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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基因”的故事》全文__魏雅华

发布时间:2023-07-12 19:4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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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6月28日,这是新世纪最值得记念的一天。这一天,由美、英、德、日、中共同研制开发的人类基因组计划(80%),首次向全世界公布。2001年6月1日,是这个计划最后完成并公诸于世的日子。

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将21世纪名命为“生物工程世纪”,而且没有第二个名字有资格参加竞选。

有人说,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工程,其伟大的程度可与上个世纪最宏伟的研制原子弹的“曼哈顿工程”及人类登上月球的“阿波罗计划”相媲美。可我说,“曼哈顿工程”、“阿波罗计划”如果与“人类基因组计划”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随着人类基因图谱的破译,会给我们的世界和我们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巨变?在即将到来的天崩地裂般的变化面前,我们的想像能力不够用了。

忠诚基因

凌晨2点,突然响起的铃声将我从梦中吵醒,我在黑暗中伸手去关闹钟,声音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我正奇怪呢,妻子说:是电话。如此深夜,连她也被吵醒了。我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女孩的抽泣,我顿时睡意全消。

“小丫?”我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她拿起了分机的话筒,也在听,这样的深夜,一个女孩的电话,一个曾经几乎成为我的妻子的女孩的电话,她能放下心吗?

“哥,他到现在还没回来。凌刚。”小丫恨恨地说。

“是吗?也许他有应酬,绊住了吧。”我在替他打圆场。

“不是!他对我说了,他要离婚。”她在电话里低声饮泣。事情严重了。她哭着说:“你要帮帮我。我不愿意失去他!我怀着他的孩子。我真的很爱他!”

“我怎么帮你?”

“我要‘忠诚基因’!”她说得很坚决。

第二天,她到我们的weygfp所里来了。

我没有权利拒绝她,我和她分手的时候发过誓,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只要她需要我,我会万死不辞!

我递给她一张表,那是一张“志愿者登记表”。我对她说:“您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她的眼泪又涌进了眼眶,那是一双秋水潋滟的美眸。还那么美丽,那么一往情深,还那么让我动心。我真弄不明白,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青春美少女,还会需要“忠诚基因”?

“有几点,我得事前给你讲清楚,第一,这种基因产品还处在实验室阶段,没有进入临床阶段,还没拿到市场准入证,没有进入市场,所以只能用于肯为科学献身的志愿者。另外还存在道德和法律上问题。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实际上非常安全,从技术上看,已经是一个完全成熟的产品。你不必为它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担忧。连老鼠吃了,它的性心理和性行为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都会坐怀不乱。在所有的动物身上的实验,包括猴子和大猩猩这些高等动物,都取得了超过我们预期的成功。第二,由于此项研究前期的投入很高,所以它的售价非常昂贵。”

“钱不成问题。”她拿出她的信用卡给我。

“你选择哪一种水果?”

“荔枝。”

“每公斤9786美金。”

她跟我告别的时候,我指指那一嘟噜娇嫩的荔枝,叮咛她说:“还有,如果‘忠诚基因’的效果有失控的危险,我们还可以提供‘删除’服务。”

“用不着。”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祝你们幸福。”我愉快他说。

一个月后,有天晚上,我和妻子去外滩领受那沿着黄浦江涌进来的海风,刚上大堤,想欣赏欣赏那“东方电视塔”的夜色,妻子忽然一拉我的手臂,说:“你看,那是谁?”

我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从背影我一眼就能认定:陈小丫夫妇!她那么幸福地依偎在丈夫的怀里,浪漫得就像一首诗。我快乐地对妻子说:“瞧,我们的‘忠诚基因’威力多么强大!”

我正得意着,陈小丫发现了我,大叫:“哥!”朝我扑了过来,张开臂就拥抱我。

我吓一大跳,忙看我妻子一眼,她脸色苍白,可还强颜一笑。够难为她了。

小丫满不再乎地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你的‘忠诚基因’很灵,简直妙极了。我们俩好像在度蜜月,每天夜里就好像在偷食禁果,真是妙不可言。可它能‘删除’吗?你说过能的。”

“为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点受不了。回头再说,你瞧他。”

我一瞧,凌刚也面无人色,把一个一个指关节捏得咯吧咯吧响,还两眼热泪。再有一分钟,他就会向我扑过来,我可不想跟他打架,我不是他的对手。他1.92米的个头。

我忙说:“你明天来吧,我会履行合同约定的。”待她说了“我一定来”之后,我忙挽起我的妻子逃走了。

夜里妻子睡不着觉,问我:“你是不是给我也用了‘忠诚基因’?”

