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真美啊!”陈丽丝靠着我的肩,望着明朗的夜空,轻声地赞叹着。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胸前的几缕黑发随之掀起了一阵波浪。“如果我能永远拥有这天空、草坪、棕榈树,还有这朦胧的世界该多好!”
“是啊,只可惜我不能陪你太久了。”我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说。
陈丽丝忽然坐起来,说:“怎么你要走?”
“你知道最近我很忙,为新的研究课题,葛林博士跟我分歧很大……不过一有空我就去找你,好吗?”
我吻了吻她,离开了那棕榈树下的长椅,赶回葛林博士的研究所。
回到研究所,服务台小姐告诉我,博士正在办公室里等我,接着莫名其妙地白了我一眼。
我推开葛林博士办公室的门,他正在摆弄一部机器,助手黑猩猩柯拉给他递工具0柯拉看见我,立即眯起黄弹球似的眼睛,把嘴巴张到极限,发出“哎,噢”的声音。同时拉了拉葛林博士的衣角。博士转过身来,看到我便说:“世杰,来得正好,我有事和你谈。”
说着,他打手势让黑猩猩出去,柯拉立刻显出不满的神色,但还是摇摇晃晃地走了。出门前,还瞥了我们一眼,随后关上了门。这一举动使我感到奇怪,我一直觉得这只黑猩猩的智商不一般。
葛林博士取出一叠文件,严肃地说:“昨天晚上有人盗取了‘G·R·X-1型’电脑。”
“G·R·X-1型”电脑是我和葛林博士亲自研究的课题之一,它是制造机器设备上的电脑,知情的确实只有我们俩。听了这话,我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大概刚才服务台小姐对我的冷漠也是这个原因。我急忙为自己辩护:“不是我干的。那电脑只比其它同类电脑稍微领先,别的公司是不会出高价购买的,它的价值只不过是我三个月的薪水,我何必冒险去偷呢?”
“也许你说的是真话,不知你泄漏过关于它的机密没有。”
我陷入了沉思,突然我想起了柯拉。
“我绝对没有泄密。不过博士,知道这些机密的不只是我们两人……”
“哦!还有什么人?”
“没什么人,但是柯拉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我觉得它的智能早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葛林博士冷笑了一声,说:“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博士,”我急于说服他,“如果它有所企图,或被人指使呢?我发现它曾启动了最复杂的‘时代之母’电子计算机了”。
“什么?”博士终于有所触动了,“你敢肯定?”
“是我亲眼看见的,它用那计算机亮出了国际赛马的底牌。我原以为是它乱按开关,现在想来不是这样的……”
葛林博士低头沉思。
难怪葛林博士不肯相信,黑猩猩再聪明也只不过是非洲一只被擒的猩崽子。当时土著居民打算将它杀了,用它的毛皮卖些钱。幸好葛林博士正在非洲考查,见它聪明,便将它买下来,训练成了递工具、找资料的下手。平时待它也是亲如子女,还亲自给它取了柯拉这个名字。假使黑猩猩是个人,也该报答博士的深恩。
也许问题正出在这儿,我感到黑猩猩脑波不正常,和人接触越多就越聪明。最近我发现柯拉喜欢看一些以叛匪为主角的电视剧,奇怪的是,每当结尾匪徒被剿灭时,它就非常不满。作为一个动物,他自然得不到人一样的待遇,如果它真有我想象的那么高的智能,报复人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加之最近,我与博士在学术上有分歧,不信任的种子正在萌芽。想到这里,我汗毛倒竖,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难道那窃取电脑的盗贼只对“G·R·X-1型”感兴趣吗?不管他是不是黑猩猩,既然偷了1型,那么肯定下一个目标就是2型。现在就是盗取“G·R·X-2型”电脑的最佳时间。我不由心头一颤,赶忙向4号贮存室奔去。
我来到五楼——4号贮存室就在这里,放慢了脚步。现在已是深夜,研究所已经灭灯了,过道里一团漆黑,正是作案的好时机。
