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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语者》全文阅读_作者:银时

发布时间:2023-07-21 09: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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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导师

老吴打来电话时,我正在帮郭炜收拾去上海的行李,而这通电话让我顿时陷入了欣喜与忐忑交织的境地。

“怎么样?老吴怎么说?”郭炜探过头来问道。

我摇了摇头:“好歹召见我了,不过还生死未卜。”

我们谈论的是我的毕业论文。现实状况是,如果我的导师吴恋清拒绝给论文签字,我便无法参加接下来的答辩,硕士学位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郭炜拍了拍我的肩道:“别担心,怂人一生平安!”然后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

我哭笑不得地望着他,没有呛声回击0郭炜是我同级不同系的男友,工科男,毕业设计和论文都早早过了导师那一关,对不久后的答辩也胸有成竹,眼下又要跟导师去上海接洽一个“大项目”。我似乎已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不由得压力倍增。

见我不做声,郭炜放下手上的衣物,坐到我旁边安慰道:“老吴对论文卡得严全校都闻名嘛!我看她平时挺喜欢你的,没事儿!”

我只能耸耸肩:“听天由命吧!”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的铃声刚响过,我便直奔老吴在学校南区的家。这时候我还不知道,死神已给老吴的生命装上了倒时器。

老吴开门时,依旧是一脸和蔼的笑,却丝毫没有消减我此时的焦急。她把我带到客厅,我与她再次面对面地坐在这里,这样的情景和一周前如出一辙。只是当时过来递交论文的我自信满满,此时的我却惶惶不安,以至于现在看这客厅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老吴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开始认真削了起来,只字不提论文。

我很想主动询问,可挣扎数秒后,问出口的却是:“李教授上课去了吗?”我果真是个怂人呢!

老吴愣了一下:“他出远门办事了。”她突然停下手中的水果刀,笑着说,“你的论文我仔细看了,可说起‘沉默的螺旋’,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传播系的学生论述它吗?”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谁知老吴话锋一转,“不过你这篇的几个点倒挺新鲜,你认为‘沉默的螺旋’在网络时代会被弱化?”

“其实这个理论的不稳定性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啊。例如很多网络炒作事件,无非是主流意见被提及到一定热度后,小众意见成为那万绿丛中的一点红,从而获得了发声的契机,并由弱势转为强势的一方。而原先的主流方渐渐沦为‘少数派’,当然也会开始寻找翻身的时机,如此循环往复,网络上的意见导向才总是飘忽不定。每个意见被孤立的人都能在电脑后发声,他们的这种欲望只会随着网络的发展愈加强烈,而不是甘愿被卷入‘螺旋’。”我一板一眼地解释着,以期博得多一点认同。

老吴慢吞吞地削着苹果,不置可否,好半天才笑着说:“虽然我个人并不赞同你的观点,但我认为你的论文还算达标。”

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我几乎要从沙发上蹦起来。

“你了解‘沉默者’吗?”老吴又冷不丁地问道。

“什么?”

“试试让沉默者发声啊。”老吴的眼神有些飘忽,瞬间换了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孔,甚至没留意到水果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我看着老吴的血涌了出来,惊叫道:“吴老师,您的手!”

她这才反应过来,平静地放下苹果,把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起身走进了洗手间。

对伤口做过一番简单清理后,老吴从书房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我,微笑说:“论文我又复印了一份,给你开了个小灶,啰里八嗦写了一堆批注,你可别嫌烦呐。”

当时受宠若惊的我,竟无措得连谢谢都忘了说。

约莫一刻钟后,我离开了老吴的家,也彻底失去了跟她道谢的机会。

第二天下午,当老吴的丈夫李正信回到家中时,老吴已经遇害。她就死在客厅的沙发上,死状惨烈。据说,老吴的面部被硫酸严重灼伤,左手被刺多刀,致命的一刀洞穿了腹腔。根据法医推定,她的死亡时间就在我离开后的三到五小时之内。

2、可疑的同学

由于老吴死前见过我一面,我自然也被警察询问了一番。我告诉他们,老吴被害时,我正在图书馆顶层翻查资料。图书馆顶层的监控录像证实了我的说法,因此我很快就摆脱了嫌疑。

而关于老吴的死,即使已经过去三天,我的悲痛和震惊也毫无缓解的迹象。

这一天异常炎热,虽然寝室的床上绝非避暑的好地方,我还是在上面赖到了下午一点过。室友们都不在寝室,我便吃了两块饼干,试图静下心来准备一周后的答辩。可当我拿出那摞被特别批注的论文时,脑子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据传老吴家的门窗均无损坏,凶手会是她认识的人吗?

老吴死得那么惨,凶手跟她有深仇大恨吧?

这可真让人费解啊!老吴虽在学术上是个苛刻的人,生活中的她却始终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跟所有人都相处融洽,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大个仇人呢?

等等,凶手也可能是自己开门进屋的吧?有钥匙的人……会是老李吗?似乎妻子被杀,丈夫总免不了被怀疑……不对,我记得老吴说过,老李那天出远门了,但也可能是……她以为他那天出远门了……

突然传来邦邦的敲门声,光听这力度和节奏我也能辨出门外是谁。

刚一开门,郭炜就把一盒汤包举到我面前:“你丫又没吃饭吧?!”

我接过饭盒,把他让进了寝室。

“听说你们院的答辩时间定在下下周了,你准备得怎么样啦?”郭炜问道。

“没怎么准备,到时候见机行事呗,”我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郭炜敲门之前,“老吴的死,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郭炜瘪了瘪嘴:“我就知道你会一直纠结这个,说吧,你肯定是有了什么想法。”

我放下饭盒,认真把自己刚刚的猜想复述了一遍。

郭炜摇了摇头:“有槽点啊大姐!”他故作深沉地顿了一下,“除了认识的人,老吴也可能给很多人开门啊!比如伪装成快递、修理工、居委会大妈大叔的变态杀手,电影电视里不经常这么演么喂!老李就更不可能了,因为老吴出事那天,他人在上海,我全程见证,那天下午我们一起到的上海,他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赶去机场。”

“那不是你导师的项目么?他去干吗?”

“老李是个老好人,他跟委托方的头头是旧识,愿意帮忙呗!”

“好吧。”我放弃跟这件事死磕,继续没精打采地吃着汤包,这时,隔壁寝室的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打开门时,我看到隔壁的胡小叶被两个警察带走,她的两个室友则站在门口,目送她走出一段距离后,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她们。

“不清楚,好像跟老吴有关。”

……

胡小叶被带走后,寝室门外便再没安静过。楼里的女生都聚了过来,想要打探点儿小道消息。于是,不胜其烦的我和郭炜决定换个地方待着。

途经传播学院的教学楼时,我突然想起曾发生在里面的一幕。当时,胡小叶在四楼的阶梯教室外拦住了老吴,她们先是正常地交谈,几句过后便起了争执。不,也许不算争执!因为只有胡小叶变得很激动,老吴从头到尾都维持着惯常的温和。

我用力抓住郭炜的胳膊,让他停下脚步,“我想我知道胡小叶为何被带走了!”我有些兴奋地说道。

郭炜不解地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胡小叶其实去年就该拿学位了!可老吴当时没给她的论文签字,我听胡小叶寝室的人说过,老吴当时觉得她引用的比例过大,所以没让过!后来胡小叶申请了重新提交论文,就拖到了今年。可老吴还是不讲情面,这次……”

“这次又没让她过,”郭炜接过我的话,“眼看就要错过答辩,她急了,所以杀了老吴,然后申请换导师?”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水到渠成,却被卡在最后一道关口上,还一连两次!委屈和愤怒都会有的吧?”我叹道。

然而,胡小叶很快就回了学校。

晚上十点左右,胡小叶被一辆黑色别克送到了宿舍楼下,当时郭炜刚好把我送到离那儿不远的地方。

“这时候还能把车开进来啊?宿舍区大门不是8点后就不让车进了么?”郭炜嘴里念着。

胡小叶站在车窗前,弓着身子,似乎在跟驾驶座上的人说些什么。当黑色别克掉头开走时,我远远看到了胡小叶脸上的表情,她看上去十分紧张,在原地站了十几秒后,突然转身朝楼上狂奔。我拽了郭炜一把:“她不大对劲啊!”

我们没再挪动脚步,静静听着胡小叶凌乱的脚步声,以声控灯的明灭来判断她的大概方位。胡小叶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寝室。

我和郭炜正准备道别时,三楼过道上的灯再度亮起,我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胡小叶好像又走出了寝室。

她那么急跑回去,现在又急匆匆跑出来,这是什么情况?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郭炜把我拉到了背光处,低声说:“这一来一回的,应该是回寝室拿什么东西。”

“估计是,”我说,“这么晚准备拿去哪儿呢?”

“跟上去瞧瞧不就知道了!”郭炜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常态,拍了拍胸膛道,“男人的直觉,她拿的东西可能跟老吴有关!”

