就连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也给人一种深沉的压迫感。不愧是神人的看门狮子啊,就是与众不同。

“我以後怎麼见人……呜呜……我嫁不出去了……”

她竟然是只母狮子!刘地明白她为什麼要哭了。看看那蓬松的鬃毛,那硕大的头颅,外表看起来这分明就是一只雄壮威武的雄狮啊。

“这样比你原来漂亮多了!嫁不出去没关系,等我赢了这次赌注,把你许配给我後门的看门狗!”泰逢大方地说,“我会给他装上比你还漂亮的龙角。”

汪汪摆过身子,用屁股对著他。

“哼,她就老是这副样子,所以我才想换一只看门狗。”泰逢这样对刘地说。

刘地耸耸肩:“我觉得她不错了,你还想要什麼样的。”

泰逢上下打量他一番,那意思很明显——他真的很想要一只黑色的地狼来做看门狗,当然要在装上龙角、翅膀什麼的之後。

瑰儿与火儿站在山坡上,发现他们无法离开这块地方,不论他们走向哪个方向,一道金色的光幕就会忽然升起,将他们弹回原地。那股力量十分柔和,不论是瑰儿直直向前走的力量,或者火儿狠狠一头撞过去的力量,把他们送回来时都是那麼柔和,就像生怕伤到他们般。

瑰儿焦急地在这十步见方的地方踱著步,心情越来越烦乱。而火儿更是再难以忍受,拼命地在这个牢笼里撞来撞去。可是他的怒火在这里一点用处都没有,就好像尽力往水中扔石头,却连涟漪都激不起来,这让他的愤怒越来越控制不住,使尽了全身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冲撞著。

瑰儿正在一圈圈走著,忽然一蓬火苗落到了她肩上,把她吓得跳了起来。她抬头一看,发现了火儿疯了一样的举动。

“火儿,你在干什麼?快停下来!快停下来!”瑰儿吓得大喊起来,一种极度懊恼的情绪在她心里蔓延开来。是周影用最郑重的态度把火儿托付给自己的,不是给刘地,而是自己。可是自己却没有做到这件事,自己只是顾著自己沮丧又焦急的心情,却没有去关心火儿。只是因为他是个强大的毕方,自己就忽略了他还是个孩子。

自己一路上都在依靠刘地的智慧和火儿的力量,自己应该做的事都没有做到。周影并没有过分的期望,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靠自己的努力重新修行,对於虚无飘渺的仙丹没有抱太多的希望,他没有叮嘱自己要拿到仙丹,而是要照顾好火儿,可是自己却没有做到。

“火儿,你快过来!”瑰儿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火儿哄下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对他说:“火儿,你不用为了这种事生气。他是个神,他想要把我们关起来,我们出不去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是个神。”

火儿咂著嘴没有说话,由於周影一心想要修成正果,他也曾经在心里不只一次刻画神魔仙的形象,可是泰逢和他见过的妖怪们几乎没多大区别,他知道对方比自己厉害,却不觉得有非得服从的必要——打不过就用卑鄙手段,这是常识性的知识。没想到自己连对方布置的一个小小囚牢都无法破坏。

他一肚子的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气呼呼的叫:“神仙有什麼了不起,影将来也会成为神仙的!等到影成为神仙,我就让他知道厉害!”他从来没有像现在感觉这般无力,所以更加像一个需要长辈庇护的小孩子了。

“对,将来有一天周影也会成为神仙的,所以现在我们要帮他恢复法力,我们得帮他做我们要做的事!”瑰儿拍著他的翅膀说。

“我们要帮他带仙丹回去才行。”火儿点点头:“我要去帮影找仙丹,等我再去把这个笼子撞开!”说完跳了起来。

“不,火儿,那没用。”瑰儿连忙制止了他。“我们得想办法,不能用强硬手段我们可以动脑子,我们不能用法术,就想别的办法!”说著站起来,仔细地观察著周围。

火儿在那里愣了一会儿,飞起来自言自语:“我要证明我比那个神仙聪明!等著瞧吧!”

“喂,你们两个,听不听得见啊!”一个人影远远出现在山坡上,对著囚牢里的瑰儿和火儿大声喊著,同时扬著手中拿的一些东西。

“食物!”火儿欢呼一声,向那边冲去,结果一头撞在了升起的光幕上。

“泰逢大人让我来给你们送饭!”那个鸟嘴妖怪乐呵呵地把手里的各色食物递进来。这个光幕让火儿他们不能出去,从外面往里面递东西倒是没问题。“你们别担心,大人不会把你们怎麼样的,他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虽然长得吓人点,心肠很好的。”鸟嘴妖怪一脸善意地安慰他们。

“请问,被大神带走的那个地狼现在怎麼样了?”瑰儿发现这个妖怪很好说话,客客气气地问。

“那个黑色的地狼啊。”鸟嘴妖怪吧搭吧搭地,十分不满意的说,“也不知道他哪里好?大神居然看中了他,想选他做看门狗。难道我的样子不比他好看,不比他忠心老实……”看来这个妖怪很是眼红那个看门狗的工作,正对刘地忌妒不已。

居然有人愿意做人家的看门狗?即使对象是神,瑰儿也觉得难以理解,可是在鸟嘴妖怪一转身的功夫又听见他在嘟囔:“唉……要是我做了看门狗,那整整一地窖的好酒可就任我品嚐了……唉……那些好酒啊……”

原来是这个缘故,瑰儿真是佩服这些酒鬼,为了喝酒,简直是什麼都能做得出来。

鸟嘴妖怪一点都没有辜负他那张嘴的外形,在瑰儿与火儿进餐时,他的嘴就没有闭上过,叽叽喳喳不停说著:幸亏他的声音悦耳如同音乐,瑰儿与火儿才勉强忍了下来。

基本上,瑰儿已经明白为什麼泰逢拒绝这位如此主动的妖怪担任看门狗了——姑且不说为了藏酒的安全,单单是考虑上门来的客人的精神压力,也不能留下一个这麼罗唆的看门妖怪。不过由於这个鸟嘴妖怪的多嘴,倒是令瑰儿对泰逢有了更多了解。

按这位土生土长的妖怪所言,泰逢是位随和可亲的神人——不包括喝醉了发酒疯的时候——喜欢饮酒、交朋友、种花果、酿酒,或是四处云游访友。他对小妖怪也好、神族也好,甚至普通的凡人也好,从来没摆过神人的架子。不论对什麼对象,泰逢总是用同样的态度对待,所以在有多位神人居住,甚至还有帝下之都的萯山地界,和山就成了一个堪称桃源的地方,很多妖怪、神民都搬到了这里,来与这位随和的神人比邻而居。按照鸟嘴妖怪的说法,就是:宁愿做泰逢的看门狗,不做熏池的座上宾。

瑰儿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看来刘地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些了,所以他才坚持要经和山前进。他偷走泰逢的酒,激泰逢和他打赌,这些都是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刘地早就算计好的。

与神人拼酒?看来他为了周影真是豁出去了。可是如果他输了,真的被留在这里做了看门狗怎麼办?

瑰儿不知道泰逢的酒量怎麼样,可是她知道刘地虽然号称喝遍立新市无敌手,其实连泉先儿都喝不过,如果刘地在这里做了看门狗,对他自己来说或许不算是坏事,能够做泰逢那样的神人的看门狗,对於刘地这种实力的妖怪来说,简直就是找到了一个一步登天的梯子,没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神人的看门狗也许无法成神,得道成仙的可能性还是很大吧?可是那样的话,自己和火儿该怎麼办?周影的事该怎麼办?

瑰儿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如果没有刘地带领,她和火儿连回去的路都不知道要怎麼走。虽然口口声声说著要帮周影找灵药,其实自己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刘地身上,现在刘地被神人带走,她立刻就失去了主意。

瑰儿都不知道那个鸟嘴的妖怪是什麼时候离开的。

她抱著火儿坐在那里发呆,只有火儿这样无忧无虑的孩子才会吃饱了就睡得著,她现在的心情就像一团乱麻,怎麼也理不清……

刘地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在摇晃著,手里端的杯子也在不停地晃,可是里面被斛得满满的酒虽然随著他的动作剧烈波动,却一滴都没有溅到杯子外面。每当刘地就要把酒洒掉时,就会有种无形的屏障把它们挡回杯子里。

“你快不行了吧……认输吧……”泰逢摇头晃脑地说。他的脸色比原来还要红,身後的尾巴得意洋洋地摇摆著,显然是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刘地没有理他,拿著杯子瞄准半天,终於找到了自己的嘴,把酒倒了进去,然後示威似的向他晃晃空杯子。

“你还敢喝!”泰逢对於这只地狼开始有些佩服了。两个人喝到第四十罈的时候,这个地狼看起来就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不稳了,谁知道他居然又坚持著喝了十几罈,还能没有倒下。

刘地一拍自己的胸脯:“谁不敢喝了!你要是怕了……就、就……马上投降……缴枪不杀……”

泰逢的回答是狠狠的在他的杯子里倒上一满杯的酒。

刘地毫不犹豫地也在泰逢的杯子里倒上同样多的酒,大著舌头说:“再来!”又是举杯一饮而尽。

泰逢一边喝著手中的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我看你这只小狗也不是那麼讨厌,为什麼要处心积虑来算计我呢?”

“NO,NO,NO。”刘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著,“我不是算计你,是跟你打赌,输了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嘛。”

“哼,当我的看门狗算是代价吗?多少妖怪求著我,我还不要呢!”泰逢对於刘地的不识好歹很是不屑。

“我知道,我知道……”刘地半醉半醒之间有瞬间的失神,要是当年没有那件事,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是个逍遥自在的……唉……那和自己现在的生活又有什麼区别?反正自己从来没有後悔过啊……“做你的看门狗不就是可以早些成仙吗,我又不希罕……”

“原来是这样……”泰逢稍微分神察看一下刘地的法力,便明白过来,“你原本差一点就可以成仙了,居然舍得把自己的法力散去,干什麼用了啊?”

刘地白了他一眼:“我乐意,你管得著吗。”

“既然曾经不惜散去自己就要成仙的法力,怎麼现在又对武罗的灵药心生觊觎了?後悔了?想把法力弥补回来?晚了,告诉你,那种灵丹帮不了你,你这种情况只能重新慢慢修炼,而且要花原本的十倍、二十倍的功夫,还不一定能够再次达到那个水平呢。不过……如果你乖乖做我的看门狗的话……”看来泰逢对於罕见的纯黑色地狼十分垂涎,开始用许诺好处的方式引诱起来。

“你耳朵有毛病啊!我不是说了找灵丹是给朋友的吗!”刘地探著身子,在泰逢的耳边大喊大叫,满嘴的酒臭乱喷,令神人都受不了地扭过头去。

“你自己明明比谁都需要恢复法力,怎麼会千里迢迢来给别人找灵药?”

