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乌黑的瞳孔,却盖不住她眼神的空洞;她有纤巧的眉毛,但掩不起她天生的呆愚。
“其实除了反应迟缓,唐氏综合征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的奶奶总是这么安慰自己。她的父母不想要这个被医生断言“智力永远只会维持在六岁左右水平”的孩子,把她扔给了奶奶。
奶奶是镇上最高明的绣娘。年轻时凭借一手好活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奶奶绣的花也引来了镇上所有的蝴蝶。她从小围着奶奶转,奶奶满是青筋的手依旧灵巧,捏着银针在绢布上来回地游走,一朵朵艳丽的牡丹就在布上开放,甚至放出迷人的芳香。她总不认为那是刺绣,因为她手一伸仿佛就能摘下一片晶莹的花瓣。
因为她呆滞的眼神和无知的神情,学校里的同学总是无止境的愚弄她。她一天到晚听着“慢半拍”“小蜗牛”这样的嘲笑,她也不明白,只是报以傻傻的笑。一天,她又被捉弄了,头发散着回家,浑身都是泥水。奶奶抹净她的脸,把她抱在怀里,久久不说话。奶奶没有能力送她去上城里的智障特殊学校。
第二天,奶奶唤她到织床边,将手里的针递给她。她惊喜地接过奶奶从前从不让她碰的针,在雪白的绢布上刺下了第一根线。
奶奶发现了她对刺绣似乎有与生俱来的感觉,一阵欣慰。每天抓住她的小手在绢布上忙活。然而她毕竟反应太慢,一个简单的动作要让她重复上百遍才能掌握。来奶奶家买刺绣的人看着奶奶带着她坐在织床前,终日重复着一个枯燥无味的手势,劝道:“好婆,她就是脑子不灵光嘛,您何必呢?这要学到天荒地老才能会绣啊?!”奶奶不言语,只心疼地望着她的小手上已磨出的老茧。
然而日积月累,线成了花瓣,花瓣成了花,花成了花丛。她在刺绣中长成了大姑娘。奶奶看着可以独自刺绣的她,给她念起了《城南旧事》:“骆驼慢慢嚼慢慢走,总有一天会走到的,总有一天会走到的……”也许她还听不懂。
她仍是只会呆呆地笑,她绣一朵花要用上别人十倍的时间,然而她的花引来的蝴蝶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她终日坐在满是花朵的绣房里,她的手不会像奶奶那样飞驰,她只会一点点,一根根地刺出那些迷人的花瓣。当她手上的茧越积越厚,她终于闻到了自己绣出的花发散出的芳香!
她又铺开了一幅新的白绢。在织床前坐了二十年,那雍容的牡丹散发出沉淀了二十年的浓郁芳香,一群群的蝴蝶飞上了花丛,这时的她已成为全国顶尖的绣娘。看着织床边的国际大赛特等奖证书和证书旁奶奶的遗像,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