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种极端异常的动机下杀死布莲达·科林,因为她破坏了我们夫妻的生活,倒也不是我妻子和她发生同性恋,只不过两人太亲近罢了,或许应该说由于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使得做妻子的疏远了她一向所深爱的丈夫,甚至排斥自己的丈夫。
我杀害她的目的,只是希望妻子能重回我的怀抱,没想到反而使我们之间产生隔阂,目前的我,已处于极端不安与绝望之中,而且内心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可怕虚脱感,我静静地等待即将来临的审判。
我常想:自己应该把事实记录下来——当然包括存于事实内部那种锐利的讽刺,这样一来才能彻底地明白事态,而让所有人都了解事情真相。尽管罗拉与我终会遭遇被拆散的命运,但或许我可以藉着在法庭上的机会,而使她领悟到事情真相。
如今我是个只能静静等待审判的人,应该有较充裕的时间能记下有关布莲达的个性、容貌及神经症才对,甚至还可以完成一部前所未闻而且充满憎恶的小说。可是真的提笔想写时,我又认为许多清洁根本不值得一提,因此我便简短的加以叙述。
对于女人,莎士比亚笔下的剧中人物曾说:“如果世上没有女人就好了!”可是剧中的另一个人却回答:“如果这样,便无法见到造化之妙。”
事实上,我也认为自己不应该遇到布莲达,她或许就是代表造化之妙的。布莲达曾结过婚,她的丈夫为了不想再看到她,付出了一笔巨额的分居费,于是,她便利用这笔钱,在我们家附近买下一幢独院宅第。
布莲达与其他的新迁入者一样,对于我们这个地方充满憧憬0她是一位貌美又善于装扮的女人,身上总是穿着华丽的服饰,留着一头长长的头发,整天驾驶那辆豪华跑车到处串门子,逢人就畅叙她过去多采多姿的浪漫生活,这对于一些年老夫妻或周末来度假的游客而言,实在是一种强烈的刺激。因此如果她要定居在这里,当地人都会觉得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她一开始便主动与罗拉攀交情,这一点我还颇能谅解,因为这一带附近与她年龄相近,而且没有工作的女人只有罗拉,当然如果要放宽选择的尺度,那就多不胜数了。在我的眼中看来,罗拉是我全部的希望,也是唯一值得我去爱的女子;但事实上,她只是一位朴实、内向而温柔的家庭主妇。因此我实在想不通象这样八面玲珑的交际花,为何会刻意结交我的妻子,这项疑问后来我是从罗拉那里得到答案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大家都在排斥她?上星期格特。史密斯家举行的宴会并没有邀请她,玛莉。威廉森召开庆典委员会时也拒绝她出席。”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说:“只要想想她说话的态度及内容就可明白。”
“你是指她在外面与男人乱来的事?可是你也知道,她一向生活在纸醉金迷的环境中,因此那种事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太了不起的。”
“但是她目前所住的地方并没有那种风气。”我说:“俗语不是常说‘入境随俗’吗?当布莲达高谈自己在酒吧邂逅一位男士,并且与对方欢度周末的事时,我相信你也看到了伊莎贝尔。格特。史密斯露出何种表情。事实上,在她提到与丈夫正进行离婚诉讼,以及自己与其他男人的事时,我实在很想上前阻止她,但想一想还是作罢。而且你也应该听到她时常把‘我与某人同居时……’或‘那时正和某人做爱’等话挂在嘴上,年长的人只要听到这种话题,都会忍不住皱眉,而且感到恶心。”
“可是我们并非老人家。”罗拉说:“我认为应该对她宽厚些,莫非你也爱上她了?”