刘地摇著手中的杯子说:“我不是说了吗?我的法力是我自己愿意拿去救人的,我又不想得成什麼正果,恢复不恢复有什麼关系。我那个朋友可不一样……他是个死脑筋、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木头人,自始至终脑子里就只有‘成仙’这两个字!这次失去了法力,连人形都变不成了,你说他的世界是不是都快要崩坏了。我真是讲义气啊,我这样的朋友(以下省略数万字的自吹自擂)……像我这样的好朋友,哪里去找!”

泰逢冷笑:“反正你喝酒输的话还是要给我做看门狗的,哼哼哼哼……”说著,一巴掌拍开桌上已经空了的酒罈子,手一挥,不知道从哪里又飞来一罈满著的美酒,举罈倒酒:“再喝!”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接著是第二声,第三声……连连绵绵的,远远听来如同鞭炮声一样霹啪地响个不停。

刘地含糊不清地说:“你、你们这里有人办喜事啊?新娘子漂不漂亮……呵呵呵呵……”

泰逢倏地站起来看著外面,半晌才说:“那不是放鞭炮……好像是那只毕方在强行破阵。”

刘地心头一惊,酒顿时醒了大半。火儿是够狂妄没错,可是刘地真的没想到他能狂妄到与神人对著干的地步。当初离开立新市,周影郑重地把火儿和瑰儿托付给自己,自己这一路上已经是小心再小心了,结果还是没能阻止这个小祖宗惹事生非。别说他一个未成年的毕方,就是成年的大毕方,也不可能是神人的对手。也许泰逢围困他和瑰儿的“笼子”没有使出全部神力,所以他才敢轻举妄动。但是……刘地心里著急,头皮发麻,急忙站起来之间,忽然觉得腹中翻江倒海,扶著泰逢的肩膀就吐了起来。

泰逢手一扬,就把他扔到了角落中,然後对著远处放烟火似的五彩斑斓天空皱起眉头;“那个小东西,竟然真的可以破了我的阵法不成?”正在自言自语间,只听一声轰天巨响,接著一道火光冲天,然後那个方向便沉寂了下来。

瑰儿抱著火儿呆坐著。在月光下,各色的玉石闪耀著迷人的光辉,使得身处其间的人如临仙境(其实这里是神人们居住的地方,说是仙境也没有错)。不过瑰儿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她满腹心事,却又理不出头绪,只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打翻了罐浆糊,乱糟糟、黏糊糊的。难道自己真的这麼没用,没有刘地在身边出主意,就什麼都做不好?

“好了!”火儿的一声大叫,吓了瑰儿一跳。

“你干什麼呀!”

火儿从她的膝盖上跳起来,像做体操般地活动著身体,嘴里喊著“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地压腿(独爪下蹲)、扩胸(抡翅膀)、活动脖颈。热身运动做完後,便对瑰儿说:“好了,走吧。”

“去哪儿?”瑰儿看著火儿,心想他不是睡糊涂了吧。

“当然是去把那个笼子打烂啊,我都准备好了!”火儿把翅膀握成拳头状,恶狠狠地说,“我要让他知道,火儿可不是那麼好关住的。”

“我们还是等等刘地吧。”瑰儿不愿意说出“你打不开神人的囚笼”这种话来打击火儿的信心,所以拿出刘地来做挡箭牌。

“等那只没用的死狗干什麼?我都准备半个晚上了,现在就去打烂它!”

“准备?你不是一直在睡觉吗?”

“谁睡觉了!这麼紧张的时刻我能睡得著吗——也就小睡了一会儿。”火儿为了表示自己精神饱满,不住地用翅膀摩擦出连串的火花来。

瑰儿不知道火儿准备了什麼法术,以前从没见他施法还要花时间准备,他动手比动口快都已经是他的特色了。这一次他会施展什麼?毕方的法术到底是什麼样子的?说实话,瑰儿倒是有些好奇,毕竟她从没看见火儿使用除了烧、烤、大烧、大烤之外的法术(冲撞、抓撕、嘴啄等等属於肉搏战术,不在法术的范畴之内)。

火儿很少使用实质意义上的法术,真正的原因是他一向骄纵的外表下其实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得心应手地驾驭与生俱来就印在心底的那些法术,与其施展之後几天不能动弹,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跟对方肉搏。

可是这一次只能靠自己了,刘地那个笨蛋已经被人家抓去当看门狗去了,瑰儿的法术又低微得吓人,出门的时候影可是郑重地把他们两个托付给自己的(其实周影就是把火儿郑重地分别托付给了刘地和瑰儿,把瑰儿分别郑重地托付给了火儿和刘地,把刘地……只有刘地的事情他好像忘了),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以後就有了逼她做更多好东西吃、并且不听她的吩咐做家事的本钱了。

“也许应该用一个更厉害的法术,不过算了,还是用个简单点的吧……”火儿咕咕哝哝地自言自语著,“瑰儿躲开点,这个法术可是很厉害的,我也是第一次使用,不保证火候拿捏得正好。”

不等他说完,瑰儿已经飞快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後面。火儿平时的招数都带有无差别攻击的特性,更何况这次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危险”这两个字;听在瑰儿的耳中,可怕的程度自然上升了一倍有馀。

火儿飞到半空中,闭上眼睛,缓缓地开始念诵一种古老的语言。瑰儿可以分辨那是上古时代、诸神仙妖们都和人类混居在一起时使用的语言,自从人间界与其他各界隔绝,这种语言已经在人间渐渐失传,就连瑰儿也听不懂那是什麼内容。真不知道火儿一个在人间界长大的孩子,是怎麼学会这种语言的咒文的。

而且这不是毕方天生的法术!瑰儿虽然法力低微,但是山鬼出身的她还是知道,毕方们随著年龄和法力的累积所出现的能力和法术,是不应该以这种已经失传的语言来展现的。回想起来,火儿和周影到底会些什麼,他们究竟有多少本事,瑰儿根本就不了解。也许是他们的老师教他的吧?她在心里这麼想。

随著火儿的念诵,他身上的火焰开始转化成最炽烈的颜色,而且在他身边快速流转著,他的身影看起来彷佛大了一圈。咒文的念诵停止,他双眼猛然一睁,大吼一声:“他妈的,给我破!”

瑰儿只觉得四周的温度忽然升高到一个难以忍受的地步,接著一连串彷佛雷声的响声在耳边响起,一个接一个轰鸣炸开,她即使拼命捂住耳朵也无济於事,这种声音震得她的魂魄都快要飞出体外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瑰儿觉得自己就要在这种可怕的声浪中昏倒时,所有声音忽然消失了。

当风吹过河面,掀起轻轻的浪花声传入瑰儿的耳中时,她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竟然满口粗话,周影是不会这麼教你的,一定是从电视上学来的,回去以後我要让周影禁止你看电视!”瑰儿骑在一只巨大的妖兽上,随著摇摇晃晃的节奏责问著火儿。

这只妖兽是泰逢派来接(押)送他们的,瑰儿已经被火儿那番作为吓得筋疲力尽,也不顾妖兽只是要自己跟著他走的本意,毫不客气地爬到对方背上。这只妖兽倒也是憨厚,叹了口气就任由她把自己当作了交通工具。瑰儿对於火儿刚才在施法中最後的那句粗话念念不忘,所以当因过度使用法力造成虚脱的火儿醒过来时,面临的就是她的唠叨。

“那不是我在说粗话,那个法术就是那样!”火儿忿忿不平地说,自己救了她,居然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还来挑剔自己强大的法术,“那个法术最後一句就是要念那句咒语,不是我自己故意那麼说的!”火儿自认为是个很有教养的孩子,怎麼肯承担说脏话的罪名。

“真的吗?……”瑰儿半信半疑。怎麼会有这麼奇怪的咒语,该不是教导他的那个人故意这麼教的吧?这麼说来,火儿跟周影是同一个老师教的。瑰儿想像著周影有一天施法的时候,也可能会拿出那种“咒语”,便感到身上一阵发毛。

火儿闭目不语,他真的是从没有这麼累过。法术虽然厉害,还是自己的翅膀、爪子、嘴用起来痛快啊!他迷迷糊糊的这样想著,再次进入了梦乡。

瑰儿轻轻抚摸著火儿的翅膀,他的温度从来没有这麼低过,看来真的是累坏了。

泰逢看著眼前的毕方,绕著抱著火儿的瑰儿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神中越来越浓烈的敌意令瑰儿不寒而栗。

泰逢喃喃自语著:“怎麼会这样呢……为什麼这样……难道是因为那样吗……还是因为那样了呢……还是……”

刘地双手抱著头摇著说:“你到底在说什麼绕口令啊?就是这个小坏蛋破坏了你的牢笼,揍他一顿,别管他是不是小孩子,揍他……”

“你都这麼说了,我还能揍他吗!”泰逢对这个狡猾的地狼大吼一声,“说,这个坏小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什麼从哪里弄来的,他是我朋友的儿子。”刘地故意隐瞒了“养子”这个事实,希望泰逢因此以为自己有个毕方朋友。

“哼,胡说,他明明是……”泰逢想要说什麼,但是及时闭上了嘴。

“我为什麼要骗你?他就是我朋友的儿子,不过是养子,嘿嘿嘿……”

泰逢似乎陷入了沉思。

对於火儿,他好像格外关注,一边思索一边盯著他看。过了半晌,他才叹口气:“算了,继续喝酒,如果你赢了,我就帮你们一次;你输的话,就带著这个小东西走得远远的——如果能一辈子不离开人间界就更好了。嗯,如果我再给你几罈子好酒,你能不能回去之後叫他的养父狠狠打他一顿?”泰逢从牙缝里提出这个建议。

瑰儿悄悄对刘地说:“他以前一定吃过毕方的大亏。”

刘地郑重地点著头。

再次开始比试之後,泰逢显得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过不一会儿就要提醒一次刘地:“你已经不行了,赶快投降吧。”

刘地对於他这种明显的虚张声势不屑一顾,这根本就是说明了他已经不行了,正在外强中乾地吓唬人呢。再喝一杯他就不行了,再一杯他肯定倒下,再一杯……刘地抱著这样的念头,坚定地一杯接著一杯喝著酒,直到泰逢舍不得自己的好酒再这样被糟蹋,命人弄了几罈劣酒来摆在刘地面前。

