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知道希望渺茫,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偶然走进这家图书馆,又有幸翻到这一页,我一定会对命运万分感激。知不知道,我是如此爱你,爱到我必须远走高飞,爱到让我们的诺言永远都无法实现。对不起,我只是因为太爱你。生死由天注定,请你一定好好地活着。”
方诺用铅笔在书页的眉脚处写上这段话,工整地署上名字。他忘记今天的具体日期了,看了下身边的报纸,今日“大寒”。
“怪不得今天那么冷呢。”他自言自语着,把日期写在了留言末尾。
他本想用签字笔写,但在文具店掏钱时却改变了主意。他也知道,铅笔写下的字迹,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淡。
他与其说是写给几乎不可能的未来,不如说是写给自己那颗痛楚的心。
半年了,整整半年了0每一天的消失,都像有一把刀在他心里划下一道记号。他干脆沉沦,忘记日子,忘记悲伤。
他提醒自己,快了,那一天真的快了。
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到解脱的方式。
合上书页,他把那本书塞进了书架的角落。在那里,遍布着许多灰尘。
转过身,他发现涂键玄捧着本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
“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涂键玄说。
“不用啦,”方诺换上和平常一般的笑容,“今天冷得很,我想早点回去窝着。改天吧,我可是要吃大餐哦。”
方诺走了不远,突然碰翻了一把椅子,“哐当”!声音在图书馆里很响亮。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涂键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2
“唔……唔……唔。”
睡意迷糊之中,住在二楼的李老伯听见天花板那里时不时传来怪声,就像是重物在地上拖走那样。天花板那里就吊着一个灯,没什么东西在那里啊。是楼上来的声音?
楼上的在干什么啊,大半夜的叫人不得清净。“投你的鬼胎!”李老伯骂了句。他睡不着,起身去了卫生间。
可是,当他提着裤子从卫生间出来时,又听见头上有“唔……唔……唔”的声音。听声音的方向,好像还是跟着他从卫生间出来一样。
如影随形?这……是鬼吗?——楼上的人不会拖着个重物,无聊地跟着自己走吧。何况,他怎么知道自己才去了卫生间又出来呢?
幻听!一定是自己年老,产生幻听了。虽然那么想着,但李老伯还是觉得毛骨悚然。据说凌晨时分,人要是遇见鬼行走,就会听见奇怪的声音。他不敢再多想,一头钻进卧室被窝,提心吊胆地挨到了天亮。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果然是幻听啊。
他走出门,碰见住在四楼、准备下来买早餐的陈婆。陈婆看上去心神不宁的样子,她拉住李老伯说:“我下楼时,闻见三楼那里有一股子血腥味。昨晚上我好像听见楼下有杯子砸碎的声音。你有没有听见?”
李老伯摇头否认。恐惧和好奇心笼罩在两位老人心头。
——不如一起上去看看。
他们走到三楼住户的门口,本想敲门试探下。可是敲过后,门自己就开了,门锁被撬开过,并未真正合上。他们战战兢兢地推着门。房门并不能完全推开,有什么东西挡在了里面。
李老伯大起胆子探头进去一看,险些没当场吓晕,原来一个血糊糊的人蜷缩着,挡在了门后,手里握着一张小板凳的把手……
3
“哦,你就是伍久顺电话里说的警方顾问?”在一栋老公寓楼下,塔县青年警官顾先觉打量着这位面色略显苍白,一副“长发艺术家”形象的涂键玄,语气中显出一点疑问。
涂键玄听到这里,觉得头有点嗡嗡作响——我什么时候成你们的顾问了。作为私家侦探社的调查员,他曾多次帮助老同学、刑警伍久顺破案,伍久顺也说过警方有一个计划,准备请一些退役老警官和刑侦专家作为顾问。这次案发,伍久顺得知案情怪异后,便第一时间通知了远在塔县憩住的涂键玄“去看看,反正你又不是外人”。
——其实我自己也很想去。涂键玄听说了,这栋楼第三层的那个房间,就是他的朋友方诺的死亡现场,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
经过房门的时候,涂键玄注意到门锁被撬过。
房间里,尽管方诺的尸体已被移走,但人血的腥味仍然浓烈,令人感到胃部一阵阵抽搐,在场的几名青年警察不时地捂住口鼻。这股味道对经验丰富的涂键玄来说并不陌生,但朋友之死让他的心情很沉重。
