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军人,我始终认为这群老爷们的决定对我无疑是有生以来最具挑衅性的侮辱。
虚幻中我怒不可遏地冲上去,拳头直中那个最白净的老家伙厚肥的臭嘴,趁他满地找牙时再扭断其他几个随风摆的软脖颈;至于那几位女性,如果立刻诚心实意向我道歉我也总不能太过鸡肠小肚,就赏她们几个耳刮子算了。当然,想像只能是想像,我很清醒:这可是地球联合志愿军总指挥部的A级秘密会议室,面前这群对我指手画脚的人再削减九十九级军衔也能重得压死我。所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卑恭细弱得与内心正激愤汹涌的情绪极不相称,我说,我请求回前线,我不怕死。
但没人再理我,他们又聚拢一桌,用指挥部专用的简码快速地交谈小声地争吵,我听不懂一个字的内容。
他们无疑是我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他们都衣服整洁,满脸营养过剩的红光,还挂着傲慢而愚蠢的微笑。男的肠肥脑满,女的苗条妩媚,不难想像他们如何在远离战火的后方一边打情骂俏一边廉价炮制形形色色的作战理论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礼遇与高薪。而我,在前线与凶残的高冈星人面对面掷着生死赌注的铁血战士,却时时刻刻悲哀地受这群老爷趾高气扬的调遣吩咐。战场上我一个人能对付几十个四脚蛇一样形体眼镜蛇一样毒辣的高冈人,可这群草包,养尊处优的指挥家们,别看他们体壮膘肥,几十个也敌不了一个高冈兵。但我无处发泄这种不满与轻蔑,甚至不能流露出一丝对他们的愤慨与绝望。
这是地球对高冈星自卫反击战的第三个年头了,战争已进入白热化的残酷对峙。
我必须说明一下:就是在这群草包的指挥下,三年来我军节节败退,已退到了距地球仅有0.33光年的“蒙雷里斯”防线,我们已失去了十六颗富饶美丽的移民星球,近六千万的同胞沦为俘虏,还有,十多万的战士英勇阵亡。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阿飞死前的神情,那个一笑就露出逗人虎牙的中国小伙子,当时他驾着弹尽破残的歼击船发疯一样撞上仓皇欲逃的敌方一太空指挥舰0待寻找到他时,见他与十多个蛇形高冈士兵的尸体“缠”在一起。我抱着他,他拼命用最后一口气嘶着嗓子微弱地“喊叫”:救救我,队长!我不是怕死,我只想回去看一眼老娘——然后就张大嘴巴瞪圆眼珠死在我怀里。我合上了他不瞑的双眼。我知道他还想“喊”什么,我知道在刚沦陷的B-77移民星上他还有个怀孕的老婆。
然而就是在这种最能体现一个人生存本质的时刻,指挥部却要我这个分队长撇下生死与共的兄弟们,说是马上回安宁和平的老家地球去执行一项如何如何火急的任务。我无法看到自己红里泛青的脸,我只能咬紧牙以防止上牙叩击下牙的声响暴露出对上司们的不敬,也防止那颗愤懑得剧烈震颤的心突然从嗓门里蹦出来。
这时,一个漂亮的女军官走了过来,估计要对我说点什么,我窃以为这种安排才真正体现了指挥集团们的高智商。至少,无论再愤怒我也不能在女士面前冲动地撕开上衣露出代表功绩的伤痕以及象征男性的胸毛。