正说着,胡小叶出现在宿舍楼下,手上多了两个黑色的塑胶袋。她左右看了看,快步朝宿舍区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们悄悄跟在胡小叶身后,一直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几乎横穿过整个校园后,胡小叶停在了几个垃圾桶前。她左顾右盼了一番,迅速把两个袋子扔进了不同的垃圾桶,然后飞奔着离开了这片垃圾区。

确定胡小叶不会再回来后,我和郭炜才从一辆臭烘烘的垃圾车后走了出来。

“她可真不嫌麻烦呢,大晚上跑这么远来扔垃圾。”郭炜调侃道。

“你快去把那两个袋子翻出来!”我捂着鼻子下命令。

郭炜虽一脸不情愿,还是嘟嘟囔囔走到了垃圾桶前,迅速把两个袋子掏了出来。

我们先撤离了恶臭区域,在一盏路灯下拆开了两个塑料袋。一个袋子里装着一盒没有拆封的茯苓膏;另一袋里则是一只用过的注射器和小半瓶不明液体。

我不禁皱眉:“老吴常吃茯苓膏啊!她有失眠的毛病,茯苓宁神。”

“这盒茯苓膏包装挺精美的,应该是高级货,会不会是胡小叶买来送给老吴的?”郭炜说道。

“嗯,”我盯着胡小叶扔掉的两包东西,“你说这瓶子里装的会是毒药吗?也许胡小叶打算用注射器把毒药注入茯苓膏,再送给老吴!”

郭炜点点头:“反正包装盒打开了可以重新封好,针孔这样的细节就更容易被忽略了……我赌十个煎饼果子,胡小叶绝对那么打算过!她刚刚不就是过来丢弃‘罪证’么!”

“不过不到24小时就被放回来了,看起来她已经洗脱了嫌疑啊,”我喃喃道,“而且,她如果打算下毒的话,杀老吴的反倒不大可能是她了。”

“没错,一个原本打算下毒的人,不可能突然转用那么暴力的手段。更何况凶手搞出那么大动静后,还能把自己留在现场的痕迹清理干净,心理素质可见一斑,就胡小叶刚刚那慌不择路的怂样,啧啧……不过你说,这胡小叶怎么今天才来处理这些呢?”

“大概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牵扯到吧,等警察找上门才开始慌了呗。”

郭炜又拿起那瓶不明液体仔细看了看:“我在想,应该把这玩意儿拿去给化学系的哥们儿看看,总觉得能发现点什么呢!”

3、巧合

第二天中午,那辆黑色别克又一次出现在宿舍楼下,胡小叶下楼前的两三分钟时间里,我也趁机看清了司机的模样。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中人之姿,打扮挺考究,虽一直坐在车里,却也能看出维持着不错的仪态。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

旁边的郭炜一直没做声,专心致志地刷着他的手机屏幕。只见他嘴角突然上扬,把手机递到了我面前。而屏幕上的照片,让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照片中的女人正是那辆别克车的司机,跟她合影的人,则是我们学校刚刚退休的老校长。

我一把抢过手机:“这照片你哪儿找的?”

“学校官网,这是去年校庆时的照片,孙校长和他女儿。”

“难怪她8点后还能把车开到宿舍楼下呢!”我喃喃道,“胡小叶有这层关系,换导师应该不是问题啊!”

“也许人家怕惹闲话,所以没动用这层关系呢?”郭炜耸耸肩说。

说话间,胡小叶已坐上那辆别克扬长而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屁股,我感觉有些事正在脱离我的理解范围。“那现在这么高调,是因为孙校长刚退了休,所以百无禁忌么?”我茫然地说道。

两天后,校内论坛出现了一个关于老吴之死的帖子,也正是这帖子,把我们对凶案的猜测引入了另一个方向。

“帖子已经被删掉了!”郭炜有些气恼地说着,“帖子里说,十年前,咱们学校也发生过一起凶案,当时死的是个女学生,死法跟老吴一样,被人泼硫酸、刺左手,最后被刺穿腹部……哦,对了!还说老吴死的那天,正好是那女生的十年死忌!”

“真的假的?这剧情也忒猎奇了吧!”我对太戏剧化的东西有些习惯性存疑。

“我的第一反应和你一样,认为可能是个博关注的杜撰帖。可我还是多了个心,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想看看十年前的那天,学校里到底有没有发生过惨烈的命案。你猜我查到什么了?”

“别卖关子!”

“那天并没有女生遇害的报道,但在两天后,所有本地报纸都登载了一则寻人启事,失踪的是我们学校中文系一个大四女生。要登一个成年人的寻人启事,或是到警局报案,最起码会在其失踪24小时之后吧!所以可以推论,那女生失踪的准确日期很可能是6月17号,和老吴遇害的日期相同。而且,那个失踪的女生一直到现在也没找到。”

郭炜刚说完,我嗖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地说:“我也查到一些东西,跟你所说的似乎能联系起来!”

“我原本只想查一下胡小叶和老校长家有什么渊源,却让我发现了一些……怎么说呢……”我琢磨着更准确的措辞,“很诡异的巧合……查胡小叶和老校长的家庭信息确实费了点劲,但我很快也排除了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而当我查到胡小叶的一个亲戚时,终于找到了她和孙甜,也就是孙校长的女儿之间的交集。这个交集是一个叫卞洁的人,她是胡小叶的表嫂,也是孙甜本科时期的同学。但你知道最诡异的是什么吗?”

“快说!”

“孙甜和卞洁的本科是在我们学校读的,1999年入学,中文系。这让我立刻想到了老吴!老吴和她们年纪相仿,我也记得,老吴本科时主修的也是中文,是后来被保送进传播学院读研的。”

“难道她们……”

“没错!”我抢着说,“她们是同学!还做了近四年的室友!而下面我要说的,才是那最诡异之处,”我顿了几秒,“就在她们大四那一年,也就是十年前,她们寝室一个叫杨欢的女生突然失踪了,并且一直没有找到。”

“难道那个失踪的杨欢,就是那帖子里提到的十年前的受害者?她之所以没被找到,是因为早已不在人世?”郭炜思索着说。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我在想,老吴的死,该不会跟杨欢的失踪有关系吧?”

郭炜正要开口,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迅速接通了电话,“哥们儿,有结果了么?”边说就边走到了窗户前。

大约五分钟后,郭炜又朝我走了回来,一脸释然地说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胡小叶扔掉的是毒药。”

“你那哥们儿怎么说?”

“我们捡起来的那瓶液体,是溶解于氢氧化钠的三氧化二砷。”

“说人话!”

“真费劲,溶解于碱溶液的砒霜!”

4、手抄本

在我们学校的后校门外,有一个已经开了二三十年的小书店,里面除了有种类多得逆天的新旧图书和参考书,还有各届学生卖到这里的课堂笔记、论文复印本,以及关于学校的各种趣闻、怪谈的手抄本。

正是在这个小书店,我们找到了一本十年前的手抄本。本子讲述的是一个女鬼复仇的故事,情节很老套,而其中描写女鬼生前遇害的那一段,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那天晚上,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她在走回寝室的路上,突然被拖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她刚想呼救,却被一把带着腥味的泥土塞住了嘴巴。一阵恶心顿时袭来,她奋力挣开钳住自己双臂的手,跪在地上哇哇吐了起来。

“一阵可怖的狞笑声伴着阵阵阴风,让她的心脏瞬间收紧。她正想起身逃走,撑着地面的左手却被突如其来的匕首钉在了地上。

“她痛苦地尖叫起来,嘴巴却再次被一把泥土死死堵住。

“她的双膝仍然跪在地上,手背的疼痛让她的头越垂越低,直到额头触到了地面,从侧面看,她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奇异的‘Ω’。

“匕首被那个黑暗中的人拔了出来,匕首又被插回去,依旧在她宝贵的左手!

“她是个小提琴手,她的左手是用来按弦的啊!嘴里残余的泥土依然挡不住她绝望地哀嚎,而这时,黑暗中的人一脚踢向她的腹部,她痛苦地仰翻在地面,嘴里泥土的残渣进入了她的喉咙,让她咳了两声。

“一束黄光突然射到她的脸上,狞笑声再度响起。她奋力睁开眼,想看清那个人,可那人又调高了光的亮度,她什么都看不到……然后,她听到了‘兹兹’的声音,并很快意识到,这声音是从她脸上传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火烧火燎般的剧痛。

“啊——

“她捂着自己的脸,这张为无数人或赞叹或艳羡的脸!她继续哀嚎着,翻滚着,最后又在地上形成了一个‘Ω’。

“黑暗中的人突然蹲在了她的右侧,把匕首深深地插入她的腹腔……

“最后一丝气息断绝之前,她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似乎又不止一张,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分裂,一切事物都变成了两个、三个、四个……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知道,她一定会回到这里的!她要让所有人不得安宁!”

“左手被刺,面部被毁,还有腹部……这‘女鬼’会是那帖子里说的女生吗?或者说,有可能是十年前失踪的杨欢吗?”我疑惑地说。

“那你觉得老吴是被‘鬼’杀掉的吗?”郭炜坏笑,“据说到目前为止,警察依然没找到任何凶手的痕迹哦。”

我露出鄙夷的表情:“你可别告诉我你信这个!”

郭炜呵呵笑了两声,从手抄本扉页抽出了借阅登记卡,递到我手里:“你看看我们之前的借阅记录。”

“最近的一次,6月7号借走的,6月16号才还回去,”我愣了一下,“6月16号?也就是老吴遇害前一天,而借书人登记的名字,居然是——杨欢!”

“这本子里,从头到尾可都没提过‘杨欢’这名字哦。”郭炜意味深长地说。

“那你怎么看?”