我向来很体贴妻子,凡事都顺她的意,这是因为左邻右舍的人都瞧不起她,她自己也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甚至认为到这世上来只是在受人欺凌。因此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结论是:反正我整天在外工作,只要她能找到年龄相近的谈话对象,即使是布莲达,我也不反对她们交往。
如果布莲达只是白天过来陪陪妻子谈话,我还不会提出任何异议,而且即使罗拉经常转述布莲达谈论未知世界的话题,以及赞美逢场作戏的奇妙感,我仍然确信妻子是绝对不会受到诱惑的人。
但是后来逐渐转变成我晚上回家后,也被逼迫不得不当她的听众。她总是身穿绢制的马裤、长裙或马靴,径自坐在我家沙发上抽烟;或是在妻子准备晚餐时,提着葡萄酒来到我家高谈阔论,所谈的话题不外是“结婚是人生的坟墓”、“世间根本不需要有亲人”等,而且举出一些令人听到都会咋舌的亲身经验。
当然我并不一定要与她同席,而且我家相当宽敞,我大可以逃到饭厅或书房,但是我晚上回来只喝葡萄酒或开水,而布莲达却每每大声询问我要不要出去喝咖啡或美酒,这点让我感到很厌烦。
她也常邀我们参观她那座金碧辉煌的深宅大院,展示她的最新作品——她几乎每天都在刺绣、编织、绘画或学习烹饪——甚至还炫耀地拿出以前男友马克、拉里、保罗等人送她的礼物。
如果我拒绝她的邀请,罗拉就满腹不乐,甚至脸色凝重,所以后来当我们连续两个晚上没有见到布莲达时,我为了取悦罗拉,就会提议前去拜访布莲达,这时罗拉总会露出令人怜爱的表情。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相信布莲达迟早会找到新的伴侣,到时候她便会主动疏远罗拉,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我所想的。有一段时间布莲达似乎失踪了,我在好奇之余便顺口问问罗拉。
“她到伦敦会晤男友去了。”罗拉回答。
“为何不把男友带到这里?”我问。
当天晚上,布莲达就回来了,还拿出一张她所崇拜的男友拉斯洛为她画的作品给我们看。我对她说:“我希望会会你的好朋友,周末能否邀请他前来呢?”
布莲达擦成绿色的指甲,在灯光照射下十分醒目,她对罗拉眨了眨眼,然后说:“如果我这么做,那些老夫子又要批评我了。”
“你一向不是我行我素吗?”我问。
“不错,但是我不愿意再制造新闻,让他们看不起我。当然我也希望拉斯洛能来这里,可是他讨厌乡下生活,可能不会答应前来。”
似乎她的男友理查、乔治或史提夫等人,如果不是讨厌乡下,就是抽不出空来,所以她只好到城里去找对方,而且在我建议请拉斯洛来此地玩之后,她更是频频地前往伦敦。每次回来后,话题便跟着增多,同时淫词艳曲更是不离口。我自认是个相当敏感的人,所以面对布莲达如此放荡的言行,我逐渐产生某种奇异的念头,而且愈来愈强烈。虽然我本身不愿意去承认,可是后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开始去求证这个念头是否正确。
布莲达仍然常到我家串门子,但我不再象从前一样,只是偶尔打岔,而是主动提出各种疑问,还求证她所说的姓名及日期是否一致。例如我会反问:“你以前不是与马克在美国见面?”或“你不是说在离婚前从未与理查做爱吗?”等,逐渐地我发现布莲达对这些反问常常无言以对,因此我确定自己的这种念头是正确的,就在圣诞节那一天,我做了最后的试探。
我早就注意到有罗拉在场时,布莲达的表现和与我独处时完全不同,例如当罗拉到厨房冲咖啡,或周末只有我在家,布莲达见到我的表情就变得很冷淡,甚至佯装耽溺于沉思中,从不对我谈一些具有挑逗的话题,也没有表现出庸俗淫荡的态度。
而且当布莲达参加村里或是在我家所举行的宴会时,她也不和宴会上的男士打情骂俏,这也许是因为此地男人的年纪都很大,引不起她的兴趣吧!或者也可能认为年过五十的潇洒男士,是不适合当作刚过三十女性的对象吧!可是纵然此地男人都有家眷,她的男友保罗及史提夫不也是有妇之夫吗?如果她所说的话属实,那么即使去勾引此地女性的丈夫,对她而言,也是无关痛痒的事吧!
