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局台球
我坐在旅馆的门廊里读着一份几天前的《南华时报》,这时酒吧间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走了过来。
“我能跟你打一局台球吗?”他说道。
“当然可以。”
我站起身来,随他走进酒吧,这家石砌的旅馆并不大,外观很是朴素,它是由一个吸食鸦片的葡国混血儿开的。这里一共只住了五六个人:一位葡萄牙官员和他的妻子,他们在等待客船将他们带往一处遥远的殖民地;一位成天喝着闷酒的英国兰开夏郡工程师;一位神秘的女士,年纪已经不轻却打扮得很妖艳,每天来餐厅,吃完饭又很快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了;而这位男子我却没见过。我猜他是傍晚刚坐一条中国船来的。他年过五十,身上的体液像是被热带阳光晒干了,还有一张砖红色的脸。我猜不出他是干什么的,他也许是个失业的船长,或者是某家外国公司在香港的代办。他人很沉默,我在打球时想和他寒暄几句他也不搭理。他打球的水平虽说不上高超,却也相当不错,而且和他打球很愉快;每次他把我的球打落袋中,他不是由我连开两球,而是让我打一杆好打的球。但要不是他第一次打破沉默,抛给我一个奇怪的问题,这局台球打完之后我肯定会很快忘了他。
“你相信命运吗?”他问道。
“是指打球吗?”我问,心中感到十分惊讶。
“不,我是指人生。”
我并不打算很严肃地回答他的问题。
“我不太清楚。”我说。
他打了一杆球,打得有点滑,然后,他在给球杆上粉时说:
“我相信,我相信如果麻烦找上门来,你躲也躲不掉!”
就是这些,他再也没有多说。打完这局之后,他径直上楼睡觉去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也将永远不会知道究竟是何种奇怪的冲动让他向一个陌生人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