我比窦娥还冤,我发了毒誓,她也不信。

翌日,我在所里等了小丫一天,她没来。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会发生,会是什么事呢?莫名其妙!

不速之客

小丫没来找我,我却等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上午9点,我在办公室接到电话,我的助理对我说:“所长,市检察院有几位检察官有事找您。”我说:“请他们进来吧。”

刚放下电话,我的办公室进来了几位检察官,表情严肃,显然,他们不是来作客的。有个年龄大些的朝我伸出手来,问:“您就是魏雅华博士?”有位同来的人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冯检察长,冯盛世。”

我奇怪地问:“有什么事吗?冯检察长。”

冯检察长笑笑,含糊其词地说:“的确有点麻烦事,魏先生。不过我们这次来,是想要了解一些有关‘忠诚基因’的情况,你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您要知道关于‘忠诚基因’哪一方面的情况?”

“你们的研究情况,基本情况。我们想听您的科普讲座,不是科学报告。当然,还要看看你们的实验室。”

他们的要求不能拒绝。

“‘忠诚基因’是30亿个人类基因中的一个,在解读人类基因中我们发现,有些基因可以改变人类的心理和行为,在最早发现的一批此类基因中,就有‘忠诚基因’。我们很快地意识到,它能非常有效地改善人类的婚姻质量。我们在祝贺一对新人的婚姻幸福的时候,不是常说互敬互爱,白头偕老吗?不是常说不弃不离,天长地久吗?”

“对,没错。说下去。”冯检察长笑笑。他的笑很和善,可我总觉得他的笑里有一种猜不透的东西,而我像是站在被告席上为自己辩护。

“我们先是在动物身上进行了实验。”我带着他们了进入了所里巨大的动物实验室,边走边说,“这里我想要说明的是,在传统的婚姻理论上,我们有许多错误。我们一直认为婚姻只是人类的一种高级的社会形态,是在出现了私有财产之后才出现的,其实并非如此。”

“嗯?说下去。”冯检察长还是那么和善地笑着,我渐渐生出了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因为我们在许多动物身上,都发现了婚姻关系,而动物是没有剩余财产可言的。”

“呵,在哪些动物身上,你们发现了婚姻关系?”

“我举个我们熟知的例子,比如大雁,它们有明确的夫妻关系,一只死了,另一只则再不另寻找,或接纳新的配偶,成为孤雁,直至死亡。这是一夫一妻。而动物更多地表现为一夫多妻。可无论是一夫一妻还是一夫多妻,都是一种婚姻制度。”

“有意思。你们的动物实验进行得怎么样?”

“我们发现在接受了‘忠诚基因’的老鼠身上,出现了非常稳定的婚姻关系。公老鼠会确认一只母老鼠为它的妻子,表现出令人惊讶的性忠诚,而被确认的母老鼠同样表现出让人难以置信的性自卫能力,绝不容忍另一只公老鼠的性侵犯。”

“是吗?”所有的检察官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而且我们还发现,由于婚姻关系的建立,老鼠种群的质量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个体高大、强壮、漂亮,智商也有了巨大的变化。它们很可能被驯化成为一个有益的动物,一种与人类和睦相处的动物,就像狗或者猫。”

“这还是老鼠吗?怎么像‘京吧’?”冯检察长吃惊地问。

“有这么小的‘京吧’吗?”我反问。

那的确是一种变异了小白鼠,身长不过10公分,体重不过700克,可那副长相却明明是一只惹人爱怜的袖珍型、美丽无比的小狮子狗。屁股后面还竖着根可爱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这么说,这‘忠诚基因’真的是个好东西?”

“怎么,对这个还有疑问吗?”

“在我们到这儿来之前,我们的确认为它是一种新型的可卡因……”

“可卡因?”我大笑。

“您别笑。”冯检察长一脸的严肃,“您得接受我们的调查。有人指控您侵犯了她的人身权,而且,据我们的初步分析,她的指控可以成立。”

“是吗?”我最坏的猜测果然没错。

“请您明天上午8点到检察院来,带上所有申请使用‘忠诚基因’的志愿者名单。”

他们走了。我真不明白,我得罪了谁?谁会去控告我——一个与世无争的科学研究人员。

我没错

上午8点,我准时来到市检察院,虽说我问心无愧,自觉一向奉公守法,一辈子不干坏事,只干好事,是属于那种“最难最难的啊”的人,可我还是受到了检察院的传讯。我安慰自己说:我又没犯法,怕什么?