“不好说,我只是感觉,冥冥中我们正被引向十年前的失踪案。”

“又或许,消失了十年的杨欢,就像那手抄本里写的那样,以‘复仇女神’,不,‘女鬼’的姿态回来了呢!”我无力地调笑道。

5、来自校内的邮件

气温似乎又上升了一点儿,我整个人也打不起精神来,就连一只误打误撞飞到我书桌上的苍蝇,我也觉得它像是耷拉着头,漫不经心的样子,以至于我都懒得赶走它。我把手提电脑拿到了郭炜的小单间,上了一会儿网,发了半晌呆,又看起了那本陈旧的鬼故事——

“她回到了学校,而其他人已经看不见她了,她用两个血窟窿似的眼睛注视着所有人,对一切都充满了怨恨。

“终于等到了晚上,她来到了那幢她曾无数次进出的楼前,楼里只有三楼的教室还亮着灯,悠扬的小提琴声回荡在空气中,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乐曲了——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她抬头望着那有乐音飘出的窗口,眼眶周围开始汩汩地渗出发黑的脓血,表情开始变得扭曲、狰狞,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咕噜声。她突然离开了地面,轻飘飘地上升,飘进了三楼的教室。

“她走到那个拉琴的女生面前,琴声没有停下,女生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遭受怎样的恐惧和折磨。

“她伸出自己干枯且残缺的左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女生按弦的手,琴音戛然而止……”

“啊——”我尖叫着从椅子上跳起来,对突然拍我肩膀的郭炜嚷道,“作死啊!老娘正看到吓人的地方!”

郭炜委屈地指了指我的电脑:“你刚收到封新邮件。”

我这才看到电脑屏幕上“新邮件”的弹窗。我放下手抄本,点进了自己的邮箱。这是一封匿名邮件,其惊悚程度丝毫不亚于我刚刚读的鬼故事。

邮件只有短短一行字:真相就在十年前的6月17号。

而邮件的附件,是几张让我们跌破眼镜的照片——那是老吴被害现场的照片。我们能看到,老吴躺在沙发上,右侧的手和脚都吊在沙发外,隐约能看到她的左手已经血肉模糊。她腹部的衣料被血染红了大片,那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致命伤。而最恐怖的是,她的整张脸就像炸开的爆米花,创面比我们想象的更大。实在不敢想象老吴当时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看完照片,我和郭炜都沉默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

我先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该报警?”

郭炜没有回答,像在考虑什么。

我又自言自语着:“拍这些照片的会是谁呢?见过那个现场的,貌似只有警察、老李,还有就是……凶手。给我寄照片的显然不大可能是警察。而老李呢,虽然我无端怀疑过他,可现在回想起他那天伤心欲绝的样子,一个男人能哭成那样,我不觉得他有勇气对着老婆的遗容拍照。如此说来,最大可能就是,凶手拍了这些照片?”

郭炜这才开口道:“嗯,邮件应该是凶手寄出的,而他/她的目的,似乎想借老吴的死,让人重新关注十年前……”他想了几秒,“种种迹象表明,是十年前的那桩失踪案。凶手如果想揭露什么的话,大可以直接到各大论坛去爆料,而他/她却制造命案来引人注意。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而我最在意的是,他/她为何会把邮件寄给你?”

“我是不是该报警?”我犹豫着说。

郭炜望着我许久,然后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你其实不想报警吧?以你那‘死磕’的个性,应该更想自己去搞清楚吧?”

我嘿嘿笑着说:“其实我已经想过了,发邮件的人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想找人去调查十年前的案子么,他应该不会伤害我。”

“那就让我做女侠的保镖吧!”郭炜眉飞色舞地说,“顺便,我也能把咱们调查的过程拍下来,这绝对是做成微电影的极佳题材喂!”

“你上次拍了大半年那片子,点击率那么高,最后也就赚了几百块吧?还不嫌麻烦啊!”关于郭炜的“微电影”,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郭炜大义凛然道:“重要的是看风景的心情。”又立刻言归正传,“咱们就从查出那厮的IP地址开始吧!”

郭炜坐到了我的电脑前,在我邮箱的界面捣鼓了半天,又用了些我不明白的软件,各种输入输出后,我看到屏幕中央跳出一个小窗口,里面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地名。

郭炜有些迷茫地说:“邮件是从校内发出的。”

6、归来的男友

杨欢是从学校失踪的,可我们却不能从学校查起。这么多年过去了,杨欢当年的同学早已分散到五湖四海,各自成家立业去了,他们没理由记住杨欢这个消失了十年的人。而对杨欢的家人而言,她一天不出现,他们便会把希望多延续一天。所以,即使过去了十年,当我们问起杨欢时,他们的情绪依然十分激动。

我们是循着当年的寻人启事找到杨欢父母家的,二老这十年来一直没换过房子,或许他们还希冀着杨欢会自己回到这里来。

杨欢的父亲是个很面善的老人,当得知我们的来意后,他立刻叫老伴去给我们泡了两杯茶。两位老人都尽力保持着礼貌周全,而我能从他们眼里看到那份热切。

“你是说,有人雇你们调查杨欢的下落?”这杨父已经是第二遍确认了。

我点了点头。

“难道是宗泽吗?”杨母对老伴说着,“除了宗泽,还会有谁关心咱们家欢欢啊!”她又转向我,问道,“姑娘,你们私家侦探是怎么收费的啊?”

“啊?这……这是行业秘密啦!不过数目不算少。对了阿姨,您刚刚说的……宗泽?他是谁啊?你认为他就是我们的神秘雇主?”我试探着问道。

杨母微微颔首:“欢欢失踪前,宗泽是她的男朋友,其实他们恋爱的时间也不长,一年不到吧,没想到……”她有些哽咽,“没想到欢欢会突然失踪。我们更没想到的是,宗泽这十年来都在照顾我们。他是个优秀的孩子,凭本事去了美国,还坚持每月给我们汇钱过来,怎么拒绝都不行。说起来也真是惭愧,当时因为宗泽的家庭条件差,我们还极力反对过他俩谈恋爱呢。”

“确实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啊!”我赞叹道。

这时,郭炜问道:“叔叔阿姨,你们会经常见面吗?我是说,跟去了美国的那位。”

“宗泽吗?不,杨欢失踪后就没再见过了,他也只是间或打个电话,问候我们几句,他已经在美国定居了,回国的机会也不多。”杨父回答。

……

见过杨欢的父母后,我的负罪感十分强烈。老人们对我们很亲切,只因为我们又燃起了那本已平息的希望,可我们只想打探点情报,甚至还对他们编造了私家侦探的谎言。最可恶的是,我们其实相信,杨欢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并且死得很惨。

我不愿去想,假如我们找到了想要的真相,又该怎么跟老人们说呢?

郭炜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我的寝室门口,刚一开门,他便问道:“现在是你一个人么?”

“嗯,就我一个。”

他二话不说就朝寝室里走,边走还边说着:“快把门关好,爷有了重大发现!”

“什么重大发现?”

“我回去查了一下那位绝世好男人。”

“谁?”

“杨欢失踪前的男友,向宗泽。杨父不是说他一直在美国,所以才没有去看望他们么。可我发现,向宗泽两周前已经在国内了。”

“你确定?”

郭炜坚定地点了点头:“很确定!我从学校的校友录中找到了向宗泽,得知他在大四那一年,被学校推荐到了CSU(加州州立大学)。我……呃,用了点特殊手段,查询了一下CSU近十年的中国留学生信息,发现向宗泽去年才在CSU拿到博士学位。然后,我根据他的若干个人信息,找到了一个ID为‘ZZ.Xiang’的推特账户,我把该账户在推特上上传的几张照片,与我从校友录中找到的向宗泽的照片,进行了对比,我很确定,这个推特就是向宗泽的。但是,该推特在两周前突然停止了更新。”

“因为国内上不了推特?”

“嗯,但我可不是因为这个就断定他回了国。我通过他去年的一条推,发现他在X浪也有微博,ID和推特上的一样,且基本和推特保持同步更新。6月13号那天,向宗泽发了一条只有四个字的微博:马不停蹄。配图是他在首都机场的照片。接下来的几天他也有断断续续更新,大前天发出的一张街景图则表明,他已经身在本市。”

“明明已经到了这里,他为何不去看望杨家父母呢?那可是他孝敬了十年的人啊!”

郭炜冷哼了一声:“你们女人还真是天真啊!你真的相信,一个仅仅交往大半年,生死未卜的女友,会让一个男人十年如一日地关照她的双亲?”

我想了想:“确实挺不可思议的,不过他确实这么做了嘛!”

“你有没有想过他这样做的原因?反正我不相信这单纯是因为爱情!内疚倒是有可能。”

“内疚?为什么内疚?你该不会怀疑,杨欢的失踪跟他有关,或者更甚,是他杀了杨欢吧?”

“否则怎么解释,他隔空资助了两位老人十年,却不敢去面对他们。”

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那他这次回国的原因是什么?他有在推特或微博上提到吗?”我问。

郭炜摇了摇头。

“你觉得会跟杨欢,或者……老吴有关系吗?”

郭炜一脸惆怅道:“或许吧,但我相信杀老吴的不是他。因为老吴遇害那天,他的微博定位显示他当时还在北京。不管怎样,我们可以先调查一下向宗泽回国的原因。”

7、追悼会

为了配合警方调查,老吴的追悼会推迟了一周多才举行。

我们在追悼会上又看到了老李,他真的消瘦了不少,想必这些天来没少受煎熬。而我们意料之外的是,向宗泽也出现在了追悼会现场,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他和孙甜交情不浅。

追悼会是在学校的一个活动室举办的,我和郭炜到得很早,一直站在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角落里。我们看到向宗泽和孙甜一起前来,之后一直没有停止交谈。

“这是什么情况?”郭炜看着那两个人,有些迷茫地说道。

“当年孙甜和杨欢是室友,认识室友的男朋友也正常吧。”我只能这样理解。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女人加入了他们,四人围成一圈,表情各异地说着些什么。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周遭的人和事,以至于让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借追悼会碰个头,开个小会什么的。

“孙甜、向宗泽,另外两个又是谁?”郭炜皱着眉说。

“一个是卞洁、一个是秦春。”我说道。

“谁?”