不过在此必须注意到一点,如果她说的全是实话,为何没听说有人邀请她共度圣诞节,在伦敦的爱人也没有邀请她去参加舞会,甚至没有其他男人邀请她一起出游。照这种情形看来,她八成是要在我家度过圣诞节。果然不出我所料,圣诞节早上,我正在客厅布置圣诞树而罗拉在厨房忙的时候,布莲达就来了。
“圣诞快乐!”我说。“布莲达,来!让我吻一下。”说完,我在圣诞树下将她抱住,并且亲吻她的嘴唇,却意外地发现她浑身僵硬,而且还微微颤栗着,这种情形有如畏怯而又具有反抗性的十二岁少女一样,至此我总算完全明白了,而且我也能推测出她之所以会离婚的理由。原来她根本没有爱人,也不会享受肌肤之亲的饿快感,她自称有许多男友,只是一种不得已的伪装。事实上,她是属于性冷感的女人,虽然表面上她十分开朗、健康,却不能算是正常的女人,但她又无法忍受自己有性冷感的现象,只好创造出幻想的生活与过去,而且装成是性欲强烈的女性。
我本来想立刻将这个事实告诉罗拉,但是当天一直到凌晨两点,我都没有机会与罗拉单独相处,等到我上床时,妻子已经熟睡了。我辗转反侧,心想:自己并没有确实证据,如果贸然告诉妻子,她会相信吗?而且如果她知道我费尽心思刺探对方,一定会大为愤怒吧!
我一直在考虑是否应把自己吻布莲达,并利用她不在时找机会接近布莲达而被拒绝的事告诉罗拉,突然间,我又了解了一件事,布莲达既然憎恨男人,那么不仅没有男人会邀请她共度圣诞节,也没有人愿意娶她,所以她才打算在这里孤独地过着悠闲生活,而且她会一直环绕在我们的身边,直到她去世为止。
当然,只要我们搬家就可以摆脱她,使罗拉重回我的怀抱,可是我又不甘心离开这块芳香的土地,更何况也无法保证布莲达不会跟着我们一起搬家。我相信布莲达也知道,罗拉是一位天真而且毫无心机的女性,同时也是她唯一的忠实听众,再加上罗拉涉世不深,所以不会察觉到对方话里的矛盾,也不会对她的态度感到厌恶。
隔天清晨,我凝视睡在我身边的罗拉,内心忽然产生一种悲壮的感觉,因为我知道本性善良的我,为了维护自己与罗拉之间原有的平静生活,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杀死布莲达。
计划拟定虽难,可是实行起来却相当容易,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到我会杀死布莲达,甚至左邻右舍的人都对我们夫妻竟然能忍受布莲达进出我家大门感到不解,于是我下定决心,从现在起要积极地对布莲达表示好感。过年后,每当我去邮局或到村里的商店购物回来,总会顺道去她家拜访。下了班,如果看到只有罗拉一个人在家,我总会问起布莲达今天有没有过来?并且劝罗拉立刻打电话请布莲达过来喝酒用餐,对于我的表现,罗拉感到十分满意。
“我想你一定是真的爱上布莲达了,”罗拉微带醋意地说,“但至少你能发现她的优点,我也感到高兴。”
我暂且不理会妻子的感觉如何,只知道如果将对方除掉,便可摆脱她的纠缠,但也真是事出凑巧,由于某件偶发事件,致使她完全落入我的圈套中。
村外某户人家里,住着一位名叫贝基。德莉的老处女,她一月下旬在自己家里被人以菜刀杀死,经过警方调查,未发现任何财物被偷或受损,因此就判定凶手必是某位神经异常的人物。
这个命案至今仍未侦破,于是我计划模仿凶手的手段来杀掉布莲达,就在我计划的这段期间内,罗拉被玛莉感染上流行性感冒。
布莲达当然就义不容辞地到家里来照顾罗拉,并且为我做晚餐及打扫房间。贝基被杀害后,大家都认为凶手一定还徘徊在附近,而且村里的人坚决反对设置街灯,所以尽管布莲达家离我家庭院只有几码路远,我也必须要送她回去。每当这种时候,布莲达总是紧缩身子,尽量远离我的手臂,令我觉得啼笑皆非。
到达她家门口时,我总是先替她打开家里的电灯,然后她才进入屋里。后来罗拉的病况好转,所需要的只是较充分的睡眠时间而已,于是我便利用妻子睡觉时到布莲达家去拜访,并且与她一起享用睡前酒。临走时,也会在她家门口吻别,如果这种情形被邻居们发现,他们只会认为我们是好朋友,而且因为她热心照顾我的妻子,所以我对她深表谢意。
没想到几天后,轮到我患了流行性感冒,在患病初期,我本以为一切计划都将成泡影,因为事情已不容再拖延。但是当我发现到人们逐渐淡忘贝基被杀的这个案件,而且也恢复成往常的习惯,总是不愿锁后门,这种现象反而是我以生病为借口来进行计划的最佳良机。