可我又不能不想,检察院如此重视此案,可见不是空穴来风。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检察长办公室,冯检察长冲我点点头说:“您好,魏所长,请坐。”恭谦温和,礼貌周到。可越是如此越让我感到压抑。

我在沙发上坐下。他却并不开口,拿着一块抹布,不慌不忙地擦桌椅、窗台。

我猜想,他是故意如此,以对我施加心理压力。我学过心理学,会不懂这种把戏?他打扫房间足足用了半个小时,然后才坐下来,带着一丝微笑看着我,问:“资料带来了吗?”

我把我的笔记本电脑交给他,输入密码,替他打开电脑,让他查阅他要的那部分资料。同时告诉他,这些资料属于个人隐私,是绝对不允许公开的。

他看了,指着陈小丫的名字说:“她从你那里购买了1公斤荔枝?”

“有这回事。”我说,“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这是我问你的问题。”冯检察长用他那犀利而严厉的目光盯着我,我顿时有一种压迫感。我说:“我们所严格地审查了她的情况,没有发现她有不合适供药的情况。而且她还填写了志愿者申请表。我们没有理由拒绝她。”

“问题就出在这儿。可为她提供的药物并不是用在她一个人身上!这里还涉及到另一个人。”

“她的丈夫凌刚。”我说。

“对!”

“她是为了挽救自己的婚姻,这是一个可以成立的正当理由,应该得到满足。”

“可这对另外一个人不公平!”

“您说的是王嫱。可她是一个第三者,可耻的第三者。”

“可耻不可耻不应该由你和我来评价!如果凌刚真的爱着王嫱呢?没有感情的婚姻才是不道德的。维系婚姻的不是一种什么基因,而是爱情。你是一位科学家和社会学学者,还要我来教您吗?您知道吗,王嫱控告您侵犯了凌刚的人身权。”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就是我被传讯的原因。我态度强硬地说:“这不是您,一个检察官应当说的话。一个检察官应当每时每刻代表国家,代表法律,对一切公民的行为实行法律监督,保护合法婚姻,打击破坏合法婚姻的行为。您怎么可以为破坏合法婚姻的丑行辩护?”

“是吗?”检察长的眼里发出了敌意的光芒,“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我们只能用合法的手段来保护合法婚姻,而不能用非法的手段来保护合法婚姻,如果保护的手段不合法,您照样会受到法律制裁!”

我不想和他继续争论。他接着说:“这个案件很特别,控告人的指控能成立。我们不能用一种药物来控制一个人的行为,你看过日本电影《追捕》吗?”我点点头。

“电影中的迷幻药与您的‘忠诚基因’有区别吗?”他冷冷地说,“用‘忠诚基因’来改变人们的性心理和性行为,你不觉得这很不安全和很不道德吗?你不怕有人利用你们的科研成果来达到犯罪的目的,解除妇女的性自卫能力,来实施犯罪吗?”

“您不可以这样说我们!我抗议!”我被激怒了,“我们研究的是科学!事实表明‘忠诚基因’是非常安全的,是将人们的性行为和性心理纳入道德轨道非常有效的润滑剂!”

“您别激动,博士。”检察长说,“没错,我没说您研究的不是科学。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原子弹也是科学。发明和制造原子弹的‘曼哈顿’还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工程之一,可它带给我们的是什么?没有原子弹我们照样打败法西斯。可现在,35000枚核弹头对准着人类,这些核弹头可以把全人类毁灭好几十次,它到底给我们带来了多少好处?没有核武器的世界会更美好。再说‘阿波罗登月工程’,那不过是一场豪华的演出。为看这场演出,人们花了多少钱?当然,今天我请您来,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

离开检察院后,我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天上又下起了小雨,雨一淋,我的头脑清醒了过来。我记得检察长对我说:“你记着,原子弹是科学家发明的,可发射原子弹的按钮,却必须由政治家来操纵!”

这话没错。

可我就不信,这个世界就不需要忠诚!难道军队能不崇尚对国家的忠诚,法律能不崇尚对正义的忠诚,政府能不崇尚对人民的忠诚,媒体能不崇尚对真实的忠诚,司法能不崇尚对公平的忠诚?连夫妻都不崇尚对爱情誓言的忠诚,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存在!

我没错。没错!

