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失去了控制,我刚刚把求救信号发给母舰,就和飞船一同坠向了邻近的小行星。幸好小行星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沙粒,我那全钢结构的飞船比较坚固,除了头晕目眩之外,我没受到任何伤害。
一个人被困在异星的滋味可不好受,来自母舰的救援也将是五、六天后的事。在探明小行星的自然条件适宜人类生存之后,我决定到飞船外走一走。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飞船时,隔得老远便听见了“嘎嘎”的怪声。走近一瞅,天哪!一只硕大的暗青色蜥蜴正在吞食我的飞船!像是剥洋葱似的,它把金属飞船撕扯成一片片的,再经过粗大的上下腭几下嚼动,就吞进了肚子。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呆住了,傻看着它把飞船最后一块残片也咽了下去,那“嘎嘎”的声音在我耳边震响。蜥蜴悠闲地环顾四周,扫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又把头扭向别处。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我无法从那双隐匿在青灰色角膜后的眼珠里发现什么,可是这种漠然往往意味着最大的危险,因为你无从察觉它将会干什么。我迟疑地站着,思忖着是否应当逃走。这时,那只蜥蜴极迅速地一甩头,把一团大概是唾液之类的东西喷出来,溅了我一身。惊慌中,我感到皮肤被灼痛得厉害,才发觉身上的钛合金防护服变得又烫又软,我急忙将它脱下来甩在沙地上。不一会儿,那件本来美观而坚固的防护服便在“滋滋”的尖响中缩成了一团丑陋的黑疙瘩。万分幸运的是,那粘液对人体倒没什么作用,我一面把它从身上抹去,一面紧张地盯着那只蜥蜴。那大家伙漠然地看了我一会儿,慢吞吞地钻到沙地中去了。
我喘息着,望着空空如也的沙海,心里蓦然间充满了恐惧。
夜幕降临了,我毫无倦意,随着黑暗的加浓,我的不安也愈来愈强。危险就隐藏在脚下松软的沙粒中,谁知道这地下会有多少可怕的怪物。然而那只蜥蜴的阴影牢牢印在我脑海中,它是不会放过我的,也许这会儿它正在什么地方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因此,哪怕只是一点儿响动,我也会惊惧地爬起来就跑,生怕那骇人的双腭会突然从想不到的地方伸过来。这样重复了许多次之后,我也终于受不了疲困的侵袭,在迷糊中合上了眼皮。
“那是什么?”朦胧中,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揪住了我的心,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在我的侧前方,一对绿荧荧的亮点静静地对着我,那种漠然的感觉早已在我心里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于是几乎是未经—思考,我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开了。这种亡命的奔跑一直延续到天亮,后来我才知道那晚我穿越了超过三十公里的沙海。
在经历了晚上的逃奔后,我为人类的本能感觉嗟叹不已0然而我很清楚这不过是侥幸,我不可能全依赖这种第六感觉。所以我竭力保持着警惕,不时地环顾四周。有那么一两次,我看见了那暗青色的影子在远处闪现,这可让我魂飞魄散,看来这只蜥蜴有比狼更坚定的毅力。
不可避免的震动从身下的沙层中传过来,它终于来了。我不想再逃了,实际上我几乎连站起来也不可能了,全身都像是失去了重量似的要飘起来,我甚至能感觉到体内的组织氧化分解所放出的热。震动越来越强了,面前的沙子裂开了,液体一般地流向两边,暗青色的脊背从其间浮现出来。不一会儿,那大蜥蜴便完整地出现在我跟前。我无法形容它的可怖,正如你在见到毒蛇那邪恶的三角脑袋上的小眼睛,所感到的由腹中升起的凉意和急欲躲开的心情一样,我想大概连疯子在最荒诞的梦里也不会看到比这更凶恶可怕像魔鬼的东西了。那漠然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夹杂着躁动、贪婪的凶光,构成一股令我窒息的重压。它不再有什么顾忌子,缓缓地张开了嘴,从那黑黝黝的阴影中,绿色的分叉的舌头仿佛灼灼的火焰一般晃动,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在口腔中隐约显现的密布的腺孔流出腥臭的褐色粘液,渗过牙缝滴答滴答地落在沙地上,留下一点点的黑斑。此刻我差不多已麻木了,对无可避免的死亡不再战栗了,我静静地看看蜥蜴,注视它那双深陷的残忍的眼睛。
我和蜥蜴间的距离不断地拉近,一瞬间在我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的画面,童年伙伴、秀丽的渤海湾、慈祥的父亲——啊,他们连儿子的骨灰也收不到了……我正绝望的时候,巨大的轰鸣在头顶响起,我迟疑地抬起头来,禁不住热泪盈眶,那架平常我最讨厌的机器也显得那样的可爱了。
哦,救援飞船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