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大早,我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找书记或者镇长请假回家伺候要临产的妻子,打开门,迎风就打起了一连串的喷嚏。我数了数这些喷嚏,正好八个。
这八个喷嚏,我打得恨不能把我吃了这快三十年的东西全给都打出来。
这几个喷嚏把我打得两眼泪水,把我打得头晕目眩,眼前一模糊就看到有一群马,一群膘肥体壮,形态、颜色各异的马,马腿有五六条的,也有七八条马腿的马,一群怪胎的马,昂脸,扒蹄,“咴咴”大叫了几声,继而腾空而起,各择方向,一会儿就在空中无影无踪了。
我大为惊讶,转脸一看,腾空的那些马,还有一匹四条腿的发育非常正常的雪白的马,它无论怎么奔跑,怎么“咴咴”大叫,怎么腾空,就是腾飞不起来。它跑到我的身边,非常悲伤地流着泪,悲哀地望着我,望着我,继而,前腿一哆嗦就瘫痪在了我的眼前,慢慢而又被非常残酷的阳光芽芽给蒸发掉了。我更加感到惊异,也感到非常恐惧、可怕。
我不知道这些马是在给我制造的什么样的紧张空气,还是怎么了,潜意识里却感到有什么样的重大事情就要在我身边,或者在我身上发生,心里瞬间感到无比的紧张,满脸汗水也顺流而下,裤裆里也发洪水了,一会儿就把早晨才换上的一条崭新的裤子冲了个精透精透,脚下顿时成就了一汪水,一汪冒着腾腾热气和泡泡的水。刹那间,我混沌了,我就像初次与女人交媾那样,下边一哆嗦,脑袋瓜子里全成了一锅沸腾的粥了。我实在闹不清楚我这是兴奋,还是恐惧,心里就像在参加100米跑决赛的最后冲刺,一切都身不由己似的。这种感觉,在我的脑海里停留了好几分钟,我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了。一阵秋风夹带着落叶吹来了,挺疾的。落叶不停地打在我发木的脑袋瓜子上,我才清醒了一点,才明白了一点。多时展现在我的眼前的不过是一种幻觉,一种白日梦,就像吸白粉的人几口吸下去进入的那种摩登而又疯癫的幻境!
初秋的早晨挺凉爽的,秋风溜溜的,太阳也有了几分羞涩,几枚发黄了的树叶飘飘地落在了脚下。喷嚏打过,幻觉也已散尽,我首先要把尿湿了的裤子换下来。裤子上的那股尿臊味挺浓的,熏人,让我翻胃。我就进屋找了找我所有的裤子,只有那条牛仔裤还干净一点,还有几个人为的洞,像爬山磨损的,也像战争胜利后的战旗,挺自然,也挺时髦的,就想穿上它。
这条牛仔裤是我妻子从省城花好几百多元钱给买的,说是我穿上它——特酷!可我每次穿上它的感觉就有点像装什么样子,这样我只在家里穿给妻子看了一两次,穿着它和妻子去了一趟深圳,上了一趟北戴河,跑了一次青岛,就让我下它的岗了。再说,镇政府制度明文规定:机关干部上班时间不能穿牛仔裤、松糕鞋、巨头鞋等奇装异服,何况我的牛仔裤又是这样的一条牛仔裤,窟窿巴瞎的,要是整天穿着它上班下乡,老百姓不把我当坏孩子看,也会把我看成穷光蛋!
我拿起这条牛仔裤来,翻来覆去地看它,想到这里又把它放弃了。我连忙再去翻找其他干净一点的裤子,实在是找不到了,就又拿起了它,想了想,到不了上班的时间哥们就请假回家伺候妻子去了,反正是妻子买了穿给她看的,眼下穿上它对别人,尤其是对领导的眼睛舒服不舒服的,已经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了,一认真就换上了它。
我拿了牙膏、牙刷等洗刷工具来到水龙头的跟前,就一边洗刷着,一边开始琢磨起刚才的几个喷嚏和那些幻觉了。
我始终认为,世界上最最神秘的动物莫过于人了。关于人的秘密,科学家们尽管挖空心思地解开一个又一个,但是,有些现象却是科学家们无能为力的。像我这无端打了这么一阵子喷嚏,还有,我那天夜里去我非常熟悉的大刘庄,走来走去,走得挺爽心的,走得挺不费力气的,天明了大睁着俩眼一看,妈妈的,原来是在那儿转了一夜的圈圈。挺萱乎的一块地,一夜之间竟让我走出了明晃晃的一个园环什么的,还不觉得累。你思索不思索?思索!可是,这个中的秘密,是没有哪个科学家能够给你解释清楚的。我坚信这几个喷嚏里暗藏着天机,或者是在对我预言什么,在告诉我什么,我绝对不能忽视它。
我首先在自己的身上琢磨为什么要打这几个喷嚏。琢磨来琢磨去,什么都收拾完了也没有琢磨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这么打喷嚏的。我就想,也许是夜里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经了风,受凉了,感冒了,但是,坐在沙发上晃晃脑袋,吸上一支烟,一点感冒的感觉也没有,就感到这几个喷嚏打得更有点不可思议了。这样,我就开始往妻子和那未来到世上的孩子身上想了,开始往其他亲人身上琢磨了。妻子的临产期已经到了,也就是眼前这几天里的事情。这几个喷嚏也许就是在告知我,妻子的产期提前了,我的下一代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了,我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爸爸的身份了。当上爸爸了,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情,几年了,都在想,怎么会不打喷嚏!
说实在的,我不怕您笑话,我们俩结婚这都四五个年头了,也不知道妻子求了多少个医生和偏方,也不知道我们相互辛勤耕耘了多少次,多少遍,却一直劳而无获。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甚至产生了要去借种,要去搞人工授精或者胚胎移植的想法。为了这样做,我们就开始积攒钱,钱我们终于积攒够了,这就准备去做,到医院一查体,谁也没有想到我们的孩子怀上了,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我们竟然怀上了我们自己的孩子。你想我们该是多么高兴,多激动呀!我们无疑缔造了一个新的共和国!
我们这么不容易才怀上了我们的孩子,孩子该出生了,该降临了,怎么不是个该打喷嚏的事儿呢!我想到这里,不禁机灵打了个寒战,而且后悔自己没有提前请假伺候妻子。
不过,我没有过早请假去伺候妻子,也有妻子的一份因素。
那天,我下行政村回来给妻子打电话,和她商量请假回去伺候她的事,她非常认真而又坚决地在电话里大声对我说:你千万别这时间回来!我问她,咋啦?她非常神秘地对我说,县里最近就要提拔一批年轻干部,县委组织部正在昼夜拿方案,你要争取赶上这趟车。
这话我信,妻子的一位同学就在县委组织部干审科当副科长,她整天找人家打听这件事情,巴不得我转眼功夫一步登天弄到国务院总理的位置上,我能不信?
妻子接着又对我说:你们乡镇刚刚换了一个新镇长,产期还没有到就请假,新镇长怎么看你?到时候,不赞成你,你赶不上这班车,那大好的前程咱不就白白耽误了!
我今年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跟我一块大学毕业的混上镇长或者镇党委书记的大有人在,副县级的也不是没有。就拿和我一块毕业的前任镇长老齐来说吧,他还是中专毕业,不到三十岁,不就刚刚弄上了个副县级吗?可我呐,还妈妈的是个什么股级主任!这次县里又有这么个说法了,我又在这条路上,能争取的,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呢?!要是能搭上这班车,弄上个副乡级什么的,不求当官发财,不求好名声,亏不了我这一肚子的学问就成。你想想,我手中孬好有了点权,我就不再弯着腰干工作了不是?自己的学问不也就能够正常发挥了不是?