顾先觉在一旁说:“大约凌晨两点,死者被一把水果刀捅到了胸口,因失血过多而死。他的尸体停在门口的通道上,手里奇怪地握着一张小板凳的把子。他生前应该和凶手搏斗过,他的脖子部分有厮打留下的痕迹,但明显对方戴了手套,没有指纹。你看,最奇怪的是地上那一道道反复来回的血痕,好像他把受害人在卧室、客厅、卫生间之间一次一次地拖走。我判断在拖动中,受害人还没死。这种古怪的折磨方式真令人发指。”
——他的尸体停在门口的通道上,手里奇怪地握着一张小板凳的把子。
这是什么意思?涂键玄暗想。
一名警察在房间里拍照,涂键玄小心地走进去,尽量避免踩到已干涸的血痕。但房间狭窄,他大多时候只能垫着脚走。
这是一套简单的居室,进门后是一个小通道,通道左、右侧分别是卫生间和厨房。厨房紧锁着,据说是方诺不想做饭,索性连厨房钥匙也懒得找房东要了。警方到来时,方诺的尸体就趴在通道上。在卫生间门口,涂键玄注意到,血痕延伸到了蹲便器周围。蹲便器所用的脚踏上有血手印。令人意外的是,蹲便器里没有血迹。
顺着通道地面的血痕进去,是客厅。客厅有个单人座的沙发和一个茶几。
血痕就停在沙发前,沙发扶手上也有一道道血痕。从痕迹外的手印可以看出,这是用沾满血的手抹过的。同样的情况也包括茶几。陶瓷茶杯破碎在地,碎片上还沾着血迹。
顾先觉说:“似乎是凶手把受害人拖到这里,又用陶瓷茶杯把他的手割破。对了,死者的钱夹就丢弃在茶几前的位置。里面是空的。”
方诺的钱夹会有多少钱呢?
涂键玄见过那个钱夹。那是个深棕色的方形羊皮钱夹。前天傍晚,他和方诺一起从图书馆出来,大家都觉得肚子饿,顺便在路边一家米粉店吃饭,随后方诺主动掏钱,把涂键玄的那份也付了。涂键玄记得,那个钱夹里并不鼓,从纸币侧面的颜色上看,就两、三张百元人民币,其他的都是小钞。
本来,涂键玄昨天打算好好回请方诺一次,可惜……这只能是遗憾了。
就算经过了一天,方诺也不会在里面放太多的钱吧?涂键玄把当时看到的给顾先觉说了下,顾先觉拍了下脑袋,眼里亮了起来:“对啊!一定是凶手看钱夹里的钱太少,更是怒气冲天,拖着受害人在房间里到处找,想把这里值钱的东西都洗劫个尽。”
涂键玄记得钱夹内侧还有另外的东西,好像是一张照片,具体是什么,当时太快,他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问:“钱夹里除了钱,还有别的什么吗?”
顾先觉摇了摇头。这让涂键玄飞快地想到了一点,但他忍住了,没说出来。
客厅的外面是阳台,也是房间里唯一没血的地方。也许与房内遍布的血腥反差太过强烈,这个狭窄的阳台竟显出一份难得的纯净。
阳台很小,上面晾着几件衣服,其中还有女人的内衣和外套。阳台下就是塔县的小街道了。涂键玄驻足看了会,在阳台右侧,距离2米左右的公寓山墙上,有一根从楼顶到路面的金属落水管。
顾先觉冷哼了一声:“你觉得凶手会攀着落水管上来?第一,门是确实被撬开的。第二,这个距离也太远了,不是正常人可以跳过来的。”
客厅右侧就是方诺的卧室了。
顾先觉建议涂键玄去卧室看看。他说:“凌晨2点是人最熟睡的时候。可能当时凶手撬门进来时,受害者并未发觉,凶手就进了卧室。行凶的时候惊醒了受害人,发生了打斗。凶手毕竟是有备而来,所以最终得逞。”
卧室的床上有很多血滴。令人惊讶的是,衣柜被打开,衣柜框边上也遍布着血痕。里面的衣服都被凌乱地翻出来,还有几件女士外衣。同样的,衣服上也涂抹着许多血迹。
这又是为什么呢?
顾先觉说:“凶手可能觉得衣柜里会不会藏有钱财,甚至包括每件衣服的口袋。所以他挟持着受害人,对屋子来了个大搜查。”
但涂键玄发现那些衣服口袋处,并没有血。血迹所出现的地方,都是衣服的边上。
看到这个“顾问”老没说话,顾先觉有些炫耀的意味说:“为什么我说凶手拖着受害人满屋子走,死者当时还没死?这是个很简单的推理,你会看不出吗?你看,地上这些血痕旁边,陆续有死者的手印血迹。如果他死了,地上只会留下手拖在地上的一长溜血痕。现在,手印在地上是完整的一个又一个,证明他被拖着,一面又在地上爬着。
“那为什么没有凶手的脚印?”涂键玄在血痕旁,垫着脚说。
“这个嘛,他应该走在死者前面,让后面的血痕掩盖了他的脚印。当然……”顾先觉看着地面和自己的脚说,“这个家伙也太细心了。”
4
塔县的公寓楼很老旧,住的多是老年人,年轻一代大多出去打工。因此这座青山环绕的小城,和都市相比,显得很宁静。
“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涂键玄站在街道上,看着一如往常般安静的车流、人行,痛苦地回味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幕惨象。和他一样,方诺也是那里的常客。两个外地来的异乡人,就在那里认识。涂键玄是为了暂时休息,远离尘喧,那么方诺是为什么呢?