“杨欢和老吴当年的室友啊,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年那寝室一共有五个人,除了杨欢和老吴,还有孙甜、卞洁、秦春。我见过她们的学生证照片,虽然隔了十年,但凭轮廓,我还是能勉强认出那两位。”

“呵呵,你不是说这几个人都不在国内么?为了参加追悼会才齐刷刷回的国?”郭炜琢磨着,“也不对啊,起码向宗泽不是因为这个,他可是在老吴死前就回来了。”

简单商量过后,我们决定到四人组附近探探虚实。

我们刚走过去,卞洁和秦春便离开了会场,看来这两个人只是来走一下过场的。而孙甜和向宗泽的交谈还在继续。

哀乐的声音很大,四周还有各种交头接耳的声音,加上那两人又故意压低了音量,要听清他们的对话并不容易,我们只能听到些只言片语。

“我再也不想……最后一次……”

“不会的……我不知道……”

“我比你早两天收到,我一收到信就回来了!”说这句话时,向宗泽没有控制好音量。

难道这才是他们齐刷刷回国的原因?

一封信。谁写的信?什么样的信会把他们全数召唤回国?这封信会跟我们要调查的事有关吗?

我和郭炜都一言不发地退回刚刚的角落里,各自梳理着已经掌握的每一条线索。十几分钟后,向宗泽也退场了,只剩下孙甜留在这里。

我远远观察着孙甜的一举一动,她看上去有些无聊,目光呆滞地站在茶水桌旁,左手小指的指甲顶在拇指的指腹上,百无聊赖地来回摩擦着……

这时,一个男人走到了孙甜跟前,他们表情严肃地攀谈起来。我认识那男人,他是孙甜的哥哥孙复明,我在学校行政楼也见过他好几次。听说他是从我们学校化工系毕业的,本科毕业没几年,孙校长就在学校给他谋了个职位,现在想必也连升好几级了吧。

我正出神时,郭炜拉了拉我的衣袖:“走吧,我真不能在这种场合待太久。”

就这样,我们俩带着满脑子疑问离开了老吴的追悼会。

8、正面交谈

郭炜把DV的镜头对准我:“拜托拜托!求您严肃点儿吧!我保证给你的脸打上超大号马赛克……喂喂,我要准备拍啦!”

“为了找出导师被害的真相,你开始调查一桩十年前的失踪案,调查进行到现在,你认为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呢?”郭炜站在镜头后问道。

“一半一半吧。”

“接下来的行程是?”

“跟向宗泽谈谈。”

“Cut!”郭炜收起DV,志得意满地说,“走吧,这就去会会向宗泽!”

向宗泽暂时住在学校后面的宾馆里,而我们约见的地点就在宾馆对面的小清吧。

“你在电话里说,有人要你们调查杨欢的失踪?”向宗泽一开口便直入主题。

“是的。”郭炜回答得也干脆。

“有进展么?”

“当然。”

说到这里时,我注意到向宗泽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又调节到常态,笑道:“呵呵,都查到什么了啊?”

“现在还不便透露,我们这次过来找您,也是想确认些情况。”

“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向宗泽把头转向了一边。

“为什么?!您不希望我们找到杨欢吗?”

“放弃吧!你们只是在徒劳。”向宗泽几乎是苦口婆心。

“其实,您早就知道杨欢已经死了吧?”郭炜决定把对话变得更直接一点,“她十年前就死了,6月17号,被硫酸毁容,按琴弦的左手被刺得面目前非,腹部……”

“够了!”向宗泽打断了郭炜,样子显得有些颓丧,“别说了!你们愿意查就查下去吧,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是准备拂袖而去。

“是你吗?”我探出些身子,大声问道,“杨欢是你杀的吗?”

“你说什么?我杀了杨欢?!你们真是疯了!”向宗泽脸上写满了愤怒,“你们两个听好!我爱杨欢,我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可能伤害!我怎么会让她遭受那样的折磨?!”

“杨欢果然死了,对吧?‘那样的折磨’又是什么意思?”郭炜逼问道。

向宗泽望向郭炜,眼中的怒意更甚:“原来你们根本没有查出什么来!你们只是来套我的话!太卑鄙了,实在是太卑鄙了!”话音刚落,他突然又沉静了下来,默默起身,走向了清吧的大门。

向宗泽离开后,我和郭炜大概保持了两分钟面面相觑的状态。

“你还在怀疑他吗?”我问道。

郭炜摇了摇头:“我愿意赌十个烧饼,杨欢不是他杀的。”

“我同意,凶手的反应不可能是那样的,否则就是奥斯卡级别的演技了。”

“现在,我们起码确认了几件事,这次对话也算有收获吧!”郭炜自我安慰道。

“嗯,现在可以确认,杨欢已死;她被害的方式和老吴的一样;向宗泽不是凶手,请问,我漏掉什么了吗?”

郭炜不急不缓地说着:“还可以确认,向宗泽知道杨欢被害的内情,却对此保持缄默,这大概也是他愧疚,以及不敢面对杨欢父母的原因吧。”

……

在和向宗泽进行了一次气氛糟透的对话之后,我们已经不奢望能从他嘴里打探到任何信息。然而世事难料,向宗泽竟主动打来了电话。他让我们明天下午两点去他的房间一趟,他还说,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他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可事情并没有朝我们计划的方向发展。就在我们赶到宾馆前,向宗泽已在自己的房间内中毒身亡。

9、两个凶手

我们赶到向宗泽下榻的宾馆时,两辆警车刚从宾馆门口开走,大厅里站满了不明真相的群众。我们一打听,得知是向宗泽的房间死了人,便决定立刻离开。这个当口,我们可不想招惹任何是非。

当我们走到门口时,郭炜又突然拉住我:“等等,我拍两个大厅和警车的镜头,到时候能剪到片子里去。”

“你快点儿!”我往里望了一眼,此时大厅里的人不少,偷偷拍两个镜头应该没事。

郭炜很快搞定,他刚把DV收拾妥当,就看到一个保安在神神秘秘地招呼我们。

“你们是记者吧?专门搞调查那种!”保安得意洋洋地看向郭炜,“我去年就看到过的,你和另一个男的一起,在后面那条街上做采访,对吧?”

这保安说的,应该是郭炜拍上一部微电影的情形吧?怎么会把一个拿DV的人当成记者呢!我有些无力吐槽。

而此时,我却听到郭炜开始胡诌:“对,我们是记者,你有什么线索要提供么?”

“有倒是有,不过……”他狡黠地笑着,“得看你能给什么好处啊,嘿嘿。”

郭炜也不含糊:“那也得看看你的线索值几个钱。”

保安凑过来,小声说:“过道里的摄像头拍到了凶手,警察到之前,我把监控录像偷偷拷贝了一份。”

“200块!”郭炜说,“反正凶手出现在监控录像里了,警察很快就能破案,这新闻也没什么好炒的点。”

“再加点儿呗!”保安嬉皮笑脸道。

“150!”郭炜十分强势。

“行行行,就200。”

“成交。”

“有U盘吧?给个U盘,我给你们拷出来。”

……

下午三点刚过,本市公安就在X浪微博发布了一条信息:

“本日上午,城南某宾馆发生投毒案,一男子中毒身亡。现场法医初步判定,毒物为砒霜。案件正在侦查阶段,欢迎广大群众提供线索。(配图说明:图一为被害者;图二为凶手丢弃在现场的瓶子)”

此条微博的两张配图,一张是脸部打码的死者照片,我们很容易便认出,那是向宗泽;另一张则是宾馆房间里的垃圾桶,里面躺着一个玻璃瓶。

“这瓶子跟胡小叶扔掉的那个一模一样啊!”我激动地叫道。

“镇定!”郭炜拍了拍我的肩,“还是先看看监控录像再说吧。”

我们把U盘插到了电脑上,开始播放宾馆的监控录像——

上午7点14分,画面中出现了可疑的身影。这段时间,每天的平均气温超过30度,画面中的人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从有点模糊的画面上看,那人身高在一米七以内,穿着黑色的冲锋衣,黑色登山裤,黑色圆头皮鞋,还戴着一顶全黑的鸭舌帽。此人的衣裤很宽松,帽檐压得很低,通过录像,也很难分辨其性别。

黑衣人敲了敲向宗泽的房门,门开了,他/她走了进去。向宗泽伸出头来左右看了一下,在门把手上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上午8点17分,黑衣人匆匆离开向宗泽的房间……

“会是谁呢?明显是向宗泽认识的人啊!”郭炜表情凝重地说道。

“认识的人?”我嘴里念叨着,脑子里有一个人名开始不停盘旋。我指着电脑屏幕,大声说道,“再倒回去看看!倒回凶手进房间前的那段!”

郭炜愣了一下,把录像快倒回去。

“等等!停!”

画面定格,这应该是凶手离摄像头最近的一张图像。我问郭炜:“能把头部放大么?”