想想我的仕途,我的大好前程,还真的悠着点好。可我还是担心妻子和未来的孩子。女人生孩子是一命换一命的大事儿,关天呀,在这件事情上,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今后怎么面对呀,妻子把这件事情看得这么淡,我还是赶紧给我小姨挂了一个电话,先让我小姨到我家代劳。接着,我就跟着领导下行政村抓工作去了。
我跟着领导一下行政村就遇到了老百姓闹事,一住就是七八天。
七八天来,我在村里一次胡子也没刮。我生就的圈腮胡子,两天不整就长的不得了了,七八天没收拾了这一腮胡子了,你想想得多长吧!我马上就要回家了,就要伺候临产的妻子了,就要当爸爸了,还瞎想什么,好好拾掇拾掇自己的形象吧!
我想到这里,心里也就有了几分释然,就有了几分蜜意,也就不再琢磨那几个喷嚏了,让那几个喷嚏见鬼去吧!挺喜悦地决定先给妻子打个电话,问一问是不是孩子提前出世了,然后再刮胡子。
我拿起电话来还没有给妻子打通电话,新来不久的镇长侯震东就过来了。
落叶在新镇长侯震东的脚下打着旋儿跟着,像一个个小小的幽灵似的,挺有生命的。我看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竟怦然心动了一下。新镇长侯震东来了,我就不自觉地把电话放下了,挠着头皮,微笑着,掩盖着心里的真实情感,迎了过去,想跟他请假。
新镇长侯震东是今年八月中旬才从六架桥来我们曹马镇当镇长的,是由六架桥镇副乡级助理员一步提拔到镇长位置上的。我和他曾经在一块工作过,就是在六架桥镇。
那时,我在六架桥是镇政府办公室里的一个大头兵,管写材料的。侯震东虽然比我大几岁在镇民政上也是一个大头兵,也是管材料的。人,挺闷嘴葫芦的一个人,虽然见天说不了一句话,一说话还要憋上多半天的脸,什么时候把脸憋紫了,话才能说出来。但是,一天到晚,他脸上挂着的却是那种像刚刚把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子睡了似的喜悦,给大家的印象是这么一个实在的,爱羞涩,书生味浓,挺可爱的人,仕途上不会有多么大的发展。这才几天没见,小子说发达就发达起来了,竟弄上正乡级当上了我们镇的镇长。今天,我得好好巴结他,否则这个假说请不下来就请不下来。
想想,我们在六架桥那时,我真是有点狗眼看人低了呀!
侯震东来到我们曹马镇当上了镇长之后,整个人就换了似的。脸上,一天到晚挂着的已经不是在六架桥那种喜悦了,而是那种拉稀屎又找不到厕所的容颜,脸难看的实在不敢恭维。实际上这也不能怨他。侯震东刚到我们曹马镇当镇长就摊上了一码子非常棘手的事情。前任镇长以镇政府的招牌和名誉跟市里的一家——市某领导的外甥开的——胶合板厂签了一份杨木旋皮、杨木原木长期供应合同。多少想发这笔“杨财”的曹马镇老百姓,东借西磨,贷黑钱的也有,上机器的上机器,采购杨木的采购杨木,市里又是在这里开现场会,又是派人来调查,树立成了个引资合作开发农产品的先进典型,一时间在全市红得不得了。谁知道这某领导的外甥在前任镇长在位时拉走了我们曹马镇老百姓的三四百万元的杨木旋皮和原木,就是不说给钱的事。镇长被格提拔当副县长去了,红火劲就下去了,投资这个项目的老百姓也就纷纷破产了,有的还被债务逼上了要死要活的地步。老百姓就不干了,说镇党委政府是在耍老百姓,是拿了老百姓的杨木旋皮和原木舔了市领导的腚沟子,升了官,发了财,就不问事了,见天都有几十号人在镇政府闹事。
我跟领导下行政村那七八天,就是去处理这件棘手的事,安抚民心。
镇政府新领导班子也真作难呀,他们为了摆平这件事情,给老百姓讨个说法,就去找那位市领导通融通融,那位市领导板着脸子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一句话,就把书记、镇长给踹了二里地远。没法子了,起诉吧!书记和镇长商量着说。然而,这边刚刚起草要起诉那家胶合板厂的有关文件,县里的一些领导,特别是刚刚被提拔为副县长的我们的前任镇长,就出面再三干预了。用老百姓的话说,县里的一些领导是怕逮着了乌龟拖出了王八,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就把起诉的事情给阻挡下了。镇政府实在是拿不出这么些钱来填这么大的一个窟窿,这件事就这样不长也不短的搁在这儿了。老百姓不管这些,就一个劲的闹,有继续升级的味道。大家知道这是个刺儿事,都躲得远远的了。新镇长侯震东也许觉着这件事情是上届政府的事情,与自己无多么大的关系,老百姓不会把气撒到他的身上,上去料理料理,压一压大家的情绪再想策略讨债,说了几句老百姓不太喜欢听的话,一个在气头上高息贷的黑钱也搭上了的七十多岁老人扬起铁锨险些把他拍死。也许因了这件事情,新镇长侯震东的脾气就大了起来,似乎是看到什么都不顺眼,动不动就要对着手下的人大耍脾气,教训起人来跟真事儿似的。
这样,大家就开始躲着侯震东走了,可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躲避侯震东的。
我是镇政府的办公室主任,镇政府的重要文件、上报的重要材料、领导的重要讲话什么的,我不但要亲自执笔起草,还要低三下四地和侯震东商量,听他指示。
也许我在杂志上发表了很多关于如何做好乡镇工作的论谈,都长篇大论的,有的还被国家级刊物选中,也获过几个奖的缘故,侯震东不怎么训斥我,一不高兴了却老讥笑我长得样子像个土匪,像黑社会的老大,要不就是有碍观瞻什么的。
侯震东说的一点也不假,我的长相连我自己也不敢恭维。
我长得浓眉大眼,身高一米八三,块头又五大三粗,虽然大学本科毕业,却没有一点书生的味道。我三岁又跟爷爷练了多年的武把子,身体操练得挺壮的,腱子肉一疙瘩一块的,大洪拳、小洪拳、猴拳,耍大刀,玩棍棒什么的,都是一套一套的,虽然在省城上了几年的大学也没舍得扔,不认识我的人一看我的走动就是一个会几手武把式的人。这不,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一气打趴下七八十拉个青壮年汉子绝对没问题。再说,爹妈又给了我一脸的横肉,大笑,开心的笑,发自内心的喜悦,也不会出现常人脸上的那种笑貌,加上三天不刮胡须,就一脸黑乎乎的了,整整一个凶煞恶神,真像社会上大家习惯了的那些黑老大似的,我往哪里人群里突然一站,尤其是夜里,不认识我的人的确能吓出一身水来。
我的相貌的确就这样可怕,但是,我想想侯震东过去那样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就感觉侯震东这个人比我这个相貌恶煞的人,还要让人可怕。
今天,我从心里想躲过侯震东,可我要求他请假回家伺候媳妇去,我躲了行吗!
