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子弹在城市里化成一束不断拔升的火球,直窜到两千呎高空,炽热的火焰在三十秒内吞噬每个角落。
这城市只剩下两种阶级。
死的,活的。
每个活下来的人都破碎了,地上的断手断脚与褐色碎石掺杂一块,万物被高温扭曲成后现代超写实主义的符号。
“好糟糕。”我感叹。
我只剩下一只右手,一只右眼,但所幸还有两只尚能觅食的脚。
所以我活了下来,在核爆后的第九十九天0
“人都死光了么?”我漫步在尘埃重重的街道上。
我是个医生,用仅剩的酒精消毒了伤口。但这不构成我还能活下去的理由。
“主要还是幸运。”我跟第一个遇到的女人说。
“真好。”说完就饿死了。
我死握着手中发霉的面包,不让吃。
那面包是我最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东西只能与重要的人分享。
“找个女人吧。”我告诉自己。
一个男人该和一个女人做点什么才死。
只是这样。我不存在亚当夏娃的重建梦想。
何况我的阴茎烤焦了,只剩胯下一块褐色的痂。
要跟女人做点什么,不过是手牵手之类,纯纯的末日爱恋。
刚刚那女人两只手都断了,所以还是算了。
我走进一间酒吧。
很幸运,又遇到了个女人。
“小伙子,你有面包啊!”女人笑吟吟。
女人裸露,左边乳房烤成歪七扭八的瘤。
“妳好丑。”我掉头。
女人无力追出,单脚跑不快。
我很感伤。
这城市的新审美观有待商榷。
远处吹落一大片黑尘,我赶紧躲进一旁的店。
轰隆声中,黑尘盖住了几十具尸体,焦烫了地面。
温度又上升了好些。
我喘气。
“嗨!”背后,一个老头的手吊着点滴,愉快地打招呼。
“真幸运找到这些点滴。”老头得意。
他说,靠着施打点滴,断了双腿的他才能苟活下去。
“当然最后还是死,不过我想成为这城市活最久的人。”老头窃笑。
即使只剩最后两包葡萄糖。
“失礼了。”我拿起吸管,插进吊着的点滴里大口吸吮。
老头大惊,伸手乱抓。
点滴瞬间干瘪,我临走前顺手拿走最后一包。
黑尘的热效应缓了些,我戴起口罩快速通过。
在下个十字路口,我差点撞上一个老女人。
“不好意思,黑尘太浓了。”我打量老女人。
还剩只手,但年纪超过了六十吧?我想。
“可以分我吃一口么?”
“如果在十分钟前的话。”
多了包葡萄糖液,另一半的条件应该更好才是。
将老女人推进黑尘后,我难过前进。
人真是不知足啊,就在我怨恨起自己时,猛然听见车子引擎的呼啸声。
在哪?我急跑。
车子驶进对街,声音消失。
等我喘气来到车子旁,车上已空无一人,只听见狗狂吠。
“竟还有狗活着?”我惊讶。
狗很壮,脸半毁,隔着龟裂的玻璃充满敌意地叫。
玻璃后,是个女人。
“妳好美。”我瞪大唯一的右眼。
除了头发因辐射掉光,这女人就跟核爆前所有女人一样。
完整。
年轻。
“现在还活着,很了不起。”女人开门:“进来吧。”
我拿出面包跟点滴袋,满怀期待进屋。
地下室藏着水跟搜集来的干粮。
“九十九天来,你都在做什么?”女人问,摸着狗粗厚的颈子。
狗瞪着我。
“活命……找女人。”我叹。
“我也是,一直都在找男人。”女人咬着下唇。
真美。
这女人,笃定是这城市最美的存在。
我一直想说的话,终于可以说出口。
“末日了,妳我是这城市最后一对恋人。”我感性地伸出唯一的右手,捧住女人脸颊。
“说得好。”女人感动。
“走吧,找最高的楼,在核尘海上分享我仅有的食物。”我邀请。
却见女人急速脱了精光,露出辐射斑满布的姣好身材。
“上我!”女人眼睛炽热。
我傻眼。
“还等什么?”女人焦急解下我的裤子,一旁的狗发出敌意低吼。
这下换女人傻眼。
她当然没看到什么鸟,只有一块渗水的焦疤。
我光着屁股脸红。
“操!等了九十九天,来的男人竟不如一条狗!”
女人愤怒地将发霉面包丢到我脸上。
壮狗得意地吐舌,又吠。
“滚!”女人歇斯底里大吼。
核尘重锁的城市。
地上干瘪的点滴袋。
一个胯下镶着块鸟仔疤的男人,带着发霉面包,继续寻找另一个,愿意与他纯粹牵手,谈几分钟恋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