瑰儿本来在房间中等著火儿醒来,可是听著火儿的酣声,心里却牵挂著刘地的赌局,终於再也坐不下去了。好不容易看到火儿揉著眼睛起来喊饿,她立刻拎著火儿的脖子往前面赶去。

等她来到厅堂前,发现刘地还在喝。只是他的身体已经滑到椅子底下,一副已经站不起来的模样。手拿杯子从怀里抱的酒罈子舀出酒往嘴里倒,依旧忘不了自己喝一杯,就必须看著泰逢也喝一杯。幸亏身为神人的泰逢没有跟一个妖怪捣鬼的打算,不然就凭刘地现在那副醉眼朦胧的样子,就算对方杯子里没有酒,恐怕他也看不出来。

泰逢喝下的酒应该与刘地一样多,可是他看起来还是十分清醒,只是脸色红了一点,说话的时候舌头大了一点,根本看不出来其他什麼异样,与已经烂泥一样的刘地可谓天壤之别。

“刘地,你实在喝不下就认输了吧。”瑰儿小心翼翼地劝刘地。虽然她知道刘地这麼做都是为了周影,可是看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赢了泰逢,再喝下去,除了伤害他自己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火儿也一边在那些瓶瓶罐罐里翻找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一边插嘴说:“就是、就是你这个笨蛋根本不行,就乖乖地认输吧!给影找灵药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就留在这里做看门狗好了,哈哈哈哈哈……”之前的法术成功使他的自信心极度膨胀,大有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气势。

刘地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抬手想要拍桌子,可是准头差得太多,差点把自己给晃倒,狼狈地扶著桌子站稳,口中喷著难闻的酒气说:“你们,懂、懂、懂什麼啊……你们知不知道那里是、是帝下之都,哪、哪是能让咱们这种小妖怪靠近的地方?是、是、咱们敢靠近的地方吗?你、你们以、以、为神人都像这个傻大个这麼好脾气,这麼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啊(泰逢把准备打他的手放了下去),你们知、知不知道,咱们、几、几个要是真的就这麼冒冒失失地去青要之山,到时候连、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骗我帮忙,你们明白了吧?”泰逢坐在一边,手指节扣著桌子说。

瑰儿这时才明白刘地的苦心,她看著刘地,一时不知道说什麼好,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可是你怎麼能赢得了呢?他可是神人啊。”

“你没看见我就要赢了吗!”刘地趾高气昂地说。

瑰儿怎麼看,都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起不来,跟马上就要赢了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泰逢拎著一个酒罈子,重重往桌上一放:“看来今天你还真跟我耗上了,再喝,我就不信你不认输!”

“等一下!”瑰儿忽然按住了酒罈,“我来跟你喝。”

“什麼?”

瑰儿脸色苍白地对著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泰逢,被一位神人这样近距离地盯著看的压力真是大得难以形容,真不知道刘地老是故意招惹泰逢,他是怎麼受得了的。“我,我来跟你喝……这可不是刘地一个人的事。”

泰逢指指刘地,再指指瑰儿:“你们两个跟我喝?就是要两个人欺负我一个,是不是?”

“你是个神人,却跟个妖怪比喝酒,明明是你在欺负他!”瑰儿鼓足了勇气说。

泰逢看著已经快要不行的刘地,幸灾乐祸地说:“可是他自己愿意的,哼哼,喝了我这麼多好酒,我还心疼著呢。不过有一条这麼好的看门狗,也算是值得了,呵呵呵呵……”

“总之,周影的事是我们大家的事,不是刘地一个人的责任,我要跟你喝!”瑰儿坚定地说,并且自己从桌子上找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酒。

“瑰儿……”火儿一直在屋子里乱飞,把泰逢的东西乱翻乱弄,不过这个屋子里除了酒还是酒,根本找不到吃的东西,只好拿了一包丹药像吃花生一样吃著。不知道为什麼,泰逢一直容忍(或者说是故意要忽略)他的存在,连眼角都不瞥他一眼。就像现在他忽然飞过来,泰逢马上就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你要跟这个大尾巴喝酒?可是你不是根本不会喝酒吗?”火儿好奇地看著瑰儿手里的酒杯。

“谁说我不会喝了,我就喝给你看。”瑰儿拿起酒杯,带著视死如归的神情,往自己嘴里倒了下去,下一秒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扶著桌子用力捶著胸口。

火儿得意地宣布:“你看,我就说你不会喝酒吧。”

瑰儿咳嗽著,怒气冲冲地看著刘地又跟泰逢碰杯,然後灌下一大杯酒。喝死你也赢不了的!她在心里气呼呼地想。

这会儿,火儿在屋子里翻腾够了,那包丹药虽然少了点,但味道还算令他满意,其他的屋子又因为泰逢的“小气”而进不去,所以他放弃了找吃的努力,终於对正在比赛喝酒的刘地他们产生了兴趣。凑到桌子上,在那些酒瓶子、酒罐子、酒罈子之间跳来跳去,好奇地问:“你们把这些都喝下去了吗?”

“哈哈哈哈……你、你看到了吧……我、我就、就要……赢了……”刘地放肆地大笑著。

火儿跳开,躲避他拍过来的手:“我看你是马上就要输了!笨蛋!还自称是喝酒最厉害呢,要是泉先儿就好了,她比你能喝多了。”

“泉先是水妖,进入他们身体里的液体会自动会化为清水,你就是给她喝毒药也是那样,别说是酒了——你见过喝水喝醉地吗?顶多喝得撑死!”泰逢摇晃著杯子说,“我倒是有个建议,你来跟我比怎麼样?我很想跟你比酒。”他这几句话是带著笑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令人听了不寒而栗,这分明就是带著不怀好意的心态在对火儿发出挑战,想令火儿吃点苦头的心思表现得十分露骨。

瑰儿慌忙过来把火儿抱回怀中。难道以前毕方给泰逢留下的痛苦记忆就这麼刻骨铭心?以致於他念念不忘地想要欺负火儿这麼个小孩子?

“你的酒量不是不错吗?怎麼样,你来跟我比吧?”泰逢用手指头戳著火儿的小肚子,“你要是赢了我,我就是抢也给你抢一颗灵药来,怎麼样?”

火儿撇撇嘴:“你不知道未成年不能喝酒吗?”

泰逢张大了嘴,呆在那里:“未成年?你?你还管这些?不是……你,谁敢不让你喝酒啊。”他对火儿不喝酒的惊讶程度超出瑰儿的想像,说话时几乎是语无伦次。

火儿眯著眼睛,瞪著他说:“我当然是最听话、最好的孩子!连我爸爸都这麼说!怎麼,你有意见吗!”其实倒不是周影不让他喝酒,只是他自己不喜欢酒的味道才不喝,不过有挂上好孩子头衔的机会,他当然也不会放过。

“哈哈哈哈哈……”泰逢忽然发出一阵狂笑,用几乎要倒在地上打滚的姿态趴在桌子上,把那些瓶瓶罐罐碰得乒乓直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瑰儿不解的看著这位神人的怪异举动,就连醉得已经快要成了烂泥的刘地都努力睁开眼皮看著他。

泰逢连拍桌子带拍腿地笑了好半天才止住笑声,刚刚抬头看见火儿,忍不住再次趴下大笑起来,一边还用拳头用力地捶著桌子。

“你到底在笑什麼!我就那麼好笑吗!”火儿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跳到他头上,用力踩著喊叫。

“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哈哈哈哈……你是个好孩子,还听话……哈哈哈哈……”泰逢似乎对於火儿的表现很了解,不停地嘟哝著这两句话。

“气死我了!”火儿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对方的身分,居然张嘴就往泰逢的头上啄去。

泰逢抬手推开他的嘴,止住笑声,喘著粗气说:“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喔,真乖!”说著,还伸手在火儿的头上抚摸了几下。

火儿都要被气疯了,正要不顾一切地撒泼,泰逢的下一句话却令他一下子停止了动作。“地狼,你也不用喝了,我认输了。看在这个好孩子的份上,我算是输给你了。”泰逢端起杯子,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悠然说道。

刘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著他问:“真的?”

泰逢翻翻眼皮:“我像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刘地正想说什麼,身体晃了几晃,身体晃了几晃,张口开始呕吐起来,吐著吐著,身体一歪,倒在地上不动了。

看著他满身污秽,瑰儿心中一阵感动,拿块抹布蹲下身,擦著他脸上的脏东西,对泰逢问:“你真的要帮我们?”

泰逢说:“可惜你们要的那种灵药我没有,如果现在给你们炼制的话,至少也要五十年,你们多半等不了。看来只能帮你们打打武罗那个凶女人的主意了。不过我可先说,我不能亲自动手帮你们去抢夺,毕竟那里是帝下之都,我还没大胆到那种程度。但是我可以帮你们出出主意,让你们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火儿一挥翅膀说:“原来你害怕那个女人啊。”

泰逢大怒:“谁会怕她,还不是因为……”他的目光又盯上了火儿,两只眼睛开始闪闪发光,连他身上那层祥光也明亮了不少。

“你、你想干什麼……”瑰儿连忙把火儿护到身後。

“我越想越觉得,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了,我要是不打你一顿,我自己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以後可就别想睡得著觉、喝得下酒了……死毕方,总是帮著那个恶邻欺负我,今天也会落到我手上,嘿嘿嘿嘿嘿……”说著,一把把火儿揪到了手中,看他的表情,似乎马上就要对火儿施以一顿毒打。

“你敢欺负我,我、我……”火儿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眼珠子转个不停,奋力打算著报复的方案,“等将来影成了神仙……不,等我长大了,有了本事,我就要把你这个老虎狗狠狠教训一顿,把你的酒全部烧掉!”

瑰儿听他还在刺激泰逢,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谁知道泰逢却若有所思地看著火儿,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他竟真的放开了火儿,也许是他终究还是不屑於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吧?总不可能是真的被火儿吓住了。

泰逢又坐了下去,自己一杯接著一杯喝著酒。他已经跟刘地喝了半天,真不知道怎麼还能喝得下去。

刘地在地上人事不省,泰逢又自顾自地喝酒,瑰儿看著已经在自己怀里无聊得睡著的火儿,索性把他放在桌子上,开始收拾屋子。擦桌子、扫地、整理那些瓶瓶罐罐,瑰儿俐落地做著这一切。做家事本来就是她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一但开始动手,自然就觉得周围什麼地方都不乾净,什麼地方都需要好好整理。找来抹布和扫帚,这里擦擦、那里扫扫,不时冲泰逢大吼一声:“真碍事!抬脚!”