侯震东面带那种实在不敢让人多恭维的容颜,上下打量我,还转到我的身后看。
我知道,侯震东除了要讥笑我恶煞的相貌之外,绝对还要就我的这身穿戴也弄成了一个镇政府机关的现实问题。挨他一顿猛训,或者挖苦、讥笑什么的,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但是,没有。
侯震东又看了我几眼,脸上竟有了我过去见过那种像刚刚把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子睡了似的笑容。看来他的心情很好,我就想跟他说说我请假回家伺候妻子生孩子的事情。然而,他还没等我说话就很有内容地笑着对我说:肖主任,找老汪拿点钱,跟我去一趟市里;车在前面等着咱呐。
这下,我可没什么话要说的了,何况我还要进步,还要搭上下一班车弄个副乡级干干呢!再说,去市里也就来回一天的事情,想想,回来请假也不迟,就点了一下头说,行。同时,我也感到挺惊愕,挺纳闷的。因为因了我这幅尊容,大家都说不但影响了我的大好前程,领导出入大的场面这样的事情,也没人乐意带我去搞服务,特别是去市里这样的大地方,今天是怎么了?但是,侯震东不容我质疑,非让我跟着他去,我便问侯震东带多少钱,侯震东就对我很大方地说:你就看着拿吧,不能少于四五千。出门在外多带上一点,也不是毛病。
侯震东说得挺认真的,说过,就扭头走了,我就赶紧办事去了。
侯震东来我们曹马镇,我是第一次跟他去市里。听说跟领导去市里没有个万儿八千的,你是回不来的。我就找到财所的汪所长拿了镇政府仅有的五六千块现金,不知道侯震东今天要去市里找什么人,办什么事情,需要多少钱,怕到时候钱不够用的,遭侯震东的白眼,我又把昨天才从马楼村支书老侯那里借来的准备妻子过月子用的一千伍百块钱也带到了身上,猴急急地到通讯员小刘那里借了一条裤子换上,想再刮刮胡子,侯震东就瞪着眼进来了,说:肖主任,你怎么把衣服换了?
我问:咋啦?
侯震东说,不咋。
侯震东说过,就提起我扔在床上的那条极有特色的牛仔裤,耷拉着眼皮对我说:肖主任,换上,换上,我看着挺帅气,挺威风的。
我说:侯镇长,你别羞我了。我今天不是要请假回家伺候老婆,打死我,我也不会穿它。
侯震东就挺慈善地对我说:肖主任,这哪儿的话?我怎么羞你?今天党委政府要的就是你这个味道,这个形象!一边说着,一边问我老婆怎么了,我说要生孩子,他就一拍我的肩膀说:大喜大喜,大喜呀!晚几天不迟吧?还没等我回他的话,他就又说:你老婆觉了事,我立马就放你回来。
我还能说什么?我就说:不迟,不迟;到时候你能让我回来就行。
侯震东就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你说,人生能办几次这样的事?不就这一次嘛,好说,好说。
侯震东说着,他又给我挑了一件上衣要我穿上。
侯震东也真会挑衣服,那也是妻子给我买的,兰白大方格的休闲装,又肥又大,是搭配这条牛仔裤穿的,穿上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是什么味道,我始终没有感觉出来,侯震东却一语道破了,很兴奋地说,这身衣服很霸气!
我不知道侯震东这样让我做的其中道理,可他绝对有他的道理,就听了他的,穿上,拿起剃须刀来想再刮刮胡子,侯震东就说:胡子也别刮。还笑眯眯地递给了我一支烟,我就真的也没刮胡子,心里虽然迷惑不解,但是看看侯震东的脸色,似乎就是这么个意思,就跟着侯震东上车了。
我跟着侯震东上去车,刚刚出了镇政府驻地,我的传呼就“嘀嘀”响了。传呼的声音挺翠的,这早已经习惯了的响声,因了那几个喷嚏却实实在在地把我吓了一跳!然而,我一看,是妻子给我报平安的,要我晚请几天的假也不迟。妻子在传呼上的留言上还说,小姨伺候得很周到,像她亲妈,要我该去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我的心里总算落下了一块石头,也就不再为那几个喷嚏忧心忡忡了。继而,就进入了跟侯震东出差的精神状态,心里很兴奋,一扭脸就想问问侯震东我们去市里干什么事情,想想这是在官场上最犯忌讳的事儿,张了张嘴话没出来也就闭上了。
——领导不想说的事情,你千万不要问;一问,准弄个鸟打脸。
我跟侯震东上车的时候,留心了一下时间,那时是七点十四分,八点零五分就赶到了市里。
我想,我们一定是奔市委市政府去的,然而,我们没有去那里。
我们的车在牡丹大酒店的停车场上停下来,接着就上了酒店的四楼,敲开了4010房间。开门的是镇党委书记马志洪的司机小柳。我进房间一看,镇党委书记马志洪不但在里面,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刘强,副镇长高洪斌也在里面,另外,还有三个人,是曹马镇的三个大行政村的支部书记,也是代表镇政府向那家胶合板厂供应杨木旋皮的组织者和生产者,也在里面。这三个人。别看他们是我们镇行政村的支书,其地位在我们镇大院里的位置,不比那些副镇长、副书记差哪去。
那家胶合板厂欠我们曹马镇老百姓的钱,他们三个行政村的加起来不下二百五十万。为了此事,他们村里的老百姓像拾掇孙子似的把他们拾掇了好几次了,李家村的支书李志强脸上的那个大疤痕,和王庄行政村的支书王松年拖拉着的那条腿,都是这样被拾掇上去的。另外,我还听李志强村里的人说,为了讨回这笔钱他让村里的硬头钎子逼着他签了死约!李志强要是在月内讨不回来这笔钱来,他是要在村里人的面前自我了断的。
为了这笔钱,真是要要命了!
三个支书模样都怪怪的,我就拿不准他们在这里干什么和为什么叫我来了。
不过,无论是书记还是镇长,还是三个支部书记,他们对我都非常客气,好像我是今天的主角似的。我怕这是我的一个错觉,就非常自觉地退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把显著位置让给他们。马书记就把我喊到了他的面前,让我站在那里双手扶着我的两肩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非常满意地猛一拍我的肩膀说:肖主任呀,没错,没错!就是胡子短了点,不过,还行!
我顺口就说:马书记,你想让我干什么?不是让我去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我听马书记那么一说,又不知道他们让我去干什么,我心里还真有点打酥,我就笑笑说:我害怕。
马书记十分爽快地“哈哈”大笑了一番,看着我,笑着反问我,说:肖主任,是不是大家感觉我这个镇党委书记已经坏到这个程度了?
我已经和马书记共事两年多了,两年多来耳闻目睹马书记的做事和为人,马书记的形象在大家的眼里还算可以吧。特别是这一次,镇长都提拔副县长了,他这个书记没提上不说,对组织还没有一点意见和情绪。我才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就是这样的,也不能这样说呀!何况,我还想搭上下一班车呢,弄个副乡级什么的干干呢,连忙找补救的法子补了一下,说,书记,我放肆了,我放肆了,对不起!
