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过一觉了。
这是我睁开眼后的第一个念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特别……空白。
空白。
这大概是我的大脑在清醒后接收到的第二个信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空白”这种感觉，但就是很空白，整个大脑好像瞬间被一扫而空，什么情绪都没有，什么记忆都没有。
我起身，环视着整个房间，居然是陌生的，可我，睡在这儿。
“我……是谁？”我慢慢地下床走到旁边的化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的确很陌生。称不上多美的脸，但是散发着一股强势的特质，高高的颧骨，浅奶茶色的头发……
“我失忆了？还是我发生了什么事？那么我又到底是谁？”
真是奇怪，我竟然一点都不惶恐，是因为我的大脑完全空白的关系吗？正常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忆的感觉是什么？
走着陌生的路线，我一步一步摸索着四处看看，发现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平房，刚刚又经过了两间房间，都没有人。走到了小小的客厅，灯亮着，但仍然没有人。
我这是在做梦，还是……
目光一扫，我发现客厅还设着一个灵堂，我愣愣地看了一下。
怔住了。
照片中的脸不陌生，是在我如此空白的脑袋里留下的第一张人脸——我自己的脸，我自己的照片。
“我……死了？”
我听见自己讷讷地说出这三个字。
莫名的、小小的哀伤。
原来我不是失忆了，而是死掉了。
这就是死？
或许是脑袋太空白了，真的太空白了，就算真的知道自己死了，却找不到该有的遗憾。看着灵堂，我陌生地念出自己的名字：“佟……依依。”旁边还写着“享年二十五岁”。
佟依依，感觉起来，我应该是个很单纯，拥有简单人生的人，只是真的是这样吗？
咔嚓——
客厅陈旧的门被人打开，发出了很响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见了一位老奶奶，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很不方便地在矮矮的木椅上坐下，然后，她用非常哀痛的目光，看着我的照片。
瞬间，我感觉到有什么液体缓缓地淌在我的脸上，是眼泪。我哭了？为什么……看着她，我莫名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好痛好痛。那人，是我的奶奶吗？
“依依啊……奶奶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啦……唉……走了也好，走了也好，人啊，如果活得太苦了的话，活着也是受罪。只是……奶奶还是舍不得你啊！真的舍不得啊……”说着，她无声地哭了起来。
无声的悲伤。
或许是受不了看着一个我完全没有印象的人为我悲伤，我莫名痛心，冲了出去。我冲到外面陌生的街上，无力地蹲着。
无助，真的很无助。
我不知道每个人死了是不是都没有记忆了，不知道人死了到底该何去何从，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是很希望，在这么空白的世界里，能有一个人，至少告诉我我是谁，至少说他认识我也好。
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我不要一个人。不，一个鬼……
“很少见呢，鬼也流得出眼泪。”一个穿着海军上校服装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我旁边，他见我抬头看他，还微笑地摘下他的海军帽略微示意。
“不能吗？”我勉强地挤出三个字。
“嗬，谁知道呢。”
真是莫名其妙的对话。
“你也是鬼吗？”
“你说呢？”
这样啊，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不过还肯跟我说话就好了。
“我是来接你的。”他顿了顿又继续说。
来接我？什么意思？
“你是牛头马面，还是鬼使神差？”
“嗬，都不是。别问这么多了，走吧。”
“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我皱起眉，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说走就走，当我是谁？
“上校，你干脆就这么叫我吧。这样，你可以跟我走了吗？”
“要去哪儿？”
“你应该没有记忆吧？”
我一愣，才发现他真的很不简单，好像知道很多事……
“我们住的屋子里，最近也刚收留了一个没有喝孟婆酒就失忆了的家伙，你难道不想见他一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正常死掉的人，没喝孟婆……酒之前，是不会失去记忆的？”
“嗯。”
“真是奇怪，我什么也没告诉你，你却好像什么都知道？”我狐疑地看着他，因为实在太可疑了，我不能说走就走。
他一听，长叹了一口气，眯起眼看着我：“大小姐，你的疑心病是与生俱来的吗？反正你都挂了，还怕什么？吃了你？杀了你？别搞笑了好不好！”
我一时语塞，他说得我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刚刚我不是还在期望至少有个人跟我说说话，知道我是谁也好不是？怎么现在人出现了，我却还……
“好，走吧。”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人，跟他说上几句话，我的个性好像就突现了出来，原来这就是我啊，脾气应该不好，并且又有疑心病。
跟着那家伙的脚步，才发现他看来不像是现代的人，不会是战争中死掉的人吧？
走着走着，我忍不住回头往那间有我灵堂的屋子再看了一眼。
怎么感觉我似乎真的，渐渐地，渐渐地离开了什么，一段人生，还是……爱我的人？
“别回头了，我最讨厌总是抓着过去不放的人。抓着不放又能得到什么？什么也没有，因为没有回到过去这种事，更没有死而复生这种事……”他背对着我走在前头，冷冷地说。
我抿抿唇，看着上校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段话听在我耳里，似乎真正抓着过去不放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死亡。
果然不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不知不觉，我跟着他竟然走到了一幢巴洛克风格的别墅前。不但如此，别墅后面还有一片森林，简直像度假胜地……
“好了，你就自己随便逛逛吧，屋内的所有房间，只要没人住的你都可以使用，就这样吧。”说着，上校往旁边另一间小屋子走去。
“喂……等等……”至少也带我走进屋吧！
我叹口气，望着屋子，那种无助的感觉，还是在心头徘徊着。上校说像我这样没有喝孟婆酒就失忆的鬼，是不正常的，那么又为什么我会这么不正常？又为何这么恰巧有个家伙跟我一样？
我是不是问题太多了？明明还没进那栋屋子里，我的问题就这么多……
我生前难道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吗？这种个性也太讨厌了。
决定不想那么多，我一鼓作气穿过种了许许多多玫瑰的前院，那景色真是难得的美，感觉自己像在梦中。
打开大大的门，出乎意料，里头给人的感觉并不阴暗，本来我想这屋子会不会像鬼片里的那样。
很安静倒是真的。
真的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异境，就像爱丽丝那样，会不会，到头来这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感觉好像有点冗长的梦？
经过了前厅，又经过会客厅……这里大得出奇，走到最后面才来到所谓的厨房。
还没进入厨房，就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男人在吃饭。有点不真实，毕竟这里应该是所谓的死后世界，居然还能看到有人在吃饭。
“你好……”我尴尬地笑了笑，对他打了声招呼。
他像是完全没听到我说话似的，径自吃着饭，低头不语。从我这个角度看他，发现他其实是个轮廓很深的、很有型的家伙。啊，这就是帅吧。
不过，他听不见我说话，莫非他是人？
“呃……你好。”这次我干脆走到他旁边，稍微弯下身子，近距离看着他。
“有事吗？”他冷冷地说着，眼睛仍然不看我一眼。
“没事。”我一听，也冷冷地回道。这家伙根本就听得见，这种态度也太讨人厌了吧！
“啊……你来了啊！欢迎你！”
忽然，厨房连接着的后门有人进来，是一位简直像是金发娃娃的女孩，很可爱的穿着风格，跟她的脸简直是绝配，再加上那娃娃音……应该只有十二三岁吧？
“你好。”我愣愣地点头道。
“我是这幢别墅的主人，欢迎你，你可以叫我罗莉。”
“哦……”很适合。