自从离开立新市,好久都没有整理家务了,痛痛快快地整理一回,倒是有利於调解心情。瑰儿越做越顺手,不知不觉中开始哼著歌儿,手脚也更轻快起来。

“小丫头……”泰逢忽然开口说,“你们回去以後,最好不要再带著这个毕方离开人间界了。”

“什麼?”

“他还是待在人间界得好。如果老是到各界闲晃,总有一天会出大事的……”

瑰儿心想也是,火儿这种脾气,连神人都敢不放在眼里,他在人间界没有什麼对手,倒还好办,要是在卧虎藏龙的各界,说不定什麼时候就惹出大事,吃个大亏。泰逢这个神人的心肠真的不错,虽然十分讨厌毕方,但还是出於好心提醒。瑰儿心里对泰逢很是敬佩和感激,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表示知道了。

泰逢张张嘴还想说什麼,却只是在自己的嘴里倒下了一大杯酒,然後向瑰儿挥挥手:“我这里有专门招待客人的屋子,你带著他去歇歇吧,我看见他就心烦……这个地狼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

刘地不是睡了一时半会儿,而是睡了整整三天。

这几天中,瑰儿与火儿倒是趁机把神人居住的地方好好参观了一圈。

大概是由於泰逢生性随和,他住的地方也是毫无遮拦地敞开著,任由那些妖怪、神民们来来往往,热闹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个大市集。而且这些妖怪们也不怎麼怕泰逢,来到这里就东吃吃、西拿拿,把“宾至如归”几个字写在脸上。就是因为这样,泰逢才不把刘地与火儿的无礼放在心上吧?他是个真正的神人,他心胸的宽广,与他力量的强大刚好成正比。

瑰儿心里不禁会想到,如果将来周影真的成了神或仙,会不会也像泰逢一样?还是依旧是现在的那副样子,整天都没什麼表情,让不熟的人觉得他城府深、难捉摸,让相熟的人觉得他呆?

“瑰儿,你说影这会儿会在干什麼?”火儿从空中落下来,站在她的肩头上问。

“他大概在南羽的办公室里修炼。”瑰儿脱口而出。

“真没意思,每天只知道修炼……不过我猜他也是这样,唉……”火儿有些想家了,唉声叹气地说。

“胡说,他现在一定是在跟南羽两人世界,卿卿我我……唉呦……我的头怎麼这麼疼……”一个声音从下方传来,接著是一只手颤抖著从下方伸出来,扶在瑰儿坐著的石头上,然後是一颗头发蓬松的脑袋。刘地从地下冒出来,一头钻进了瑰儿的裙摆,迷迷糊糊地叫:“怎麼这麼黑啊,已经晚上了?我居然醉了五、六个小时吗?”

瑰儿飞起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为什麼打我……唉呦,我的头啊……”

这个迷迷糊糊的声音正是刘地,只见他一只手按著头,一只手松著自己的衣襟,一边还在喋喋不休:“我说啊,周影好不容易摆脱了火儿这个尾巴,这会儿肯定在跟南羽花前月下,比翼双飞,郎情妾意……”这个人还没从宿醉中醒来,听到这类话题却还是忘不了抢著插嘴。

瑰儿斜著眼睛问:“你还知道要醒来啊?”

刘地摇摇晃晃地一屁股坐在瑰儿身边,愁眉苦脸地说:“瑰儿,我好难受啊,帮我按摩吧……我们也学周影和南羽……”

“砰”地一声巨响之後,经过附近的妖怪们,都对著被压在一块大石头下面的刘地指指点点。

“看见了吗?听说在人间界,老婆是可以随便打男人的。”

“是吗,那也太可怕了吧?”

“哎呀,好像被打得头破血流了,真是可怜啊。”

“我家老七原本还说要到人间界去见识见识呢,既然那里这麼可怕,我还是回去劝他不要去得好,万一在那里认识了这种女人,这下半辈子可怎麼过。”

“就是啊,就是啊,自己男人怎麼打得下手喔。”

“可怜,可怜……”

“……”

瑰儿扠著腰站在那里,冲著这些不知情的妖怪、神民们大吼一声:“你们在胡说八道什麼?谁是他老婆啊!”见她一副母老虎的样子,那些妖怪嘻笑著四处散去,大概这样的小插曲足够他们茶馀饭後说上好几天了。

刘地潜到地下,从那块大石头不远处又冒了出来,只露出头在地面上面问:“我睡了多久了?事情怎麼样了?”看来被瑰儿这麼一砸,他倒是清醒不少。

“三天,整整三天!你这个自称好酒量的家伙整整醉了三天!”火儿对这件事满意极了,早就决定回立新市之後要大肆宣扬,现在兴奋的拿出来打击刘地,很期待准备看到他失落後悔的表情。

刘地只是淡淡叹口气:“看来我还是太不自量力了,跟神人比试……唉……”

瑰儿这次倒是一点也不想打击刘地。他那副喝酒喝得快要喝死的样子还留在瑰儿的脑海里,不管她平时有多看不惯刘地的行为、性格,为了朋友不顾生死这一点,确实让瑰儿心里感动。於是轻声安慰他说:“他是神人啊,你斗不过他是很正常的。”

“幸亏他还是答应了……”说著话,刘地若有所思地看著火儿。泰逢好像在意火儿,就算他过去与毕方有过什麼恩怨,可是他那样的神人见过的毕方一定不少,他对火儿的态度也太奇怪了点吧?

火儿不知天高地厚地腆著脸皮说:“还不是有我吓唬他,他才乖乖地答应。哼哼,这下知道谁最厉害了吧。”

刘地坐下来,长长地舒口气:“我看他是肯定不会帮咱们出手的,能有他出出主意,事後把咱们送走就不错了。青要之山……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的头看起来疼得厉害,一边说话,一边用力在太阳穴上揉著。

“可是咱们总是看到希望了,不是吗?”瑰儿微笑著说,“至少咱们已经尽力了,回去之後就不会後悔。”

“……也是……”刘地难得地话少,坐在那里,不知道从什麼地方弄出一根菸来就著火儿点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了起来。

火儿在他们两个的头上跳来跳去,问:“是不是就快回家了?我还有好几个新游戏没玩呢。还有卡通,不知道播到什麼地方了?也不知道狐狸有没有记得帮我录起来?”

“快了……”刘地把菸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扔,用脚踩熄,“成功失败反正就这一锤子买卖了!喂,这位大叔,你有没有看见咱们伟大的、无私的、仁慈的、人人敬仰爱戴的大神啊?”他扯住一个路过的神民问。

这个神民眨著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找泰逢,一边给他指方向,一边笑到拍著肚子:“伟大的、无私的、仁慈的、人人敬仰爱戴的大神?哈哈哈哈,真好玩,我要笑死了……哈哈哈。你们大家听见没?哈哈哈,这些人间界来的妖怪怎麼说大神……”然後扔下刘地他们,跟其他妖怪们去宣传自己刚刚听到了“笑话”去了。

刘地边走向他指的方向,边对瑰儿耸耸肩:“你看那个家伙,其实一点都不得大家爱戴。”

这时候,身後一群妖怪神民都在重复著那个“称号”大笑,估计不用多久,整座和山就都知道了。

“你们的胆子也真够大的,”泰逢又为刘地倒了一杯酒,“这麼多年来第一次听说有人想去打那个女人的主意……我来想想,多少年前的事了。她把几个偷偷摸摸进山里的仙人追杀出千里远,最後个个被她打得魂飞魄散。你一个小小不成气候的地狼,居然这麼大胆?”

刘地打了个酒嗝,脸红通通地说:“我、我这也是、没……没办法嘛……喂,说实话,你老兄有没有法子帮我们?有、有的话,别藏著,拿、拿出来吧!不然,我、我一个不小心让武罗给抓住了,就、就对她说,是、是你叫我去的!”这次,这一妖一神没有用喝酒来比斗,但刘地还是很快就显出自己的酒量不足。

“你这条死狗,真是一肚子坏水!”泰逢哈哈大笑,一巴掌把刘地拍得趴在酒罈子上,“你别这麼贪心,酒还多著呢,你自己怎麼抱著潭子呵!”说著,又一伸手把刘地拎了起来。

刘地拿起酒罈子晃晃,替泰逢斟满杯子,问:“你倒是说呀,能不能帮忙?”

泰逢白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不能!说好的,只给你们出主意,不动手帮忙。你不想想,我要是跟武罗打了起来,那还不乱了套了。”

“你打不过她啊?”

泰逢被揭了伤疤,腾地跳起来说:“我会打不过她?还不是每次她都呼朋引伴地带好多帮手。你不知道好汉架不住人多吗!”

刘地小声咕哝:“说来说去还不是被人家打过,现在怕了……”

“咕咚”!泰逢把一个酒罈子扣在他的头上。

刘地把半边头从里面钻出来,冷笑著说:“有本事去找回来啊,别拿我出气嘛。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就去把她收藏的灵药全部偷来,然後一口气吃掉——一个人吃不了,我们会帮你的——把她气死怎麼样!”

“吃死你才是真的!”泰逢作势要打,刘地立刻缩回套在脖子上的酒罈里去,好像顶了个壳子的某种两栖动物。泰逢叹口气,收回手,坐下喝了一大口酒。

“说真话,老太,你真的不帮忙吗?咱们都做了这麼多日子的朋友了。”刘地拿出他枪打不透的厚脸皮,搭著泰逢这个神人的肩,一副亲热得不得了地样子。

“你还真是无赖……”泰逢叹口气,“我只能出主意不能出手。”

“是不想,还是不能呢?”刘地追问。

泰逢没有再回答。他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嗡声嗡气地说:“要是不用我出主意的话,法力再修就有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不想帮忙就直说嘛!不知道是谁输给我了!”刘地也一口乾杯,又拎起潭子倒了起来。

“谁输给你了,你说来听听!”

“自己认输还不叫输?”

“我是可怜你,怕你喝死!”

“谁喝死还不一定呢!”

“再来!”

“喝就喝!”