马书记却不计较这些似的,又亲切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极有涵养也很无奈地对我说:肖主任,放心吧,这次叫你来,只不过是叫你装装样子,给胶合板厂的老板制造制造紧张空气,吓唬吓唬他,把他欠我们镇的钱唬过来算完。具体怎么装样子,装什么样的样子,到哪儿去装,一会儿让刘书记和高镇长他们给你说说。接着又非常关心地对我耳语说:你的副乡级也该解决了,大学本科,工作也扎实,人也内秀,回去我就安排组委给你整整材料,往上报一报。不行的话,党委政府再出钱帮着你活动活动,无论如何也要力争让你搭上这一班车。
马书记只要是这样说,搭上这一班车那绝对是没问题了!我很激动,真想给妻子立马打个电话,可我不能这么没有一点涵养,很存住气地听着马书记说话,一边听一边点头。
马书记对我说过,就把脸扭向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刘强,副镇长高洪斌,很严肃地说:你们和肖主任到8号房间里去议一议吧。我和侯 镇长还有点其他的事情需要通通气。
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刘强,副镇长高洪斌就领着我和那三个支部书记到了8号房间。
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刘强,副镇长高洪斌和我们议了议该做的事情,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点头,就是叫我去杀人,我似乎也毫不含糊,大脑兴奋得就像把谈了几年的恋人刚睡了,还在想那样的好事似的。之后,侯震东就带我们离开了牡丹大酒店,住到了郊区的一家非常干净的小宾馆里,离市繁华中心虽然少说也得有四十里路,但是,这里远离闹区,安静。
镇长侯震东把我们几个扔在这家小宾馆,就带着刘书记、高镇长去做他们该做的事情去了。
我们都知道,几个领导和我们做的是一样的工作,也是为了讨债的。所不同的是我们去装样子,他们是到那家胶合板厂轮流“全日候(一天到晚蹲在胶合板厂的办公室里上班,不给钱,就恶心他们。)”。领导已经进入工作程序了,我和几个支书也开始忙我们的了,也很快进入了工作程序。找人的找人,找车的找车,买东西的买东西,大家就像在发动一次世界大战似的。
我们在这家小宾馆里忙活了一阵子,李志强支书往床上一躺,很没信心地对支书王松年说:老王,你说,马书记和侯镇长这法子灵不?
王松年拖拉着一条腿,叹了一口气往沙发上一坐,掏出一支烟来点着,也挺疑惑地说:都说姓黄的那小子挺怕这一套的,行不行,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说过就朝着门口看,看了一会儿,就拖拉着腿站起来埋怨说:我就说不让猴子去找人,猴子却偏要去找人。老李,你看看,这都去了快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有把人找来呢!?难道人家不接这活?
王松年的话音刚刚落地,猴子祁玉敏就推门进来了,身后跟了五个青年人,个个棱是棱,角是角的,粗粗拉拉的,都带着一副宽边的大墨镜,个个像阎王爷身边的大将,模样也跟我挺般配的。
这五个年轻人跟三位支书是非常熟悉的,都哥们哥们的叫个不停,亲的不得了。打头的那个,一口一个傻逼,叫得挺刺耳的,却也让人感到不格外。
我再仔细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就想笑,就想,我们六个要是一块那么走在大街上晃来晃去,来回晃上几趟,“110”的巡警保证不把我们看成是无法招惹的爷爷,也得全副武装死死盯着我们。
看来,猴子祁玉敏带来的这几个青年人都挺懂这些事情的,也挺精明,干练,都是些好手,他们仔细审视了我一番,那个一口一个傻逼的青年,就开始上心地打扮我了。他一会儿给我搓一搓头发,一会儿又拿油彩在我的左右小胳膊上各描上了一条挺显眼的龙,像真纹了身似的,挺专业的。接着又给我收拾衣服。我的大方格褂子原来是扎在腰里的,他就给我薅出来,让我脱了,又把里面的背心也脱了下来,上身就穿那一件大方格褂子,扣子也不让扣,把两个衣角随便往我的肚皮上一系,我胸口上粗而黑的护心毛就一露无遗了。
三个支书仔细审视了一下他们打扮的我的这副模样,都“哈哈”大笑了。
他们笑过之后,猴子祁玉敏就指着我腰上的BP机说:肖主任,你那边还得武装上个手机,与它对称,这样就更显得是那么回事了。
这个说戴我的,那个说戴他的,我就戴上了一个。
我武装好了之后,他们又仔细看了我一番,就说,看看,咱们老爷们家就是离不了武装!看看肖主任,手机一配这不是又威风了几分!
给我往胳膊上画龙的那个青年人,又把他的那个宽边的墨镜摘给了我,就更有那么个威风的意思了。
三位支部书记留在小宾馆里,我和那五个小青年是在十一点开始按计划行动了。
我们是坐着一辆挂着外资企业的黑色牌照的丰田面包汽车出发的。
我上车时留心了一下那个牌照,牌照上的数字不知道让什么人抹上了黑乎乎的油泥,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是哪几个数字是几。
我们来到了市里一所非常有名的全封闭式贵族学校的门口,就把车停下了。
学校里的学生在上课。
我打头,我们六个就在学校的门口来回晃了几趟,最后我就抱着胳膊,亮着纹身,敞胸露怀,叉着腿,凶神恶煞似的站在学校的门口,死死地盯着门卫看。眼睛眨也不眨地往死里看。
指挥这件事情的,是那个给我在胳膊上画了两条龙,一口一个“傻逼”口语的青年人。我发现他非常具备导演的能力,做的跟真事似的。我们各自在什么位置,怎么走,装出什么样的架势,什么时间说什么样的话,眼看那里,都是他事前安排好的。他叫小刘,车也是他开的,自我介绍也是个门卫,听猴子祁玉敏他们说话的声音,他们几个好像是一个叫什么新世纪公司的职员,是专为他人解决疑难杂症的那种。他们不对我说那么仔细,那是他们有他们的生存,或者说游戏的规则,我也就不好再问他们什么了。不过,看他们非常活泼和义气,心里也不存什么芥蒂,放下小官僚的架子就好好与他们合作了。
我就那样看着门卫,突然感觉我做的是这样的顺手,或者说,这就是我命里注定的一份职业似的。这使我非常兴奋,也非常激动,真事儿似的,竟忘记了自己是在装样子,是在制造什么紧张空气,就加大了表演的力度,偶尔还耍一点小聪明,大胆发挥一下,虽然有一点拙劣,却也恰到好处,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真亏了我那一肚子墨水和学问了。
这个学校的门卫大概是让我们看傻了,看毛眼了,“吱溜”扎进了门卫室里不出来了,我们就上车回那家小宾馆了。一到小宾馆,三个行政村的支部书记就像敬神仙似的,又到水,又点烟,热情得——我们像是他们从美国刚刚回来的发了洋财的爷爷,或者姑爷似的。
接下来,三天无事。三个支书在他们房间里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和五个小青年就在我的房间里既兴奋而又激动,大呼小叫地打了三天的够级,而且还是带彩的。大拉输30元,二拉输20元,圈三和了,每人掏20元。谁不掏,谁就一边站着去。看来这几个人的兜里都带了钱,谁也不怯阵。我是打够级的高手,腰里虽然让侯震东要走了3000元,剩下的,应付他们还绰绰有余。再说,侯震东也私下里对我说了,和他们几个交往所发生的一切费用实报实销,我何乐而不为哪!
一个挺风骚的年轻女服务员不停地来打扰我们,像是要我们的人和她做那样的事情,挺迫切的。
女服务员虽然喜欢手扶着小刘的肩膀看我们打够级,也不停地对小刘做些带挑逗性质的小动作,但是,小刘一个劲的当大拉,掏出了两张大票了,输得有点急歪歪的,就有些厌烦了,非常不客气地对女服务员说:去,去,去!上他们那屋里去。
小刘就把女服务员撵走了,关上门,扭脸就自言自语地说:远看是个傻逼,近看是个傻逼,走到跟前仔细一看——她妈的,就是个傻逼!老李他们手里的钱,那个不比我们的多,傻不!