甜美如蜜

凌刚第一眼看到那串红艳艳的荔枝就喜欢得不得了。这荔枝真的娇嫩欲滴,引人垂涎。他大声地问:“小丫,在哪买的,这么好的荔枝?”小丫在厨房忙着,他听见她喊了一声,喊的什么,他没听清。屋里电视机开着,音量很大。

他剥开就吃,红艳艳的壳很薄,刚一剥开就有鲜美的汁液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果肉白皙如玉,清香扑鼻,他忙放入口中,一入嘴便觉甘美异常,满嘴生香,而且居然像没有核儿似的,竟像是无籽的葡萄一般。

多好的荔枝哪!

在所有的水果中,荔枝是他最宠爱的,他一直认为荔枝是果中极品,他深信当年住在长安的杨玉环,会让人天天骑着八百里快马,从几千里之外的广东,把新鲜的荔枝送来。这样的故事并非杜撰,哪一种水果能有如此魅力,会衍生这样的传奇?

他几乎没在意,那串荔枝已没剩下几粒了。

他喊:“小丫,我吃完了。谁让你买了这么点儿?”这回他听清了,小丫在厨房喊:“吃吧,那是专门给你买的。”这是从小丫心窝子里喊出来的,喊出这话的时候,小丫泪飞如雨,幸亏凌刚不在身边,否则他会奇怪,她为什么如此失态?

当小丫从厨房里端着她专为他下厨做的松鼠鱼走出来的时候,他吃惊地注目凝视小丫,好像头一回发觉小丫竟是如此之美,美得让他心旌摇曳,魂不守舍!

小丫原本就很美。在女人当中,她属于那种娇小玲珑型的。她简直就像一尊精雕细刻的玉观音,他和她“拍拖”的时候,他总是亲昵地叫她“玉观音”。

他细细地看她,婚后的她更美了,她那头秀发随随便便地一绾,翘在那鹅蛋一样美丽而圆润的脑后,乌黑如夜的秀发呼应着乌黑如夜的美眸……哦,天哪,她的眼睛还是那样让他失魂落魄!

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盼顾有情,秋水潋滟,那对美眸就像无月之夜,深邃得就像无底之潭,还有那端庄而秀美的鼻子,那红润而热烈的红唇。哦,红唇,红唇!凌刚的回忆如潮奔涌!他那样忘情地盯着她的红唇,她唇齿间如有天香溢出!他几乎如狼似虎地向她扑了过去,她尖声大叫:“鱼!”

放下鱼,她瘫倒在丈夫的怀里。

凌刚如鱼得水。他把自己颤抖的热唇用力地压在妻子的唇上,吮吸着妻子唇齿间奔涌的真情挚爱。小丫哭了,她委屈得泪流满面,她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简直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突然得几乎让她来不及细细咀嚼。可这一切原本就应该是属于她的,原本就应该是她的!

凌刚奇怪,他怎么会冷落了妻子?太不应该,太不应该!他有一个如此美好的妻子,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别的奢求吗?再想想嫱,此时他顿感想一想都是一种罪恶!此时他对妻子充满了一种歉疚之情。

那一夜,小丫甜蜜得就像是他和她第一次偷尝禁果的那个夜晚。两个人兴奋地一夜都几乎没有合眼,夫妻俩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多得就说不完、做不完,那疯狂、那痴迷、那陶醉,翻江倒海一般,真的让凌刚和小丫都同时想起了莎士比亚的那句妙不可言的千古绝句:

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之间的快乐是人间的快乐,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快乐是天上的快乐。

第二天,小丫在倒掉那些荔枝壳的时候,不禁犹豫了一下,她真的舍不得。

嫱走进“蒙娜丽莎”琴吧,门口有位侍应生对他说:“小姐,请跟我来,有位先生已经为您定好了座位。”

他把她带到二楼的一个包间门口,打开门,说:“请!”

她一看,屋里很幽雅,桌上点着两盏蜡烛,放着一瓶红酒。烛光在两只高脚酒杯盛满的美丽血红的葡萄酒里快乐地跳跃。桌子正当中摆着一只果盘,有切好的西瓜、哈蜜瓜、猕猴桃,还点缀着血红的小樱桃、荔枝和紫玉般的葡萄。一把牙签放在旁边,等候使用。

可他还没有来,凌刚。

她正等着,那个侍应生又来了,不锈钢的托盘上放着条白餐巾,白餐巾上放着只采访用的小录音机。侍应生说:“小姐,这是那位先生留给您的。”她满腹狐疑地拿起收录机,收录机下面有张支票,侍应生又说:“小姐,这也是那位先生留给您的。”说罢,他一转身走了。