巴鲁中尉,她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她的声音很细,很柔,与她容光四射的妖娆极为般配,不过这又很快点燃了我对后方所有男人们的嫉妒。火线上也有女人,但作为战士,在高科技武装的铠甲中在恶劣险要的战情下,她们的性征,甚至最起码的女人味已荡然无存。快节奏的闪电战中没有异性概念而只有战斗,再战斗。所以当香气扑鼻的女军官走近我突然来这么一番言语抚慰,我的愤懑与绝望不由得熄了大半。但我真想猛抽自己一耳光,因为我不敢正视她,甚至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谢谢!是——不是。我语无伦次也不知自己想说些什么。
我是玛丽上校,她微笑着自我介绍说,也是安可里部长的随身秘书。然后她换成沉重的口气,说,想必你也知道,你弟弟巴亚刚刚在敦休兰保卫战中牺牲了……
不!我猛然提高声音,一想起与巴亚的最后一面,我的心就刺痛难忍。我终于勇敢地抬起头,双目直逼玛丽上校的美丽眸子,一字一顿地说:不!这不应是调我下火线的充分理由。巴亚是没了,可老爸老妈也没了,我没谁可牵挂。
你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巴鲁中尉。玛丽上校柔声中透着严厉。你可知道巴亚所在的第311太空舰队怎么会全军覆没吗?因为有人出卖了他们。
是的。她望着我惊诧莫名的样子,又郑重强调了一遍。是的,这内奸不仅出卖了你弟弟,三年来我们的屡屡失利也与这个隐蔽狡猾的内奸不无关系。
还未等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还未等我忍不住咆哮——告诉我!快告诉我,是谁出卖了巴亚?是谁——这时一个中年人已站在我身边,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很同情又无奈地望着我,说,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公子多情”。啊,这是多么潇洒,又多么恶毒的代号:公子多情。
关于高冈星与地球之间的瓜葛,在《地球编年史》里有明确的记载。
我只想强调的几点是:高冈星人,这个游牧型的外来智慧生物是大量借鉴吸取地球文化(包括语言文字)后才迅速强盛起来的。所以说高冈星人除形体与我们迥异外,其思维及社会构成等等很多地方都与我们类同,只是由于某种难以启齿的原由,后来者居上,“学生”打起“老师”来。其实在沦陷区内奸职业的火爆就很能表现地球高等生物的某种秉性。这个中年人说我方谍报人员就是通过此种捷径渗入高冈星内部的,其中有位叫凯文的老牌特工前不久偶然惊悉我方内部有深潜未露的内奸,而他在继续深察中不幸身份暴露,遭到了高冈人的疯狂追杀。奄奄一息的凯文逃回来只断断续续地说出“公子多情马上要对梅里博士下手”后就咽了气,当时负责观察抢救凯文的是玛丽上校。
玛丽说军部决定派你速回地球保护梅里博士,说一个战士的优秀只能用战绩说明,你是最优秀的,巴鲁。玛丽说这话时目光充满了赞许与信任。
我顿时热泪盈眶,拼命忍住不流出来,为了让弟弟瞑目,只要“公子多情”能让我击毙,让我去保护一个草包我都愿意。
中年人犀利地扫了我一眼,说,巴鲁中尉,你必须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博士毫发无损,需要时你本身就是博士的防弹衣。梅里博士即将研制成功的第21代飞船推动器及破码仪直接关系到我军的最后胜负,尤其是破码仪,一旦落入高冈星人手中,那我们所有的军事机密将无秘密可言,任何作战计划布置都将成为一纸空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巴鲁?
