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快走！今天要练蛙泳！”妈妈推着我上游泳馆的台阶。
中期考试刚结束，预感数学考砸，原想闷在家里看书来消解心里的烦恼，却被妈妈硬推着来游泳。妈妈真是太不解人意。
听说要练蛙泳，本来已被说服来放松的我，又吐出一大口怨气。蛙泳本是几年前就游得很不错的了，但近几年练自由泳，蛙泳已闲置一边了，一游起来定会被累死。
“快走，快走！”
我也只得快走。抬着千斤重的腿，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要穿透云层而坠下。
台阶硬硬的，在冬日，冷得使隔一层鞋底的脚板都感到凉意。
“哇塞！”一向大惊小怪的妈妈夸张地大叫一声，吓得我差点被台阶绊倒。
“什么嘛？”我生气地说着，看着妈妈蹲在台阶上专注地看什么。好奇心让我停下脚步，凑过去瞟了一眼，原来在台阶平面与立面交界处的细缝里，有个寸把高的绿色小东西。
“一棵小草嘛。”我似见惯不惊地说，书上写小草的文章多的是了。
“仔细看看！”妈妈说。
我蹲下身，用手指戳了一下它。它弯腰下去又迅速地挺直，其反弹力量比小草强很多。
“啊呀！”我惊呼，竟是一株树苗！
铅笔芯粗的褐色树干，看起来很骨感，三四片小指甲大的椭圆形叶子，沾满了灰尘。
我忍不住拨了拨它的叶子，那小小的叶子马上将凌乱整理好，恢复成先前的样子，像扬着头看人。
几片叶子，虽不多，却足以给人枝繁叶茂的感觉，它是如此小嘛。再仔细点看，几丁冒尖的芽正冲天而笑，那嫩绿而明亮的笑容，足以扬起你的嘴角。
它不是一株树苗，而是一棵树！
摸摸那令人愉悦的褐色小“树干”，感觉那树皮还蛮有质感呢，树干颤了颤，又重新挺直。我的小心脏好像也跟着树干颤了颤，肩背也跟着挺直了些。
看似纤细的树干还很强壮嘛，直挺挺，努力伸展，想以倔强示人？真可爱！
我再凑近，看了看它的栖生之地。确实是那台阶缝。我大吹一口气，缝里的灰尘便飞光了。
那台阶，是水泥的，外砌大理石。缝，自然是用水泥和玻璃胶之类的填补的。而它，却不可思议地长在这里。在这少得不可再少的薄薄尘土里，是它努力站稳的脚根。
它真的是一棵树，直挺着，昂扬的。
“把它拔起来移栽到下面花园吧。”妈妈说。我有些奇怪，一向喜欢因势利导的她这么好的素材竟然不用。
我赶紧说：“别，别！”能长在这里，它一定不是普通的树。
不，它不是一棵树。
这褐灰、这嫩绿，如此耀眼，似是黑夜里亮得刺眼的闪电，让我趁着亮光看见了远方的美丽，连日来混沌的脑子恍然间明朗了。
“快走罢。快走！快走！”
我快步走上台阶，走进游泳馆。
蛙泳还未被我“闲置”。动作要领竟还记得，只是差点力量。教练很高兴，让我多练蛙泳，蛙泳游好了，混合泳冠军赛便有望进前八。我也很高兴，我是游泳队第一个练混合泳的。
我认真地练习蛙泳，每一次蹬腿都像拉着根，每一次划手都像展着枝，每一次呼吸都像昂头看人，连续游好几个来回后仍不觉累。
我有些惊喜，却不觉得惊奇，因为我看见了那台阶缝中的树。
那棵小小的寸把高的小树，似蜡烛，在昏黄中点亮，提醒着我，即使绝缝中也能努力展枝生长。
这是大自然馈赠我的礼物吧。
回去的时候，发现它不在那儿了，心里有些酸涩。或许是像妈妈一样善良的人把它移栽了，或许是顽皮的小朋友因好奇把它拔掉了……
后来，每次经过那里，我的目光都会在那台阶立面与平面交接处停留一会儿——
在那细细缝隙里，曾有一棵树，挺直干，展着枝。
不知怎的，这时我便会记起《藤野先生》中的句子：
“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瞥见那他深瘦的脸容，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我忽又我良心发现，而且增加勇气了，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