她预感到有什么严重的事情要发生,她心慌气短地按下了录音机的开关。录音机里的磁带沙沙地旋转起来,随即传出了凌刚的声音,那声音凝重、浑厚、柔和。

“sorry!我真的非常非常地对不起您。让我无比真诚地对您再说一声:sorry!我希望您能原谅我,虽然这很难,很难。我们的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这是一个很平常的爱情故事。尽管这个故事那么凄婉动人,让人肝肠寸断。我想要对您说的是:我已经决定与我的妻子重修旧好,请您理解我的抉择。婚姻不只是爱情,还有更严肃的内容,那就是道德与责任……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让泪水把一切都冲得干干净净……我希望那张空白支票能给您一点弥补,您随便填吧。我知道,多少钱都难以让您忘掉这彻骨之痛,可除此之外,我又能作些什么呢……我相信,像你这样美好的姑娘,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来爱你的,到那时候,你会庆幸这个错误了结得还算及时,对吗……”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她端起那杯红酒一饮而尽,冰冷的酒那么酸涩,还带着浓浓的橡木味,她喘口气,把另一杯酒也一口气喝了,坐下来,哭。开始,她低声饮泣,后来,她索性嚎啕大哭,冰冷的酒精开始在她的胸口发烫,她终于恼了,她拿起酒瓶砸在地上,一拉桌单,把桌上的东西都掀翻了,她还觉得不解恨,连桌子都掀了!

经理闻声来了,问: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她收了泪,喊:“我打的东西我赔!”

经理说:“那就不必了。定包间的先生说了,您若是损坏东西,全部记在他的账上。你不生气了就好。”

她扭头走出“蒙娜丽莎”琴吧,天上飘着蒙蒙细雨。她流着泪对天大吼:我就不信,你能飞出地球去!

酒店老板打电话告诉凌刚说:她走了,很伤心,好可怜哟。东西能砸碎的全砸碎了。咳。凌老板,别这么客气,这么点东西您就别放在心上了。连您给她的支票,她都撕了。您别说,凌总,这女孩可是真的爱您。如今这年头,动真感情的女孩不多,凤毛麟角哟。

中午吃过饭后,我觉得有些困倦,便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想迷糊一会儿。也不知睡着没有,我听到有重重的敲门声。那声音吓我一跳,谁呀,这么不礼貌!

我气呼呼地说;“请进!”

话声落定,门“吱呀”一声,闪进一个人来。恍眼看是个袅袅婷婷的女人,非常靓丽。我觉得这跟《聊斋》似的。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真的是个婀娜多姿的青年女子,就坐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我不认识她,问:“您是……”

“我的名字您一定铭心刻骨,”她冷笑着说,“嫱。”

我大吃一惊,睡意顿消,她竟然打上门来了。我不觉细细地打量对手,我不能不承认,她的确漂亮,简直是天香国色。难怪凌刚会要求跟小丫离婚。

她很潇洒地点一根烟,可能是“黑木耳”,自顾自地吸了起来。吸了一口才问:“可以吗?”

我只好说:“请便。”

她说:“sorry!”

我说:“该说‘sorry’的是我,不过我只能这样做。”

她说:“今天我是来和您寻求和解的,我这是‘先兵后礼’,可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先礼后兵’您会理我吗?”

“那好啊。”我欣喜地对她说,“我本来就无心伤害您。”

“请卖给我1公斤‘忠诚基因’,要荔枝型。”她直奔主题。

我吓了一跳:“您说什么?”

“就像您对陈小丫所做的那样。”

“可您不是陈小丫。”我说。

“这有什么不同?这是您惟一可以取得和解的机会。”

“如果我说‘No’呢?”

“您别无选择。我会让您坐牢。让你们的研究所关门,让您身败名裂!”

空气凝固了。

我不能答应她的要求。我不能同时答应两个敌对的女人的同一要求,而且她们在对付同一个男人,我能把这个男人撕成两半,给她们一人一半吗?

“您让我为难了。”我说,“您这是强人所难。”

她叫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才是一种公平。”

“您说错了。小姐,”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您不要以为我们的‘忠诚基因’什么都能办到,您错了,‘忠诚基因’只支持合法的、合乎道德规范的‘忠诚’,它是狭义的。否则那还得了,想想看,能让邪教徒对教主‘忠诚’吗?能让贩毒团伙对毒枭‘忠诚’吗?我们能认可有妇之夫、或是有夫之妇对第三者的‘忠诚’吗?我们的‘忠诚基因’只支持合法夫妻之间的彼此‘忠诚’。仅此而已。”

“可你们就不支持一对相爱的人,对爱情誓言的‘忠诚’吗?”她哭了,“这公平吗?”

