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中国人在酒桌上,什么事都能发生。
古有饮酒作诗、对酒当歌,而今有醉酒谈生意、攀权贵。照我看来,这些本不过都是借酒吹牛,卖弄自身的那一点文化罢了,有何气韵可言?虽说酒席应酬难以避免(即使避免了,还不免落人口舌),我们也应该在适当的时候说“不”!理智而坚决地说“不”!
记得很清楚,八月的一个傍晚,我还是说了“不”!
那天,亲朋好友都陆陆续续地赶到了饭店。父母自然也要带我去,我本想说“不”的,因为,我与饭桌上一切事物相比起来,总是那样的格格不入,无奈这是家宴,小辈是不能缺席的,我只得极不情愿地跟去。
整场晚宴,我只是一个人待在座位上,等着来敬酒的亲戚看见我,客套地吵吵几句:
“哟,小丫头长这么高啦!还记得那会子,在村里头被抱在手里的样子呢!”
我也不晓得该回应什么,便尴尬地付之以微笑,似乎在赞同他对光阴似箭的慨叹。
难得碰见几个面熟的亲戚,也不知是喊“大伯”还是“三叔”,他们喝得酩酊大醉,酒气醺醺地见着我,也就不在乎我称呼他们什么了,只顾着嚷嚷,嘴里还不断嘀咕着“呼咯呜噜”的声音,真怕他再念叨个几句,便会一头栽倒在地。
忽的,右手边一阵骚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少人围在一起,中间站着的是我舅妈的儿子——和我挺玩得来的表弟。
主角似乎是那个赤着膊的大汉,他拿下夹在耳后一根细烟,塞进镶着金牙的嘴里,缓缓侧过身子,左手掩住烟头,右手伸进裤袋里掏出一把打火机,“咔哒咔哒”两声,随后就看见空气中袅袅升起一缕灰白的烟。他抖了抖脑袋,睁开微眯的浑浊大眼,猛地吸一口烟,凑近被看好戏的人群围住的男孩。
我似乎料到了他要做什么,想上前说“不”,却又想到他是长辈,怎能是轻易冒犯得了的呢。退一步说,他若是没有那么做呢,我满脸鄙夷地说“不”的模样,岂不尴尬至极。
可是,事实证明我没想错,大汉朝男孩脸上吐了一大口烟圈,呛得男孩不住地咳起来,接着他饶有兴味地大笑着看向众人,似乎想得到旁人那象征性的、对他挑逗小孩颇有法子的赞赏的笑。不出所料,众人可谓是万分的配合。霎时间,一股懊悔涌上心头,我偏偏放弃了说“不”的机会,他不知道烟对孩子的伤害吗?我赶忙张望四周,舅妈似乎离席了,没有可以帮助我的人了,可我依旧没有说“不”的那份坚决与勇气。
时间一直被拖着走,事情似乎变得更糟了。
“你妈妈呢?”大汉问男孩,“我悄悄地告诉你哦”,他故意放大声音接着说道:“你妈妈不要你了!”
是旁人的赔笑愈加激起了他挑逗男孩的兴味吗?没有勇敢说出“不”的懊悔感又击打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压着愤怒,继续盯着大汉。
男孩瞪大眼睛,转身就要寻找妈妈去,大汉一把捞过男孩的膀子,把他拽回来,直到看见男孩滚落的泪珠,继而又开口说道:
“不哭不哭!来!把这口酒喝掉,我就带你找妈妈,好不好?”
看到这一幕,我实在忍无可忍:用烟呛表弟、惹哭表弟的人是你,玷污母爱、从未意识到母爱伟大的人是你,现在还要假装大好人,借着帮他找妈妈的名义,骗表弟喝酒的人也是你!
我终于冲上前去,大声喝道:“不!住手!绝对不可以!”冲进人群之后,我环顾了下四周,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眼神坚决地对大汉说道:
“不!你不可以这样!吸烟喝酒对孩子的身体是危害很大的,你这样做之前,应该先考虑考虑我表弟的母亲允不允许!”说罢,我牵起表弟的手,拉着他一路狂奔,直到饭店大厅。
我还是说了“不”!
现在每每想起说出“不”的那一刻,敢于挺身而出的快感,仿佛都会给我带来同初次一样刺激与痛快!只是自那次饭局以后,我对酒席应酬更增添了几分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