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到那一串铜铃铛是在太祖母,它小小的就系在老太的腰间,风一吹它就叮叮当当的随风摇曳,太祖母是个很平凡的乡下老妪,总是在地里劳作着,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太祖母总是将自己收拾的妥妥帖帖,干干净净,一身洗的褪色的外衫穿的工工整整,白中带黑的长发被一根皮筋一丝不苟的盘在后脑勺上,看不见一丝碎发,布满沟壑的脸上全然是看透岁月的平静,但是那串铜铃铛便使太祖母在我的记忆中少了几分平庸,多了几分神秘。
铃铛是青铜的,沉甸甸的,上面缕着连理枝,声音不似一般铃铛那样清脆庸俗,却像广场上那一口大钟但又比大钟悦耳的多。太祖母是极其钟爱这串铃铛的,儿时总能看见太祖母下地劳作,随着太祖母在地里头舞动的幅度那串铜铃铛便轻盈的开嗓,每当听见这美好的旋律我的思绪便缥缈起来随着它纵情飞扬,有时那铃铛的声音能连续响着一个下午,直到太祖母歇息才趋于平静。
我一直认为铃铛的声音像极了太祖母的声音。太祖母的声音是很动人的,我还依稀记得在儿时的无数个宁静的夜,太祖母靠在摇椅上,而我手持蒲扇追逐流萤,一边听着太祖母给我讲故事或戏文,太祖母的声音似夜晚停驻或漫流的溪水声,柔柔地,绵长的,像要融入在这向晚的风中去静静流淌,有时我觉得太祖母的声音是风吹来的吹进我的耳朵里,在太祖母的声音中时常混杂着铜铃的声响,此起彼伏在,空中缠绵环绕。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打起了这串铜铃的主意,经常有意或者无意的向太祖母提起那串铜铃铛,但太祖母却有时故意岔开话题,有时不予理会只是怔怔看着我满眼无辜,一脸为难,带我跑走后一的人静静抚摸着那一串铜铃铛。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小小的我对太祖母有一些心怀芥蒂了,觉得太祖母不爱我,连一串小小铃铛都不愿给我。幼稚的想法却在我心中生根发芽,一直滋长。
后来,母亲因为我的学业而提出要带我回城上小学,我是同意的,因为已开始有些排斥太祖母。但那时的我自以为看透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看见太祖母眼底那一抹深深忧伤与不舍。
再次听到那串铜铃铛时我已上初中,竟有一些故人相逢的热切,那个正午姑姑们正兴致勃勃的聊着她们的祖母,也就是我那陪伴着我童年时光的太祖母的一声。
准确的内容我已记得不大清明,只记得她们说太祖母从小便和她的母亲相依为命,她的母亲在弥留之际将那串铜铃铛给了太祖母,所以太祖母一直将那串铜铃铛系在腰间珍藏,视若珍宝,就是从哪一刻起我对于太祖母的偏见也随之消散。
但我孰不知,那一次的分别竟是永别。太祖母走的很突然,上午人还好好的在地里干着一些轻松地农活,下午躺在枯藤摇椅小憩却再也没醒来。妈妈原本怕耽误了我的课程,不愿让我下乡,但我却流着泪一如反常,固执的要去。因为,就在太祖母西去的前一个星期我在儿时背包里找到了--那一串铜铃铛,我知道,一定是在我回城的前一个晚上,太祖母一个人悄悄将它塞进我的背包里的。
回乡的路上,华灯初上,却犹不及那亿万星辰,虽然流星已消逝,却在我心间留下了一道无法抹去的痕迹。
那一天,我独自一人站在祖母坟头大哭,手里攥着那串铜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