塔县是新设的,以前不过是个镇级行政单位,附近有许多未开发的山区,显得山清水秀,又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现在一些地方已经陆续开辟为旅游区,塔县也开始变得小有名气,也世俗起来。
许多人向往美丽风景的人慕名来到塔县后,多有失望。因为这里不过就是个开发不多的小县城而已。但像涂键玄这样,被调查所那些无聊的“第三者”案子弄烦了,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住阵子,也还觉得将就。
能让涂键玄感到兴趣的,还有城里那座老图书馆。据说那是民国时期,一个从这里走出的大员捐资兴建的。房子是三层的纯木结构,保留着中式古楼的典雅味道,藏书不少,看书的不多,倒乐得涂键玄这样喜欢清静的人待着。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小镇。”涂键玄喃喃地说。
5
“老涂,谁会那么残忍呢?”图书馆一角的椅子上,小柯几乎是哭着在对涂键玄说。
傍晚的图书馆,虽然有一些读者在边吃边看书,但仍然很安静。为了不影响其他读者,小柯不得不强忍着情绪。她很年轻,才20岁出头,是这里的管理员。
她是除涂键玄外,方诺在这里的唯一朋友。方诺自半年前来到塔县后,发现了这个图书馆,几乎天天都在这里看书。他和涂键玄一样都是书虫,但只看书不借书。因为他们说,除了上图书馆,他们就是回家睡觉,或者出去喝酒吃饭,没时间和精力看书,借什么书呢。
小柯和方诺见得久了,开始觉得他沉默寡言,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一次,一个醉鬼到图书馆闹事,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唯独方诺放下书,一把揪住醉鬼把他拉了出去。他义正词严地说:“这种地方不欢迎你,滚!”
其他人吓得脸都绿了,以为他们会大干一架。但那个醉鬼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骂得酒醒了,居然只是骂了句脏话,悻悻然地离开了。小柯认为,是方诺那一脸无畏的坚毅和握紧的拳头,让对方不敢乱来。
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挺动人。小柯当时就有个念头,找男朋友,非他莫属。那天,小柯以感谢的名义,约方诺吃饭。
接下来的发展,并非如小柯所愿。方诺会热情地接受小柯的邀请,但他的信条却是,“你请客,我付钱。”他对小柯总是礼貌有加,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既不会因为小柯某天打扮得到很漂亮而特别欣喜,也不会因为小柯送了他一件礼物而显得莫名感动。
甚至小柯暗示地提到恋爱,方诺也当做一个大哥般给她提建议。记得有次他对小柯说:“可惜啊,小柯要是在大城市里,一定有很多人追你。我也一定给你把关。可惜,我回不去了。”
“那你就住在这里。也可以找我做女朋友啊,结婚生子,在图书馆里终老一生,多好。”
方诺脸上闪过一丝破碎的笑容:“不可能的。我只是个短暂的过客。你还有很美好的未来。小柯,我要以一个哥哥的身份,祝福你。”
那天,小柯突然哭了。方诺什么都不说,只是脱下外套给她披上,静静地在一旁坐着。许久后,他递了一张纸巾给她擦眼。
后来,他们偶尔还会约约吃饭,但平淡了,真的只是一对好朋友而已。不久,关于方诺在这里交了个女朋友的事情也很快传开。有时候小柯约他吃饭,方诺也以要回去陪女友的名义拒绝了。
直到涂键玄来了。他和方诺一样,既是图书馆不多的常客,也是外地人。看到涂键玄和方诺走得很近,两个人常常一起到图书馆,又一起出去,于是小柯会以听读者提建议的名义和涂键玄聊天,中间时不时地问下方诺的情况。
涂键玄总报以会心一笑,会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但他也抱怨,说方诺的生活很简单,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涂键玄也不挑明,不会说“你不如直接去问他”,他好像明白小柯和方诺之间的奇妙关系。
关于方诺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涂键玄毫不知情,甚至他也懒得去问,总的来说,他和方诺不过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现在,面对小柯的悲伤,涂键玄有点手足无措,他憋了半天,涨红着脸说:“我会帮你查到凶手的。”
“警察都没办法,老涂你行吗?”小柯觉得那不过是涂键玄的安慰,“一个深夜入室抢劫的凶手,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怎么查啊?最可恨的是,他为什么那么残忍?要把已经没反抗能力的老方满屋子拖来拖去。不就为一点钱啊。再怎么说,老方也不像有钱的人。那个凶手,真该千刀万剐!”