“看来你们已经见面了呢，真好。你们可以自己去聊一聊，因为你们两个是整个冥界的例外，同样都是没有喝孟婆酒就失忆的鬼，这可不是好事呢。呵呵。”她用着那像是藏了什么玄机的语气说着。
“不用了。”
“不用了。”
我跟他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一发现这点，我们还同时地互相瞪了一眼！
“呵呵！好有默契啊！”说着，罗莉便慢慢地走出厨房。
而那家伙也站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独留我一人，在这陌生又豪华的厨房里。
又一个人。
我真的还没办法进入状态，进入这个死后的世界。没有记忆，没有容身之地的感觉，很不好。我颓丧地蹲坐了下来，背轻轻靠着桧木制的餐桌，很无奈。
这比死得不明不白还惨，因为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还搞不清楚——为什么那家伙明明跟我一样，却不能体会到这种心情呢？这种时候，我们作为有相同际遇的人，应该要互相帮助才对啊！
至少……一起想想解决的办法，一起说说话也好啊……
想哭，却发现，我竟然连眼泪也滴不下来，那种哽咽在喉头满满的感觉，真的快要把我给窒息了。
我好像在厨房睡着了。可是，等我再度睁开眼，竟然是躺在非常舒服的床上，甚至还有粉色的公主帐围着整张床。
“这是……”连续两天睁开眼，都躺在不同的陌生地方，我真的越来越混乱了。
不过，我侧头一想，这么欧式风格的地方，难道是有人把我扛到了某一房间？
我站起身走到那白色格子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象。果然，是昨天那里没错，我还以为睡一觉起来我还没死呢。唉……
走出房间，才渐渐发现，人死后其实跟活着好像差别不大，一样会睡觉，甚至还会吃饭，除了活人看不见我以外，就像是重生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这里应该是二楼，长长的走廊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真受不了这种气氛，这种——四处都充满了孤独的气氛。
正当我要下楼时，才发现往三楼的方向，隐隐约约有些声响，好奇的我缓缓走上去，反正上校都说了，这屋子我可以住，所以应该也没有禁止去的地方吧。
爬着楼梯越往上走，那嘈杂声越明显。
直到我走到三楼跟二楼没两样的走廊时，才发现好像是音乐。有人在唱歌，且还有电吉他的声音。
我随着声音走到了三楼最后一间房间，这才清楚地听见歌词是什么。
忽然，我越听越觉得这旋律是那样熟悉，脑海里好像迅速地被什么拉扯着，一些片段若有若无地翻动着……
我傻傻地道：“这首歌……不应该是这样的……它应该是钢琴当作主背景的……它的歌名叫……‘当你’。”
忽然，由电吉他伴奏的摇滚版《当你》中止，门被用力地打开，只见昨天那家伙，拎着一把电吉他，很不悦地瞪着我。
“你在这里干吗？”
“我……”
“偷听就算了，你凭什么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同样没记忆的人没资格这么说吧！”
“我……我就是知道你弹错了，用错乐器了！”
“哦？那你来试试啊，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的。”
瞪了他一眼，我真觉得这家伙很讨厌。
走进了那间房间，才发现里面根本像是一间设备齐全的练团室，什么样的乐器都有，我指着钢琴说道：“这首歌应该是使用这个乐器。”
“哦。”
“可是我不会弹钢琴。”我勉强地说着。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因为它看起来很陌生。
他沉默了一下，放下电吉他，走到钢琴前，闭上眼睛。
我还在想这样他要怎么弹琴时，熟悉的钢琴前奏响起，我整个人怔住了……
如果有一天，我回到从前，回到最原始的我，
你是否会觉得我不错。
如果有一天，我离你遥远，不能再和你相约，
你是否会发觉我已经说再见。
(《当你》／王心凌)
短短的开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大声地哭了起来。
一直哭，一直哭，停不下来的那种流泪。
而他愣了愣，才唱了一半，他就停下来了。
“喂……你哭什么啊？”
“我不知道，可是这首歌里好像有我的记忆，我曾有的感受……就是莫名觉得很难过。”我赶紧擦了眼泪，努力平复刚刚激动的情绪。
“其实……我刚刚照你说的那样弹，好像也有什么画面从我脑海闪过。”他跟着我一起坐在地上，小声说着。
我们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时我才打破沉默说：“你想要找回记忆吗？”
“不知道。”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以前是干吗的？或是还有没有没完成的梦？”
“知道有什么用？都死了，什么都不能做了！”他忽然大声说着，起身准备走人。
“至少能跟自己爱或爱自己的人说一声再见吧！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做，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你甘心吗？”
他顿了顿，却还是迈起脚步走了。
我无奈地待在原地，真的很无奈。
忍不住想起刚刚他弹唱的那首歌，才发现他拥有一副好歌喉，很会唱。只是我不懂的是，为什么我会对这首歌有这种情绪？我应该不会乐器才对，那又为什么……
“烦死了！烦死了！”我也忍不住暴躁了起来！其实我懂他刚刚的暴躁，我们太不安了，想要找回记忆，却又怕会得到更多的失落、更多的遗憾……
没有地方好去，我干脆一个人继续待在这个房间里发呆。
也只能发呆，因为没有多少记忆可以回忆。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有好几个小时吧，那家伙又回到这间房间里，用着深沉的表情看着我。
“喂！”
“……”
“你叫什么名字？”
“干吗？”
“我叫郭宇翔。”
“哦……佟依依。”这家伙吃错药啦，干吗突然自我介绍？
“你有办法吗？”
“啊？”
“你不是说要找回记忆？”
“……是啊。”
“办法呢？”
“……不知道啊。”我吞吞口水说。
“算了，当我没问。”说着，他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喂！等一下！”
冲出门外，我用力抓住他的手：“有办法！我有办法！”不管三七二十一，我随便乱扯着。
抓住他的手，我才发现，就是这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抓住了一根浮木，一根在我快要窒息时，救了我一命的浮木。
我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给他。
“哦。”他冷冷地道。
一直到死才发现，记忆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当寻找回来时，我，还能保持笑容吗？我，是否反而会怀念还未找回记忆时的自己？
第二章
哐啷啷啷——
别墅屋檐的右边，悬挂着一串充满了东欧味道的风铃，随着风轻轻摇曳，哐啷啷啷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声音，不知为什么，总让人感觉舒服。
就像置身在古老村落中的感觉。
一大早，我便偷偷地沿着三楼以上的阁楼，爬出了窗外，然后再攀爬到屋顶上来，欣赏着这一切对我来说还是很陌生的地方：无论是远处那看起来人烟比较多的城市，还是这恍如异境的小森林。
蓝蓝的天空、大大的太阳——我一直以为，鬼应该不能晒太阳的。
果然，人没死过，很多事情还真的不知道。
“啊啊……要在这里躲多久呢？”
那个郭宇翔现在应该到处在找我吧？没办法，在还没想到要怎么做之前，还是别看见他比较好，免得他又反悔了——说实在的，我还是不怎么喜欢他，要不是基于同是天涯沦落鬼的话，我才不会死抓着他不放呢。
“躲在这里干吗？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呢，呵呵！”熟悉又甜美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罗莉……”
回头看着她，她那头金发，在阳光下更是闪耀。
“你的同伴可是到处在找你哦。”
“是哦……”
瞥了她一眼，我忽然想到，也许罗莉知道什么。
“罗莉，你知道我们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吗？还是……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死的吗？”
罗莉突然大笑说：“哈哈哈！你真是可爱，依依。”
“呃……”
“你真以为人死了变成鬼就等于变成神了？会知道你们同样都没有记忆只是凑巧，至于为什么……”
