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洛威尔·福光的孩子》
父辈们从蛮荒之地夺取面包,
用红种人的骨头做院子围篱,
他们从荷兰低地登上海船,
夜里在日内瓦朝香者无处归宿。
他们在此地种下福光的蛇籽。
旋转的探照灯在搜索,想震撼
建在岩石上的狂暴的玻璃房间,
在空无一物的祭坛旁,蜡炬流淌,
该隐的无家可归的鲜血在燃烧,
烧着了没掩埋的种子,那里才有福光。
(赵毅衡 译)
洛威尔在他的早期诗作中,彻底地将历史和宗教融入自己的感受,并且在对历史、传统与现时文化的反思中沉痛地感到超越历史现实的迫切性,对当时日益恶化的物质主义思想予以辛辣的嘲讽和尖锐的批评。
战时的一个晚上,空防部队的探照灯射出的光柱在夜空中横冲直撞,扫掠着装饰着玻璃窗门的现代高楼住宅。住宅里的人家在狂欢作乐,而在祭祀神明和祖先的祭坛旁却是空空如也, 蜡烛在自行燃烧,无人照管,与“玻璃房间”里杯盘狼藉的喧嚣情景形成鲜明对比。粮商们为了制止粮价下跌,不顾战时全世界数十亿人口忍饥挨饿,将大量的谷物付之一炬。这些人之所以有如此的福份,全都因为他们的父辈大量杀戮印第安人,用“红种人的骨头做院子围篱”,并在这里种下“福光的蛇籽”(蛇指《圣经》中引诱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的恶魔撒旦)。
此诗以《福光的孩子》为题,本身就弥漫着浓烈的宗教气息,诗行中又接连出现“蛇籽”、 “祭坛”、该隐杀害亲兄弟等宗教术语和《圣经》典故,更加强了宗教的氛围。第三、四行又使人联想起早期来到美洲大陆的清教徒, 赋予本诗历史的内涵。 “福光的孩子”指的是那些受到上帝的特别恩宠,有别于尘世的孩子的幸运儿。作为这类幸运孩子中的一员,诗人透过周围的现象洞察到这样的现实:祖辈播下的撒旦的光种现正升腾为空防部队的探照灯,它的光亮“震撼”着那些听任蜡烛在废弃圣坛上熄灭的人家的“狂暴的玻璃房间”。不仅如此,他们还为了抬高粮价,宁愿把大地生产的谷物全部销毁,也不情愿分给世界上数十亿饥肠辘辘的人们或嗷嗷待哺的儿童。诗人在此将盛行一时的重商主义的滔滔罪孽披露得淋漓尽致。父辈所播下的“蛇籽”的根须又深入到我们这一代人的骨髓里,那罪孽的毒液在我们的血脉中流淌,腐化和侵蚀着我们的心灵。我们从祖辈继承下来的这种种“福光”还在不断扩延,愈演愈烈, 现已“烧着了没掩埋的种子”。人们或毫不顾忌地放纵自己,或为了个人的名利互相残杀,因为他们已完全被淹没在自己的“福光”之中。也许有一天还会被“福光”烧成灰烬,象该隐的鲜血那样无家可归,因为我们不仅承负着父辈的罪恶, 自己的行为也与神明的意旨大相径庭,到最后的审判之日难以通过上帝的裁决。诗人说这些罪孽深重的地方才有福光无非是对人们的自负心理的讥讽,并暗含着这样的喻义——如果人们还不赶快觉醒,去洗涤历史和现实的罪恶,福光将消失殆尽,前景不光是精神和信仰的荒芜,就连物质财富也会消耗完毕,不再有再生的种子。
这短短的十行诗句勾勒了一幅现代文明的腐化堕落的场景,给人以极大的震撼。诗人呼吁道:现代人现在已值复苏神明、摒弃罪孽、纯洁心灵的关键时候了,否则,美国,乃至整个人类的前景将不堪设想。
(邱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