这样,那个女服务员就再也不到我的房间里来,老听见他在李志强的屋里嘻嘻哈哈的,真怕老李他们弄出什么事来那就麻烦了。
我们为了提高大家的情绪,好好地在这里消磨时间,待命,打够级时就规定了一条游戏规则——只许输,不许赢;输的钱都放在一块。
赢得钱总得消费了,大家就说晚上找个地方洗洗头好好放松放松。
小刘就板着脸很认真地说:二楼的美容美发厅的头洗得不错,按摩也行,几个小姐长得也不赖。
小刘像在这儿洗过,大家就这样开始把输的钱往小宾馆的美容美发厅贡献了。
去美容美发厅洗头、按摩,鉴于我的身份,我没去。
那哥五个说美容美发厅的几个小姐虽然不给玩点带颜色的看看却都很有激情,把他们哥五个逗得都想跟她们处朋友了。
这三天里,三个支部书记一天比一天烦躁,尤其是李志强烦躁到了骂娘的地步。那个女服务员去他那里了,他也不再和她嘻嘻哈哈了,眉头皱着不说,老一个人喝闷酒。
那五个小青年有地方玩,不烦躁。我有马书记给我的许诺,心里虽然不怎么烦躁,却老担心要临产的妻子和要来到世上的孩子。这样,我就做了几次离奇古怪的梦。
昨天夜里,我突然梦见了那匹不能腾飞上天的雪白雪白的马,不着边不着地的,直晕,一会儿就把我晕醒了。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爬起来我就用别人的手机不自由主地给妻子和小姨通了电话,得知家里一切非常平安,妻子还说,下班车,下个星期说事,有下边负责推荐,我就对妻子说,没问题,马书记已经跟我许了,回去就办,妻子一听很高兴,在电话里“波”了我一口,别的也没什么心事,我心里也就踏实的不能再踏实了。
侯震东来过两次,都是夜里我们快要睡觉的时候,他才敲开了我们的门。
侯震东非常疲倦,人也瘦了一圈,脸一天比一天显得黑,显得阴,看他那表情恨不能要砸死谁,但是我们这些人里面又没有该他砸死的,大有英雄无用武之感。
我问侯震东有事嘛,他说没事,没事,你们玩,就坐在那里抽烟,看我们打牌。他大概见我们几个玩得挺高兴的,心里烦,坐几分钟就走了。
第四天是礼拜一,夜里我又梦见那匹不能飞上天的雪白雪白的马了。我虽然没有感到晕,却感到这匹马挺可怜的,好像还流泪,不过一大早起来就把那匹雪白雪白的马的事给忘了。
这天,吃过早饭,三个支书按侯镇长安排去了胶合板厂,我们六个的任务是去那所贵族学校和黄老板的家。
小刘他们说,在这儿上学的学生,每年要三四万呢,叫人直砸舌!
这次,我们没有在这家贵族学校的门口晃,直接奔门卫室找门卫打听一个叫黄天昊的学生。
我看到门卫还是那个门卫,他看到又是我们几个,吓得在那里浑身直打哆嗦,话也说不成句了,见一辆奔驰轿车开了过来,就指给了我们说,那是他爷俩。
我们就按小刘早就计划好的方案开始行动了。
我和一个青年人留在学校的门卫室里,看着这个门卫,不让他动地方,关键是不能让他摸电话。小刘和其他的三个人就迎着那辆奔驰轿车走了上去,站在车的前面把车挡住了,朝车里面看了再看,继而,眼睛就死死盯住他的儿子看,车里的人说干什么的?找死呀你!小刘他们没答腔,仍旧看着黄老板的儿子,冷笑地说,呵呵,你儿子挺精神的啊!
小刘见我气势汹汹地从学校门卫室里走出来了,就连忙转了个脸,非常恶意地朝奔驰轿车里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说,哼!小子,这是先警告你一下,你知道你做的事!
接着,我们就大大方方非常利索地,也非常迅速地上了我们的车,开起来就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从那辆奔驰轿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我没见过黄老板,我想这一定就是黄老板了,黄老板在那里愣了半天,突然醒过来似的领着儿子就朝学校门卫室里大跑。
小刘就说:傻逼要是敢开车来撵我们,今天我不把这个傻逼做了,也得把傻逼的车给他撞了!
我心里没底,还真怕黄老板开车追过来,把曹马镇的这台戏给演砸了,不停扭头朝后看,小刘就说:凉他傻逼纵有日天的本事,也没撵过来的傻逼胆量!
我看了半天,果真没看见半点奔驰的影子。
离开这所贵族学校,我们的车按计划就直奔市牡丹豪华小区的5号别墅楼黄老板的家里。
小刘一边开着车,一边非常忿忿不平地说:个狗日的傻逼很会享受!个狗日的傻逼住的房屋比省长的面积还大,室内装修的比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还阔!
我们到了5号别墅楼跟前,下了车,小刘让一个人先把黄老板家的电话线掐了,接着就让另一个青年敲门。这个青年有门铃也不按,就用拳头猛敲,响声很大,很快就把门敲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非常有姿色的少妇,白皙白皙的,身材也非常得苗条,这八成就是黄老板的老婆了,很不客气地问我们是干什么的,小刘就说指着我说,大嫂,这是黄老板的朋友,南方来的,要家里看看。
我就抱着膀子,很悠闲地说,是,接着就很自然地吹着口哨,眼也不看她,若无其事地学着广东腔对她说:好久没来过了,没想到黄兄玩大方了。
没等这个少妇人反应过来,我们就进了她的客厅。
在她家的客厅里,我们几个就变脸了,我也不学什么广东腔了,东洒西看的,脸色更加贼难看了。
黄老板的房子里面装修的的确金碧辉煌,不是一般人所能装修得起的。
我们按计划是要转转他家所有的房间,正要转,一个五六十岁贼胖贼胖的男人从楼上下来了,很不善经,厉声地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仍旧说不干什么,是黄老板的朋友,就是来家看看,语气里却注入了一种恶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极大惊慌,他下楼的时候两腿颤抖,还险些一腚蹲在楼梯上。
我们看目的达到了,也不说什么,就假装无事边看就边往外走。
出来之后,小刘刚一转身就把手指伸到口里打了三声口哨,很尖利,也很刺耳,给人的感觉他就像是在和什么人联系,却打开车门对我们说:快上车,那个老傻逼和他媳妇有手机,肯定要报警。
我们开起车来就跑,果真,“110”的警车傻乎乎地与我们擦肩而过,小刘非常幽默地拍打着方向盘,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傻逼哥们,拜拜——,一加油门,我们就蹿得没影了。
在小宾馆里,大家又一天无事。大家又在我的房间里打了一天带彩的够级。
这天,大家输赢都很惨,每个人都不下150元,多的高达300元。小刘要我管理这块钱,我就实心实意地说,还是你管吧,他就非常高兴地装了起来。