又来了，她好像总是喜欢给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我很想告诉她，那并不适合她，不适合那张拥有天使般纯真的脸，那样的脸，应该要有纯真的笑容才对，怎么……
“罗莉，你死很久了吗？”我没头没脑地脱口而出。
“你说呢？呵呵——当然很久啦！羡慕吗？我这样可是拥有经久不衰的童颜呢，四百年喽！”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投胎？”
听我这么一说，罗莉的脸渐渐沉了下来，冷冷地说：“小姑娘，你难道不知道，太好奇不是件……”
我越听越觉得她声音越诡异，忍不住转头看她——那一看，真是让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好事吗？呵呵。”
那一瞬间在我旁边、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宛如《咒怨》中女鬼般的脸！整张脸到处都是蛆四处穿孔！就连那闪耀的金色头发也变得像是洗坏的毛线般……
“啊——”反射神经带来的效果，就是大叫，这一慌、一吓，我整个人滚下了屋檐，硬生生地从屋顶摔落在地。
原本以为会很痛，才发现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轻喘着气，才淡淡地说：“对哦……我已经死了嘛……”怎么又是这种失落感……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冷漠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并伸手要拉我。
“叫这么大声，看到鬼吗？”上校笑道。
我慢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说：“是啊，真的看到鬼了。”
“扑哧……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我看着上校笑，也跟着笑了，因为我也发现，我的这句话很蠢。
“喂！佟依依，原来你在这里。”郭宇翔这时也从屋内走出来，一脸“终于被我找到了吧”的表情。
上校收起笑容，没事似的离开原地，而我则是一脸尴尬——我还没想到办法呢。
“你该不会在躲我吧？”郭宇翔用着怀疑的眼神看我。
我抿抿唇，说：“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只是在想，要怎样才可以买些水饺来吃。”
“……你想吃东西？”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你难道不知道鬼是不能吃饭的？”
我一听，皱起了眉，问：“啊？你说鬼不能吃饭？那昨天我看你在吃饭是我的错觉？”
“吃了也没用，那些食物你吃了也不会有味道，它只是轻轻滑进我们的体内，然后就会消失。”
“既然是这样，那你干吗吃？”
我就想鬼应该不用吃饭，果然被我猜中了，因为我从昨天到现在，竟然一点饥饿感也没有，当然也不会渴。
他一听，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转身道：“无聊吧。”
“无聊……”
我看着他默默地走进屋里，我知道，那并不是因为无聊，而是怀念，想试试看当活人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毕竟我们没有记忆了……
“郭宇翔！”
“嗯？”他仅转了个侧脸看着我。
“唱歌吧！”说着，我咧嘴笑道。
“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只要唱歌、只要还有音乐，我就觉得我可能还没死一样，这比吃饭好多了吧！”
“为什么我要跟你……”
“这也是找寻记忆的一个方法哦！唱歌吧！”
他愣了愣，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迷蒙了一下，然后他又转身继续走。我则待在原地，想又被人当成傻瓜了吧，他一定认为我这个方法烂得不行。
“去三楼啊，愣着干吗？”
他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笑了，大大地笑了。
“啊！”
这是什么感觉，好像这两天的阴郁渐渐消失一般，好像太阳终于从我的世界探出头一般。
不管是什么，我只有一句话想说：谢谢你，让我不是一个人。
我们一起来到了三楼走廊最后面那一间房间前，我忽然说：“对了，这里怎么会有一间都是乐器的房间啊？”
“听说是上校的娱乐间。”他搔搔头说。
“上校……你该不会也是上校接来的吧？”
“不是，我从我……”正要说些什么时，他停住了话语，瞥了我一眼，“我跟你说那么多干吗？”
还是一样难以接近。感觉他对人的防备心，似乎比我还要重。这也代表了，他其实比我还要悲观与不安。
“喂，我们要来唱些什么呢？”我甩开了刚刚瞬间的尴尬，率先冲进去。
“我哪儿知道。”
我走到了电吉他前，插了电之后，随意拨了琴弦一下，那充满了重金属味道的电吉他，莫名地，让我渐渐想到了好像很开心的旋律。
“你用电吉他帮我伴奏顺便加节奏音好不好？”
“什么是节奏音啊？”
“就咚咚咚的那种啊。”
“那应该是贝斯音吧。”他话一说完，露出了一抹“自己怎么会知道”的表情。
“随便啦，差不多是咚咚咚这样。”
“哦……”
“然后……”我越说，发现那首歌的旋律越是明显，兴奋地道，“你听我哼一段哦，伴奏音差不多就这样，噔噔噔——噔噔噔——噔——”
“扑哧……”
哼到一半我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他：“你刚刚是不是有笑？”
“没有啊。好了，我试试看吧。”
“你笑了吧？”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脸还是一样臭。
当那节奏轻快的旋律一开始，瞬间，我仿佛闻到了某一年夏天的味道，那些歌词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这一次，脑海没有断层，很清晰的记忆出现了……而夏天的味道也越来越明显。
夢ならば覚めないで 夢ならば覚めないで
あなたと過ごした時 永遠の星となる
ほら あなたにとって 大事な人ほど すぐそばにいるの
ただ あなたにだけ届いて欲しい 響け恋の歌
ほら ほら ほら 響け恋の歌
(《小さな恋のうた》/MONGOL800)
我边唱，边看着郭宇翔，那一秒我们都是笑着的，随着一小节又过一小节，发现他弹得越来越纯熟，就好像他也听过这首歌一样。
短短的3分多钟结束，原本充满了音乐的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我们互相看着。
“你……会说日文啊？”他愣愣地说。
“欸，好像会。”
“那现在说几句来听听。”
“呃……好像又不会了。”
“……”
“那你呢，刚刚唱歌的时候，你好像很开心？”
“因为隐约想到一些开心的事，什么事也不清楚，就莫名觉得很开心。”他淡淡地说着，好像这不是他的心情一样。
刚刚在唱歌时，看到的开朗的他，就如昙花一现，又消失了。
“你看吧，就跟你说了，这也是找回记忆的一种方式！”
“才怪！好了，今天就先这样吧。”
恢复冷漠的他，转身走出了房间，我默默地看着，刚刚在我脸上的微笑也渐渐消失。
其实我没有说谎，这真的是找回记忆的一种方式，只是我不懂的是——为什么在刚刚那首歌里，明明很开心的时候，到了中间却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
又来了。
我讨厌这种好像快想起某些片段，却仍然捉摸不透的感觉。
我想，他……会不会也是这样？
已经是第二次了。
跟着那奇怪的佟依依一起合奏歌曲的时候，好像都会有一些记忆的片段从我脑海里闪过，与其说是闪过，不如说是似曾相识的某些感觉，在那短短的歌曲中，不经意间，就侵入我所有的思绪。
弹那首《当你》的时候，感觉特别的哀伤，弹刚刚那首日文歌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是想要笑，大笑。
对于我自己到底是谁这回事，从原本不好奇了，不想追究了，到现在又渐渐想要知道……都怪她，怪那个佟依依。
我缓缓走出别墅，往后面的那片小森林里走，如今这片小森林变成我最喜欢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确安静，让我自己渐渐相信我已经死亡的事实。森林里没有鸟、没有虫，只有偶尔随着风婆娑起舞的树叶声音。
我走到其中一棵树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阳光照得我很舒服，不过还真是奇怪，我一直以为鬼是见光死的……
记得那一天，我从自己的家里走到外面的世界，那感觉是多么彷徨无助，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却没有半个人看得见我，也没有人回应我。