说完,小柯血红的双眼充满了仇恨。然后她又想起了一点:“老方的那个女友呢?她出现了吗?”
涂键玄摇了摇头。
“我怀疑她就是凶手,起码也和凶手有关系。为什么老方被害,她居然连个面都没露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呀!”
又被人怀疑自己的能力了,涂键玄有点哭笑不得,难道自己不爱表现的性格得改改吗?他说:“也许有个线索,我暂时没给警方说。”
“你指老方手里的那张板凳?真的很奇怪啊,为什么他会这样干?上面有凶手留下的痕迹?。”
涂键玄摇头否认。
6
薛晶晶沉默地把报纸放在了咖啡桌边,手不断颤抖着。她看见男友梁立胜从咖啡厅外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
“我看外面卖玫瑰的小女孩挺可怜的,在街上到处追着每对男女推销,又没人愿意买,天又那么冷,昨天已经是大寒了……”梁立胜把玫瑰放在薛晶晶面前。
“所以你这个大摄影师就护花心切了啊。”薛晶晶冷冷地说。
“你在为她吃醋?哈哈。什么大摄影师,我顶多是个爱好者。说到摄影,我最近那组上了杂志的片子你看了没?尤其是那张豹子眼睛的特写。你知道我当时距离那头豹子有多远吗?”梁立胜面露得意之色,指了指坐在面前的薛晶晶,又指了下自己。
“有那么近?”薛晶晶轻描淡写地发表了感叹,喝下一小口滚烫的黑苦咖啡,“小心点,你以为你真能斗过一头豹子吗?”
这让梁立胜感到索然无味,顺手翻起了薛晶晶刚才看的报纸。很快,他被一则报道吸引,嘴里喃喃地念了个名字,“方诺?”
“和你以前的男朋友同名吧……哦,报纸上说他就是我们这里的人,难道真是他?奇怪,他消失了那么久,竟然死在了塔县?入室抢劫啊,他也太不小心了。”口气里好像更多是对方诺的责备。
他瞥了薛晶晶一眼,又说:“你不会不知道他在塔县吧?”
薛晶晶不满地说:“我为什么就会知道?半年前,他不声不响地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于是,你变得十分心碎,于是,我就有了机会追你?这些人也太不了解我了。我从来都是和人公平竞争的。”梁立胜冷笑了一声,对情敌离开才得到追求机会这个说法,显得很藐视。
“是啊,你是富家公子梁立胜啊,顶顶有名的中国青年摄影家,一套摄影器材就抵得上很多人一套房子了。”
“我也希望我不是什么梁公子。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把我变成方诺那样一无所有的人,我依然会变成梁公子的。至少,我绝对不会离开我所爱的人。”梁立胜对自己从来都很自信。
薛晶晶闭嘴了,她没反驳的底气。
过去虽已过去,仍如黑铁一般存在,什么都无法改变。
那个曾甜蜜又万分苦涩的过去……年轻靓丽的薛晶晶,在大学里面一直是有名的校花。追求她的人如恒河沙数,但她却选择了同班同学,那个父母因病双亡而完全依靠自己打工赚学费的方诺。
尽管,薛晶晶家里也很困难,母亲一直有病在身。但薛晶晶执着地选择了方诺,不仅仅是因为别人说他勤奋努力是一只潜力股,不仅仅是因为他可以在寒夜里背着她母亲跑向数公里外的医院,不仅仅是他那双坚毅而动人的目光。他们就是相爱,很简单。
方诺甚至规划好了未来工作,他要赚钱,他保证会在三年内为他们买一套还算宽敞的房子,会请最好的医生为她母亲治病,会让他们孩子受到最好的教育。这一切,在他近乎亡命的工作中开始逐渐实现。
但薛晶晶说,你不要这样累。她只需要他爱她就足够了,她自己有份稳定的工作,母亲的病虽然一直是个问题,但她在自己的收入里面,完全可以拿得出平时治疗的费用。
“总之,你爱我就足够了。”
可是,半年前,这一切都消失了。他突然走了,甚至不敢面对薛晶晶。他的朋友捎信说,他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他要为她付出一切,所以他走了,再不回来。连方诺的朋友都很难为情地说,方诺让她不要去找她。
如晴天霹雳,薛晶晶简直不敢相信,她给方诺电话,他的口气很冷淡,还带点阴阳怪气:
“你打得真巧啊,我正准备换号。也好,最后一次告诉你,我真的对你厌倦透顶了。你很漂亮,可是漂亮的女人都有一个通病,爱慕虚荣,自以为是。不是有个梁公子在追求你吗?你脑子里想的什么我还不知道?说起来,我还是主动成全你跟梁公子呢。人家有钱,又爱到处旅行摄影,要钱有钱,要浪漫有浪漫。我算什么?一个父母双亡的穷鬼,为了你我拼命工作,拼命想出人头地,累得半死有什么意思呢?”