嗯。我使劲点了点头,暗自发誓一定要让“公子多情”为他的罪孽付出应有的代价。唉,中年人叹了一口气说,他太隐蔽了。今天的紧急会议在密室召开,又用最原始也最保险的口头讨论形式,就是为了最大限度避开“公子多情”。
公子多情?我突然灵光一闪,说,用公子多情作代号是个明显的语法错误,会不会是多情公子呢?会不会是个很年轻很英俊很风流的男人——我止住了口,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因为我发现玛丽上校正捂着嘴偷笑。果然她揶揄我说,我们的巴鲁中尉不也很年轻很……嘻嘻。
中年人也稍稍绽开紧锁的眉头,微笑而不失严肃地说,你说得有道理,巴鲁。但真相未水落石出前,谁也摆脱不了嫌疑,包括你、玛丽上校,还有我,或者是我们身后那群人中的任何一个,更可能是这密室外正挖空心思想窃听的某一位“仁兄”。
从塔里木星回地球至少得两个月。
我与玛丽上校乘的“美人鱼”号是目前速度最快功能最全的军用飞船之一,玛丽回地球是要执行另一项秘密任务。
你们可以想像我是多么手足无措啊!在几十天里,在偌大的飞船中,仅与一位美人朝夕相处,尤其是玛丽小姐(她说她喜欢这样代表年轻的称呼),这种风情千种身段窈窕得能使所有正常男人眼睛发亮的女人,我要不怦然心动那才叫有病。我不能不承认玛丽小姐确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妩媚最善解人意的女性,而且,我不止一次不怀好意地推测她的高位显职是否与天生丽质有极大关系。我也一直为潜意识里某种脏兮兮的欲望而羞愧难当,因为玛丽心地太善良太纯洁了。比如,前些天我正独自发怔,我想起了弟弟巴亚想起了“公子多情”想起了好兄弟阿飞,我的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玛丽就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上,诚挚地说,巴鲁,别太伤心。你是个坚韧的男子汉,你要挺过来,你得相信自己生来就不是注定被打败的。我大为感动,不仅因为她的声音如母亲般温暖如情人般馨香,还因她从来没怀疑过我灵魂深处的虚浮躁动对她沌洁的亵渎。女人愈合伤口的魔力真是不可思议,上帝真伟大,我不禁由衷地感叹。
很快,我与玛丽彻底摒弃了上下级的隔膜而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当然滔滔不绝的往往只有我,玛丽说话极少,她只是极可爱地托着桃腮专注地听我神侃战争中的奇景异观。
没有孤独的日子过得真快。
抵达地球的前一天,机器人奥密加制出几十样小菜与合成“酒”,摆宴庆祝一路顺风。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气氛难免有些忧伤,我与玛丽都不言语,就慢慢饮酒,直到很晚,很晚。
至于后来谁先说了什么谁先做了什么已想不起了。
再后来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听见玛丽轻咬着我的耳朵说,你是我的,巴鲁。
你也是我的,我笨拙地吻了她一下,说。
然后玛丽就哭了起来,很伤心。我吓慌了,女人的眼泪对我来说远比高冈人的光子弹更有威力。
玛丽抽噎着说,我好担心,巴鲁。我要陪你,直到抓住那个“公子多情”。
我搂着她,眼睛里不由潮潮的湿湿的……
“美人鱼”号轻易地摆脱了地球太空联防监控网的追踪,悄悄降落于一处荒无人烟的核污染区。
我挎起家伙乘单人飞行器驶出“美人鱼”号,巡察了一周,确信没有什么危险存在,才走下飞行器。
太阳真好,一切都跟课本中描述的一样。
是的,作为在最遥远的移民星的贫民区长大的孩子,我这是第一次回地球老家,一切都这么真实而亲切。
核战争使得生活安全区急剧减少,人们都争先恐后迁居外星,追逐着一种虚假的浪漫。虽然核污染已得到有效治理,但极少有人愿意回来。
也许老家——满目疮痍的地球,只象征着一种贫穷与落后。
可我们不正在为这种贫穷的尊严浴血奋战吗?