郭炜噗一声笑出来:“大姐,您当咱们是CSI呢!”他又立刻收起嬉笑,“也许能截图下来,放PS里‘局部放大’试试。”

遗憾的是,在PS里放大的头部,也没能让我们把凶手看得更清楚些,这个狡猾的家伙遮挡得堪称完美。

我们沮丧地看着那张截图,一时毫无办法。而就在郭炜要关掉PS的瞬间,我叫住了他,“再等等!放大他/她的左手看看!”

郭炜一头雾水地照做了。

“放大一点……再大点……”我盯着屏幕,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些许,“是孙甜!”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求点破。”郭炜半信半疑。

“你看看那只左手,小指的指甲抵在拇指的指腹上。这是个习惯性动作,我在老吴的追悼会上看孙甜这么做过。而且,你仔细看看黑衣人的体态和步态,是不是跟孙甜很像?”

“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挺像她。”郭炜若有所思道,“而且,毒药的来源问题似乎也好解释了。”

“你给我解释一下!”

“警察这次找到的瓶子跟胡小叶扔掉的瓶子一样;法医又根据向宗泽的尸体状况,判定其为砒霜中毒。把这两点结合在一起,可以基本确定,分别被胡小叶和孙甜扔掉的两个瓶子里,装着相同的玩意儿!”他想了一下,“砒霜并不好弄,并且容易引人怀疑,而三氧化二砷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就能找到。为了下毒方便,还专门用氢氧化钠溶液溶解三氧化二砷。你想想看,学传播的胡小叶可以做到这些么?”

“学中文的孙甜也很难做到吧。”我提出质疑。

“没错,可别忘了孙甜有个学化工的哥哥,而且据我所知,她哥目前还是学校实验室的主管。”

“综合以上几点,可以基本确定,毒害向宗泽的人就是孙甜。不过有一点我还不太明白,向宗泽刚决定说出杨欢失踪的隐情,他就被杀了,这其中存在因果关系吗?如果存在,这时机是不是太凑巧了一点呢?向宗泽约我们下午见面,上午便丢了小命,难道孙甜能未卜先知?”

郭炜摇晃着右手食指:“No!No!No!不是她未卜先知,是向宗泽自己把行程告诉她的。”

“什么意思?”

“那保安听到现场的警察说,向宗泽的手机充电器还在床头的插座上,手机却没有找到,很可能被凶手带走了。而我认为,她之所以带走手机,是因为里面装着个窃听器。”

“你编故事呢!”我嗤之以鼻。

“我是有理由的,”郭炜辩解道,“还记得向宗泽昨天的电话么?我们说到一半时,他那边突然传来很大的杂音,当时我还以为是我们这边开着扬声器的关系。现在回想一下,应该不是这样。记得干扰声之前,我们听到了‘嘟嘟’两声,那是个公寓式宾馆,一半房间都有设施齐全的厨房,那‘嘟嘟’声可能是向宗泽开微波炉的声音。而微波炉运行产生的电磁波一般不会让手机信号受到影响,但如果手机里装了窃听器,就另当别论了。”郭炜摊了摊手,“不然怎么解释那么凑巧的时机呢?我可不相信巧合。”

“算你说得有点道理,”我思索着,“孙甜就那么怕向宗泽说出点什么来吗?还有,胡小叶的毒药应该也是孙甜给的,她这又是什么心态?孙甜为什么希望老吴死掉?莫非……和杀死向宗泽的原因相同?仔细想想,老吴确实也可能是当年那个失踪案的知情者啊!”

“能如此惧怕知情者活着的人,除了凶手还能有谁!”郭炜嗤之以鼻。

“可案件已经过了十年,她为何还这么防着知情者?”我有些不解。

“她不是被一封匿名信召唤回国的么,也许正是那封信刺激了她的神经呢!”郭炜又冷哼一声,“为了让杨欢的案子重见天日,杀老吴的凶手把十年前的惨案重演了一遍,想必这也让孙甜坐立难安了好久吧!”

“两个凶手,一个想要揭发,一个却拼命隐藏,我真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10、微博

离论文答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这些天忙着扮侦探,正经事反倒一点没碰过。我坐在书桌前,深呼吸了几口,才郑重其事地翻开了那本老吴批阅过的论文。

一翻开文件夹,老吴的红色字迹赫然眼前,密密麻麻,每页都是如此。她逐一圈出文中让她赞同和不赞同的语句,并详尽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这样的“小灶”,足以让我感激涕零。

老吴绝对是个好导师!我不禁叹息一声,悲从中来。

而把老吴的批注一路读下来,我能强烈感觉到,老吴是个极悲观的人,她否定人有抗争的本能和需求,她也坚信,“弱势的声音会在强势一方的夹击下最终消亡”。

弱势的声音会在强势一方的夹击下最终消亡?杨欢的案子会长时间沉寂,难道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一想到这里,我感到有点头痛,便重重地合上了文件夹。就在文件夹合上的一刹那,从论文中掉出了两张A4大小的纸。是老吴无意中夹在文件里的吧?

我捡起来一看,纸上写满了钢笔字,明显是老吴的字迹。这纸上的文字好像没有什么实际含义,且生僻字占了较大比例,看上去像是某种经文。

我直直盯着满纸的不明文字,它们之间没有一个标点符号,但很均匀地分出了段落,每一段的字数相当平均。

想到这里,我开始数了起来:“1、2、3……138、139、140!”

每一段都是140个字,难道是微博!

我立刻打开微博,从纸上随便选择了一小段,输入了搜索栏。搜索结果很快便显示出来,页面上仅有一条微博,我都不需要筛选。

发这条微博的ID是:唯恋清静。中间二字正是老吴的名字。

我点进该ID的主页,博主所在城市是本市。

无需怀疑,我找到了老吴的微博!

我发现,老吴的微博是三年前申请的,前两年,她更新得并不算勤,只是偶尔发点生活感念、日常琐事。

大概是一年前,准确地说,从去年的7月3号开始,她几乎每天更新,但更新的内容大多让人不明就里。例如一排莫名其妙的数字、仅仅一个句号,甚至狗狗坟墓的照片。

而她开始发布那些经文似的文字,是从死前一周开始的。

我突然想到,凶手会看到老吴的微博吗?我立刻点开了老吴的“粉丝”页面。

她的粉丝极少,不足20个,其中还有十几个僵尸粉,而我一眼便认出了那个ID——ZZ.Xiang。

老吴和向宗泽是互相关注的,老吴和向宗泽又共同关注了一个人——孙甜。没错,那个微博账号就叫孙甜。

可孙甜并没有关注老吴。

我并不觉得孙甜可以无视老吴。如果她可以,就不会为胡小叶提供毒药!而且我坚持认为,没什么脑子和主见的胡小叶会想到下毒,最大可能便是受了孙甜的教唆。

这时,郭炜给我送了一盒炒饭来。

我立刻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了郭炜,他想了想说:“你先吃饭!老吴的微博就交给我来刷吧!”然后不客气地坐到了我的电脑前。

大概十分钟后,郭炜招呼我过去。我看到一条孙甜在老吴微博下的留言:“快删掉!”

郭炜说:“这条微博之前,孙甜和老吴其实一直有互动的。也就是说,孙甜取消对老吴的关注,应该是在这条微博发出之后。”

“这条微博这么严重?不就是一个音频么?”

郭炜点开了音频,小提琴的乐音响起。我和郭炜同时想到了手抄本里提到的乐曲,会是同一首吗?

我们立刻从网上搜出“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不出所料,正是老吴发出的那一首。

“她果然是做贼心虚!”我愤愤道。

11、死局

我和郭炜都坚信,孙甜就是当年杀害杨欢的凶手,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证明这一点。这一次,帮助我们的是杨欢的姐姐杨喜。

杨喜认识一个老刑警,正是通过他,我们从警局调出了杨欢失踪案的相关口供——

孙甜的口供:“6月17日晚上,我从家里回宿舍,到寝室的时候大家都睡了,可我没带钥匙,是卞洁给我开的门。杨欢好像也睡了,她的小提琴没有收,就放在宿舍中间的书桌上。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没注意她在不在床上。洗漱完毕后,我就和卞洁、秦春一起去了食堂。我们本来约好上午一起去西边的狗市转转,结果刚到食堂就下起了大雨。我们在食堂躲了会儿雨,雨小一点儿就回寝室了,那时候杨欢不在寝室,之后我也一直没有见过她。”

秦春的口供:“我和卞洁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8点半钟,回来的时候杨欢正在寝室里练琴,吴恋清坐在床上看小说。我们拿了洗漱用品就去浴室洗澡了,再回寝室的时候差不多是9点半,吴恋清已经上了床,杨欢还在拉琴。卞洁有点意见,叫她别拉了,她好像有点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把琴放书桌上就上床睡觉了。我放好东西也上床睡下了。孙甜回寝室的时候大概是10点过。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因为和孙甜、卞洁约好了要去狗市转转,孙甜家的杜高得了犬瘟热,她想去物色条新狗。我记得出寝室的时候我往杨欢床上望了一眼,那时候她就已经不在床上了。后来因为下雨,我们没去成狗市,一整天都待在寝室,杨欢没有回来过,我也没有再见过她。”

卞洁的口供:“我和秦春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应该是8点多钟吧,我们又一起去了浴室。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杨欢还在拉琴。我觉得吵,跟她发生了点口角,吴恋清也劝了她几句,她才絮絮叨叨地放下了琴。孙甜是在10点多回的宿舍,我记得她回宿舍后不久就熄了灯。我们早上起来的时候杨欢就不在床上了,谁都没听见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从这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吴恋清的口供:“杨欢失踪前一天,我上完下午第二节课就回寝室待着了,杨欢是晚上快8点时回的寝室。她好像和她男朋友向宗泽吵了一架,不太高兴的样子,嘴里也一直骂骂咧咧的。她带着情绪拉了很久的琴,我也不好阻止她,毕竟是还在气头上的人。没过多久,秦春和卞洁就回来了,她们收拾好洗浴用品又一起去了浴室。卞洁回来后和杨欢吵了起来,我劝了几句,大家就各自上床睡觉了。10点多的时候,孙甜也回来了。第二天因为没课,我就多睡了会儿,起来的时候寝室里就只剩我一个人。我起床没多久,孙甜、秦春、卞洁也回来了,但杨欢没跟她们在一起。”

“只有这些口供吗?”我有些失望地问道。

“存档的只有这些。”老刑警说。

说实话,看了这些口供,我们反倒惆怅起来。根据口供,孙甜根本没什么机会杀人嘛!