听起来很欠揍。
“你有点风度好不好?梁立胜再自命不凡,也不会像你这样伤人。”薛晶晶不服气地说,“我也没要你亡命工作,我说了,只要你爱我就够了。”
“还替他说话啊?看来你已经是他的人了啊。我是没人家有风度,我是穷人孩子,没受过那些高雅教育。在你面前说话,我真累。我现在的女人比你好千倍,至少我在她面前不用隐藏自己……”
苦涩的回忆,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薛晶晶脑海里。甚至,她不只一次地诅咒他。
餐厅里,两人沉默良久后,梁立胜放下报纸说了一句:“我们现在去塔县吧。我知道你放不下。”
“我不想去。”
梁立胜好像没听见一样,起身走向了停在外面的越野车。
不知道涂键玄的做法是否有用,小柯也只有跟着这位“非著名侦探”再去一次方诺的房子。她抬头望见了夕阳,此刻的余晖笼罩在塔县不大的城区上,和老房子群衬起来,显出一份古朴的味道。小柯忽然低下了头。
“怎么了?”涂键玄不解地问。
有一天,她和方诺也是这个时间走在城边,方诺看着夕阳,整个人忽然呆了半天。小柯问他怎么了,方诺却别过头说没什么。但小柯清楚地看见,就在他的眼角,分明有一滴晶莹的泪在滚动。
那天,方诺情绪变得很坏,本来只是普通的吃饭,但他却喝了很多酒,像把整个人都泡进了酒缸。即使他喝得走不动路,也不要小柯送他回去,他说自己没事。
这不禁让涂键玄想起另一件事。
一周前,两个男人一路从图书馆出来。两人说着一本新到的摄影杂志,涂键玄第一次显得很健谈,自顾自地说着那些镜头的构图和用光,十分兴奋。过了一会,他才发现方诺正出神地望着天边的夕阳。
7
涂键玄径直进了卫生间。
看到他望着蹲便器落水口的积水,小柯奇怪地问:“怎么了?”
涂键玄说:“蹲便器周围到处都是血迹,唯独蹲便器里面却没有呢?”
小柯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人把血水冲走了。可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涂键玄忽然一脚踩下了脚踏,便盆里注满了水,可是……
他像是早有预料地尖声叫道:“果然如此!看,水有点堵!方诺的钱夹少了样东西,如果我没猜错,就在这里。那个东西通常都不好冲。还好,我以前被卫生间堵水伤透过脑筋。”
这个样子异于他平时的腼腆,可能他在投入到案情分析的时候,就会这样兴奋。
他站起来,环顾了下卫生间四周,叹了口气,“还真没工具呀!”
他索性把手伸进了便盆的落水口里,使劲地抠掏着。好在小柯也想到了案情本身,对他的奋不顾身才没觉得恶心。他到底认为里面会有什么呢?
鼓捣了半天,涂键玄眼前一亮,把手从里面收回。出现在他手上的,是一些有点发亮的碎片。小柯认出,这是贴了塑膜的照片纸。蹲便器的落水管通常都是U型,对一些硬质的东西如相片纸来说,很容易形成堵塞。
涂键玄又把手伸落水口里掏了好几次。终于,一些碎片被集中了起来。他拼了一会,大体拼出一个比较完整的女人照片。照片不大,正好可以插在钱夹里。
“是她?”
小柯似乎认识这个人。
她说,昨天下午,她到图书馆来过,转了一下,没看书,很快又走了。因为图书馆的人都是常客,所以有新人进来,她都会记得很清楚。何况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她起码可以断定,那个女人穿戴很时尚,绝对是外地大城市里来的人。
“是老方的女朋友?可是,老方有女朋友,起码也是好几个月的事情了,怎么这里没人看见过穿着如此时尚的漂亮女人呢?”