我在过道里摸索着前进,眼睛直盯着贮存室门前的蓄电灯,黑暗中深红的光环像凝固的血块。尽管报警器还没有响——说明现在还没出事,但我仍很紧张,仿佛在周围的黑暗角落中,潜藏着随时准备窜出来的吞噬我的怪兽。
贮存室的门关得很严,终于使我放了心,看来盗贼还没有动手。无意间,我发现报警器的小绿灯灭了——说明报警器已经被人切断。我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提到了嗓子跟上,急忙打开贮存室的门,果然,放电脑的68号保险箱是空的。
我在贮存室里仔细察看了一番,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忽然在保险箱上发现了一缕毛发,我赶紧把它收在钢笔帽里。
忽然,报警器尖啸起来,研究所里一片灯火辉煌,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一个人留在现场。随即几个警卫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给我带上了沉甸甸的手铐。
“不是我,我来时电脑已经被盗了。”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警卫不听我的辩解。
我被警卫拉出贮存室,黑猩猩柯拉正好在门口,它见我这副狼狈样子,又做出那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只是这次它躬起背,将它的手——前爪——拍了几下,我这才明白,那是在冷笑。
牢房可真让人受不了,在六平方米的房间里一个人呆着,连本连环画都没有。我现在是待审的嫌疑犯,得关几天,等待审判。
我琢磨着,贮存室的警报器被切断后十分钟就会自动修复,这正是我被捕的原因。当时我在贮存室的时间大概在五至七分钟之间,也就是说,盗贼是在我刚到的时候逃走的。当时如果它向我这个方向来,那一定会遇到我,如果向相反方向逃跑,脚步在过道里的回音也应该很大,我怎么会毫无觉察呢?一定是黑猩猩柯拉,它的毛色在黑暗中是最好的保护色,猩猩脚底特有的脂肪层也会大大降低脚步声,只有它才有可能在逃跑时不被我发现。
我想起钢笔帽里的那几根毛发,只可惜无法凭肉眼判断它们是猩猩毛还是人头发。
这时有人来探望我,进来的果然是陈丽丝。她抽泣着扑进了我的怀抱。
“我是清白的。”我取出那支钢笔,递给她,小声说:“化验一下这笔帽里的毛发,行吗?”
陈丽丝接过钢笔,迷惑不解地看着我,但还是将笔悄悄装进了提包。
不久,经过法庭的审理,由于证据不足我被保释出狱,我马上去找了陈丽丝。她的化验结果是,它是一撮非洲黑猩猩的毛。我拿了化验结果,马上赶回了葛林博士的研究所。
仅几天工夫,研究所便变得十分冷清——应该说是死寂。服务台和工作室都没有了人,显得阴森可怕。我的第六感官又报警了。
刚走到博士办公室前,冷不防背后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脖子,那人力量很大,竟把我举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居然是一个两米高的机器人,手持脉冲枪,把我扔进了博士办公室。
葛林博士正坐在沙发上,几天不见,他已是满头白霜,两个眼球深深地陷在眼眶中,令人惨不忍睹。
看见我进来,博士吃力地吐出几个字:“你也被他们抓住了?”
“他们是谁?”
“哎!”博士闭了一会儿眼,攒足力气说,“悔不听你当初的忠告,黑猩猩柯拉让‘时代之母’大型计算机教它学习了许多本事,它已经无法无天。”
“博士,那丢失的电脑就是柯拉偷的……”
博士挥手止住我:“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它就是利用咱们的电脑制造武器和机甲兵的,像刚才那个。”
这时,通讯机响了,柯拉戴上思维—语音变换器向我们通话:
“葛林博士,你们刚是在说我吗?不用害怕,你们马上就再不会有痛苦了——我就要用新型毒气带你们上天堂!”
葛林博士暴跳起来,抓着通讯机吼着:“你这个畜生,你以为就凭你的几个机甲兵就能战胜人类吗?没心肝的恶魔!”