忘本的丑陋的地球人啊!我又想起那个不可救药的“公子多情”。
这时玛丽呼叫我回去。
原来按既定程序她得离开“美人鱼”号去执行她的任务了,可忧虑而脆弱的玛丽非要陪我共赴险境不可,于是她便与机器人奥密加“争吵”起来。
我与玛丽费了不少口舌总算使奥密加“理屈词穷哑口无言极不情愿”地修改了计划,这,当然是在我一人承担全部后果的前提下。我调出了梅里博士的绝密档案,让奥密加定位出博士的所在坐标。令我们惊讶的是,博士就在约13.33公里处,地图显示那是个极偏僻的小镇。
我要保护的显赫大人物竟会身处如此僻壤市井,令我与玛丽都很意外并更加担忧。不过幸好那里在“美人鱼”号光输法的射程内,也就是说利用光输法我们可在四分之一秒内被送到博士身边三尺之内。细心的玛丽说晚上去吧,不招人耳目。我说,听你的,我的美人鱼。事后我一直不明白我说这话时为什么没考虑过万一“公子多情”提前找到博士呢?也许,我当时的确在玛丽含情脉脉的目光中已烂醉如泥了。
后来天黑时,暴雨骤至,不过丝毫不影响光输法的奇效。
只是奥密加,这个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机器人,说什么能量只够一人往返,两人同去“美人鱼”号将无法自动保护性地“回输”发射物。不就是意味着回来多走几步路么?为了心爱的玛丽不忧心如焚,多走几百公里路我也心甘情愿。只是奥密加真叫我大为光火,心想把机器造得这般“先进”真是罪过。
晚八点钟,我与玛丽躺上光输室的铺位,光输进入倒计时。
一眨眼……
光线很暗,大概是停了电,只有梅里博士的实验台上的试管里有些不知名的物质燃烧着,发出昏黄的光。博士的实验室看起来更像个杂乱无章的小仓库,地上网络纤束横布,天花板上挂着的各种模样古怪的仪器摇摇欲坠。我不敢相信“光输法”也竟是在这种垃圾桶一样的实验室诞生的,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衣着滑稽如马戏小丑的瘦小老头就是我要保护的显赫人物。
梅里博士听我讲明来意,显得很不耐烦,说,我不需要保护,你们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也只有你们这些杞忧的好事者能找到我,打扰我的清静。什么“公子多情”?梅里博士皱了皱眉,忽而又露出一脸孩子气的笑,说玩捉迷藏,谁也玩不过我。
我想也是,如果没有军部特定密令及博士自留的绝密档案,谁能料到这老头会在这种地方?我有些想笑,真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我本来还想再强调点什么,突然见博士惊恐地张大嘴巴,又听见玛丽在我身后冷冷地说:“公子多情”怎么不可能捉到你呢,博士?
我一回头,却只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及一张因得意而变形的近乎狰狞的脸。
我盯着她足足有三十秒,冷汗浸湿了全身军服,心飞快地朝无底的深渊沉去。
你就是“公子多情”?我干涩地问。
是。玛丽的眼睛里不再有温存,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寒光,她看着我就像猫看口边的老鼠就像鹰看爪下的麻雀。她说,“公子多情”是我的代号,也是这次“行动”的代号,这也是我为高冈星最后一次干活了,等我带回推动器及破码仪的设计图,我就是敦休兰星的女王,有挥霍不尽的财富!还有三十万奴隶!哈哈哈……她歇斯底里大笑着,脸上扭曲着一种可怖的疯狂。
奴隶?我哭了,为一种虚幻幸福的脆弱与消亡。我哑声问,奴隶?那都是你的同类啊,那本就是你的家啊!
玛丽用一种异样陌生异样锋利的眼神盯着我,声音像从沼泽深处泛出的气泡,阴冷而凄凉,说,谁是我的同类?同类中有做父亲糟蹋亲生女儿的吗?同类?你是说安可里那老家伙吗?明知我是同性恋还强迫我做那种事的也是我的同类?肮脏、欺骗、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这是家吗?高冈人除了好战哪点不比你们强?一诺千金,你们能吗?