晚饭后,我终于让他们强拉着到宾馆的美容美发厅里去了。
在美容美发厅里,他们几个又按摩又洗头,打没打炮,一个人一个小房间,我就不知道了。轮到了我的时候,他们见我非常坚决不洗面(洗面也要和小姐到小房间里去洗),不做按摩,他们就让最漂亮也最有气质的一个也就20来岁的小姐在外面给我洗了洗头。
正在给我洗着头的小姐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见脸前没有什么人了,就趴在我的耳朵上甜甜地小声而又惹人地对我说:哥哥,挺卫生,也挺爽的,咱去里面做做?要我给你推油,吹萧,都行。
小姐见我没吱声就又说:哥哥,要不,你们走了,你再回来?几点都行。
我还是不吱声,小姐就撒娇似的又说:我的哥哥来,咱家里的白菜帮子吃得,外面的白菜心子也要吃得哦,调节调节生活质量嘛。
我机灵打了个寒战,汗毛炸了起来,也有了感觉,还是君子似的一再说:改日,改日,保证。
我说得好像没有一点底气,可我心里发誓:这种鬼地方,就是洗个头,打死我,我也不会再来了。
三位支书在一块非常烦躁得直喝酒。
他们上午喝了,晚上还喝。
三个人谁也不吱声,脸阴丝着,各人倒各人的酒,倒上酒,端起来就喝;几乎喝了一天的酒。我们几个不喝酒,吃了饭,就离席上房间打够级去了。
晚餐,我们几个走了之后,支书李志强就喝失态了,不但掀翻了人家的桌子,出了餐厅,在楼道里就抱着那个挺风骚的女服务员要弄,像弄那家胶合板厂老板的女儿,下手很死,非要把人家弄零散不成。猴子祁玉敏也有酒意,弄不了高大的李志强,王松年又拖拉着一条腿,而且还八成醉了,使不上劲,一会儿就招惹上来了七八个气势汹汹腚大腰粗抄着家伙的人,宾馆的老板也来了,像要动手打人似的。我们从美容美发厅里洗头回来正好碰上,若不是我孔武有力一支手就把李志强提留到了房间里,其他的人又给那位哭得像真被李志强弄了似的服务员硬塞上了二百块钱,不停地替李志强赔了一圈子的不是,圆了个场,望“各位仁兄仁弟”多多担待,非弄出点事不可。
事情处理好了之后,我们仍旧在小宾馆里打够级,可我的心绪明显地越来越不安了。
我出来已经是第四天了,离我妻子的预产期多说还有一两天的时间,夜里还梦见了那匹雪白雪白的马,直晕,又把我晕醒了,这够级,就打得没心没肺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办完事,赶快回家。
这天夜里11点多,侯震东又来了,像被人家阉了,特别的没劲,看了一眼还醉着酒的李志强,听了我们的汇报,有气无力地把醉着的李志强骂了几句,就来到了我的房间,没醉的两位支书也过来了,坐在我们的身边比着直抽闷烟,一支接着一支。
我们就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扑克了,都看着侯震东和两位支书在那里唉声叹气。
侯震东大概吸了五支烟,狠狠地掐掉烟头,站起来在我们的眼前晃了几趟,就对我们说:我们明天这样办吧。侯震东就开始安排我们明天的工作了。
夜里,我又做了那样的梦,好像那匹雪白雪白的马缠上了我似的,没个说法,它就不走,“咴咴”直叫,令人胆颤心寒,一梦醒来天就明了。
早晨要起来的时候,我就听到醒过酒来的李志强在他的房间里就像疯了一样,举着拳头乱砸什么,“咚咚”的。他一定是在瞪着两只牛眼大骂着另外两位支书说:我们不能再听狗日的马志洪和侯震东的了!这都四五天了,一点他妈的鸟效果也没有,这算什么狗屁法子?!啊?!我们要给那个狗日的姓黄的来真的,来真的!我就不信 那个狗日的姓黄的不要他的儿子!你们干不干?
两位支书都不吱声,李志强就又大声嚎气地说:好,好,好,你们不干,妈的,老子自己去干!
李志强情绪十分激动,肯定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只发疯的雄狮似的指着两位支书的鼻子愤愤地,又说,看看你们傻的还跟熊似的!说不准这些狗日的镇领导也在耍我们!县里的那些狗日的领导都怕逮着了王八拖出了乌龟,他们就不怕?那不就他妈的邪门了!你们在这儿看着老子去办吧,老子就是上天入地,穷家荡产,把老子枪毙了,老子三天不把那个狗日的儿子弄到手里,不让狗日的怎么吃进去的怎么给我吐出来,我就不是人养的!
我听到李志强这么咆哮,就赶快穿上衣服跑过去制止他。
我让李志强别这么激动有话好好说,他却一把把我拨拉到一边去了,瞪着眼睛对我发狠地说,妈拉个X,你姓肖的懂个屁!啊?
李志强说过就往外蹿,谁也没有拉住他,真疯了似的。我们就赶快和侯震东联系,汇报情况。
侯震东听了我们的汇报,就有些气愤地说:就他那鸟熊样的,也未必能把姓黄的儿子弄出来。
侯震东接着就叫猴子祁玉敏接电话。
猴子祁玉敏接着侯镇长的电话直说是是是,照办。
之后,侯镇长在电话里对猴子祁玉敏说,镇长的计划变了,他要我们老实实在旅馆里静候,一接到他的电话,要我们去哪里,我们就要马上行动起来去哪里。这样,猴子祁玉敏就把大家都招呼到跟前,按照侯镇长的安排一一做了布置和交待。
问小刘还有建议嘛,站在一边的小刘就说,我看行!
侯镇长是要我们演一场苦肉计,要大家在对那个姓黄的耍一耍的同时,也要一块对侯震东耍一耍。
侯震东这次明确要求,对他耍时一定要假戏真做,毫不留情,要大家把他看成是强奸了自己媳妇的人,要大家对他狠狠地下手,能把他打个半死那是最好不过了。
大家听了老大一阵子没有吱声,心里都很沉重的,小刘就问老祁侯镇长现在在哪里,老祁说,侯镇长去摸姓黄的老窝去了。
七点多,我们就接到侯震东打来的电话。
侯震东在电话里对我们说:黄老板在红樱桃别墅小区情妇的伊丽莎白公主别墅里,要我们速速赶到。
我们没来得及吃早饭和描眉画眼睛装扮一番,就非常迅速向红樱桃别墅小区直奔。
我们把车刚刚停在红樱桃别墅小区伊丽莎白公主小院门前,就看到侯震东在和胶合板厂的黄老板在伊丽莎白公主小院里纠缠什么。
一个十七八岁学生打扮的小女孩牵着一条京巴,感到挺好玩似的,站在一边看。
伊丽莎白公主小院前十分安静,方圆300米开外见不到一个人影儿。
黄老板的两个五大三粗保镖似的人,不停地阻挡着着侯震东向黄老板靠近,推搡着侯震东。
我看到这些,立马找到了那天在那所贵族学校门口的感觉,血液在加速流动,大脑一会儿就兴奋到了极点。小刘把车往门口一横,我们就下车了,看谁行动的快。
这时,我看到侯震东被推搡的东倒西歪,几次险些趴在地上,但侯震东还是紧着往黄老板的身边靠。黄老板首先发现了我们,看我们把车横在了门口,他明显一愣。
接着,侯震东也看到了我们,他看到我们之后,就扔下黄老板,往我们这边紧走了几步,非常愤怒地大声训斥猴子祁玉敏说:老祁,你个狗日的老祁,你怎么说把你姑父的人治过来就治过来了?你是不是真想治出点事来?黄老板已经答应给我们钱了,你还想怎么着?