他们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热烈,瑰儿悄悄走了出去。

对於刘地的大胆,她实在无话可说,不但敢跟神灵一起喝酒,还敢跟对方称兄道弟,也许这个地狼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怕”这根神经。她走到庭院中,伸伸胳膊,长长叹了口气。成败与否,其实就看泰逢肯不肯帮忙了。要是泰逢真的喝酒输给刘地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他实践诺言。可是他分明是故意自己认输,因此要求他实践诺言的话也就不好直接说出口了。

“唉……”瑰儿觉得自己再这样唉声叹起,等回到人间界,一定会老了很多。

这一天,泰逢还是没给他们什麼承诺或者办法,只是要他们不用客气,在这里多住几天。

当刘地大方地表示他一定不会客气、一定会住得很舒服随意的时候,泰逢叫来了狮子汪汪:“你这几天不用看门了,给我看著这只黑狗就可以了。”

过了三、四天平静的日子。这几天,泰逢不是找刘地去喝酒,一直喝到刘地烂醉如泥;就是自己去侍弄他的花木,谁都不许接近。

看起来他好像有些心事,不过瑰儿猜测,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这一行人的到来惹的吧。毕竟就凭他们三个,好像还没有令神人烦恼的本事。

这一天,当瑰儿与火儿百般无聊地在地上捡石头,讨论著类似“在人间界这一块可以换多少烤全猪”的话题时,上次见过的那个鸟嘴妖怪匆匆走来:“大神请你们过去。”瑰儿看看身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刘地,点著头,跟上对方。她觉得自己的手心有点出汗。侧目看向刘地,他却依旧是摇晃著肩膀,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此时看了却让人感到有些安心。

泰逢半座半躺在一棵参天大树的顶上。和山很少有这麼高大的树木,坐在这里,和山的一切尽收眼底。看到他手里没抱著酒罈子,瑰儿和刘地倒是有些意外,刘地“悄悄”趴在瑰儿耳边,用十公尺开外都听得到的“耳语”声说:“你看看,他其实跟我差不多,不是醉得头疼吗,他今天怎麼没抱著酒。”

泰逢飞起一脚,把他踢下了树去。

“你们养好了精神,回头我送你们去青要之山。”泰逢这三天来,把这件事情反反覆覆地想了数遍,最後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装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样子,任由这三人小组离开得好。到时候武罗看见了,要怎麼样,她自己看著办。想到这里,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小人,明明说好了要帮助人家,其实是在转著圈子地往外推麻烦。这个叫刘地的地狼的个性他其实挺喜欢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家伙,真想留他在这里住一些日子。

想到这里,看了正上窜下跳的火儿一眼:他倒是自在快活,不知道别人为他搅得十界不宁,天翻地覆的。反正自己的中立立场不会改变,那些是是非非任由别人去操心吧。倒是这个孩子啊,现在这样子生活多麼快活,给他们的忠告——不要再带他离开人间界——就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进去。

他看著瑰儿正眼巴巴地盯著自己,刘地虽然装出一副正在东张西望看风景的样子,其实目光也从没离开过。

泰逢叹口气说:“我不能出手帮你们,但是给你们出个主意。武罗自从天帝退位之後,并不承认颛项帝的身分,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闭门大睡。你们现在去,她肯定还没有醒来,但是只要你们的妖气一碰到青要之山的境界,她立刻就会有所知觉,并且出来查看的。可是你们想想,一个睡了千八百年的人一乍醒来,那脑袋能不糊涂吗?喝醉了睡一夜起来头还嗡嗡叫呢。”

“我明白了,你是叫我趁著她迷迷糊糊的时候一下子把她打晕,然後她的东西就任由我们挑拣了!哈哈哈哈……”火儿扇著翅膀,嚣张至极地笑起来。

“笨蛋,你给我闭上嘴!”刘地一把把他揪下来塞给瑰儿,然後对泰逢陪著笑脸说:“您继续,您继续,我听著呢。”

泰逢摇摇头,对於刘地这种人,他实在连气都生不起来:“你等她出来,尽管胡搅蛮缠地跟她说话——这个你很擅长吧。回头我给你带著我的信物,等她明白过来,要把你怎麼样的时候你就拿出来,说是我的朋友,其实是要找我却走错了路的(刘地:你这个理由骗鬼去吧,你们住的都是这麼个大山脉,不是几十坪的廉价出租公寓,这样都能走错地方!)。”

“等等,你刚才说什麼?我跟她东拉西扯?只有我一个去送死吗?”刘地醒悟过什麼来,龇著牙叫。

泰逢看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轻松,知道这个地狼没有一句真心话,他其实是恨不得由自己全部承担,不用带这个山鬼和毕方去吧。“当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去,最危险的事情,得让这个山鬼去干。”

“要我干什麼?”瑰儿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发白,虽然心里也是害怕,但是为了周影,她什麼都敢做。

“你是个山鬼,那里的防御对你应该没有作用,所以趁这个死地狼引开了武罗的注意力,你就溜进去偷药。”

“我去偷……”瑰儿的声音有些发颤,“要怎麼偷呢?我从没偷过东西。”

“我会帮你画个大概的地图,你找到武罗住的地方、溜进去,找到她的药匣子,然後打开,拿出你要的药,然後再关上——反正她整天在睡觉,一时半刻也用不著药,不知道哪年哪月才会发觉少了东西。你拿到了就马上退出来,立刻回来,我这边会准备好,你一到,就把你传到人间界去。就算她发现了,也让她找去吧,呵呵呵。”看来他和武罗的邻居关系真的不怎麼样,帮别人算计自己的邻居,还一脸幸灾乐祸。

“那种药是什麼样子我也没见过。”

“我也帮你画出来了。”泰逢的准备工作倒是做得挺详尽,把画好的图样放在瑰儿手里。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法术,图画倒是像照片的样子。要找的灵药是多边的形状,鲜红的颜色,样子十分独特,瑰儿可以确保自己看到了就不会认错。那张地图则简单多了,上面只有一条路线,虽然曲曲折折,但是看起来倒是不算漫长。

“可是那麼大的地方……”瑰儿正要说出自己的疑惑,泰逢朝他一摆手:“那里是帝下之都,不是你可以随便乱走的地方,我只告诉你武罗住的地方就够了。”

瑰儿点点头,努力看著那两幅图,恨不能立刻把它们都印到脑子里。

“我把你们两个送到各自的地方,地狼你就直接往里面走,直到把武罗引出来。武罗出来後,我会给山鬼信号。接到我的信号,山鬼就按计画行动。万一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我想要戏弄她才叫你们去的,她顶多跑到我这里来大吵大闹,不至於把你们怎麼样的。”接下来便详细地开始与刘地、瑰儿讨论细节,怎麼说话能令武罗睡昏了的脑袋更混乱,怎麼应对有可能遇见的神兵神将、灵兽异兽,怎麼进入武罗的屋子……

火儿打断他们的话叫嚷:“我呢?你们说了半天,怎麼没提我的事?”

“你什麼都不用做,待在我这里就行了!”泰逢拽拽他的尾羽。虽然没有打他,但是泰逢还是忍不住不时地欺负、欺负火儿,把他对毕方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来。

“为什麼他们都可以去,我就要待在这里对著你!”火儿大怒。

“因为你成事不足败事有馀,叫你去的话一切都会搞砸!”

刘地听得连连点头,不愧是神人啊,看人看得真准!才跟火儿相处了几天啊,就把他的本质给看透了。

火儿身上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这种话简直就是在绕著弯子说他没用,说他霸道、没礼貌、任性什麼的,他都不在乎,因为他本来就那样,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火儿最受不了的只有两样——一个是说他不孝顺,他向来认为自己是最好的孩子,周影有自己这样的孩子应该暗自高兴著吧;另外一个就是说他没用,他可是最厉害的毕方,从小到大,向来是他想欺负谁就欺负谁,他想收拾谁就收拾谁,所以倒也没有谁犯了说他没用这个忌讳。一路上他都想当然地以为自己是去为周影“抢药”的主力,今天被泰逢冷落在一旁,教他怎麼不恼火?

“你就那麼想去?”泰逢斜著眼睛问。

火儿同样斜著眼反问:“你以为我没有他们两个行吗?”

泰逢注视他良久,长叹了口气:“是我错了……这本来就不是我应该插手的事……你跟著地狗去,万一武罗不吃他那一套,你就使出你的绝招来,有你在,保证武罗不会把你们怎麼样的。”

“真的?”火儿对他的不满顿时化成了好感。自己的哪个绝招适合对付神人呢?放火?放大火?放烈火?还是横冲直撞?还是暴雨式乱啄?还是……

泰逢提醒他:“你的绝招不就是拼命胡闹吗。”

“你说什麼!”

刘地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从一开始,泰逢对待火儿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做为一个神人,他对一个未成年的小毕方为什麼过分在意?而且叫火儿在武罗面前尽情放肆,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他怎麼能保证武罗不会把他怎麼样,难道武罗是个特别喜欢小孩子,不管对方有没有教养都不会生气的人?

泰逢从他眼中看出了疑惑,乾咳一声说:“我们再讨论一下细节。地狗(泰逢听火儿总是这麼叫刘地,居然照样学去,整天地狗、地狗地叫来叫去),有些事情不知道得好,知道了也没用,更难受……你们要记住,得到灵药离开这里以後,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刘地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了。

垄罩在山峦上的迷雾轻轻分开,一个仪态万千的女子带著迷迷糊糊的表情从山中走了出来。

刘地已经在山口又是狼嚎,又是撞山,又是倒拔垂杨柳地折腾了好几个钟头,也不知道是他的力量在这个场所前太显微薄,还是武罗睡得太死,居然这麼久才出来找他这个扰乱“山门”的家伙算帐。可是看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可见她真的是睡得迷糊了,正是下手骗她的大好时机。

武罗莫名奇妙地看著眼前这个地狼,在脑海中寻思了许久後才问:“你们是干什麼的呀?这里是帝都,走进去的话杀无赦。”

刘地嘻笑著反问:“为什麼呀?”

武罗一时似乎楞在了那里,歪著头不出声,於是刘地也不作声,两人就那样面对面僵持著,不动不语,活像两个石像。刘地在心里暗暗祈祷著瑰儿那边进行得顺利,自己这里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一旦被揭穿了阴谋,大不了搬出泰逢来,把所有事情都往他身上一推。只要武罗不立刻出手杀了自己,自己也就死狗不怕开水烫了。

丹木、珠树、玉树、碧树、璇树、瑶树、沙棠树、琅砑树、服常树、不死树……世间难得一见的种种珍奇树木,在这里密密麻麻地生长著,每一株的高度都到达了常人难以想像的数字。就连那些最矮的禾木,都有四、五丈的粗细,几十公尺的高度。抬头仰望上面晃晃荡荡的稻穗时,彷佛在看一挂挂固体的瀑布。不时有凤凰与銮鸟从树上飞起落下,挑拣著啄食树上生长出的玉石果实。由於树下走出来的这个陌生女子是个山鬼,所以他们对她并没有什麼防范之心。甚至有些热情的鸟儿还把果实衔到她手里,请她也品嚐一下。

瑰儿站在这无数的参天巨树之间茫然四顾,面对著到处都一模一样的景象,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泰逢说得很清楚,武罗犯迷糊的时间不会很久,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可是到底要选择上哪个方向才可以找到大帝的宫殿呢?原本看起来精致至极的地图,真正到了现场才知道,泰逢的地图画得真的是太过於简单。在这样大的范围内,他居然只给瑰儿画出了一条路,可是要教瑰儿怎麼去找到这条路啊?