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走的，走到了这仿佛与世隔绝的别墅前。记得那时是罗莉看见了我，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我面前，一脸好奇地观察着我，然后笑道：“啊，你看起来好像没地方可去，要来我这儿吗？”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她便拉着我往别墅里走……然后直到她问了我名字，我生涩地回答之后，才聊到我没有记忆这件事。
算算日子到现在，竟然才是一个礼拜以前的事情，但我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很久了。
因为每天的日子都是如此空白。
上校跟罗莉是很奇怪的家伙，说孤僻也不是，但就是有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所以这一个礼拜下来我总是一个人。
直到那个佟依依出现……
她的出现，真的让我有一种——可以逃脱这个世界的错觉，明明就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妄想呢？
“妄想……梦想……”我想起了昨天她对我说的那句话，“梦想啊……就算现在知道了，有用吗？”我嘲讽地笑，笑我自己，也笑她。
“不过，不知道自己所有的过去、所有有过的梦，我是不会甘心地承认自己的死亡的吧……”
是啊。
不会甘心的。
没有人愿意在一觉醒来之后，不但失去记忆，还发现自己突然死了的状况。
“啦啦啦——啦啦——”忍不住地，我轻轻地哼着刚刚那首日文歌的某一段旋律。
脑海中若有若无的记忆又在闪烁了。
脑海中有个女孩儿，她的脸有点模糊，但却是笑着的，我们好像正在一起合奏这首歌……然后片段交错，我又看见了她哭泣的面容……
惆怅的感觉缓缓占满整个思绪，我讨厌这思绪。
“生前的我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是个好人就好。
那是某一年的夏天，我依稀记得。
某一年。
那一年好像下了很多雨，因为记忆中我好像闻到了很多雨的味道。
那雨的味道跟这里几天前下过的雨不一样，不是因为郭宇翔或是其他谁谁，但我知道，那不一样。
我看见一个白色的礼堂，礼堂内的布置了许多粉红色的装饰，无论是气球、玫瑰，统统都是粉红色的，好可爱。
我看见一对非常幸福的新人，在上帝的见证下，他们结为连理，然后，在婚礼派对开始的时候，那首日文歌，很大声地在派对中播放着，每个人都开心地笑着，跳着。
牵着我的手的人，也对我微微一笑。
那个人是谁？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就是感觉很开心，很开心。新娘甚至还跑过来紧紧地拥住我，然后对我说了一些话，可是我听不清楚。
她会是我的朋友吗？
好朋友？
可是却没有那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婚礼结束后，我跟着那个牵着我的手的男人，缓缓走出礼堂，这下子我终于看清楚记忆里的我了，在阳光下我穿着一身铁灰色的上装，配着女式的西装裤，怎么我的打扮这么男性化？
男人轻轻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又说了一些我听不到的话语，好奇怪，为什么明明有画面了，里面的对话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我们相约到了礼堂附近的一间餐厅吃饭，那天我好像真的很开心，因为男人还找了乐师来我旁边拉小提琴，然后……
对！然后，在我们倒了红酒轻轻干杯之后，在冰桶里，出现了一个做工非常精美的戒指盒。
这是求婚？我想是的。
我的脸整个笑开来，之后感动得哭了。男人打开戒指盒，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腿跪地，对我说着一连串的话，那一定是很感动的言语，因为我早就泪流不止，最后还用力地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掌声之下，我们拥吻。
多么幸福的画面啊。
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我刚刚似乎躺在乐器房的地上睡着了。
刚刚半梦半醒的脑海里，浮现了因为那首日文歌而牵引出的记忆。
我结婚了吗？
可是我看了看右手的无名指，并没有戒指。
是因为我死掉的关系吗？那么那个男人呢？
“我想要知道更多，我想要听得更清楚，那些对话……我想要……”
作为一个鬼，这些欲望会不会太多余？这些欲望会不会太可笑？
可是我就是想要。
我就是还没办法这样说死就死，那个男人……至少让我跟他好好道别吧，就算我已经忘了他是谁。
“记得上校是说我没喝孟婆酒就失忆了，那有没有恢复记忆的酒啊？”我说着痴人说梦的话。毕竟要真是有，罗莉或是上校应该早就带我去喝了吧。
轻叹了一口气，我坐起身，看着电吉他，看着钢琴，愣愣地说：“明天，去那间餐厅看看好了，搞不好我当时被求婚的画面，有被餐厅的人拍下来也说不定。”
慢慢地走出了房间，看着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可那阳光却好像怎么照，也驱不散我心头的那些寂寞。
那些孤独。
“我一定是生前做了不少坏事，才会被老天这样惩罚吧。”
到底是失忆好？还是死亡好？我宁可选择死亡，也不要丢掉那些对自己来说每一天都重要的记忆，也不要让自己日日夜夜只拥有空白的日子，空白的思念。
第三章
“又过一天了。”我在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这样的。
什么都没变，我仍然如梦似幻地躺在床上，粉色的公主帐，自己真的好像是某个贵族似的。
只是当这个贵族的代价太大了，真的太大了。
我很不情愿地坐起身，看着外面依然晴朗的天气，抿了抿唇。
“佟依依……佟依依……什么时候你这任性的家伙才要让记忆都重回灵魂里？”我自言自语着，像个傻子。
“你不知道当一个没有记忆的灵魂，很悲哀吗？”我叹口气。
再怎么不想面对现实，现实就是如此，不会改变，真的不会因为多睡了几个小时，睡到中午太阳晒屁股了就改变。
砰砰砰！
突然的敲门声让我吓了一大跳，门一开——只见郭宇翔一张臭脸对着我。
“又是你啊……”
“什么‘又是你’？好像很失望？”
“还好。”我淡淡地说，面对他一贯的冷淡，害得我也不自觉用这种态度对他了。
“怎么了？今天感觉好像很没精神？”他用那不是很在意的口吻说着。
“多谢关心。”挥了挥手，我走出房间。
“喂，你要怎样？说要找记忆的人可是你。”
“我有说不找了吗？”我蹙眉，淡淡地说，接着就往客厅的方向走去，总觉得那边好像一直有叽叽喳喳的声音。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个性很阴晴不定啊？”他不高兴地说着。
我笑着道：“哈！抱歉哦！我失忆了，不知道。”我边嘲讽地笑，边移动我的脚步。
“喂！”他像是真的被我给惹毛了，用力揪住我的衣服大吼。
此时的我们恰巧停在客厅的门口前，里头正在看电视的罗莉也一副看戏的眼神盯着我们。
“你到底是怎么了？”他的口气不再那么凶地说。
“我……”
熟悉的一段前奏，从电视机里传出来，是一部韩剧，讲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唱的歌也是韩文，但那旋律，却还是让我定格了。
真真实实地定格。
我看见了。在我的脑海里，我看见了。看见某一年的我，晚上独自在餐桌前凄凉地吃饭的模样，连灯也不开，反反复复好几个日子，我似乎都是这样过的……画面里的我，很难过，却流不出眼泪。
“怎么了？你对这部韩剧有印象吗？啊，这是最近又开始重播的韩版《流星花园》啦，在以前可是很红的呢。”罗莉呵呵地笑着说道。
整个思绪被她给拉了回来，我恍惚地看了郭宇翔一眼。
“你还好吧？”
“没事，你说得对，是我说要找记忆的。走吧，我们出发吧。”我努力不再让那首插曲不断地传进我的耳朵里，快步走了出去。
逃离电视里的音乐，我这才发现新大陆似的说：“啊，们居然还有电视可以看哦！”
郭宇翔一脸受不了的样子说：“你现在才知道哦！真是搞不懂你，阴晴不定！”
“说我阴晴不定，我看你才像个死人一样冷冰冰！”
“啊——抱歉哦，我本来就死了，当然冷冰冰。”他故意学着我刚刚的口吻说话。
“喂！你这人很小心眼啊！”
“呵呵。”郭宇翔瞥了我一眼，淡淡地笑了。
我一愣：“你……又笑了。”
“我是死了没有错，但我这个灵魂还是有喜怒哀乐的好不好！笑有什么稀奇？”
“因为冷冰冰通常都不笑的啊。”
他一听，用力地吸了口气，问：“你不是说‘出发吧’，请问我们要出发去哪里？”
“对哦。我昨天啊，跟你一起合奏那首歌的时候，出现了很多的记忆，比较清楚的记忆，所以我想去一个餐厅看看。”话说，刚刚我也是一样，因为听到某一首歌，记忆就一点一点地出现了，只是……好奇怪，难不成我的记忆都被存放在音乐里了？
“你该不会记忆都储存在音乐里吧？太扯了。”才这么想，郭宇翔就说了出来。
“难道你不会这样吗？”
“也不能说不会，但没有特别清楚的画面出现。”
“是哦……”
我们就这样说着走在街头，等到我们回过神，才发现已经站在到处都充满了人的世界。