“这两个人都必须是没有合法配偶的。”我说,“就像您去婚姻登记处一样,根本不会为您登记。sorry!”

她霍地站起来,勃然色变,她冷笑:“那好,咱们走着瞧!”

她起身走了,我听见她死命地、重重地摔门,玻璃“哗”的一声碎了。保安赶来看着一地的碎玻璃,问:“怎么了,所长?”

我说:“是风。”

删除

不知是不是这连绵不断的秋雨,这低垂的、沉甸甸的天幕,这阴冷而湿润的天气,使我感到如此压抑。总之,今天我的心情特别不好。我正站在窗前,怔怔望着窗外屋檐下挂着的雨帘,看着雨滴在雨洼里激起的涟漪,看着雨丝中贴着地面飞掠的燕子。这时,我没有留意到有人悄悄地进了我的办公室,一下子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对我作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我摸那双手,那是一双冰凉的纤纤素手。我忙说:别这样,这里是办公室!别闹。我想,只能是妻子,别人,谁敢如此?

不想有人“扑哧”一笑松开了手,是小丫!我还没叫出声来,她居然在我的唇上印上一个脆脆的吻!

我吓坏了,忙说:“不可以的!”

她却嘟着嘴撒起娇来:“我喜欢嘛。人家情不自禁嘛。说,想不想我?”女人天生会撒娇。

“想,快想死了。”我老老实实地说。我真的还是那么喜欢她。

“那还不快亲我一下?嗯?”她闭上眼睛,等我吻她。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别再做这种游戏了,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家了。”

“哼,”她说,“当年不是我主动放弃,她能跟你双宿双飞?我不过是想和你做一点点有限的旧情重温的游戏,有什么不可以的?”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气馁地说。

“我是专门来向你道谢的,为了你的‘忠诚基因’。”她神秘地笑,“它简直妙不可言,简直不是人间的快乐。”

“是吗?”我立刻兴奋起来了。我忽然反应过来了,我那满脑子的乌云都是因为对“忠诚基因”前途的忧患所带来的。听到她的这句话,我顿时快乐起来了。可是,接下来听到她来找我的要求,我却顿感意外。

“你是来要求‘删除’的?为什么?”

“这很正常呀,”她很可爱地一笑,“以前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饿得哇哇大哭,现在吃得太饱了,打饱嗝,吐奶。过去,叫他回来吃顿饭都好难,现在,你想躲开他清静一会儿都不容易。晚上,没完没了地折腾……瞧,你吃醋了吧?你还在爱着我吧?你骗不了我。咳,你真的是个好人,现在像你这样不偷嘴的男人,全世界连女人都算上,50亿人里头,就你一个……”

正说着,她手袋里的手机大叫起来。她说:“你瞧,这不又来了?”

手机传来了凌刚急促的声音:“丫丫,你在哪儿?”

为了让她很方便地通电话,我转身进了里间,说真的,我很高兴。里间有扇玻璃门通阳台,我拉开门,站在雨中淋着那潇潇秋雨,此时,我的心境完全变了。

淅淅沥沥的细雨把一天的景物洗得干干净净,树更绿了,花更红了,青瓦铺就的屋顶更黑了,而红瓦铺成的屋顶却更红了。美人蕉的花就像一朵跳跃的火焰,在油绿油绿的叶片衬托下美得让人心醉。枫树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变红,真是“霜叶红于二月花”呢。

天边的乌云裂开了一道缝隙,从那道隙缝里撒下无数道金光,使得天幕变得灿烂无比,辉煌炫目。

她在屋里叫我。

我已经有了主意,我可以再给她一串含有代码“删除”基因的荔枝。

我想通了,检察长的话虽不好听,可说得并不错。“忠诚基因”的确是生命科学的成果,破译的是生命密码,可如何运用却的确是另一类学科,另一门学问。如何使用“忠诚基因”需要立法。用得不好,的确会变成可卡因。这不是危言耸听。

“忠诚基因”不是用来修复婚姻,或帮助处在风雨飘摇的婚姻渡过危机的。道德上的问题只能依靠道德的力量来修复。

“忠诚基因”所能做的,只能为美满的婚姻增加它的免疫力。真能如此,我已经此生无悔了。

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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