穿着时尚?涂键玄带小柯去了阳台,那里还挂着几件女人的内衣和外套。但小柯却说:“不对,这些衣服都是本地的穿着风格,很土气,不应该是那个女人的打扮啊。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对服装没什么认识,但涂键玄记得卧室里满是血污的女人衣服也是这种类型。
“老涂!”小柯忽然惊讶地拉住了涂键玄的手肘。她颤抖地指着阳台下。
街道上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有一对男女站在旁边望向方诺的住处。与寒冷天气下大家厚实的穿着不同,男的只是一件长袖T恤,外加一件浅灰色马甲。那个女人,涂键玄看得清清楚楚。
她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8
在警局里,当着警察顾先觉的面,薛晶晶承认自己在昨天下午来过塔县。
“我是前不久才得知方诺在塔县的,告诉我消息的,是我和方诺一个共同的朋友。因为我们以前是恋人,他又不辞而别,所以我很想知道他现在过的究竟怎么样了。那个朋友告诉了我方诺的地址,以及他喜欢在图书馆看书。因为他家没人,所以我去图书馆找他。但我还是没找到他。所以在塔县转了转,我在下午5点左右又坐大巴车回去了。今天我从报纸看到方诺的噩耗,他没有父母和亲人,我来是想送他最后一程。”
顾先觉问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回去的时间,薛晶晶想了会儿,从提包的侧袋掏出了昨天大巴车的票根,上面注明了发车时间是下午5点。
小柯却不愿放过薛晶晶:“塔县发往外地的车,到晚上都有,这个票根根本就证明不了你的离开时间。你今天不是开车来吗,说不定,你昨天也可以。”
薛晶晶正要开口,她的男友梁立胜便不紧不慢地插话道:“对不起,薛晶晶是不会开车的,从我们那里车行过来起码2个小时,路又颠簸。要是她开车,路上都不知道翻了多少次车了。”
说着,他脸上带着一贯的自信和微笑。
薛晶晶说:“好了。现在我可以看看方诺的遗体吗?”
“等一下。”小柯继续说:“这个女人还是有嫌疑。警官,你也看过了那张被撕碎,又被冲进卫生间的照片。那就是她企图销毁的证据。做贼心虚吧?”
薛晶晶说:“我是世界上最想他死的人。可是这次不是我做的。警官,我可以看看方诺的遗体了吗?”
在梁立胜的陪伴下,薛晶晶走进了停尸房。直到出来,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她的眼睛总是半闭着,好像在努力强压着什么东西。
小柯斜瞥着她,面带怨气地说:“你不是送行吗?不说点送别的话?”
薛晶晶突然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突然闪过了一丝怨恨,随即又闭上眼。
梁立胜说:“好啦。我们回去吧。”
顾先觉拦住了他们:“对不起,你们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希望你们能协助调查,塔县是个好地方,不妨多待待。”
梁立胜说了几句不满的话,还说要给自己的律师打电话。但薛晶晶制止了他,说那就待几天吧,就当是参加方诺的丧事。说完,她又看了小柯几眼,看得她心里有点发毛。随后,薛晶晶跟着梁立胜走出了警局。
涂键玄小声劝了小柯几句,叫她冷静点。小柯仍然恨意未消,“我冷静不了。气死了,我不信找不到证据。”
涂键玄几乎是推着小柯,才走出警局。
外面的街道上,梁立胜站在他的越野车前,准备开门。薛晶晶站在一旁,抬头望着什么。涂键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是落日的最后一道余晖,正逐渐消褪。
9
在把那张重新拼成的照片交给警方之前,小柯多了个心眼,复印了一份。从警局出来,她径直去了长途汽车站。她找到检票口,问人是否见过这个人,但检票员一天看过那么多的游客,更何况他一直是对票不对人,哪里有什么印象。
小柯还不气馁,准备去找昨天下午5点大巴的轮班司机与随车检票员。但他们已经发车走了,最快也要4个小时候才回来。
于是小柯就在车站的寒风中等着,冷得她手脚冰凉,一直等到晚上9点30分,才等到那班车回来。
答案并非如小柯所愿。因为薛晶晶漂亮,司机也好,随车检票员也好,都记得很清楚,薛晶晶确实是坐那班车回程,途中也没下车。
难道她真不是凶手?不可能。小柯觉得里面一定还有别的玄机。
血痕、碎照片、小板凳?
她想,5点的车,回程后也不过是晚上7点。如果薛晶晶再掩饰下自己的外貌,坐上另外一班车来到塔县呢?她查过大巴车时刻表,从薛晶晶的城市最晚发出的一班大巴正好是晚上8点。那么,她完全有可能在昨天晚上10点再回到塔县。
涂键玄说过,方诺的受害时间是凌晨2点,正是人最熟睡的时候。薛晶晶在晚上10点回到塔县,期间还有4个小时可以准备。
那么,薛晶晶大可在凌晨2点左右,趁方诺熟睡时,撬开房门进入行凶。
薛晶晶杀死方诺的动机?
她和方诺以前是恋人。方诺抛弃了她,她会怀恨在心。这个女人心里有多狠毒,从她看自己的眼神就能察觉到。
“哦!”小柯想到了,“怪不得她那么看我,一定是把我当成方诺的新女朋友了。”
薛晶晶由爱生恨,必把方诺除之而后快。
为什么凶手那么残忍,要把已深受重伤的方诺在房间里拖来拖去呢?这不是明显为了泄恨吗?