而且看着许多人就这样硬生生地穿过我们的身体，那感觉有点不好受，虽然不会痛或是怎样，但那样地被穿透，就有种自己很透明的感觉。
“郭宇翔，你觉得鬼还能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能不能飞呀？我讨厌一直被人穿过身体。”我撇撇嘴道。
“很抱歉，不能。”
“啊！”
这两天的相处，让我们的对话不知不觉变多了。但他还是不怎么讨人喜欢倒是真的。
总算找到了出现在我记忆里的那间餐厅，即便我们已经绕了大约两个多小时的路，但还好，因为不是人的关系，所以不觉得累。
虽然不会觉得累，可在精神上，还是挺累人的，以至我们到达目的地时，都有一种“终于”的感觉。
“佟依依……你这个死路痴！”
“我不是路痴好嘛！拜托！没有记忆的人还可以找到这里，已经算很神了呢！说我路痴，刚刚也不知道是谁拼命指了一些错误的方向，你才是！”
“好了，现在到了，进去吧。”他说着，便推开门，门上的小铃铛马上当当当地发出声音，服务生往门口一看，却发现没有人，搔了搔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进入了餐厅，看着已经差不多要到下午休息时间的这里，只剩一桌客人，看起来是个上班族又或者是个业务员，总之他似乎吃得很赶就对了。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一间小小的欧式庭园餐厅，晕黄的灯光把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照得很有味道，红砖的墙壁以及饰有格子花纹的地板，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旁边像是公告栏的东西上面。
我几乎完全忘了郭宇翔的存在，径自走到那面墙前。
那不是一个公告栏，而是来这里庆祝过某些特别日子的客人们，把自己的喜悦、自己的照片一起分享给了店家。
我一张张地看着，可以看到有些是一群中年人开心地笑着，就像参加久违的同学聚会，还有几对小情侣或者新婚夫妻的照片，甚至在照片上写着彼此祝福的话语。
一直看到最后，才发现有一张照片被其他的照片给压住了，我索性把上面那张给拿起来，再用图钉钉在其他地方。目光轻轻地落在那张照片上。
“你知道刚刚的动作要是被人看见了，会吓到人的，不要随便移动东西好吗？”郭宇翔这时走到我旁边来，叮咛着。
而我，则是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呆呆地说：“这是……我……”跟昨天回忆到的内容差不多，那是一张男方跪着求婚的瞬间的照片，连我脸上感动到哭的表情都没有错过。
“你结婚了？”
“没有。”
“所以你被甩了？”
“……不知道。”
你可不可以先安静？
我盯着照片，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奇怪……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忍不住把照片拿了起来，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喂！跟你说了不要乱移动东西！”
他用力地拍了我的手一下，照片就这样很轻盈地飘落，轻盈得好像很多过去都不再存在一样。
“怎么掉了？”一名刚走进来的中年妇女，恰巧看到了照片飘落的一幕。
“老板娘好，我来捡就可以了。”其中一名女服务员说道，并赶紧把照片捡起来。
“给我看看，”中年妇女接过照片，马上露出了怀念的眼神，“哎呀……是他们啊。”
“老板娘，这对情侣是您认识的人吗？”
“不，我不认识，只是对女人来说，我很羡慕，那一天实在太浪漫了。”
“嗯……看照片，那女生感动得都哭了呢。”
“嗬，换我也会哭呢。”她边说边慢慢地走到了柜台里。此时，连刚刚那最后一桌的客人，也都吃饱离开了。
我跟郭宇翔对望了一眼，决定继续听下去。
“怎么说呢？”女服务员脸上写满了好奇，对于一个小女生来说，浪漫的确是很吸引人的事情。
老板娘这时边说边找着柜台里的唱片盒，然后找到了其中一片放进了播放机里：“那天啊，那个小伙子还提前一天特地要我们帮他找小提琴手，并且特别要求奏一首曲子。”她说着，便按下了播放键。
一首有着淡淡的前奏的歌曲缓缓传出。
“什么歌啊？”
“听就知道哦，歌词更是浪漫呢。那时啊，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要特别选这首？他说，因为他们第一次相遇时，这首歌刚好是他们的背景音乐，也许对方已经不记得了，但他就是想放这首来给对方一个惊喜。”
“好浪漫哦……我想起来了，这是梁静茹的《我是幸福的》！”听到了副歌部分，女服务员笑着说。
都清楚了。
昨天的回忆一直听不到的对话，都清楚了。由于这首歌的响起，那天的事在我的脑海中渐渐完整了起来。
我沉默着走出了餐厅。
当当当的声音又响起，我听见服务生说今天的门好像怪怪的！
傻瓜啊，因为鬼来过啊。
“你还好吧？”郭宇翔一脸担心地问。
“还好啊，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你又想起什么了对吧？”
我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说：“哪那么容易呢。”我说谎了。只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想到他却突然地把大手轻轻放在我头上，冷冷地道：“没关系，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是错觉吗？为什么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手竟然是温暖的，暖得……我又想哭了。
“嗯。”
就在我们慢慢地往回走时，郭宇翔忽然在一个巷口前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他一直往里面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没，没什么。”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回家，只是我知道，我有没说出来的，他也有。
一个人回到房间，我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
真的越来越羡慕佟依依了，真的……看着她老是因为音乐就一点一点地恢复些许的记忆真好。
哪像我？
在我的世界里，还是空白的。
回想起我拥有的第一天的记忆，就是从一间非常狭小的房间开始，除了一张床跟一个衣柜以外，其他家具什么也没有。
打开衣柜，里头尽是一些跟这间房间的寒酸搭不上边的衣服，都是一些很时尚、穿起来很帅气的衣服，以及许许多多的配件，衣柜的下方还摆了五六双各种造型的军靴等其他鞋子。
我对这一切，完全陌生。
“我……是谁啊？”转身，发现床底下还有一个大大的铁盒，一拿出来看，才发现是一大沓的乐谱，奇妙的是我好像都看得懂。甚至还有一些练团谱……
“练团谱”这三个熟悉又陌生的字进入我脑海。
“我失去记忆了？！”这……太妙了。
好好的人睡一觉起来失去记忆？我又没受伤……
走到镜子面前，我仔细地看着脸，还不会太难看，至少我自认算帅的。
深吸一口气，我打开房门，才发现对面还有一间房间，可门却是锁着的，外头还摆了几双高跟鞋。我暗自判断，我住的应该就是那种很多人一起合租的独栋楼吧？
我小心地下着楼梯，二楼只有一间房间，外头挂着练团室的牌子，再往下走才终于到了一楼。
发现一楼的气氛不是那么好，感觉弥漫了一些悲伤的气氛。
走出了楼梯间，我马上看见了一个大大的灵堂，而灵堂上挂的照片，是我的。
是我的照片。
我愣了愣，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死了？”是吗？难怪我会没有记忆了。
我缓缓地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遗照看，毕竟那对我来说还是一张陌生的脸。
然后我才看到了我的名字——郭宇翔。
我叫郭宇翔。
我轻叹了口气，有点茫然，是因为完全没有记忆的关系吧，对整个世界是陌生的，对自己是陌生的，所以就算发现自己死了，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没有太大的起伏，连遗憾也没有。
但空虚倒是很多，很多很多，莫名的空虚与寂寞，从我清醒的那一刻，就占满了整个胸口。
咔嚓。
一楼的大门被打开，一位长得很美丽，拥有一头浅奶茶色长发，以及大大眼睛的女生走了进来，而她的穿着十分火辣，可惜的是，她的表情却是哀伤的。
她看起来很疲惫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盯着我的遗照看。
“好你个郭宇翔！你这不负责任的家伙！连死都这么不负责任！你以为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以为丢下了我们，我们就会很开心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想你了吗……”