在这种四处巨木耸立、云雾缭绕的地方,视线所及本来就有限,更何况还有无数的怪树奇石处处遮日,她又不敢随便飞行,所以只好凭著感觉向一个方向奔去。

越向前走,雾彷佛越浓了起来,可是瑰儿忽然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找到了图上的一个重要标示物:一座不知道什麼材质制作的,驾著蛟龙高耸入云的毕方雕像。黄帝的灵兽真是威风凛凛啊,瑰儿感叹著。按照地图的标志向左方拐去,走上了一条小路。

走上这条路後,迷雾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的景致也趋於正常,至少入眼的植物、物件不再那麼惊人地高大了。小路两侧各种各样的植物虽然不是什麼神树仙草,但是都生长得欣欣向荣,空气中也弥漫著一股令人舒心的气息。从这里开始逐渐有些人形身影在树丛後面出现,但是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化为山鬼的瑰儿。瑰儿自然更是小心地避开他们,尽快延著小路前进,走了不一会儿,一座精巧的小楼就出现在路的尽头。

武罗的神情越来越清晰,刘地外表依旧保持那种讨人嫌的姿态,心里却开始紧张。面对这个女神与面对泰逢的感觉完全不同。随著她的眼神渐渐清晰,一种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居高临下俯视著,自己知道自己可以随时掌握眼前的一切,包括别人命运的气势。

刘地感叹自己运气好,泰逢那种性格的神人大概是万中无一的存在,就让自己给碰上了。

武罗整理著自己的情绪。

虽然被吵醒,她本来是十分不快的。可是分析了一下自己睡多久,不禁又觉得有些好笑。依照自己的性格,竟然真的可以一睡近千年,要是以前有人这样告诉她,她一定会认为对方疯了,可是现在……唉,不知道那件事情闹得怎样了?不过既然没有人来叫醒自己,就说明一切还是那样僵持著,谁也没输,谁也没赢吧。自己的老朋友们也不知道怎样了,他们知道自己的难处,所以这些年来并没有来打扰过自己。这次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应该去拜访他们了。

武罗看著眼前的小妖怪,心里已经没有那麼生气了。当年一赌气使用了最厉害的法术入眠,现在幸亏是他叫醒了自己,不然自己一直睡下去,不知道何时才会醒过来呢。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麼地方?这不是你这种妖怪可以来的,快快退回去,我就不计较你今天的逾越了。”

刘地看著武罗,努力鼓起勇气摆出懵懂无知的神态:“请问这里是什麼地方啊?”

武罗皱皱眉头。自己睡得这麼久吗?已经到了这些小妖怪都不知道青要之山是什麼所在的地步了吗?

“你不知道这里是青要之山吗?”

“青要之山……说起来我听过这个名字,是在什麼地方听到的……”刘地低头做冥思苦想状,同时用眼角偷偷瞄著武罗。

武罗看著眼前这个小妖怪的样子,回想当年“青要之山”四个字在大家心目中是何等的地位,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狼,居然都要站在门前苦苦思索这里是什麼地方。

她心里生出一股焦躁之气,向著刘地摆摆手说:“总之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点给我走。”

刘地忽然重重地用右拳一砸左手心,大声说:“啊呀,我想起来了,我是听泰逢说过的嘛!”

泰逢?武罗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麼一号邻居来。想到那个为神不尊、没大没小的家伙就住在附近,她就一肚子的不满意。不过泰逢很受皇帝的喜爱,和山也是黄帝特别送给他居住的。作为青要之山的山神,武罗对此也没有什麼办法。

这麼多年,不知道那个恶邻都在做什麼?也只有他才会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妖怪都带到萯山地面来。想到这里,她看向刘地的眼神不再那麼平和,冷冰冰地问:“喔,我倒要听听他是怎麼说的?”

刘地抓著头,一边“回忆”一边说:“他说这个山头住著一个十分凶恶的女人,要我们千万别到这里来……还说特别是像我这样英俊的妖怪,要是被那个老妖婆看上了,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故意不去看武罗的脸色,自顾自地说。

武罗却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大发雷霆,然後立刻挽起袖子去找泰逢算帐,而是忽然一笑:“我明白了,泰逢闲著没事做,派你来找我麻烦寻开心是吧?”

刘地一副弄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傻呼呼地问:“什麼呀?泰逢凭什麼派我出来,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哈哈哈哈……”武罗用袖子掩著嘴大笑起来。这个地狼真是狂妄得有趣,就连自己都要比之逊色三分的神人泰逢,要是真的是他的手下败将,他就不是一个小妖怪,至少是个神了。

“你说泰逢是你的手下败将……”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伸出一根手指,远远点著刘地问。但是不等刘地回答,她已经手一挥,一道白光闪过,刘地被像一个袋一样地扔了出去,一头撞在一棵树上。“虽然我不喜欢泰逢,但是也容不得你这样没上没下,随意侮辱一个神人!”武罗冷笑著说。这个地狼事到临头连一般的妖怪都不如,居然还敢说那种大话。

“唉呦……唉呦……”刘地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捂著鼻子,嗡声嗡气地说:“我就是喝酒赢了他啊,怎麼样?你不服气也跟我喝!”

“喝酒……”武罗想起泰逢是个无酒不欢的人,没想到他会拿这种事跟人比试,还输给了一个小妖怪。她想像一下泰逢喝酒输掉的样子,也忍不住好笑,看来自己倒是错怪这个小妖怪了,现在她的心情大好,甚至忘记了眼前这个小妖怪刚才复述的那些泰逢诋毁自己的话。“这里是青要之山,天帝的下都,你知道了吧。”

刘地不知道什麼时候掏出一面小铜镜,正在上上下下地照著自己的面孔,用捏著嗓子发出来的声音尖叫著:“啊,我的鼻子歪了!啊,我的皮肤破了!啊,我美丽的容颜啊……”边叫还边用一种水波盈盈的眼神瞟向武罗。

面对一个男性这样的眼神,武罗身上有种想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她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是从来没想到过一个男性居然会……

又是一个哀怨的眼神飞过去,刘地幽幽地说:“你怎麼打人家的脸呢?这叫我怎麼见人啊?”

武罗忽然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蠢事,竟然跟这个莫名奇妙的小妖怪纠缠了半天。这种误入者,本该叫个卫士扔了出去就了事,自己怎麼就巴巴地亲自跑出来了呢。要不是睡太久,自己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来,还是……自己表面上说是两不相帮,宁愿躲起来睡觉,其实心里还是希望他们来找自己,还是希望发生些什麼的。所以一听到门口有什麼动静,马上就自己跑了出来……

武罗自己想著心事,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想起自己还站在山口,跟一个小妖怪面对面地发呆。回神一看,那个小妖怪倒是很安静,自己缩在一棵树底下,拿著树上的果子吃。其实这里的果子也不是他这种小妖怪可以乱吃的。不过,算了,现在谁还来管这些呢?天帝已经几千年没有驾临过这个下都了,除了自己,这里的事情根本没有别人会放在心上了。

“吃完那个果子你就走吧。”武罗说完,甩甩袖子,准备回去好好想一下自己接下来应该怎麼做。是继续睡去,还是联系老朋友们,做点什麼……

“嗨,嗨,美女,你等一下啊……”身後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妖怪居然又追了上来。

武罗这次真的不耐烦了,回头看著他,一脸严厉。

终於走到这里了。

看著眼前的房子,瑰儿轻舒口气。

房子从外表看起来不大,不过里面也许像泰逢那里一样,外面看起来朴素,里面大得像个迷宫。房子的门没有关,瑰儿深吸一口气,仰著头走了进去。在这种地方,使用什麼法术都如同掩耳盗铃,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往里走,凭著自己山鬼的身分,也足够唬弄一下子了。

房子中没有什麼人影。瑰儿一直往里走著,除了几只大摇大摆的飞禽,她没看见什麼别的生物。房子里果然也是别有天地,一进套著一进,其间还有各种别致的小花园点缀(说是小花园,是因为与外面什麼都庞大的山林比较的结果)。瑰儿越走越快,乾脆在里面小跑步起来。可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看到任何像是炼丹所在的建筑物。

都怪泰逢不把地图画得清楚一些。不过他与武罗之间的关系似乎可以说是恶劣,不知道武罗家里的情况也是正常,只是苦了自己,这要怎麼去找啊?也不知道刘地在外面怎麼样了?被女神打死了没有?火儿不会又闯祸吧?在武罗面前也像在泰逢面前一样,恐怕是行不通的。

瑰儿又在庭院中像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了一阵子,一只从她身边飞过的銮鸟看她的样子,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在找什麼吗?是不是丢了东西?”

瑰儿忽然灵机一动:“我丢了条手帕,好像丢在炼丹室那里了。本想回去找,可是现在却迷了路——你知道这里太大了,一不小心就迷路。”她一边说一边心虚地偷偷用眼角注视对方的神情。

銮鸟晃动著他那生著美丽翎毛的脑袋,同情地说:“是啊,我都建议过多少回了,应该给各个院子都取个名字的嘛,你也这麼认为吧?”

瑰儿连忙点头。

“炼丹室在……”銮鸟歪著头想了片刻才说,“在蓄丹室後面。你从这里向前,再向右,再向前,再向右就看到了。”

瑰儿心中庆幸不已。不但打听到了方位,最重要的是她忽然觉得,那个丹药很可能跟本不在炼丹室,而是在那个蓄丹室。向銮鸟道了谢,瑰儿急忙走向那个方向。

那只銮鸟还在身後嘱咐:“炼丹室里有很多机关的,你别忘了先把门口的宝石按亮再进去啊!还有,如果女神这次醒来同意给予各个院子取名,记得推荐我去题字啊,我的字写得很好的!”

站在蓄丹室门前,按下一颗绿宝石,宝石亮起来时,瑰儿察觉到这里所有的阵法、机关都自动关闭了。

看著缓缓打开的门,看著门後透出来的各色仙丹的光芒,瑰儿不知道心理多感激那只銮鸟,如果可能,她会把全世界需要题字的地方都请他来提的。

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各种架子,每个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排列著锦盒、木盒、玉盒、石盒。有的盒盖就那麼随意地敞开著,露出里面那些流转著各种光芒的丹药。

“冷静点。冷静点……马上就要成功了。”瑰儿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向屋中走去。仙丹就在眼前,自己这次行程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她却是不争气地手脚发抖起来。

“找到仙丹就可以回家了,周影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也就可以恢复正常了。”这样对自己反覆说著,瑰儿毅然往前,对著神仙的丹药伸出了手。

刘地对著武罗摆出他自己认为最帅气的姿态说:“我的精神损害赔偿呢?”