薛晶晶留在方诺钱夹里的照片,会让人联想起他们的恩怨。加上这种残忍的、完全是出于泄恨的杀人手法,薛晶晶很快会被人怀疑。为了消除罪证,原本制造入室抢劫的薛晶晶,准备拿走方诺钱夹里的钱,却无意看见了她的照片。于是她撕碎照片,再从卫生间里冲走。
而且,小柯想到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场景,薛晶晶把垂死中的方诺拖到卫生间,当着他的面撕碎自己的照片,羞辱他,说他根本不配得到自己……
小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证据呢?小柯感到头疼。
指纹?带上手套会被抹掉。可是撕照片的时候呢?有手套是撕不成的。只有除了手套,直接用手……碎照片上一定有薛晶晶的指纹!
只是一直泡在落水管里,指纹会不会被洗掉呢?但是至少,可以用指纹去吓唬她,也许可以攻破她心理防线。
方诺临死为什么要握着一张小板凳,她就怎么都想不通了。
10
涂键玄对她的想法却不置可否,只喃喃地说带走照片不是比冲水更保险吗?这让小柯很着急,急得跺了涂键玄一脚。
因为她连夜去找涂键玄,他却不在家。打他手机,又一直处于通话状态。泡上哪个妹妹了吗?看这个家伙平时不吭声不出气的,居然还玩这个……可是也不对,怎么跑到外面打电话呢?
最后,她索性去了警局,在门口撞到了涂键玄。他才从里面出来。他说是找顾先觉,但没找到。
涂键玄被踩了也不问为什么,他的手机又响了。哦,难道就是一直和他在通话的妹妹?小柯靠近手机一听,声音浑厚,像个胖男人的声音。
挂断之后,涂键玄才说:“终于搞清楚了。原来老方活不过今年。”
“这……是怎么回事?”小柯紧张地问。
涂键玄说:“那是我朋友,市警队的伍久顺打来的。我拜托他查下方诺的全部情况,尤其是病历。像这种有重大疾病的,在我们那里的医院都有联线记录。所以他们很快发现方诺有晚期脑癌,他顶多活到今年底。我了解老方,他是个非常重情义的男人,他的状况一直让我觉得不对劲,尤其是他突然离开女友的原因。”
“老方他……”
“有些深爱对方的男人,贸然离去一定有他们的原因。他不想恋人因他的痛苦而痛苦,更不想在经济上拖累对方,所以他来到塔县,目的只有一个……等待死亡。他现在那个所谓女朋友,我一直怀疑是假的。”
“他是为了不伤害我才装作有女友?哦是了,薛晶晶看见他阳台上的女人衣物,心里更加妒忌,所以她才痛下杀手?这么说,是我害了老方啊……”
说到这里,小柯不禁泪流满面起来。
涂键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我们去抓住凶手,好给老方一个交代。”
小柯的底气不太足,“你真有把握能找到指纹?”
涂键玄目光如炬地说:“凶手根本没办法擦掉指纹。”
“还有,”涂键玄突然面色一变,有些伤感地说,“那些血痕不是什么报复,那只是个太悲伤的故事。”
11
几名警员拦在越野车前,梁立胜站在车旁给他的律师打着电话。薛晶晶坐在副驾座,以手托腮,茫然地看着前方。
顾先觉听说薛晶晶要走,很是气愤,在他赶往薛晶晶落脚的旅馆路上,也接到了小柯的电话,听了她的想法后觉得有道理,两方便会同一路地赶了过来。
他们一下车,小柯就不顾一切地冲到薛晶晶面前,发疯似的哭喊:“凶手!你给我下来!你的指纹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知不知道,老方为你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梁立胜一把拉开小柯,不过,他依然带着绅士般的风度说:“小姐,自重点。”
顾先觉朝他的警员挥了挥手,“请薛晶晶回一趟警局接受调查。”
“等一等。”涂键玄突然说。
顾先觉诧异地问,“干嘛?”
