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焘同志: 您好!
十五日来信及近三十篇大作收到了。虽非宏构巨着,却也洋洋大观。(接到后,当即花了两个晚上)拜读之后,意外高兴。首先,我虽勉乎其难地担任北京市杂文学会负责人,对北京文艺界并不熟悉;今天才知道国家经委就有象你这样文思精辟的作者,说明我确是孤陋寡闻。这种意外给我带来兴奋。其次,这是更主要的,我近几年,非常渴望杂文作者能以渗入和踏进经济活动领域,更好地为党的改革与开放政策服务。这一方面需要一些杂文作者学习经济工作与深入经济生活,另一方面盼望经济部门的干部职工队伍中出现这种人才或业余作家。为此,我曾着文赞扬过青年文学家蒋子龙讲企业管理和青年企业家宋履进写杂文。所以,当我读到象你这样的工作干部写出如此丰采的文章,意外的振奋是很自然的。
来信太客气了。我是实实在在的“万金油”干部,摸过的工作很多,精通的学识很少;对于经济和杂文,我的确都是升堂而未入室。当然,实践中的体会还是有的。譬如,什么是杂文,我就是题材风格广泛论者。《杂文界》一九八六年第三期所刊我的《答文体诮》——“甜酸咸淡随人口,佳味何必尽麻辣;山卉芥草化野绿,任君独赏玫瑰花。”——就反映了我的“杂文观”。我主张杂文艺圃也百花齐放,从发展观点看待杂文的形式、内容。
送来的二十九篇文章,有的(如《让质量指标拥有“否决权”》)是否算杂文,可能有争议;但多数我以为都是赋有新意的杂文,其中不少实属上品,洵为佳作。如《 “挂联”与求实》,核心抓住一个“带钩的花环”思想就异常新颖: 把它看作动乱岁月 “上挂下联”的遗风,思路又深了一步; 而展开剖析“移花接木,随意挂联” 的那一段,论述精粹,促人反思求实。这类短文,如《虚功与实过》 (依我看她和《从虚功实害谈简政放权》是孪生的姊妹篇,两者对比起来,我还是喜欢《虚功与实过》)、《球赛与改革》、《活水也须疏导》、《扯皮也是谋私》等篇,均寓有新意,发人深思。说实在的,象《挂联与求实》与《球赛与改革》,我是写不出来的。
自然,事物总可以两面看,送来的诸多文章也不能说没有缺点和不足之处。试举《为填“会海” 献石 》,此文总体是好的。但“如今要移 ‘文山 ’,填 ‘会海’ ,很需要这种坚韧不拔的意志” 这一句,“移 ‘文山’ ” 三字用在这里就有语病。既可以理解为 “移文山” 与 “填会海” 并除二弊之意,也可以误会为移 “文山” 之后的填“会海” (那样会“石” 越填,“海” 越涨)。其实,统观全文,此处“移‘文山’ ”三字,是完全可以删略掉的。其次,文章结语是填掉“会海”; 由此,我想到,如果文中某处有这样一句话——“会还是要开的,如确属必要”——就更妥切些。第三,我想,如果在“坐直身体”之后,“切勿颠倒了‘屁股’和‘脑袋’”之前,加上 “摆正位置” 四个字,似乎更恰当些。由于您来信虚心征求批评,我依老卖老提点粗浅意见。仅供参考,并请鉴谅。
谢谢您,给我这样一次学习和思索的机会
此致
敬礼
胡昭衡
1986年10月19日于木樨地(1986年12月9日《杂文报》)
【赏析】
这是胡昭衡同新结识的文友朱焘谈杂文写作艺术的信札。千余文字,随意而谈,字里行间,洋溢着真挚的热情,流贯着文友之间情感的交流。他论人评文,不捧杀,不空泛,不浮浅,一切从杂文写作的内在规律出发,进行剔骨抉髓的分析。在人不经意中提出了新的杂文写作理论,表现出作者敏锐的艺术触悟和精微的艺术把握。
一,杂文以说理为能事,“论如析薪,贵能破理”。中国当代社会的“薪”是什么?是经济改革。杂文“只有渗入和踏进经济活动领域”,才能“更好地为党的改革与开放政策服务”。这就为杂文打出了一面不同于以往任何时期的战斗的旗帜。
二,倡导题材要广泛,风格要多样。“甜酸咸淡随人口,佳味何必尽麻辣,山卉芥草化野绿,任君独赏玫瑰花。”杂文灵动,其写法不循一路,不拘一格。此论符合于杂文的内在品格。
三,在文学的家族中,杂文只是径尺之木,方寸之土,特别讲究语言的精炼,准确,形象。这一主张,由作者对《为填“会海”献石》一文的语言所作的分析和修改折射出来。你看,论析体现出作者的精思,修改的文字又是如此恰切、精湛。我想,如果作者缺乏对杂文语言运用的内在艺术体验,是写不出此等切中肯綮的文字的。
总括说来,作者论及杂文写作,此三点确实是“神游其中”,其精辟的见解,是启迪当代杂文作者进行写作的艺术箴言。这原因,就在于作者本人是一位杂文写作的行家,有他长期的艺术体验,写作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