她很激动，然后哽咽起来，我只是冷冷地看着。
不是故意这么无情，因为我完全不认识她。
“花心大萝卜！害你老娘我每天还要去应付你那一大堆的女朋友！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为什么连声回答也不给我，就直接死了呢？你就只知道逃避！你的人生都在逃避就好了！”
看着她边破口大骂边掉泪的样子，我只感觉这样很不合适，因为她的外貌应该更适合温柔一点的……
只是听她骂的内容，我好像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样啊，原来我是那种死了还要被人骂活该的人啊……
站起身，有点不太想继续待在这里，听人骂自己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就在我快要走出去之时，我听见了她用着很轻的语气说：“下辈子，记得不要再当一个有才华的人了，这样我就不会爱上你了，你也不用这样花心，也不用搞得……迷失了自己，知道吗？”
那句话，又让我愣住了。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好像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走出屋子，发现这间屋子是在一条很暗的巷子里，我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住在这么不安全的地方，认识那么凶暴的女生，然后……莫名其妙地死掉……
我该要去哪里？走出了巷口，面对的是热闹的世界，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只有我，只有我……茫然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甚至还有人可以直接穿过我的身体，多悲哀，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回过神，发现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一片树林里，而这里竟然有着一间跟刚刚的世界里完全不搭调的欧式风格别墅。
我愣住了。
突然，一个小女孩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蹦蹦跳跳地跑到我的面前，一脸好奇地观察了我好一会儿，好像我是什么新鲜的动物一样，接着，她笑了。
“啊，你看起来好像没地方可去，要来我这吗？”
我没摇头也没点头，她便自作主张地拉着我往别墅里面走：“你叫什么名字？”
“郭……宇翔……应该是。”接着，我便把自己不确定自己名字的原因告诉了她。
记得那时她一听，耸耸肩说了一句：“没关系，反正死了不记太多反而比较好！哈！”
我就是这样来到这里的。
就是这样……勉勉强强地有了一个栖身之地，顺便也知道了好像只有我是一死掉就突然没有记忆的。
没有错。有没有记忆，真的没有错……
砰砰砰砰……
一阵连续的敲门声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我抖了一下。
“郭宇翔你给我开门！开门！”
一听是佟依依的声音，我叹口气，又要干什么……我就不能有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吗……
咔嚓。我把门打开。
“干吗？”我道。
“走！”
“走？去哪儿？”
“去刚刚那个巷子里面看看！”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对那个地方有印象对吧！走！”
“我不想去。”
“走啦！”
她又吼了一次，眼神相当认真，我被那眼神给怔住了，突然找不到借口，就这么被拉着跑。
“佟依依，你……”
“别想逃避，你既然已经答应我要找记忆了，我就不会让你有逃避的机会！”边说，她还边回头很得意地笑了一下。
我也忍不住地笑了，真是个……蠢蛋！好蠢哦，她真的好蠢。
可是，心里却悄悄地感到很温暖。
莫名的温暖。
就算回忆里会有悲伤的事情，但只要全部找回来了，同样也会有快乐的。重要的，还是要看自己有没有勇气去接受这一切。
第四章
我感觉，今天的天气特别晴朗。
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是那两个家伙住在这里的关系吗？这么空荡荡的房子，一直以来只有我跟上校住，忽然多出了两个家伙、两个声音、两个吵闹，为什么我会有一种热闹的感觉？
出了门，我知道是时候该去一个地方逛逛了。
“罗莉，你要出去？”经过了前院时，上校叫住了我。
“是啊。”
“怎么今天大家都在屋子待不住？”上校摇了摇头，淡淡地问。
我一听，轻轻地说：“上校，你也可以出去逛逛啊，去你最爱的海边。”
最爱的海边。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上校，就是在海边。我从没看过如此悲伤的男人，虽然那个时候我只死了一百年，可是看过的人啊鬼的够多了。
甚至有些刚死的，对现世还有遗憾的，也看过很多。
但从没看过像他那样悲伤的男人，即便他并没有流泪。
他没有流泪，可是神情、内心已经被撕碎得一塌糊涂了，连我看了都忍不住鼻酸，忍不住被他那深深的绝望感染。
我一直以为他也是刚死没多久，才会这样。后来才知道他其实跟我差不多，死了也一百年了。
怎么会呢？都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了，怎么还会如此悲伤？
记忆，都归功于可怕的记忆。
因为还有记忆，所以无法忘记。因为还有记忆，很多事情都仿佛历历在目。
那时，我只跟他说了短短一句话：“跟我走。”然后他的表情就像瞬间得到了某种救赎般，他流泪，不停地流泪……
好像他已经等人说这句话很久了。
我知道，他就是需要一个人给他下一个命令，好让他能够彻底地离开过去。他需要命令，因为他的一辈子都跟命令为伍，上级对他下令，而他再对下级下令。
之后的三百多年我们都生活在一起，他是第一个进入了我梦想地带的人，这幢别墅就是我的梦想地带。
即便如此空荡荡，但我想要将它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天堂。
啊，说到天堂，我曾看过一部有趣的电影《在天堂遇见的五个人》，听说还是由小说改编的呢。
看了真是很感动啊，没想到也有电影表达得跟我的想法如此接近。每个人死了，都应该拥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天堂才对，就像那部电影表达的一样。
离开家走了大约30分钟，我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的连接点，一踏进这里，就让人感觉很悲伤。
因为这里是孟婆的地盘，到处都是一些神情茫然的人。他们选择了投胎，他们选择了彻彻底底地忘了过去，开始新的人生。所以在这里茫然地徘徊，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新人生的机会出现，因为没了记忆，表情才会如此茫然。
这大概就是我跟上校选择了不投胎的原因，因为这样，我都快被牛头马面给烦死了，可是他们不懂，他们永远不会懂，当一个人有多辛苦，我跟上校都不想要——再当人。
所以宁可这样苟延残喘地待在这个世界。
“罗小妹！真高兴在这儿遇见你呀！”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进我耳里，我叹口气，真是脑袋不能乱想，才刚想到就出现了……衰！
我勉强挤出天真的笑容抬头道：“马哥哥，牛哥哥，你们也在这儿啊？真巧呢。”
在我眼前的，是一对在现世中可算是非常帅气的男人，不但有韩风帅男脸，连打扮都是走韩风路线。我越来越搞不懂了，他们到底是牛头马面还是那些赶时髦的年轻人，记得上次看到他们还是走日风路线呢……
戴着白色绅士帽的马爷，帽子的边缘还有一个小小的马的图案。而人称牛牛的那位装可爱的男士，则是不管风格怎么变，头上仍然都会装饰着一对可爱的牛角。
他们千年不老的稚嫩脸孔，都漾着阴森的表情看着我……
“罗小妹啊！我好高兴，你终于决定要投胎了？太好了！太好了！今年年终奖有得加了！”马爷开心地说。
我跟着附和：“是啊，又可以让你去现世好血拼了！”
“听你这么说，你真的要投胎啊！”牛牛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嗯，大概一千年后的今天吧，你们说好不好？”
瞬间，他们的脸愣了愣，我吐了吐舌头，准备开溜！
“罗——小——妹——”
我迅速跑过奈何桥，还在对面对他们扮了个鬼脸，毕竟奈何桥这一边是禁止他们进入的。
其实，这样偶尔耍耍他们还挺有趣的，只是不要天天遇到就好。
转身，我看着眼前的孟婆酒吧，心情也莫名地沉重了起来。
酒吧建得很美，就连内部都只用晕黄的灯光照着，从窗户看见了木制的吧台前坐了几个客人，他们正盯着自己眼前的酒，有的表情凝重，有的眼睛一闭，一口干了。