姓侯的,你他妈的别装样子了,老子今天跟你说不着。
猴子祁玉敏进入角色也非常快,大骂着侯震东,一个健步蹿到了黄老板的身边,指着黄老板的鼻子还没有说话,黄老板的那两个保镖似的人也很麻利,上去就把猴子祁玉敏架起来了,两退直蹬搭。
猴子祁玉敏也许让他们架疼了,直骂。
我看到我们的人都各就各位了,放风的放风,盯着老板的盯着老板,护着我的护着我,就该我说话了,没怎么考虑就码足了劲说:妈妈的,你们两个给我识相点,把人给我放下!
那两个人先是一愣,但还是架着猴子祁玉敏不撒手,眼瞟着他们的老板像是在问是放还是不放。
我眼瞪着他们,又大声地说:你们妈妈的这两个鸟人,耳朵里塞你姐的毛了!?
——我用了最粗的话。
说过,我非常激动,周身的血液在沸腾,又给了我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愉悦的感觉,痛快淋漓,甚至有一点不能自拔。他们若是再不放猴子祁玉敏,我的那一身功夫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发挥出来,打趴他们三个那是绝对不成什么问题的。他们还是极不情愿地把猴子祁玉敏放了,见我的人一下冲到了他们老板的跟前,要动手,赶紧上前去招呼他们的老板,但是,我的血液还在沸腾着,哪怕是我极为亲近的人只要是稍微触动我一下,我的身体里也会爆发出使他们惊讶的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
侯震东连忙跑过来,对我又陶烟,又点头哈腰的,说:七爷(我知道,侯震东也是最大极限地临场发挥了,给我封了一个“七爷”的称呼。),知不道你老大驾光临,我们这边都处理好了,你看看这个老祁——他怎么不吱一声就把你老给弄来了……
王松年拖拉着一条腿,就上来了。看来王松年也飞速进入了制造紧张空气的程序,也有超水平的发挥,下死把的猛一推侯震东一个趔趄,气势汹汹地指着侯震东的鼻子恶毒地骂着,说:滚你妈的王八蛋一边去!今天——,没你个狗日的姓侯的事!
侯震东就板起脸来拿着官架子,说:老王,你怎么也学得这么不善敬了?我说了还算不算?
我*的老模子,老子就是不善敬了!你他妈的说了跟我儿子放屁差不多!
王松年说着往上猛一蹦,“啪”地一声,狠狠照着侯震东的脸抽了一个耳刮子,抽得侯震东嘴里直冒鲜血。但侯震东摸了一把嘴角,就跑过来缠我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侯震东也开始发挥了,也没有按预定的程序走,狠狠一手就把侯震东拨拉了至少也得有三米远,擦着那个小女孩的身子“啪”一下甩在了那里,不轻。
随着侯震东摔在地上,学生打扮的小女孩稚嫩地“妈呀”一声扑到了黄老板的身上。我才明白,这个学生大小的女孩子竟是黄老板的情妇,这个黄老板可真他妈妈的做作到地儿了,没熟的瓜儿都摘,想把这个社会糟踏到哪儿去?!
我的火又往上蹿了一截子,很不能不按程序立时和姓黄的对阵,打他们个妈妈的狗吃屎。一愤怒,竟把墨镜摘下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尸万段了,有一片镜片,竟一下子崩到了黄老板的脸上,击出了血,黄老板十分恐慌地倒退了一大步。
黄老板和黄老板的人都呆在了那里。
我一看,这时候是真的到我们非常需要的那种火候了,就一一指了指在场的人嚎叫着粗话说:都他妈妈的——,给我听着!咱们今天妈妈的,事儿说不好,谁他妈妈的也别想离开这地儿半步。哥们,先把他们的家伙给我下了!
小刘他们几个轻车熟路,一会儿就把黄老板和他手下的手机都弄到手里了。
事后回到小宾馆,大家都“哈哈”大笑着说我,说我发挥得不错,就是那些骂人的话说得文绉了,没劲!什么“妈妈的、妈妈的”,一听就是鲁迅的门徒,眼下的人没这样骂人的,连女的骂人都改成什么“丫儿挺的”,阴阳颠倒个了不是?贼不顺耳,却也贼性感,贼过瘾。
我想也是,就像我们曹马镇叫男人下边的脏家什就不再叫那个啥了啥了,叫“君子”,啥时候都能说起它,也不用再避讳。大家为什么叫它“君子”,我不知道;我问别人,别人也不清楚。不过,叫它“君子”,仔细一琢磨,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眼下大家好像都在装样子,唯它最诚实了,从来不会作秀,更不会作假,直露人的本性,天性,称其为“君子”真是一点也不过誉。
他们笑着我,小刘却一脸的担心,不停地在那里来回地走,停下来,十分好意对我说:肖主任,那倒没什么,就是你不该摘墨镜,姓黄的要是报警,或者今后找你的后帐,就你这形象,看你一眼,两岁的小孩子也能记一辈子。要是找你说事,一找一个准!
听小刘这么一说,我的后脊梁骨立时飙起一股冷风,汗毛也炸了起来。不过想想那时,心里笑了。
那时,侯震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猴子祁玉敏的跟前下三烂似的不停地作着揖,低声下气地求猴子祁玉敏说:老祁,老祁,我求你了,求求你了,明天黄老板要是把钱划不到咱们的账户上,我和黄老板都是狗娘养的,砸死我们也认!
对,对,对,黄老板的确是被我们镇住了,连忙堆上笑脸帮着侯震东巴结着猴子祁玉敏说:祁兄,我今天就把钱划过去;划不过去,你就让他们砸了我的厂子烧了我的别墅,奸了我的女人。
效果很好,非常好,大家心里怎么不会笑呐。
中午要吃饭的时候,马志洪书记来了。
马志洪问我们李志强哪里去了,我们详细地向马志洪汇报了李志强的情况,马志洪的脸立时变得煞白煞白了,继而破口大骂起了我和另外两位支书,说:老侯不了解这个狗日的,你们狗日的还不了解?!他这个狗日的是说到就能做到!这下完了!完了,彻底完了!这下非得闹出一个大乱子了!
马志洪见我们大家都愣在那里,就浑身打着哆嗦大声训斥我们说:你们一个个都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找老李这个狗日的王八蛋去!事情要是闹大了,我的官没有了,你们就能落到空地上了?快去!
我们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吃饭就灰溜溜地分头去找李志强了。
这个城市虽然不大,但是要找一个人,特别是找李志强要找事儿的这样的人,难呀!大家回来请示马书记是否采取守株待兔的办法等李志强,马书记哭丧着脸很无奈地同意了,我们就派了四个人到了那所贵族学校轮流候着李志强,千万别让李志强把姓黄的儿子给绑架了。那样,事情就真的闹得大的不得了了,真的就要惊官动府了。
我没有继续跟着他们去找李志强那个王八蛋,也没去那个学校守候李志强,就急促地往县城赶了。小姨打传呼说,我老婆已经进产房了,这就要生产,要我立马赶回去。我紧赶慢赶,还没赶到县医院,孩子就出世了。赶到县医院妇产科住院处的走廊里,看到小姨在走廊里抱着头哭,哭得非常伤心,鼻子一把泪水一把的,伤心的有点死去活来的意思,我就问我小姨你哭啥?