当年的6月17日晚上,应该是杨欢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最后时间点。而从第二天早上起床开始,往后数日,孙甜身边似乎总有人可以证明她没有杀人,这一点我们是从老刑警那里得到的信息。所以,如果是孙甜杀的人,她的作案时间最可能是那天晚上的10点多,也就是她回寝室时,到第二天早上众人起床的这段时间。那么,作案地点便只可能是宿舍楼内了,因为本科部的女生宿舍楼下都有个铁门,每晚的10点半就会关闭。

我们已知杨欢是怎么被虐杀的,那样的虐杀过程动静一定不会小。在安静的夜里,又在到处都是人的宿舍楼,孙甜怎么可能办到?

12、逆转

论文答辩的时间就在后天,现在的我只能在寝室恶补,查阅各种文献资料,翻找各种可以支撑论点的实例,可我的目光却屡屡移向书架上的文件夹。

那是留有老吴心血的论文,我竟会惧怕翻开它。而关于老吴的死,我又总觉得真相离得很近,却又抓不住它,那种伴着无力感的心痒难耐,真的让我快抓狂了。

我趴在桌上,用手臂挡住所有光线,只想让自己快点平静下来,努力三年,后天那关过了就算功德圆满了。

谁知这时来了个捣乱的家伙。

“我想我抓住孙甜的小辫子了!”郭炜一来便兴奋地说道。

“放吧!”

“你不觉得,杨欢失踪后,她们整个寝室,以及向宗泽的动向都很奇怪吗?”

我仔细回想:“呃,貌似除了老吴,其他人都在短时间内出国深造了!”

“对啊!其实老吴能留校保研也有蹊跷啊,我查过奖学金记录,老吴从大一到大四都没有得过任何奖学金,怎么会突然就被保研了呢!”

“孙校长!”我大声说道。

“除了孙校长推波助澜,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而孙校长会如此卖力,我能想到最合理的原因,便是他女儿孙甜有把柄在老吴的手上。”

我点头赞同。

“其他几个人也一样,除了孙甜,他们都是作为交换生去了国外的大学,推荐人毫无疑问也是孙校长。”

“有孙甜把柄的人还挺多的。”我不屑道。

“我们都知道那‘把柄’是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之前看到的口供恐怕没什么参考价值,孙甜的室友们收了孙甜家的好处,完全有可能做假证。”

不知为何,想到老吴可能也在助纣为虐的人当中,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郭炜眉头紧锁:“案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口供可不可信也没办法查证了。现在只有一个机会能扳倒孙甜。”

我马上心领神会:“你是说,尸体?”

“对,我现在特别想见到一个人和一具尸。”

我不解:“尸是杨欢,人是谁?”

“当然是杀老吴的凶手,他/她沉默了十年,现在想把陈年旧案翻出来,却又不愿露面。”

“嗯,”我点头,“会是谁呢?跟杨欢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跟写信把孙甜、向宗泽们引回来的是同一人吗?而且,也许老吴只是他复仇的第一个目标,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其他人死掉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孙甜倒帮了他/她一个忙,”郭炜说,“不管怎样,希望能快点把这个沉默的知情者引出来。”

听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老吴的那句话:让沉默者发声啊。

13、寻访

还是通过杨喜,我们找到了当年跟杨欢关系最好的女生,她当时就住在杨欢她们隔壁的寝室。

我们眼前的是一个有些发福的家庭妇女,看到郭炜用DV拍她,她也不介意,只是说:“如果要公开,在我脸上打上马赛克。”

我问她:“能给我们说说杨欢是个怎样的女生么?”

她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她啊,什么都好,人长得漂亮,身材苗条,学业好,又是大学生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直口快,没什么心计,又招妒,所以在女生中人缘一直不怎么好。”

“那孙甜呢?”

她脸上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孙甜这娘们儿圆滑得很,说话喜欢拐弯抹角,而且控制欲特别强。她是校长的女儿,不少人愿意巴结她,她们寝室的秦春和卞洁就是两个典型代表,这俩傻妞就跟她的贴身丫鬟似的!她们寝室的吴恋清又特别老实,不懂巴结人,只有被那三个欺压的命。杨欢当然不会巴结她,又不会像吴恋清那样任她们欺负,所以跟她的关系特别僵。其实我觉得,孙甜嫉妒杨欢嫉妒得要死!除了家世好,她什么都比不过杨欢,长得不如杨欢漂亮,成绩不如杨欢好,同样学小提琴,却只能给杨欢当背景。我觉得呀,孙甜早就想整杨欢了!”她突然停下来看看我,“哎呀,我是不是扯远了?”

“没关系,您接着说。”

“有一次,杨欢的手差点被孙甜烫着,幸好自己闪得快,要不然就该错过一场挺重要的演出了!孙甜倒是马上道歉了,可要说她不是故意的,谁信啊!还有一次,孙甜在学校遛她们家的大狗,结果杨欢从那里经过,那狗突然就冲过去了,孙甜马上拉住了狗,杨欢还是吓得够呛,我真不相信她不是故意的!孙甜这女人平时可会端着了,又会在人前装可怜装扮柔弱,私底下分明就是个毒妇!我早就怀疑她了,你们快把丫狐狸尾巴给揪出来!”

我和郭炜对视了一眼,又问:“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杨欢是什么时候吗?”

她开始回忆:“那天,没记错的话应该是6月17号,我和杨欢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饭,刚吃完向宗泽就来接她了。他们俩走后,我一个人去了7教上自习,一直待到快9点半才回寝室,经过杨欢她们寝室的时候,我听到她还在拉琴。”

“为什么肯定是杨欢在拉琴?孙甜不是也学琴么?”

“那曲子是杨欢那段时间一直在练的,而且,那时候孙甜还没回寝室呢。”

“你怎么知道她没回寝室?”

“我记得她是10点多回的寝室,都快熄灯了,大部分人也睡了,她在那啪啪啪地敲门,叫着她没带钥匙之类的。我们当时觉得特烦!没带钥匙你丫就回家睡得了,你们家不就在学校后面么!”

“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什么动静。”

“那第二天,你有没有发现她们寝室有什么异常?”

“也没有。”

“你再仔细想想。”

“真没有,我记得我那天早上去找过杨欢,我们总是一起去吃早饭的,开门的是吴恋清,她说杨欢不在。当时好像就她一个人在寝室洗床单被套什么的,其他人也都不在,但我下楼时碰到了孙甜和她那两个跟班。晚上我也到她们寝室去过一次,杨欢还是不在。我觉得有些不正常,就往杨欢家里打了个电话,结果她也没回家,我们当时都挺担心的,她姐第二天就去报了警,警察又过了一天才立的案。”

“最后一个问题,杨欢有特别疯狂的追求者吗?”

“追求者是挺多的,特别疯狂的就不知道了。”

我们没有想到,从杨欢好友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非但没有推翻孙甜们的口供,反而证实了她们的话,这让我多少有点郁闷。

我问郭炜:“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有。还是你先说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吧!”

我说:“根据那几个人的口供,那天是下大雨吧?而隔壁女生却撞见老吴在洗床单。下大雨还洗床单,这不合理吧。”

“如果床单上沾了血,就不得不洗了吧?”郭炜耸耸肩。

“你觉得不对劲的又是什么?”

“刚刚那位姐姐说,孙甜10点多了还很大声地敲门。可孙甜是个很会做人的人啊!应该知道那样会被人讨厌吧!就像刚刚那位说的,‘没带钥匙就回家睡啊,她家明明就在学校后面。’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孙甜会那样,必然有什么很特殊,或是很迫切的原因。”

“你有什么想法?”我问。

“确实有些猜测,不过现在看起来略大胆了一点,等我稍微查实一下再跟你说吧。”

14、将计就计

终于到了论文答辩的日子,奇怪的是,到了现场,我反而不紧张了。

在教室外候场时,胡小叶竟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沈析,准备得怎么样了?”她显得很热情,倒是让我有些不自在。

“一般,希望待会儿不会遇到难缠的问题。”

“不会只是一般吧?”她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我看你跟男朋友成天都往外面跑,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吧!”

胡小叶明显是在跟我套话,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呢?我想了想,立刻明白过来。

孙甜拿走了向宗泽的手机,那她一定也知道了我和郭炜正在查杨欢的事,势必得想法子掌握我们的动向。而她能调动的人中,还有谁比胡小叶更适合监视我呢?

既然胡小叶想从我嘴里套话,我便决定将计就计。

“呵呵,我只是不务正业罢了。”

“那你务什么去了?”