“你们人类都是瞎子,三年来,我的机器厂日夜不停地生产着成千上万个机甲兵和武器,那都是我用来对付你们的!开始我对你的用处不就是当实验的牺牲品吗?不过得感谢你,那次细胞繁殖试验,使我的脑细胞倍增。有这样的头脑,自然要用来报复你们人类。”
到现在,我和葛林博士才看清了柯拉的丑恶面孔,可惜太晚了!毒气机咝咝地排气声使我们明白死亡迫近了。毒气无色无味,它无声无息地将葛林博士迷倒了,四肢抽搐着,不一会儿全身就渗出了血,最后成了一团溃烂的腐肉。我浑身颤抖着,疯狂顶撞门窗,仍无济于事。过了一会儿,我惊奇地发现这毒气竟对我不起作用。我灵机一动,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博士的尸体被扔到了研究所的废料场。我眯起右眼,观察了一下周围,确信没有危险了才爬起来。
废料场里响着机器运行的声音,无数电线在空中横七竖八地架着,某些地方还闪着电焊机的火光。两条传送带将一大批零件送入一个金属门中,火光闪动几下,出来的就是机甲兵的躯体或者武器的主要部分。这道金属门的两个部分中,主要装置就是“G·R·X-1、2型”电脑。这里就是柯拉的机器生产厂。
这里没有守卫,我要想逃跑是很容易的。但我没有这样做,因为现在是挫败柯拉反叛的良好时机。只要我使这个机器停下来,柯拉就没有后补军队了。
我钻到了那道金属门下,用高压水枪向电脑喷射。霎时,电脑内电路烧毁,所有机器都停止了运行。我拾起地上的扳手把已造出的机甲兵的“心脏”乱砸一通,确信没有修复的可能才作罢。
“干得漂亮,但如果注意背后就更好了。”这鬼叫似的声音正是黑猩猩柯拉。我吃了一惊,转过身去。柯拉正站在葛林博士的残骸旁边,手里拿着一台生物分化器——它能瞬间将有机生物体分化成分子状态。我正考虑着怎样逃脱,柯拉却毫不留情地开动了那台生物分化器,一道绿光立即射到了我的身上,我的皮手套随之消失,但对我却毫无伤害。
柯拉好像早已猜到会这样,毫不吃惊,用那古怪的音调说:“你果然是十年前的X地研究制造的超世纪仿人型机器人。”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它的意思。
“十年前,X地的一个研究所制造出了一个仿人的机器人,名叫卡斯特达尔奇,那就是你。你就是一个拥有人的皮肉、部分内脏和脑量的机器人。”
我不相信它的这些话,因我在想逃脱的方法,便没有说什么。
“你不相信?那你有十年前的印象吗?用这根针插入左肋试一试。”说着扔来一根钢针。
这次说的是真话——我对于十年前的事一无所知,一直感到奇怪。于是我冒险捡起那根又细又长的针,插进了我的左肋。先是疼了一下,流出了一点血,再向下插就没有知觉了,针头在插入大约十厘米时碰到了一个硬物——能量转换器。我果然是一个机器人,这意味着我再也无法和陈丽丝一起生活了!
“怎么样?我也是通过‘时代之母’计算机得知这一切的。跟我干吧!这秘密公开后,你的同事、朋友,还有那个什么陈丽丝都会距你于千里之外。因为你随时可以将体内潜能爆发出来,和周围的物体一起变成碎片,相当于一颗会移动的大炸弹。”
黑猩猩狡猾地看着我,机甲兵个个都端起了枪,在这样危险的场合里,我要是说半个“不”字,就一定会被马上杀死——应该说是被摧毁。于是我急中生智,故意说:“好吧!但事成之后,我要我应得的报酬。”
“不成问题。”看来柯拉的社会经验到底不及人类,它轻信了我。
我跟着它们走进过道,路过一个出口时,看到外面停着一辆汽车,陈丽丝在车里向我招了招手。我趁它们不注意时,撞倒了最后面的机甲兵,跃入汽车。当机甲兵站起来,准备向汽车扫射时,陈丽丝扔出一枚手雷。爆炸声中,汽车已飞驰而去。
傍晚,汽车停在一个小山坡上。我打算将我的秘密告诉陈丽丝,而她却还丝毫没有察觉,正边取化妆盒里的眉笔,边说:“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我在广播上听说柯拉向人类宣战了,料定你在研究所会有危险,所以才赶去的,刚才好险啊!”