我蹲下来呕吐起来,眼泪与鼻涕齐流。
我终于明白,我面前这个可憎的女巫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变态狂,一个偏执的精神分裂妄想者。
我朝他又挤眼又撇嘴示意他绑松一点,可他——梅里博士,这老头分明看见我的暗示,并露出一丝无法捉摸的微笑。当然,那也许是一种源于善良的慰藉,可这种火烧眉毛下的宽慰无疑是饮鸩止渴!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事实我也望到了一线死地求存绝境觅生的亮光,只要博士与我配合一点点就足够了。可这懦弱的老头显然被黑洞洞的枪口吓坏了,他沮丧得绝望而麻木,机械地捆着我的双脚,没有一点心领神会的意思,我急得两眼都要瞪出血了。
梅里博士又开始捆我的双手,我悄然挣扎着,想使两手腕多出点空隙,可这老头全不理会。我急了,轻声说,松——松点!
不!这老头竟大声嚷起来,我会没命的!
什么?他在嘟哝什么?那位“公子多情”——我那“死去的玛丽”,那个变态狂,顿时满脸阴云。
博士竟哆嗦着答道,他,他叫我绑松点。
天啊!他知道自己正在干些什么?我真恨不能给这懦弱可怜的老头几记耳光。
巴鲁中尉,别存侥幸。那变态狂冷笑着说,你只会成为“公子多情”的尸体,死也不能瞑目。
我颓然垂下头,懊悔得欲哭无泪,狠命咬着舌尖。一种刺痛,一种血腥的液体流进喉管,才使我清醒明白这并不是场噩梦。
放在哪儿呢?翻在哪儿去了呢?博士一边焦灼地跌跌撞撞地翻找,一边唠叨个不停。唉,全翻乱了,这该死的小偷,是的,昨晚那家伙把我的东西全翻乱了。他很瘦,我进门时,他一下子跳出窗口逃了。哎,就是那窗口。
窗口一遍漆黑,雨下得正紧。
小偷不会看上那些设计图的。那变态狂阴森森地说,我也不希望他不小心偷走了二位的呼吸,快,还有六分钟。
我躺在地上也能看到博士全身在颤抖,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会,让我好好想想,我,我太紧张了。唉,住在底楼可真不安全,可我又讨厌装个防盗栏像个鸟笼似的,也没啥值钱的玩意。可雷洛警长,博士不由自主抬眼望了一下那窗,说,他今天也是从窗子翻进来的,他建议我快装防盗栏,他还说小偷跳过窗口就等于到大街上了,还抓个鸟!唉,放到哪儿去了?其实,装上防盗栏有啥用?你们不还是一样能进来。
我突然大声喊,博士,别找了!给了她你也会没命的。
可这种近乎哀求的呼喊丝毫不影响博士的惊恐、焦灼和殷勤。
“当”——古老的挂钟指在了九点正。
窗口一片漆黑,风一阵雨一阵仿佛在嘲弄我的坚强与悲壮。
找到了!找到了!博士惊喜地叫起来。
那变态狂的脸因狂喜而越发狰狞,她接过很内行地看了一眼说,是,是这张。破码仪呢?快,快找!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谁?那变态狂用枪指着博士厉声问。
博士脸色苍白,哭丧着脸,说,不关我的事,是雷洛警长。他,他非要来说服我安什么防盗栏不可,我,我——
敲门声紧促起来。
那变态狂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别耍花样就从窗口跳了出去,然后隐约传来一声短促的呻吟。
是路滑,她扭伤脚了?警长呢,快!别让她逃了。我大声喊,丝毫没有顾及可能的后果,我只知道我是战士,死也得瞑目啊。
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比梅里博士还老还瘦的老头。他耸耸肩摊摊双手,表示对我的姿态及呼唤无法理解。
他是我的好伙伴哈里森博士,梅里开始给呆鸡一样的我解绳子,一边不紧不慢地说,我们每天在九点正开始讨论那些新玩意儿。
可那家伙——我恐惧地望着窗口,只恨不能挡在博士面前。
那家伙?梅里博士笑了,惬意得像刚吃了只小母鸡的老狐狸,说,她再也不会上来了。
我正纳闷,哈里森博士大声嚷嚷起来:嗨!我说梅里,太糟糕了,断了电,又这么大雨,瞧我的汗珠子比雨滴都大。老天!我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爬了十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