武罗皱眉反问:“什麼?”

“你先是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怀疑我说谎,对我的人格进行了侮辱,对我的自尊心进行了无情的践踏,对我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又在事後不仅不向我道歉,反而对我进行殴打,把我最最英俊的脸给打伤了。这对我的精神犹如雪上加霜、火上加油。你不觉得这样一走了之很没有道理吗?你不觉得应该对我做出适当的赔偿吗?”

他越说越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口沫横飞地喋喋不休著。

武罗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著他:“你说什麼?再说一遍?”

“我要你给我赔偿!”刘地掷地有声,理直气壮。

武罗气极反笑:“你擅闯帝之下都,我已经饶你不死了,你居然还敢跟我无理纠缠,你是觉得我的脾气太好,可以任著你胡来是吗?”

刘地小声嘀咕:“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谁会想对你胡来啊……”

武罗怎麼可能听不到他的话,大怒之,扬手甩出一道金光,把刘地紧紧捆住,吊在了半空:“本来想要饶你一命,可是看来你是自己找死来的!”武罗咬著嘴唇,开始思考要怎麼收拾这个无礼的小妖怪才能杀一儆百,让那些已经遗忘了帝之下都是什麼所在的小妖怪们知道,青要之山可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来撒野的地方。

“天帝啊……”刘地发出一声哀号,“天帝啊……您看看您的属下啊,她是怎麼对待弱者的啊……想当年您是何等地宽宏慈爱,怎麼您才退位几天,您的手下就敢这样忘了你的教诲,欺压良善啊……天帝啊……您睁开天眼看看啊,我好冤枉啊……呜呜呜,我的天帝啊……”只见他声泪俱下,仰天长呼,状若疯癫。

武罗本来正在气头上,听他叫出天帝的名号,心头倒是一软。要是天帝本人遇到这种情况,以他的大度,怎麼会与这个小妖怪计较,必然是会一笑了之。不过看著刘地油头粉面的无赖相,武罗越看就越气,不教训教训他怎麼行。

“你想怎麼样?”武罗淡淡地对刘地问。

刘地故意装作看不到她的脸,厚颜无耻地说:“你就向我赔个不是,给我一、两百颗仙丹,再送我十个、八个仙子美人儿,我自然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地原谅你了。”

“呵呵呵呵……”武罗失笑起,“我说一个小妖怪怎麼敢这样张狂,原来是个疯子。治疗疯病的仙丹我是没有,你想好起来的话,还是……”

“谁是疯子啊!”刘地气愤地大叫,“你再一次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要求赔偿的数额相对地提高……”他一边扯著嗓子叫喊,心里却急得不得了。瑰儿那边不知道怎麼样了,自己已经在尽力地拖延,可是武罗的忍耐马上就要到达极限了,难道非要让火儿出马?

武罗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忽然警觉地扭头看著身後的山林:“有人正在偷我的东西!难道……”她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凝视刘地,“你们是一夥的?”

瑰儿在蓄丹室中转来转去。由於害怕那些关著的盒子中设有防护措施,她先是在那些开著盖子的盒子间寻找,可是整间屋子都看遍了,也没有看到她要找的东西,於是大著胆子开始去开盒盖。连开了十几个没有出现异常後,她的胆子更大,手也更快了,上下翻找一通,最後在一个角著的木头盒子中,她终於看见自己要找的仙丹。

鲜红的颜色,呈不规则的多边形,有一种光线从上面向四周发散,使它看起来似乎比实际体积要大很多。这样丹药盒子里面一共有十一枚,瑰儿口中叨念著:“武罗神,为了救人,我才不告而取您的丹药,您千万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我只拿一个,只拿一个喔……”说著,伸手从盒子里轻轻取出枚丹药。

没有任何动静。

原本预料中,丹药一旦从盒子中拿出来,就会触动的防御并不存在。已经紧张得闭起了眼睛的瑰儿长舒了一口气,几乎要哭出来。

这位武罗女神和泰逢其实还是有相似之处,那就是他们住的地方都很随便,对於住在他们势力范围内的妖怪、神民、灵兽等几乎毫不防范,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和尊重。看来神人都是很不错的人,自己来偷东西实在不对,可是为了周影,也顾不了那麼多了,以後有机会一定要来向女神负荆请罪。

瑰儿又喃喃地嘟哝几句,刚刚要转身离开——到现在事情已经完成了大半,接下来只要安全离开武罗的居处,然後发信号请泰逢把自己弄走就行了。

“我说,你是不是又走错地方了,这里是蓄丹室——不过我听说元音捡到了一块手帕。特意来告诉你,你去问问看是不是你的——不对,你、你在干什麼!”

瑰儿又惊又怕地转过身,看到那个好心为她指路的鸾鸟正站在门口。瑰儿手中拿著仙丹,根本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狡辩,只好呆呆地看著那只鸾鸟一脸愤怒地步步逼近……

武罗一得知自己的家里闯进了贼,马上就明白眼前这个纠缠不休的小妖怪正是那个窃贼的同夥。“你们居然这样胆大包天!”

随著她的一声大喝,被捆著的刘地也同时叫起来:“火儿,你还不快来救我……”

就在武罗挥出的法术将要触及刘地身上的瞬间,一直躲在刘地口袋中的火儿撕裂了泰逢为他设置的藏身符咒冲了出来,挥动翅膀把那个法术打偏,自己也被反弹力震得一屁股坐倒。但是他立刻就蹦起来,几下就扯断刘地身上的束缚:“果然还是要靠我!你这个笨蛋把事情搞砸了吧!”火儿看著刘地的狼狈样,得意洋洋地说。

“笨蛋,是瑰儿搞砸了,咱们也赶紧撤吧!”刘地见他还要跃跃欲试,连忙拎住他的翅膀,准备拉著他一起逃窜。瑰儿一定是被捉住,可是救她的工作要由泰逢去完成,刘地是不会去做那种不自量力、把自己和火儿也赔进去的行为的。

因为没有预料到还有一只灵兽,武罗仅仅使出对付妖怪的法术,自然被火儿轻易地撕开。她冷笑一下:“小小年纪就学人家出来胡闹。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说著,手中弹出一点像是绿芽般的东西,向著刘地与火儿飘过来。那个东西飘飘忽忽的,速度很慢,但是不知道为什麼却总是刚好挡在刘面前,阻挡住他的去路。那个东西上散发出极为冰冷的气息,使得刘地不得不在它面前後退。他尝试几次无法离去,索性转过身来面武罗。

“你的胆子倒是很大。”武罗见刘地已经收起了原本的无赖相,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对他的勇气倒是很佩服。

刘地恭恭敬敬地向武罗行个礼:“我的胆子倒是只有一般大,可是为了朋友,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敢来冒犯您。您大人大量,何必跟我们计较呢?”

“切,现在说得好听!”武罗对於刘地刚才的胡搅蛮缠,比他们来偷盗自己的东西这一点还要气愤,所以冷冷地指著刘地说:“把你的内丹交出来,把那个毕方留下,我就饶你不死。”

“我的内丹可以留下。但是这个毕方是我朋友的儿子,我不能把他当作抵押品。”刘地不卑不亢地说。

火儿一下子从他身後跳出来,站在他的头上嚣张地说:“你说什麼?要把我当人质!我怕你不成!”

武罗看著这个小毕方,冷酷的脸露出一丝微笑:“你小小年纪就这麼张狂,父母怎麼教你的!”

“我的家教用不著你多嘴!”火儿最听不得别人说他的家庭教育有问题,“我爸爸说了,我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怎麼,你有意见?有意见?有意见我们也不接受,气死你!”刘地的嘴蠕动几下,可是记起泰逢说的,要火儿拚命胡闹就行的话,於是没有出声。而且看起武罗对火儿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同。赌了!他一咬牙,什麼都不做地做壁上观。

武罗看著不知好歹地上下翻飞的火儿,忽然说:“好,我就教你懂得什麼叫规矩!”说著手指一点,那个一直飘浮在旁边的绿色“叶子”就向著火儿撞过去。这个温度极低的法宝,对付火灵兽刚好合适。

谁知道火儿居然一低头,迎著叶子就冲了上去,双方相碰,发出“匡”地一声闷响。这种硬打硬撞的方式把武罗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居然有这麼大的性子。接著火儿飞上空中,口中开始念诵咒。看他瞪眼扬眉的样子,显然是要与这个神人硬碰了。刘地抢上几步想要阻止。

武罗只听火儿念诵了几个字就楞在那里,等到火儿的法术完成,像颗火流星般向她一头撞过来时,她灵巧地躲到一边,然後手画阵法,把火儿包裏在里面:“小东西,老实告诉我,这次是你自己想来的,还是你父母叫你来的?”

火儿在黏胶般的阵法中扭动不休,向著武罗大吼:“你等著,我现在打不过你,等到我长大了……我就要你好看……你最好把我爸爸要的仙丹乖乖交出来!”这个小家伙也不是完全没心眼,他故意不按平时习惯说“影”,而说“我爸爸”怎样,就是为了让武罗误认为周影是一只大毕方,会多少有些顾忌。

“呵呵呵呵……你这个孩子真是……你爸爸要这种东西干什麼?”

“你管我们干什麼!”

“你可知道这是天帝的下都,在这里偷盗是什麼罪名吗?”

火儿一撇嘴:“我管你这是什麼地,我要的东西你最好乖乖交出来,不然……不然的话……”他努力地想,也没有想出自己能把对方怎麼样起来。这是明摆著的事情,人家就是比他厉害。“等将来我长大了,变成大毕方,我就把你……嗯,把你变成花瓶在里面养鱼!”火儿气势汹汹地说出了他的威胁。

武罗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敢笑我!”火儿在周围的树上跳来跳去,“我要……”

武罗神情严肃地说:“你要留下!我不会让你再跟著几个小妖怪胡闹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育、教育你,让你懂些规矩!”

周影平生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万一有一天火儿被神魔仙看中,要强行抓去做灵兽怎麼办?而现在,这个担心似乎就到了眼前。武罗好像很喜欢毕方,连火儿这种性格的都不嫌弃。可是刘地怎麼能带著周影的孩子出来,却不把他带回去?