我慢慢地往前走，瞥了眼挂在门旁边的一个木制刻板，上头刻着：“选择忘记之前，是悲痛着离去；选择忆起之前，是盼能回到过去。”
多么简单又讽刺的一句话，实在地说出这里每个人的心声。
为什么我们人啊鬼的，总是喜欢搞得这么矛盾呢？连我都不懂。
哐啷，我推开门走进酒吧。
孟婆一见到我，皱起了眉道：“罗莉，说过多少次，你的外表不适合有太成熟或太沉重的表情，应该天真一点。”
她很美，对我来说，她是我也憧憬变成的女人，只可惜我已经长不大了。
她总是把头发整个盘在脑后，然后用个玉簪子固定着。一袭充满着高贵气息的黑色绣花旗袍，是她最常穿的衣服。
“小孟，我早就不是小妹妹了，也是老婆婆了吧。”我咧嘴一笑，很自然、很天真的笑容。
这笑容似乎只有对她才笑得出来。
“来，给你调一杯可可酒。”
她总是对我这么宠溺。害我不想投胎的原因，搞不好就是舍不得她。
“可以不要吗？我想要喝大人一点的。”
“不行，能让你碰一点酒精，已经很大方了。”
“啊……”我撇了撇嘴，往吧台最旁边的座位一坐。
“说吧，来这里肯定是为了那两个家伙的事吧？”孟婆边熟练地调着酒边道。
“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记得一个多月前，那个超级讨厌的耍嘴皮子鬼，竟然会找我帮忙，要我到时帮帮这两个刚死就没了记忆的家伙，本来我是不想理的，可是没办法，他竟然承诺要帮我彻底整修别墅，我才勉强答应的。
只是若一直没弄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会很困惑的。
“我也不知道，说真的，你不都给他们喝过我调的酒了吗？还是没恢复记忆？”
“是啊，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我都偷灌了，没用。”
“我说你啊……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让他们喝啊？”孟婆一脸败给我的样子，接着把一杯调好的可可酒放到我面前。
我吐舌道：“我就喜欢偷偷来嘛！不过，还真奇怪，怎么牛头马面都还没找上他们？”这才是我想问的。
太奇怪了，通常刚死没多久的鬼，最久一个礼拜就会见到他们了，不过就我最近观察，似乎还没有。
“谁知道呢……可是罗莉，有时候，很多事情不会只是巧合或是意外的哦。”她淡淡地说着。
“算了，我就等着看吧，反正那个爱耍嘴皮子的家伙最好不要忘记承诺！你帮我转告他！”
“是是是……你们真的很合不来啊。”孟婆忍不住笑道。
“这叫天生犯冲！”一想到那家伙，我愤愤地说。
接着，我又在孟婆这里待了几个小时，东拉西扯，好像想把好一阵子没说的话一次说完似的。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很甘愿被人当成一个小女孩宠，只有这个时候。
我就这样被佟依依给拉着跑回了那条巷子，令我讶异的是，才走第二遍的路，她却已经很熟悉地记得怎么走。
而我也很讶异，我真的就这样被她牵着走。
为什么会觉得温暖，刚刚那一瞬间……为什么？
我们终于停下奔跑的脚步，有点喘息地看着巷子。
“哪一间？你以前住的屋子是哪一间？”
她那双有神的眼睛望向我，紧紧地看着，像是在警告我，不可以说不知道似的。
“那一间……”我随意地指了一下。
佟依依没有马上拉着我走过去，反而沉默了一下，才道：“郭宇翔，我知道我们虽然嘴上说要找回记忆，但其实心底还是想要逃避……因为怕，怕知道了之后，还是觉得失忆比较好……”
我没有回答，因为她讲对了，完完全全地说中了我的懦弱……
“一起相信好吗？”她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我问。
“什么？”
“一起相信，那份记忆里，肯定有值得珍惜的快乐，肯定有的！”
我看着她，心里想怎么会有笑得这么痴憨的人啊……好像傻瓜，说的话也好傻瓜，可是我却想相信。
我只轻轻点了点头，她就高兴地跳了起来，还激动地抱住我。
“约好了哦！我们约好了要相信的！不可以反悔！”
“好……”她就像个孩子，一直以为她跟我一样不容易亲近，防备心重，甚至情感冷漠，但深入相处后，才发现很多时候，她就像个孩子。
单纯得让人感到开心。
好像很久很久没遇到这么单纯的人，对我来说。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过去的我到底是怎样的人？又是深陷在怎样的世界？真的，我越来越好奇了。
我和她对视了一眼，鼓起勇气踏进了屋子。
像是已经隔了好久好久，距离那天我在这间屋子里醒来，到今天再重新踏进去，还是一样陌生，一样……复杂。
我的灵堂已经收起来了，只是屋子好像还是有沉重的味道。
好像不再那么生机勃勃——奇怪，这里以前是很热闹的吗？怎么我会这么想。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家啊……”她好奇地四处乱看着。
“好像不是。”
“那去你的房间看看吧。”
我带着她往楼梯口那里走，经过二楼时，我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眼睛直盯着那个“练团室”的牌子看。
“字真丑。”我喃喃自语，那个牌子的字是手写的，真的很丑。
“搞不好是你的字。”
“不是。”我条件反射地回答。
推开了门，我走进去。
瞬间，越来越多的感觉袭向我。
我愣愣地站着，看着里面令人讶异的大空间，以及完整的设备——真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练团室……
最吸引我目光的，还是靠左边的那架三角钢琴，与这间练团室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因为那架钢琴是那样优雅，那样古典，跟摇滚一点也扯不上边。
“哇！这真的是太赞了！这间练团室好棒！你看还有三角钢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钢琴加摇滚嘛！赞！”佟依依比我还兴奋地说着。
“钢琴加摇滚……你又知道了？”怎么这句话这么熟悉。
“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词，应该是以前听过这样的音乐吧。”
我的脑海开始闪烁，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关键词，瞬间，我的脑海涌进了很多画面，比刚刚的感觉还要强烈。
我看见了，看见这里过去的一些记忆，闪闪烁烁的，有好几个人，还有我自己，我……正在弹着钢琴，旁边有人在弹电吉他跟贝斯，还有那天那个女生在控制台那边……
“呃……”头痛得我站不起身，蹲在地上，紧闭上了眼睛，画面更加清晰，对话也是。
“喂！郭宇翔！你怎么了！还好吧！”佟依依紧张地跑到我身边来。
而我却连回话的力气也没有，忽地，我像失去了意识……好像，因为我整个人已经掉进了我脑海的画面中。
“阿翔！最近我们用这种钢琴加摇滚的方式，果然又吸引了不少歌迷啊！太赞了！”
在记忆的画面里，拿贝斯的男生说着，他的造型非常夸张，留一个公鸡头，左边的耳朵还穿了一排的环儿，嘴唇上也有。
“是啊，因为这样，最近河岸留言那边排我的场次也越来越多了呢。”
说话的人是弹吉他的，他的样子还正常点，头发除了留到肩上之外，其他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造型。
这时，一个小男孩儿推门走了进来，说他是小男孩儿一点也不为过，看上去也不过才十六岁的样子。
“你们没有等我就练啦！这样还练个什么劲儿啊！少了鼓手的乐团……”
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他的手上竟然拿着鼓棒。我愣愣地看着他，这么小就搞乐团，还打鼓？！
“叽叽喳喳吵死了！来练了啦！”
戴着耳机的红发女孩儿说，她有着一头非常火红的头发，长长的，及腰。
赫然发现她就是那天在我灵堂前破口大骂的女人，怎么发色不一样？
她站在控制台前戴着耳机，给了大家一个暗示的眼神，小男孩儿用鼓棒轻敲了三下，熟悉的音乐开始了……
而记忆中的我，则是一脸酷样地坐在钢琴前。
音乐竟然就是那天佟依依唱的日文歌。
红发女孩儿把时间抓得刚刚好，竟然一边戴着耳机对着一旁的麦克风唱歌，一边手还可以完美地控制好每一个音……
太厉害了。我瞪大眼睛看着。
接着，到了副歌的部分，钢琴竟然加进来了！
与这首摇滚快速的歌曲完美结合，甚至到了中间部分，还有一段神乎其技的独奏……这是我……弹的？
记忆，一点一点地，随着这首歌，随着这临场感，好像回来了。
我看着画面里的每一个人，大家的每一个表情，还有我自己的表情，跟这每一个音符……动了起来。
小猫，是那个小男孩儿，光耀，是那个公鸡头，艾力克，是吉他手，最后……琪拉……
他们的名字竟然一一浮现了。
我睁开了眼睛，看见佟依依一脸惊慌地看着我。
我满头大汗，喘着气起身。
“喂，郭宇翔，你没死吧……”
“我早就死了……你应该是要说我没事吧？”
“对……我太慌了啦，你吓死我了。”
“你也早就死了。”
“吼，不要开玩笑了啦。”她瞪了我一眼。
我笑了，哈哈地笑了。
“啊，你很奇怪啊，突然昏倒然后又突然大笑……不会是疯了吧。”她认真地说。