“丽丝,”我趴在方向盘上低声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要冷静……”
“说吧。”她细心地描着眉。
“我是一个十年前X地制造的仿人型机器人……”
她听着,却格格地笑了起来:“我的世杰,干嘛开这种国际玩笑。”
“这是真的,制造过程是一个巧合,我也是刚刚知道的。”
她感到事情不对,一下子呆住了,手中的眉笔滑落在地。许久,她转过脸哭了。我真想去安慰她,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彼此沉默了很长时间。
“丽丝,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人类还有危险。”我终于说出了话,“只要机甲兵在,联合国就很难战胜黑猩猩柯拉。”
“那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我亲手设计了‘G·R·X-1、2型’电脑的工作部分。我知道它有个缺陷——总是将一个电磁装置安装得偏左两厘米,正好在机甲兵脑电路的一个交点上。只要外界有一台电磁力足够大的装置激发它,机甲兵的大脑就会混乱,失去效应。葛林博士的研究所里有一台这样的电磁机,我打算去开动它。”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这太危险了。”
“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
我知道再争也没用,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带她去呀。我只好倒了一杯橙汁给她,说:“好吧,不过你得养好精力,喝了这杯橙汁。”她接过去一饮而尽,不久便睡着了——橙汁里有一片安眠药。
东方泛白时,我驱车来到研究所附近。研究所警备森严,从正门进去是不可能的。
我开动了汽车,随即跳了下来,让它直向研究所冲去。守卫的机甲兵立刻作出反应,发出警报,然后就向汽车开枪。汽车燃烧在大火中,像一头愤怒的火牛,直冲正门,门口立即变成火海。机甲兵都迅速向这里集中,用灭火器灭火。这就给了我足够的时间,钻进了通风管道的一个入口。
管道里没有一丝光亮,不断响起古怪的声音,我只能顺着管壁向前爬。大约爬了三十米,前面有了凉风,拐过一个弯道,又出现子一个出口,有一段管道被破坏了。我小心谨慎地从破口观察着外面。大厅门前有两个机甲兵守卫着,它们手中的枪刺闪着耀眼的白光。
不过,柯拉的机甲兵设计有缺陷,它们没有脖颈,不能向下90°观望。我脱下外衣扔到了右边,自己赶快溜到了大厅中的木桌下。一阵枪声响起,外衣还没落地就变成了一堆破布片。我从木桌下爬过去,尽量降低身体高度,终于爬到了大厅门前,机甲兵的腿几乎就挨着我了,但他们却发现不了我。
我正要进去,另一个机甲兵从里面走了出来。它再前进几米,一定会发现我的。我急忙猛跳起来,跑到了它们中间,枪一响我急忙趴下,那个机甲兵被打中了,先是浑身冒着电火花,后来就爆成为一堆碎片。我抓起它的枪,击倒一个守卫的机甲兵。几乎同时,另一个机甲兵打中了我的左臂,下臂立即脱落,我看到了我的臂骨是金属制品。这时,那个机甲兵冲上来撞了我一下,又伸出右拳袭来,我急忙躲开,它又抬起脚踩我。我操起身边的一根钢筋,向它另一条腿的关节打去,它终于倒下,但很快又重新站了起来,向我猛扑。我一闪身,窗户被撞碎了,它甚至连头也没回就坠下楼去,楼下腾起一团黑烟。
我左臂痛得厉害,只好用右手支撑着,钻进了通风管道。
我终于爬到了我要找的那个房间,撬开过滤网,一下从天花板摔在了地上——通风口都是在天花板上的。我挣扎着站起来去开动电磁机,电路很快接通。这时房间的门被砸开了,黑猩猩柯拉带着十几个机甲兵闯了进来。这次它失算了,我猛地扳动下操纵杆,机甲兵像喝醉了酒,疯狂地摇晃着,头上冒着蓝色的火花和黑烟,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最后一个个都倒下了。
终于胜利了,柯拉发出失望的狂叫,向楼上跑去。我紧追其后,一直追到了控制台。柯拉跑到控制台前,按着电钮,楼上开始发出轰隆的巨响。
它转过身来,喘着粗气,说:“你认为你赢了吗?你错了。只要我一按这个红色的电钮,楼上的四枚导弹就会发射出去,不可阻挡地射向联合国。”
柯拉的这一招,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一靠近,它就会发射导弹;即使我不动,失去理性的它也一定会那样干的。在此紧急时刻,我想到了我最后的特殊功能——放出自己体内的全部潜能。
楼下隐约传来哭喊声,在喊我的名字,丽丝!我浑身颤抖着,犹豫不决。柯拉看到我这个样子,又作出了那怪异的表情。
“让全世界为你今日之举付出代价吧!”当柯拉正按向红电钮时,我随即爆发了我的全部潜能,希望命运对我的愚弄也到此结束。一阵巨响之后,一切都平静了,黑暗了,我所感知的最后信息,是黑猩猩发出了绝望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