“不行,他是我朋友的儿子。我既然带他来了,就要好好把他带回去。”刘地挡在武罗与火儿之间。他准备如果武罗要强行留下火儿,就不顾一切进行攻击,争取一点时间,让火儿逃到泰逢那里去。

这时一只美丽的小鸟自林间飞出来,在武罗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子。武罗了然地点点头:“原来你们要的是这种药,这不是他们送给我的嘛?好吧,药可以给你们,不过小东西给我留下,怎麼样?”

“不行!”刘地与火儿异口同声。

武罗看著火儿与刘地气势汹汹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守护天帝的灵药是我的职责所在,是万万不能给任何人的,不过嘛……”她伸出手,手心里躺著一颗龙眼大小,红色的多边形药丸,“这颗药丸不是天帝的东西,而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东西,我想送给谁……可就完全由我说了算罗……”

“给我!”火儿也不客气,伸出翅膀就去抓。

武罗的手上下移动,总是在刚刚好的瞬间躲开火儿的“贼翅”,笑嘻嘻地说:“你们这次把我唤醒,我心里倒是很感激你们,所以也打算给你们一点奖励。”

“那就别罗嗦,拿来吧,拿来!”火儿上下翻飞,明明看见武罗的手掌只在小小的范围间移动,他却偏偏拿不到。

“可是我还没想好要奖励给你们什麼呢?是这颗药丸呢?还是把山鬼还给你们呢?还是留下毕方,山鬼跟丹药你拿走呢?”武罗作沉思状。

刘地觉得武罗已经没有了敌意,於是捉回火儿向武罗行了个礼:“大神既然不追究我们私入青要山,为什麼不能释放我们的夥伴呢?”

武罗摇摇头:“我可没那麼说,我只是说,属於我的东西可以送给你们,但是你们觊觎天帝的东西可就不行,有罪必罚,山鬼私入内苑企图偷盗,我怎麼可以放了她?不过……如果你们请求我释放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说著,合拢手掌,那颗药丸消失在她修长的手指间。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只能在瑰儿与灵药之间选一样?”刘地问。

“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们要留下毕方换也行。”武罗点著头,脸上写满了“我就是要难为你们”的神情。

“我们要瑰儿!”

“我们两样都要!”

刘地与火儿同时说。刘地捂住火儿的嘴,又重复一次自己的话:“我们要瑰儿。”

“好。”武罗手指一弹,几只鸾鸟飞来,背上坐著的正是被五花大绑的瑰儿。两个童子从鸾鸟背上扶著她跃下,同时帮她解去身上的绳索。

瑰儿快步跑到刘地他们身边,眼圈一红说:“我明明已经拿到了……”

“算了,算了,本来就是竭力一试的事情,我们不是也没打算一定可以成功的吗。”刘地语气轻松地安慰著瑰儿,“我们都能平安无事就不错了。”

“可是……”

“好了,我们乾脆承认失败,走吧。”刘地拦著还不甘心的瑰儿与火儿,“大神,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呢?”

真没意思……武罗对於他们的勇於放弃有点失望地挥挥手:“你们走吧。”

“武罗大神,那麼我们告辞了。不过,我们会住到泰逢大神那里,暂时等待机会的。不一定什麼时候,我们还会再来拜访您,如果到时候又打扰了您的睡眠,您可千万别生气。”刘地毕恭毕敬地回答。

武罗眉头一挑:“什麼,还敢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大神,我们决定了,不再打天帝的灵药的主意,而是算计您的那些,这样就不算亵渎天帝了吧?”刘地毕恭毕敬地回答。

“混帐,竟敢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武罗大怒,手一挥,把刘地打了个跟头,一头正好撞在旁边的鸾鸟脚爪上,又被鸾鸟一爪踢开,在地上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来,头晕目眩一时爬不起来。

但是刘地躺在地上,还是一副无赖样地说:“大神,反正您也有送人的打算,不如给了我们,您自己多少还省点麻烦。”

“如此无赖!”武罗怒叱一声,一掌虚空拍下去,把他打得陷入地点数寸,呻吟不已。武罗冷哼一声:“若是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青要山,我必杀不饶!泰逢的面子也救不了你的命!”

刘地苦笑一声,勉强支撑起来:“您真的不能发发慈悲?”看武罗随和,他才多说了几句,没想到她的性情这麼多变、古怪,马上就会翻脸。

武罗白了他们一眼,转身便走。

“站住,给我把药留下来!”火儿忽然大声吼叫,张开翅膀扑了过去,武罗头也不回,她身边的鸾鸟各自发出一声低叫,双双伸翅向火儿扫去。

“不要杀他。”武罗淡淡地吩咐,她刚走到林边,就听到接连两声惨叫,两只鸾鸟居然一先一後被扔到了她的脚边,鸾鸟们漂亮的羽毛被烧得稀稀落落,梗著脖子一时居然爬不起来。

“你居然这麼厉害,真看不出来,家教不错嘛。”武罗眯著眼睛看著冲来的火儿。

“把东西交出来!这是打劫!”火儿气势汹汹地宣布。

武罗掩口大笑:“哈……就凭你吗?”

“我最擅长抢劫了,你要试试吗?”火儿火气上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武罗伸手一指,几道光圈向火儿身上打去:“让你嚐嚐缚灵光。”她直接使出神人们捕捉灵兽用的法术,打算把这只小毕方捉住,教训教训再放掉——她心里也是为了火儿好,这孩子的脾气实在容易闯祸,可是现在的局势不比以前,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不小心惹上什麼麻烦,他这麼一个小孩子,首先就会成为对方生事的藉口。

用专门对付成年灵兽的法术对付幼年毕方有些大题小作,她心中以为必然手到擒来,谁知道只见火儿挥开翅膀,左右开弓,一下一个,居然把那一串光圈全打落在地上,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区区缚灵光也想对付我,我闭著眼你都抓不住我!”话音刚落,武罗已经闪身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不管他翅舞爪蹬,硬是把他举到自己面前仔细端详著。

“大神,手下留情!”刘地和瑰儿同声叫了起来。“我们立刻就走,看在他年幼不懂事的分上,请您放过他。”

武罗对他们的声音置若罔闻,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火儿浑身不自在,良久之後她伸手指重重地在他额头上按了一下,看得刘地他们心惊胆战,以为她是要强行收服火儿做她的灵兽。不能顺利为周影找回灵药也就罢了,本来那就是个虚无飘缈的打算,可是万一再把火儿搭进去,回去如何跟周影交代。

幸亏武罗不是那个打算,而是斥责:“你这小东西,跟你老子一样德性!早就劝他们有了孩子的时候不要父亲孵,他们居然就是没听,又弄出这麼个死小鬼来!还敢跑到我这里来捣蛋,我代你父母教训教训你!”说著,扬起巴掌,重重地往火儿的屁股打下去。几下收拾得火儿“吱吱”乱叫。

武罗打了十几下之後松开了手,火儿跳到树上,翅膀捂著屁股,嘴里叽叽咕咕,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他什麼时候吃过这种亏!

武罗不知为什麼,却又拿出那药丸扔向刘地:“看在这个孩子的分上,给你们吧。不过可没有下一次。”

刘地接住药丸满脸莫名其妙,正想再问点什麼,武罗却直直走回林中,白雾在她身後自四面掩来,青要山再次从刘地他们眼前隐去自己的面目。

刘地手拿著那颗灵药,若有所思地说:“她好像知道火儿父母的事情?”

“火儿的父亲不就是周影……”瑰儿一言未完就收住了口。火儿的父母当然不会是周影,周影只是养他,他的生父必然是一只毕方。“不然……咱们再问问她?周影一定也想知道火儿父母的事情。”瑰儿犹豫著说。

刘地看看迷雾锁绕的山林,再看看手中的灵药,咬咬牙说:“不行!好不容易拿到了这枚灵药,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得好。周影是不是想要知道火儿的身世,还是等周影恢复法力之後自己决定吧。反正青要山也跑不了。”

火儿已经飞了回来,连忙附和说:“对,对,先回去见影,我想他了——还是我厉害,一吓唬她,她就乖乖交出来了,哈……”他当著刘地和瑰儿的面被武罗打屁股,可以说是受了奇耻大辱,不但想急著离开这里,而且还要自吹自擂,装装门面。

刘地决定说:“我们先回泰逢大神那里去休整一下,再出发回人间——如果大神心情好或者正好喝醉了,说不定随手把我们扔回人间了呢,哈……”

瑰儿却悄悄问火儿:“火儿,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吗?”

火儿不屑一顾地一甩头:“亲生父母?什麼玩意啊!我才不稀罕呢!”

刘地看著手中的药丸,深吸一口气:“成功了!撤退!雄赳赳气昂昂……”在他五音不全的歌声中,两妖一灵兽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之中。

武罗回到自己住处,遣走童子们後靠在软榻上,伸指对著不远处的水晶镜台弹出一点红光。红光撞上镜面,原来显现著一片阴霾的镜中景象渐渐清晰起来,露出一所宽敞精致的厅房,厅正中也有一张榻,榻上正半倚半卧著名红衣女子,似乎在闭目养神。

“烙,起来了!”武罗略带兴奋地叫:“咱们好久不见了,快来跟我聊聊!”

红衣女子缓缓张开双眼,那只火红色的眼眸一转,停留在她那边的水晶台上,才确定了说话的是谁,淡淡笑著问:“武罗妹妹,真是好久没见你了,你丢下我们这些老朋友,一睡一千年,今天怎麼舍得起来了?”

“呵呵呵……还不是因为你们的宝贝儿子,居然带著几个奇怪的朋友跑到我这里来大闹一场,还把你们当年送给我的回天丹给要了回去。是你告诉他有给过我这种丹药的吧?还有,你们什麼时候生了个儿子啊?这个小东西可跟你丈夫一模一样的坏脾气,又没礼貌、又嚣张。我不是早就劝你,生了蛋千万千万别让他来孵吗!你怎麼不听……”

不等武罗说完,红衣女子腾地站了起来,扑向了水晶台,尖叫著:“你见到他了?他在哪里?在哪里?”

武罗呆呆地看著这位向来以冷静出名的朋友,一时不知道……

刘地他们站在昆仑山顶上,初升的太阳正好把第一缕阳光投射到他们身上。

回来了。刘地闭著眼睛迎接阳光,那种种遭遇,那些与神人的接触纠缠……现在心裏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身边的瑰儿感叹起来:“神人就是厉害啊,一下子就把我们送到人间界了!”

“对,那个叫泰逢的家伙还不坏……”火儿难得地赞成了她的观点。

刘地向著远处伸出手:“走,回家吧,周影还在等著我们呢……”

“回家……”

“回家罗……”

(《远山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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