小姨就一边哭一边骂着我,说:你……你个狗儿,你自己去看看,是……是一个怪胎。
小姨哭着说过,竟哭着回老家了。
我已经顾不得小姨了,连忙进妇产科病房看我妻子和我的孩子,尤其是看我的孩子是不是怪胎。
我一推开妇产科病房的9号病房,就看到6床上的妻子背靠在床上,怀里抱着孩子,满脸微笑,挺有成就感的一脸喜悦。我就知道是小姨发神经了。我连忙吻了一下,面颊红润妻子,再看妻子怀里的孩子一头浓黑浓黑的黑发,还是浓眉,两只特别大的眼睛非常有精神的,一看就是我的种;没错,是我的种!突然,我想,不是我的孩子和妻子也在装什么样子吧?我就连忙扒开孩子的襁褓看了又看,竟还是个男孩,小胳膊,小手,小腿,小脚巴丫子,小脊梁骨,小脑袋瓜子什么的,都没有什么毛病,四肢乱动,眉开眼笑,欢着呢,正常着呢!这怎么能是怪胎呢?!我高兴极了,恨不能抱起妻子和儿子来亲个够,就想,什么怪胎,小姨一定是看走眼了,真是瞎制造紧张空气!妻子想回家,我就说,回家干什么去?在这里住呗,花不了多少钱!实际上我是疼妻子,家里没空调,秋老虎还凶的呐,怕她受罪。
我在医院伺候妻子的第三天下午一点多一点,看着裹奶吃的宝贝儿子心里还在灌着蜜,呼机“嘀嘀”响了,一连响了三次,挺急促的三次。一看呼机上的电话号码,是市里的号码,一点也不熟悉,权当谁放了个屁!不一会儿,呼机又“嘀嘀”一连响了三次。三次。又是一个三次。一次也不多,一次也不少,非常急促,像是谁在发“SOS”紧急呼救信号。掏出呼机来一看仍旧是那个破电话号码,我就不能不在乎了。
我就想,一定是在市里的侯震东那班人打过来的。说不准——就是侯震东亲自打来的呢,说不准——那个姓黄的王八蛋又变卦了,要我回去再装一次形呢!怎么不给我打个汉显的明示呢?这可能是侯震东怕我不回去,要亲自和我对对话。可他为什么不用他的手机给我打传呼呢?省电省钱?一想,也不省钱呀!这又是为的什么哪?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我再喜悦,这个传呼我就不能不回了,咱不是还想搭上下班车弄个副乡级鲜亮鲜亮嘛!可是,我也不能回市里去再跟他们装什么样子了。小姨哭着回家了,我要是再走了,谁来伺候我妻子和孩子呢?要是不去,可用什么理由来搪塞他们呢?
有了,我就对他们打一次瞎话,就坚决地说——我的孩子是怪胎,妻子伤心,我不能离开!
我想到这里,就感觉这就是心里想说,而且是非常想说的话呀,不知道多少天了就想说的一句话呀!突然心里就被什么东西猛蜇了一下,大脑立时出现了空白,就木呆住了,就站在那儿傻傻地想:我的孩子一定是一个怪胎,或者说就不该是那个样子的!要不,小姨怎么会那样说?要不,那天我为什么突然打了那么几个喷嚏呢?那喷嚏过后,为什么那匹四条腿的雪白雪白的一匹好马就不能腾飞,就只能等待着阳光慢慢而又残酷地把它蒸发掉呢?既然已经被蒸发掉了,为什么还那样频繁地出现在梦里?说不准人家那些有本事的人生下来就有两个屁股眼儿三条腿四个脑袋五支胳膊六支眼睛七只手八个蛋子子九根大鸡巴,说不准还有两个或者四个能上天入地的大翅膀呢,而我儿子却没有,我也没有,镇长书记也没有,那些村支书更没有!这个现实,小姨能看到,而我却看不到。我的这个家庭完了,彻底完了!
这些离奇古怪的想法一上来,就立时感到空气无比沉重地朝我压了过来,一点点压下来的,直到压得我喘不上一口气来了,脚下也没什么力气了,就想躺在那里休息一会儿,想睡一会儿,哪怕是小小的一会儿。这时,欠日的呼机又“嘀嘀”响起了。又是三次。三次。急促的三次!我懒懒地看了一眼呼机,还是妈妈的那个狗日的电话号码,像儿子找他娘的奶水吃似的,我就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力气,撒腿跑到医院外面的一家公用电话亭里就把电话打了过去。没有想到接电话的竟是镇党委书记马志洪。
马志洪一听是我,我还没说什么,马志洪就火上眉毛似的急啦啦地对我说:肖主任,老李这下把我们一个个都弄惨了,他把人家的孩子真绑架了不说,还扬言要撕人家的票!
接着,马志洪就情绪非常低沉地又说,他们已经都躲了,你马上找个地方躲一躲,越快越好。我和老侯这就去找李志强谈去,让李志强去自首。马书记说着,就有气无力的嘟囔着,像自言自语,说,李志强自首也罢,不自首也罢,镇党委政府摊上的这件事情,我和老侯仔细地想过了,谁也别顾忌了,我们要跟上级领导一一摊牌!市里不行,我们就到省里去,省里不行,就到中央。这毕竟是共产党的天下,我相信总能找到一个说理的地方吧……
我浑身一机灵,问:马老板,你这不是在制造紧张空气,装什么样子吧?
肖主任,这都什么时候,我还有什么心情制造什么紧张空气,装什么样子?
马志洪被这事情真的弄孬种了,听我没有躲一躲的意思,就实话实说了,说:肖主任,公安部门模拟你,老祁,老王……的相貌,特别是你的画像,都上网了,认为你是主要嫌疑犯!市委市政府相当重视这个案件,成立了专案组,目标直奔我们曹马镇。人命关天呀,看来,咱曹马镇这次参与讨债的,谁也不会落到空地上了。在这件事情上,你又不是什么主谋,也不是什么主犯,没有必要为镇党委政府受这个委屈,你听我的话,你的孩子老婆我已经派计生办小刘去伺候了,你就赶快去躲一躲,躲过去了这一步再说吧。
我听了马书记说话的口吻,不但有些恐惧,四两劲没有了,还不停地浑身颤抖,下边就“直棱”一下,我的裤裆里就又发大洪水了,不次于那天早晨的那下子,一下子就冲了人家一电话亭。
我前几天在那家学校的门前,还以为自己就是干那事情的料呢,天生的书呆子,狗屎!听到这么个电话,我真的就不知道个东西南北了,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马志洪说:人家的命关天,我们的命就不关天了?我们,不!是我!我好歹不是那匹雪白的马吧?我还想什么他妈妈的副乡级呢,狗屎!
马志洪明显一愣,接着不解地问:肖主任,你在说什么?
我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说:马书记,我没说什么。
可我心里还是有话呀!这件事情,若不是一些王八蛋领导在那里装样子,不,是装孙子,害怕逮住了乌龟拖出来一个大王八影响了自己的大好仕途,该怎么办的就怎么办,没有任何的想法,谁也不怕谁个球的,怎么会把事情弄到了这一步?妈妈的,全是一些畸形,一些怪胎!
一股委屈上来,我就想哭,就把电话挂了。
我出电话亭,一头和一个要进电话亭打电话的年轻的女公安撞在了一块。若不是女公安一把把住了话亭上的门,就把她摁趴倒地上了。
女公安很专业地甩了我一个耳刮子说:你个丫儿挺的,耍流氓呀!?
女公安抬脸一看我的模样,电话也不打了,老鼠见猫似的,丢腿大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