“这个嘛,挺邪乎的,现在还不方便说。”我故作神秘道。

“透露点呗,关于什么的?”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面无表情地说:“关于死人。”

胡小叶显然被吓得不轻,不再说什么。

“对了,吴老师的事,还有学校后面那宾馆死人的事儿,你怎么看啊?”我问她。

“没,没什么看法,我先去准备一下了,好像快到我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我。

我继续自说自话:“我们学校还挺邪门的,十年前也发生过那样的事儿呢!我是说和老吴一样,被杀,被泼硫酸,还有被下毒的!用的是砒霜啊!据说这次老吴的事儿,是有人寻仇呢,跟十年前失踪的女生有关。”

“你听到什么了?”她明显警觉起来。

“我男朋友在拍个微电影,学校怪谈什么的,有人就来跟我们爆了些料,我听着挺靠谱的,自己也着手查了一下,也查到点儿内情。”

“什么内情?”

“呵呵,先卖个关子,到时候看我们的微电影吧!咦,好像快到我了呢!”我往里望了一眼,“我先过去看看啊!”

见我走开了,胡小叶马上去了楼道口,我看到她掏出手机跟谁打了个电话。

或许真是怂人一生平安,虽然没怎么准备,我的论文答辩却出奇顺利。而胡小叶那边也很配合地上了钩。

论文答辩后的第二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说自己是“老吴的同学,叫做卞洁”,还邀我去校外的咖啡屋坐一坐。

挂断卞洁的电话后,我立刻给郭炜打了一通电话,接下来的行动,必须有他的配合。

15、隔座有耳

在老吴的追悼会上,我已经见过卞洁一次,可这样近距离地跟她面对面,才让我觉得这女人长得过分凶悍了。

卞洁笑容可掬地问我:“你喝什么?”

“奶茶吧!”

她优雅地扬起手,唤来了服务员。

一点完单,卞洁就转过脸来对着我,笑意不减:“听说你在拍个微电影啊?现在的年轻人都挺爱玩这个啊!”

“我男朋友在拍,我只是偶尔打打杂。”

“呵呵,听说你们这片子,跟吴老师有关吧?”

“对啊!”我故意夸张地说道,“其实吴老师被害,可能是有人寻仇呢!对了,你不是跟吴老师是大学同学么?那你也认识杨欢吧?”

“嗯。”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据说那个寻仇的,就是杨欢当年的疯狂追求者啊!”

“啊?”

“话说那时候,杨欢和前几天死在宾馆的向宗泽是情侣,这你应该也知道吧?”

“嗯。”

我开始编故事:“可向宗泽却劈了腿,跟吴老师好上了。最可恶的是,两个人还合谋杀了杨欢,埋了尸!”

卞洁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没有说话。

“杨欢死得可惨了!”我声情并茂地说着,“因为会拉小提琴,就被废了左手;因为长得漂亮,就被泼了硫酸,最后还被一刀捅死!”

看到卞洁的面部略微松弛了一点,我又突然问她,“这你也应该知道吧?”

“嗯,是知道一点儿。”

“你说,吴老师当时得有多恨杨欢啊!”

“对啊,”她眼神有些放空,“女人的嫉妒心真的很可怕。”

“你们那天到哪儿去了啊?”

“什么?”

“就是吴老师和向宗泽杀人那天啊!我听说向宗泽那天混进了女生寝室,你们难道都不在寝室吗?”

“哦,我那天回家了,秦春和孙甜也是本市的,我们都回家了,可能是那天杀的人吧。”

我暗想,你当初的口供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就继续迎合我吧!

“你们回寝室的时候,难道就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吗?血迹什么的?”

“也许他们用漂白剂之类的清洗过了吧,没看到什么……对了,你们正在拍的这个片子,我劝你们别弄了,你也知道吴老师死得很惨的!搞不好你们讲杨欢的事儿,也会惹怒那个杀人犯啊!我是说,那个疯狂追求者。”

“嗯,确实是这样,”我面带难色地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啊,我肚子有点疼,得去上个厕所。”

我在厕所里足足待了二十分钟,而在这段时间里,卞洁果然迫不及待地给孙甜打了个电话。她不知道,我留在桌上的包里,装着一个考试作弊用的即时窃听器,而郭炜此时就坐在她背后的角落里,她跟孙甜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16、接近真相

跟卞洁在咖啡厅约谈过后,尤其是听完她跟孙甜的报备后,我和郭炜都很确定,我们正在接近真相。

而从卞洁的报备中,我们获得的宝贵信息便是——她们当年的寝室,就是杨欢遇害的地点。

“杨欢究竟是在什么时候遇害的?在寝室被虐杀,相邻寝室的人怎么会听不到?”我苦恼地挠着头,“隔壁的女生已经证实,杨欢6月17号晚上9点半左右还在拉小提琴,表示她那时还活着,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就没有人再见过她了,难道她是在半夜被害的?可半夜那么静,其他寝室的人怎么会听不到?”

“也许她在还没那么安静的时候就已经被害了呢!”郭炜说道。

“可9点半以后宿舍楼就慢慢安静下来了嘛。”

“如果虐杀是在9点半之前呢?”

“隔壁女生不是听到过拉琴的声音么?而且,孙甜这个凶手不是10点多才回去么?”

“如果你说这两点都不成立呢?”

“什么意思?”

“首先,隔壁女生只是经过时听到了琴声,她只是通过过往经验,判断出‘杨欢还在拉琴’,可她并没有亲眼见到,对吧?门是关着的,她怎么知道那琴声不是从录音机,或者CD机中传出来的?或许,这琴声只是为了掩盖别的声音呢。”

“比如杀人的声音?”

“没错。”

“孙甜回来的时间怎么解释呢?隔壁10点多听到的拍门声和孙甜的叫声,总不能也是放的录音或CD吧?”

“她为什么不能杀人后再出去,10点多再回来呢?”郭炜望着我说,“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么?”

“你说!”

“我现在认为,并非孙甜一个人虐杀了杨欢,很可能寝室其他人也都是参与者。孙甜毫无疑问是主导者,因为她在寝室里一直扮演着这样的角色,秦春和卞洁则是主要的帮凶,而比较胆小懦弱的老吴,可能只是个不敢做声的看客,当然,她也可能被迫参与了杀人,或是虐杀现场的清理。”

“你脑子里已经有个完整的故事了吧?”我期待地望着郭炜,“快跟我讲讲!”

“我一直觉得,调查神秘的事物时,得有点想象力,”郭炜得意地说着,“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有些大胆的猜测,直到偷听了卞洁跟孙甜的电话,我才对这些猜测有了点儿信心。

“结合寝室那几个人半真半假的口供,也许那天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傍晚,杨欢和隔壁女生吃过晚饭后,便被向宗泽接走了,可她和向宗泽又发生了争吵,便气冲冲地回了寝室,而那时候,寝室的其他人都在。

“然后,正如她们口供中提到的,杨欢和卞洁发生了冲突,而跟男友刚吵完架的杨欢情绪很糟,所以态度很冲,导致冲突升级,甚至发生了肢体接触。接着,孙甜和秦春作为卞洁的盟友,也加入到冲突中来。如隔壁女生所说,孙甜对杨欢嫉妒得要死,恨不能随时除掉她,便趁乱对杨欢动了刀子。再参照那个手抄本,我猜孙甜的第一刀就落在杨欢的左手背上,而这一刀,是在泄杨欢的提琴比自己拉得好之愤。至于卞洁和秦春,她们对杨欢多少也有点妒忌,所以在孙甜的鼓动,和小提琴乐曲的掩护下,她们开始了对杨欢的虐杀。

“在虐杀的过程中,杨欢应该有不少血流到了地板上,所以必须有人出去弄些清洗地板的漂白剂。于是,快9点时,秦春和卞洁假装去浴室洗澡——我之所以认为是假装,因为浴室9点20就会关闭,而从寝室步行过去需要10~15分钟,快9点才出发,洗澡的时间是不是太紧了一点?那么,她们那时候出门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当然是掩护孙甜离开寝室。

“全寝室,孙甜和卞洁的体型最接近。所以孙甜穿了卞洁的衣服,戴上卞洁的帽子,在秦春的掩护下,装成去洗澡的卞洁,离开了寝室。

“接着,孙甜找到了那时已在实验室工作的哥哥孙复明,向他求助,并问他要了漂白剂(卞洁提到过)和硫酸。10点多的时候,孙甜来到了寝室门前,她故意大声敲门,喊叫,为的是让其他寝室的人以为她那时才回来。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一目了然,她们把硫酸倒在杨欢的脸上;收起了杨欢面目全非的尸体;连夜用漂白剂清洗了地板;换掉了沾上血迹的床单,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我问道,“向宗泽又是怎么卷进去的呢?”

郭炜自信满满道:“他应该是转移尸体时卷入的。”

17、寻尸

秦春已经在3天前返回了加拿大,孙甜和卞洁也快要离开这里,而杨欢尸骨的去向仍旧是个谜。

什么时候是转移尸体的最佳时间呢?这是我们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杨欢是6月17号晚上遇害的,她的尸体应该在寝室停留了一个通宵。因为10点半以后,宿舍楼是出不去的,鉴于孙甜10点多才取回漂白剂和硫酸,她们也不可能10点半前就抬着尸体离开。

6月的气温很高,她们必须把尸体尽快转移出去。宿舍楼早上开门的时间是6点半,那时天刚微微亮,绝大多数学生都还在睡觉,应该是转移尸体的最佳时间。

根据各人的口供推断,那天早上,应该是孙甜、卞洁和秦春一起搬运的尸体。杨欢很瘦,完全可以塞在一个大行李箱里抬出去。可她会被抬去哪里呢?