星期一这天是我躺在病床的第三天,布莲达和妻子都寸步不离的照顾我,而且为了不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罗拉决定不参加伊莎贝尔家的宴会;不过如果我病情好转,她打算星期三到伊莎贝尔家帮忙裁缝。
我知道罗拉希望布莲达能主动表示愿意代替她来照顾我,可是布莲达并没有任何反应,罗拉对此深感讶异,我却能了解其中的原因。布莲达表面上虽然常提到过去的艳史,可是如果真的让她与一位生重病的男人待在卧室,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因此我必须利用目前的病况,布置出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同时也能让罗拉放心地外出。幸好到了星期三早晨,一切状况都吻合我的计划。洛森医生到别家出诊后顺道来我家,经过一番诊断,他说我的肺部有杂音。然后,我利用一色怀念感到洗手间的空档,把含在口里的体温表插入事先放在床铺后的热开水里,结果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温度计迅速上升到三十九度半,等医生回来后,我故意装出沙哑的声音,并且用力地抱紧头,让全身冒出冷汗来。
“你必须好好地睡一下。”洛森医生说:“多喝点热的饮料,而且发烧到那么高的热度,也无法下床行动。”
我装作逞强地想要爬起来,又故意让自己倒下去,并说自己双腿发软,无法行动。这时罗拉立刻说她决定留在家里照顾我,幸好医生对她说病情没有那么严重,可以放心外出,同时告诉她说我目前只是需要充分的睡眠。因此罗拉在料理好一切事情后,就对我说她打算七点外出,九点以前回来。
当我听到汽车离去的声音,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从浴室的窗口可以看到布莲达家回廊的灯光已熄灭,但是室内还有灯光。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我直接在睡裤外套上一件长裤,外加一件套头衫下楼去。
当我下到楼梯的一半时,忽然想到自己根本不必装出病情严重,而且也不必让体温计升得那么高,只要表现出双腿无力,以及强烈的头晕眼花即可。
其实我所做的错误行为还不只如此,本来我打算事情办完回家后,立刻用罗拉的剪刀将作案时所穿的外套及手套剪碎,然后丢到客厅的壁炉内烧毁,但是这时我才发现罗拉可能将剪刀一起带到伊莎贝尔家。
最令我感到困扰的是家里的壁炉里没有生火。由于我家是使用性能良好的中央冷暖气系统,偶尔在壁炉里生火也只是增加气氛罢了。在我患病的这段期间,罗拉都睡在二楼,因此并没有在壁炉内生火。在这一瞬间,我感到非常绝望,但我深知如果不趁今天行动,将很难有机会除掉对方。此刻我面临重大的抉择,是趁现在干掉那女人?或是一辈子与她保持这种令人厌烦的三角关系?
罗拉在临走时,只点亮客厅里的灯火,而整理庭院时所要穿戴的雨衣、手套是存放在厨房入口边的壁橱内。为了慎重起见,我在黑暗中找出自己的雨衣,并且迅速地穿上,或许是因为全身汗水淋漓,所以穿起来很不舒服,好不容易才穿戴好雨衣及手套。
接着我从厨房里拿出菜刀,由后门走出去。这天晚上虽然没有下霜,可是天气十分的湿冷。我走过庭院穿过小径来到布莲达家的庭院,四周一片漆黑,我只好摸索地来到她家门口,幸好厨房的灯还亮着,而且后门没有上锁,于是我轻敲了一下门,不等她回答就径自进到里面。
布莲达身穿一件色彩鲜艳的套头衫,搭配一条长裙,颈子上戴着一条金色项链,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在这一刹那,我第一次对她产生同情,即使事情已成定局,我内心仍然涌起强烈的同情心。
在一般人眼中,布莲达是一位才貌双全而且行为浪荡的女人,但事实上她甚至比死于非命的贝基还不如,她得不到人们的爱与同情,更到处受人轻视,因此只好独自一人穿着宴会盛装,在厨房的一角煮着罐装的通心粉。
她回过头看见是我,立刻露出一副怯弱的表情。就像我们两人独处时,她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恐惧神色。
“你从床上溜下来做什么?”她脸上布满讶异的表情,又接着说:“你为什么穿这样的衣服?”