“请允许我说几句。”
一改以往的腼腆,涂键玄开始发表了他的观点:“我们一直没发现凶手的脚印,如果只用凶手细心来解释,似乎很牵强。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来看呢。那么多的血是某种掩饰呢?凶手又不在场呢?已知自己身患绝症的方诺,把血涂抹在衣服、茶杯、沙发,还有用蹲便器冲走照片,更像他在隐藏什么,比如为他钟爱的人隐藏踪迹。
“大家想想,衣柜、沙发、茶几,这些会产生什么联想?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在昨天下午撬门进入前男友的房门,想找找他新女人的踪迹。她会不会翻查他的衣柜到底有没有女人衣物,而在这个男人回来后,看着近乎崩溃的前女友,会不会让她坐在沙发上,男人为表示简单的礼貌又会不会给她倒点水,看她伤心欲绝。男人不得不劝解下她,直到把他哄走。”
“下午撬的门?那晚上呢?”小柯问。
涂键玄像个魔术师一样,晃了晃他的食指,“薛晶晶在晚上已经回去了。她没杀人的理由。记得进门通道里的那个小板凳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大家都有这种经历吧,门锁坏了,就会在晚上用小板凳来抵住门。这条不该出现在通道的板凳,证明门早就被撬过了。凶手只能从别的地方进来,然后趁方诺熟睡,几乎对他一刀致命。也许是他没经验,方诺在凶手走后,又醒了。他发现自己快死了,想起前女友曾经来过,房间全是她留下的指纹。怎么办呢?他趁着最后一口气,要把房间她留下的指纹,用自己的血全部抹去,然后制造一个入室抢劫的假象。他从卫生间出来后,实在爬不动了,最后他顺手抓住了凶手从大门出去时一脚踢开的小板凳。为了他的爱人,他真的什么都可以付出。
“凶手不是薛晶晶,可是为什么方诺还想着要隐藏她的踪迹?这肯定是与她有关的人干的。梁立胜怀疑薛晶晶旧情未了。我推测,是他下午一直尾随薛晶晶来到塔县,又看见她和方诺用了很长时间待在房间里。强烈的嫉妒心,让他以为自己被骗了。所以他起了杀人的念头。方诺在和他搏斗的时候,看到了他。这事与薛晶晶有关联。而垂死的方诺却还想着,怎么隐藏他的线索,保护爱人现在的生活。”
梁立胜抱拳在一旁站着,只说:“我的律师会替我解释。”
涂键玄哈哈笑道:“大摄影师,图书馆的摄影杂志正好有你拍的豹子,距离很近啊?我们著名的可以与凶兽近身的大摄影师,身体是如此强健。虽然常人做不到从落水管与阳台之间的距离跨越,对你想必不难吧?你很细心,你觉得晚上撬门会发出声响,所以干脆从落水管上去。你逃走的时候,心里紧张,只求早点离开。你太骄傲了,骄傲到敢回命案现场,骄傲道你以为在这种小地方,房门有破损很正常,所以穷困潦倒又失败的方诺才会用小板凳顶门。殊不知,那正让我想到了落水管。我想那里还留着你的指纹吧?不错,你是戴着手套行凶。可冬天寒冷,落水管是金属做的,很滑,戴着手套很难攀爬吧?”
顾先觉听后,大吃一惊:“落水管上有指纹?我……我去查下。想不到,证据竟然被推理了出来。”
涂键玄走到薛晶晶面前,“如果你运气好,可以去图书馆找一本书,上面有方诺给你的留言。其实,这一切的破案,都归功于你和他看落霞的眼色,那是如此相似。你们以前一定经常一起看落霞吧。这才是破案的关键,我相信如此相爱的人突然分开,一定有难言之隐!也相信你绝对不会杀人。这让我知道了方诺来到塔县的真相,也看清楚了那些血痕背后的意义。”
那是一个男人用生命在保护自己的爱人。
薛晶晶紧紧地闭上双眼。但这次即使她再用力,泪水依然从她面上夺目而出,很多很多。——是的,我早就无法抑制住那么多的眼泪。
——我真的不计较一切,哪怕你身患绝症,哪怕只有短短的时间。即使你让一切面目全非,仍然无法让我忘记你。
12
大寒之夜,尤其冰冷。方诺感到体内的热力在迅速散去,浑身一直不听使唤地哆嗦。
“好冷啊。”
他强压着这个念头,在地板上一步一步地爬着。还有一口气,压着胸口,血流得会慢一点——我不能现在就死。
他艰难地爬到卧室,把那些被薛晶晶翻过的女人衣服,一件件地涂抹上鲜血,而薛晶晶的指纹也将在鲜血中消失。
然后,还有沙发,茶几——我的力气越来越小了……
他像一条快死的狗一样,虚弱而艰难地爬着,直到沙发处,哦,记不得她曾经接触过的地方,只能这样了,都涂抹上吧。茶杯不小心被摔破在地上,他用一双血手摸着那些碎片,划破的手上,血流得竟然并不那么多了。
他苦笑一下。哦对了,还有钱夹,它还在卧室。他继续爬着,要折回卧室……地上,满是他的血痕与手印。
撕碎了钱币,仍在蹲便器,撕碎了那些照片,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却笑了,这是最后一点痕迹了。他按动了脚踏,头也不回地爬出去。
真的爬不动了。可是死也要死在卫生间外面啊。
老天,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求求你了。你不是给了我一年吗,还有半年,就换成我最后一点爬出去的力气吧。
方诺趴在地上,拼命爬着,爬着……
眼前,突然浮现出薛晶晶的样子。他的头无力地埋了下去,嘴角微微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