我们已知,那天是早上8点左右开始下雨,而孙甜说她们在下雨后没多久就回了寝室,我估计她们回寝室的时间没超过8点半。在这几个时间点上,孙甜应该不会撒谎,别忘了她们回寝室时碰到过隔壁寝室的女生,如果撒谎,便很可能被揭穿。

那么,她们处理尸体的最大时间区间应该是早上6点半到8点半。两个小时时间,三个女生,提着一个近百斤的大箱子,她们根本不可能走太远。

难道是在校内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处理掉的?可是,这学校有人迹罕至的地方吗?仔细想想,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确保无人打扰,再隐蔽的地方也会有小情侣找过去温存一番。因此,尸体很可能不在校内。

而校外的话,我倒是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藏尸的地方。

我对郭炜说:“她们有没有可能先把尸体运到孙甜家呢?孙甜当时住在学校后面的老家属楼,那老楼每户都配了一个地下室吧?”

“对!”郭炜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地下室又很阴凉,我想不出比那里更靠谱的地方了!不过,那也只是尸体暂时存放的地方,它的最终去向会是哪里呢?”

我又一次想起了口供,我记得秦春提到过,孙甜家当时有一只患了重病的杜高,而成年杜高的体重可达90斤,难道……

我提出了一个很需要想象力的可能性:“如果孙甜家的人偷偷送走那只得病的杜高,再对外宣称狗狗死了。然后买一个大号的犬用棺木,把杨欢的尸体放进去,钉好。杨欢的体重和一只成年杜高犬应该差不多,并不会引起怀疑,最后,他们只需要堂而皇之地把她随棺木埋掉。”

郭炜欣喜地叫道:“Bingo!你还记得老吴发过的一条微博吗?她写了一些因果循环的东西,配图就是一只狗的坟墓!”

18、归案

警察挖开了一只杜高犬的坟墓,却找到了一堆人类的白骨。那就是杨欢,她已经在那里十年了。

其实,在我们就十年前的命案举报孙甜之前,她已经因为毒害向宗泽锒铛入狱。而卞洁也在机场的登机口前被抓捕归案;只有秦春,暂时逃到了国外。

为了解开几个困扰我许久的谜团,我去监狱会了一次孙甜。

见到孙甜时,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萎靡,相反,她的脸色似乎还更红润了些。

“这样也许最好,十年来我第一次觉得平静了。”这是孙甜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地审视着眼前的杀人犯,这绝不是我想象中的孙甜。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孙甜一脸无所谓地笑着。

我也不再磨蹭,问道:“向宗泽怎么会发现你们杀了杨欢?”

她开始回忆:“那天早上,宿舍楼刚开门,我、秦春,还有卞洁抬着装了杨欢尸体的行李箱下了楼。而那时,向宗泽已经到我们楼下守着了,他是来等杨欢的,大概是为前一天晚上的争吵向她认错道歉吧。他突然上来跟我们打招呼,还问我们杨欢是否在寝室,秦春一下子慌了,我没来得及阻止她胡言乱语……呵呵,大概就是秦春的反常让向宗泽产生了怀疑吧。没想到他会偷偷跟着我们,在经过一个小花园时,抬箱子前端的卞洁又不慎摔了一跤,箱子被摔开,杨欢的尸体也滚了出来,被向宗泽逮个正着。”孙甜的脸上掠过一丝轻蔑,“那凤凰男当时哭得肝肠寸断,我本以为这下完了,没想到,他倒先提出了保持沉默的条件。”

“吴老师呢?当年杀杨欢的时候,吴老师有没有参与?”

“怎么才算参与?”她笑着问。

我答不上来。

“她没有伤害杨欢,只是缩在角落里发抖而已,”孙甜脸上的那份淡然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洋洋自得,“我逼她把硫酸倒在了杨欢脸上,其实那时候,杨欢已经死了,哈哈哈哈哈……”

没错,这才是我想象中的孙甜,这才算个合格的杀人犯。

我不再多问,决定离开。

19、沉默的发声者

杨欢的案子解决了,可我们并没有得到关于老吴之死的真相。

郭炜把老吴遇害现场的照片彩打了出来,再把五张照片在书桌上一字排开,他来来回回地看着它们,这件事持续了近半个小时。

他叫我:“沈析,你过来!”

听他的语调,应该看出点端倪来了,“有发现么?”我问道。

他指着那些照片:“你看看!”

“嗯,这样排成一排,似乎能看出,所有照片都是从同一个角度拍摄的呢!不对,不仅是同一个角度!摄影器材根本就没动过,”我轻声说,“这应该是一段录像的截图。”

我看着那几张截图,回想老吴家客厅的摆设,“不对啊!从截图看,摄像器材应该放在面对沙发的右侧,在一个半人高的物体上,可记忆中,那张沙发右侧只有一个四层的原木书架,可对着沙发的,好像是书架的背面,上面还挂着一张现代油画呢。”

“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照片,从中抽出了一张,那是我和老吴坐在她家沙发上的合影,照片明明白白显示,我的记忆并没错乱。

“这不科学啊!”郭炜念叨,“摄像的东东放在哪里啊?”

“我好像想起什么来了!”

“嗯?”郭炜满眼期待地望着我。

“那天去老吴家,我坐下后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大概看看没找到原因,我当时觉得可能是神经太紧绷造成的,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那书架被翻了个面!”

“你确定?”

“很确定,当时我本来准备问论文结果,结果临阵怂了一下,刚好又看到书架上有本李教授的著作,脱口而出‘李教授上课去了啊’。而且,我之所以会一眼看到那本书,是因为书架的第三层上只有那一本书啊,”我有些疑惑,“第三层书架的高度,应该跟放摄像机的高度差不多,而第三层书架又刚好空着,就像特意为摄像机留出个位置似的。”

“嗯,这是挺怪的……你来看看这边,也有怪现象啊!”郭炜指了指桌上的几张彩打图片,说,“你仔细看,老吴面部的伤很诡异啊!她整张脸都被烧伤,且创面的边缘十分齐整,这实在不像是把硫酸泼上去的,倒像直接被人把头按进了一个装硫酸盆儿里。”

“这不太可能。凶手要把老吴的头往下按,自己势必也离硫酸很近,而老吴一定会死命挣扎,如果打翻硫酸,凶手很难保证不被硫酸溅到吧。”

“难不成是老吴自己把脸埋在硫酸里的?!”郭炜有些沮丧地说着。

“也许真是这样呢。”我低语道。

见我颔首思考,郭炜知道我没有开玩笑:“没人能忍受那样的痛苦。”

“如果她没有痛苦呢?”

“什么依据?”

“等我去找老李问清楚吧!”

老李似乎已经预料到我会找上门,他看到我时,只是自然而然地说了声:“来了?”就像早就约好的朋友一样。

“吴老师是从何时开始策划这一切的?”我一坐定便问道。

“一年前的那场车祸后。”老李始终保持着微笑。

“那场车祸让她失去了痛觉?”

“是啊,那只是一场小车祸,她却不会痛了,”老李无奈地笑着,“痛觉神经明明分布在脑内和脊髓,怎么就同时坏了呢?不过,你是何时知道她没有痛觉的?”

“几个小时前。如果我不那么迟钝的话,应该在三周前便有所察觉的,当时她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却毫无反应。”

老李为我沏了一杯龙井,然后以他那特有的缓慢语调说:“喝杯茶。”

“谢谢,”我喝了一小口茶,问道,“吴老师出事那天,您是故意去上海吧?为了制造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老李憨厚地点点头:“是,那是老吴的意思。”

“第二天您回家后,清理了吴老师留下的现场吧?你快速收好了她放在书架上的摄像机;清洗了她装过硫酸的容器;藏好了掉在她旁边的刀,然后拨打了报警电话,对吧?”

“是的。”

“为了把我们引到杨欢的案子上来,是你发了那个《十年前女生惨死》的帖子?”

“是我。”

“您一直留意我和郭炜的调查进度,然后适时把那几张吴老师的照片发到了我邮箱?”

老李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是的。”

“借手抄本,登记名为‘杨欢’的也是您?”

他笑了笑:“不是我,是老吴,她只是重温一下自己十年前的作品罢了。”

我继续问:“您怎么会同意吴老师这种以死翻案的做法?您明明很痛苦,怎么还可以配合做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老李沉思了许久:“我没经历过知觉缺失,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它对我老婆的伤害是毁灭性的。老吴觉得生不如死,她每天活在对杨欢的内疚中,觉得她遭受的一切都是报应,她求我帮她解脱,求了很多次,我没办法拒绝。”

“如果想让杨欢的案子重见天日,为何要用这么曲折,并且可能失败的办法?直接报案,再不济,到网上大发爆料贴不就好了?”

“呵呵,”老李笑道,“第一,这样的方式会让凶手遭受更大的煎熬;第二,是老吴对我的私心,她担心直接举报孙甜等人的话,在孙校长的余威下,我刚刚得到的教授职称会起波折;第三,这就是老吴啊,她一辈子都在沉默,但最后,她希望以沉默的方式发一次声。”

我愣住了,有些莫名的伤感,近一分钟的沉默过后,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老吴说,你是能让沉默者发声的那种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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