我一言不发地举起菜刀,朝她胸部猛砍了好几下,她闷哼了一声便倒在地上,这种结果是我早就料到,也是我所希望的,可是我内心仍然受到极大的震撼,而且逐渐感到神智不清,真想就这样与她一起躺在这里,同时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但是另一股意志却提醒我绝不能这样做。
我将她厨房的瓦斯炉火关掉,仔细地检查自己的鞋子及长裤是否沾有血迹,当然雨衣是免不了沾有她的血迹。然后我关掉厨房的灯,步履踉跄地离开。
黑暗中我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茫茫然地回到家后,我迅速地脱去雨衣及手套,然后放到庭院的焚烧炉里。心想:在明早布莲达的尸体被发现前,将这些东西烧毁,同时把洗净的菜刀放进厨房抽屉后,一切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我钻入被窝,还不到五分钟,罗拉便回来了,算一算她出去不到半个钟头。我装出刚睡醒的样子勉强爬了起来,我发现她的神色似乎有异,就问她为何回来得这么早?
“怎么回事?”我小声的问,“是不是放心不下我呢?”
“不是的。”罗拉说,她不但没有靠近我,甚至也未伸手摸我的额头。“我从伊莎贝尔那儿听到一件很可怕的事……算了吧!你身体还未恢复,还是不要告诉你吧!”说到这里,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语气说:“你想要一些什么东西吗?”
“我只想睡一下。”我回答。
“那么我去客厅睡了,晚安。”
或许她这样做是很正常,可是结婚以来,我们从未分床而睡,更何况她前不久才患了感冒,应该不怕再被我传染,但是这时我的思绪已完全混乱,根本无法再想那么多。由于我仍然在发高烧,以至于整夜里不断地做噩梦,梦境中罗拉发现布莲达尸体时的那种讶异神色,至今仍历历如绘。
事实上,发现尸体的并非罗拉,而是将洗好的衣服送来给布莲达的人。当我从卧室窗户看到巡逻车时,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果然过不多久,罗拉便进来了,对我转述从杰克。威廉森那儿听来的消息,然后下结论说:“一定是杀害贝基的那个凶手干的。”
这时,我的身体几乎已经康复了,我觉得一切事情似乎都很顺利,于是也表示同意地说:“大概是吧!真可怜!你一定很难过吧?毕竟她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可是罗拉却一言不发,只是将盖在我身上的毛毯拉好,然后便转身离开。这时我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起床将焚烧炉里的东西烧毁才行,可是当我的脚踏到地板的瞬间,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令我又重新倒在床上,我只好安慰自己也许不必担心,因为所有的人,甚至连警方也都会和罗拉的想法一样。
那一天下午,探长及调查课长来到我家,罗拉带他们到我的房间。不久,探长便开始询问罗拉:“死者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吧?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昨晚你在做什么?你认为杀害她的凶手可能是谁?”
“一定是那位杀死贝基的凶手干的。”罗拉说。
“你难道没有看报纸?”探长反问。
我们一向都有看报纸的习惯,而且我更是习惯在上班途中看早报,下班后顺便将公司的晚报带回家。可是由于这几天我一直卧病在床,所以我与罗拉没有心情去看报纸,后来我才知道杀死贝基的凶手在昨天早上已被警方逮捕。
在过度惊慌之下,我不禁全身颤抖,脸色也变得无比的苍白,但是警方人员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异常,甚至还感谢我们的合作,并且说:“对不起,打扰了病人。”然后就离开。
等到警方人员离去,我立刻问罗拉,昨晚伊莎贝尔究竟说了些什么让她惊讶的事?罗拉走到我身边,并且抱紧我说:“不要说了,反正布莲达已经死了,而且死得那么凄惨……我一定是个很邪恶的人吧……因为我竟然一点也不为她的死而感到难过,请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深爱着你,相信你也一定是爱我的,所以我希望我们都能忘记她,恢复原来平静的生活。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并不了解她所说的话,但只要我们夫妻可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也就不必追问那是什么事?因为我最害怕与妻子之间发生冷战。这天晚上,罗拉虽然睡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却难以成眠,内心一直在想着焚烧炉内的东西。
隔天早上,我对罗拉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然后便穿好了衣服,不顾她的反对坚持要到庭院,但这时不仅布莲达的庭院已被地毯式地搜索过,连我家庭院都有警方人员在搜查。
当天及隔天早上,警方人员都没有再来找我,只有一次找罗拉单独去问话,事后我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罗拉却顾左右而言他。
“没有什么,只是例行询问而已。”她总是这么回答,但是我很了解她是担心引起我的不安,并且我开始觉得由于恐惧感,我们之间已筑起了一道无形藩篱。以至在那个星期天,我几乎没说一句话,即使难得开口,也尽量不去提到布莲达这个名字。直到夜晚,我们两人仍然沉默不语,我试着对罗拉说话,她却一迳地将头埋在我地肩窝,我们只能等待……
清晨,警方带着搜索令前来,他们吩咐罗拉到客厅,并且叫我在厨房等待,我早就想到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他们事不是已经找到菜刀,而且菜刀上留有布莲达的血迹?由于我在洗菜刀时已神智不清,所以也忘了是否将血迹完全洗净,不久,探长独自一人进来。
“听说你是布莲达小姐的好朋友?”他缓缓开口问道。
“我对她很亲切,”我尽力保持冷静。“她是我内人的好朋友。”
探长却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说:“我相信你隐瞒了某些实情吧?你与死者之间已有肉体上的关系,是不是?”
这句话实在太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立刻愤怒地大声说:“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
“是吗?可是我的确听人这么说。”
“你听谁说的?”我问:“难道还有什么话无法对我说吗?”
“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他毫不在乎地说:“这是布莲达小姐亲口告诉她在伦敦的两位朋友,她也和邻居们谈到在你家度过宴会的事,而且在你太太生病的那几天,你一连数夜与她做爱的情形也都被人瞧见,甚至有人目击到你公然与她吻别。”
我终于明白伊莎贝尔说了些什么令罗拉苦恼的话了,我觉得这一切都太荒唐,我开始责怪自己当时为何没有想到,布莲达是个善于幻想与信口胡说的女人。我一直坚信缺乏行凶的动机,对我而言是最好的自卫,可是如今若依照探长的说法,行凶动机便已很明显,我是因为嫉妒而且欲望无法得到满足,所以才杀死自己的爱人。
但是我仍然试图从布莲达所捏造的一些事中,找出对我有利的说法,于是我说:“她一向就有很多情人,也许是被另一个情人杀死。”
“不过……”探长说:“除了她在澳洲的前夫外,我们找不出和她有关的男人。”
我极度绝望地大叫:“不!不是我杀的,绝对不是……”
探长露出惊讶的表情说:“这一点我们很了解。”说完,他犹豫了一下。“我们真的十分了解,并没有人责怪你,因为洛森医生已为你作证,他说当天晚上,以你的病况根本下不了床,而且我们也在你家的焚烧炉内发现雨衣及手套,但这些东西并不是你的。”
我忽然记起那件雨衣的衣袖很短,而且肩膀也十分狭窄,同时我又想到当我准备杀布莲达之前,她曾说:“你为什么穿这样的衣服呢?”
“请你冷静些。”探长以一种令我感到恶心的口吻说出这句话,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我的心情一直难以平静,我不断地自我告白,不停地写着自白书,更疯狂地呐喊着那天晚上的事是我干的,可是面对着探长,我却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凝视对方。
这时探长冷静地说:“我只是想问你是否要陪你内人一起到警局,你太太很快就要被起诉,因为她涉嫌杀害布莲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