我的手不自觉地又放到了她的头上，头发遮住了我有点湿润的眼睛，然后激动地说：“我没疯，我找到一点碎片了，一点记忆的碎片。”
“真的？”
“真的。”
“太好了！”她高兴地跳了起来，比我还高兴。
“来一起合奏那首歌好不好？”
“嗯？”
“你上次唱的日文歌。”
她一愣，然后恢复了笑容，说：“当然好！”
我拿起了电吉他，还找到了旁边节拍器的开关，连我自己都讶异对这里的熟悉。
那首歌，又再次响起了。
再次从记忆的深处响起。
有些旋律，怎样都无法忘记，有些过去，怎样都过不去，因为过去，一直都在记忆的最深处，反反复复地重现着。
第五章
音乐，真的是一种很棒的东西。
生前的我肯定也很爱音乐吧，一定是，不然我不会老是听到一些歌，总是会恢复一些记忆。
又再一次跟郭宇翔合奏了那首日文歌，这一次好像更开心了，那份开心，好像渐渐地……渐渐地加上了新的记忆。
现在拥有的，新的记忆。
音乐尾声结束，我轻喘着气道：“你以前是玩乐团的？真的假的？好厉害哦！”
他轻轻地把电吉他给收好，好像对这里每一处都很熟悉似的。
“可能吧，只是看到了一些片段，听到了一些对话……还不能确定吧。”
“如果你以前真的是玩乐团的，那么你就更不能不恢复记忆了。”我认真地说着。
“为什么？”
“因为梦想是很棒的东西啊，怎么可以忘了呢？”我笑道。
梦想真的很棒呢，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感觉，就是感觉梦想好像可以让一切事情都会变得快乐、有冲劲儿。
“小孩子。”他摇了摇头说道。
“哈！”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看起来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小男孩儿，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
我跟郭宇翔都愣住了，不敢发出声音，完全忘了人家根本看不到我们这件事。
“你真的有听到音乐吗？听错了吧……”另一个留着公鸡头的男人也跟着走进来说。
“真的有……我听见宇翔的钢琴声了……真的听见了……”小男孩儿落寞地说。
公鸡男摸了摸他的头说：“别再说了……”
感觉他们似乎都很悲伤，那种感觉让不相干的我都感到心疼。我瞥了郭宇翔一眼，他也面无表情地看着，皱着眉，好像很努力在想他们跟他的关系，很努力地想着。
“走吧，不是说要去你的房间？”我开口问郭宇翔。
“不……我想今天还是算了。”
“喂，你不会又想逃避吧？”
“逃避的人是你吧？说什么要找记忆，结果你呢？到现在为止连你家都还没回去过吧？”他也瞥了我一眼，像是一种质问。
“我……”对哦，我真的没有回过家……
记得那一天醒来之后，我好像是逃走的，逃，逃离那里，只要不看见，心头就不会那么难过，所以我逃。
“所以，是我要说走吧。”
我不甘愿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地走下楼梯，当我走到一半再偷偷回头时，发现郭宇翔正用一种同样悲伤的眼神，看着那间练团室。
我抿了抿唇，不禁怀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如果找回了记忆，只会让人更悲伤……是不是不要比较好？
真可笑，我之前还对他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换我在逃避了吗？
一走出这间屋子回到暗巷，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原来今天已经过了这么多的时间了。
我抬头，看着天上稀少的星星，努力地在脑海慢慢回忆那一条那天跑出来的回家的路。
“你是不是不想去？”郭宇翔站在我旁边，突然说。
“我是在想路。”我瞪了他一眼，撇撇嘴说，“走这边啦。”
“啧啧，哎呀，真不知道是谁今天还在那边喊一些很有意义的话？那个家伙去哪啦？”他用着酸酸地语气调侃。
“那个家伙没去哪儿，好好的！”
“哦，可是我怎么看不到？”
我一听，转头瞪他，发现他正看着我：“烦死了！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烦？你不是很喜欢冷冰冰着吗？怎么现在这么聒噪？”
“你又不认识我，又知道我到底是冷冰冰，还是聒噪的人了？”
“……好！”我气得不想再看他，径自找着路。
他则是一脸等着看戏的表情跟在我后头。
我都不知道他是这么讨厌的人，虽然一开始就有点清楚了，后来我还以为他人不错的……可恶可恶！
弯了好几条的路口，走过了好几条巷子，人烟越来越少，终于——我们来到一个看起来就快荒废的住宅区，这区域的附近有几块荒废的田，以及一条长长的马路，那条马路起码要走半个多小时，才会回到我们刚刚所在的人烟稍微多一些些的地方。
“好偏僻……”我喃喃自语，奇怪，那天怎么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偏僻？那天的我只知道用力跑，跑到一个人很多的地方，好像自己会安全了一样。
“你应该没有迷路吧？”
“怎么可能？就是这里没错，我那天就是从转角旁边那间平房跑出来的。”我指着前方说。
晚上快八点，那间小平房的窗户还亮着灯，也对，正常人也不可能睡得这么早。
我叹了口气，所以，还是得进去了……进去里面，又会看见那个老奶奶吧？
“这么犹豫不决？不会是你的房间很乱吧？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若无其事地说。
“就算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反正我也不记得了，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这样，就看看啊。”他语气中挑衅的意味极重。
我一听，蹙眉道：“看就看！”反正我都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推开了旧旧的木门，我小心翼翼地偷窥着，确定没人之后才进入客厅，怎么连个门都没锁？
我快速地在平房里绕了一下，发现没有人。
“你在找谁吗？”郭宇翔边巡视着屋子，边道。
“没有啊。”说着，我又推门走了出去。
左右一看，发现有一个有点熟悉的人影，从右边巷口那边转进来，正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接近这里。
在不怎么亮的路灯照耀下，可以看出，那人影是那天的老奶奶，也应该是我的奶奶。
瞬间，一些隐隐约约的画面闪过，我好像看见了，过去，曾经我是这样挽着她的手，跟着她这样散步，画面中我们说了一些话，可是我又听不清楚了……
奶奶慢慢地走，直到走到快进家门那一刻，好像感觉到我站在门口般，她那苍老的脸明显地怔了怔，随即又笑了。
“依依，是你吗？你回来过了吗？”
……我看着她，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怎么样？过得还好吗？”短短的问候完，奶奶却渐渐地越来越哽咽，苍老的脸上，泪水沿着皱纹掉了下来。
“别放心不下奶奶了，知道吗？好好地走吧！奶奶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等时间到了，我们又可以见面了……别再放心不下了……就算有什么遗憾，都过去了，都过了……”
我靠着房子外面的墙，静静地听着，心真的好痛。我不懂的痛。
这个奶奶对我很重要吧？一定很重要的……不然我也不会跟着这么难受……
“只是……奶奶真的很想你……”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踉跄着慢慢走进屋里。
我没有再进去，而郭宇翔，不知何时也早就走出来站在我旁边了。
我看了他一眼，才发现另一件事情，然后问：“郭宇翔……你……真正的家在哪里？”
“……我哪儿知道，要是我知道了，那还叫失去记忆？”
“哦……”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我真的害怕了……”终于，我说出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
他一听，没有生气，只是转身往前走，并淡淡地说：“你不是说过了吗？就算会有痛苦的记忆，那么肯定也会有……不能忘记的快乐记忆啊。”
发现嘴角竟然在颤抖，我忍下了那想哭的冲动，笑道：“嗯。”
就在我们要走出巷子时，在路口，碰见了一名刚停好车的男人，看着他那张与我们擦身而过的脸……
我怔住了，转头，发现他正走向我家。
“怎么了？那男的你认识？”
“我……”
他……就是向我求婚的男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紧紧地哽在喉头说不出来，我只是愣愣地又往回走，然后走进家里。
“你还好吧？”郭宇翔的声音有点担心。
而我，再一次看着那男人的脸的时候，忽然……想逃跑，莫名地想逃跑。
“你来干什么？”奶奶语气不怎么友善地问。
“我是昨天才知道依依她……”
“不关你的事，我们佟家不欢迎你！”奶奶看着他，几乎气红了脸，激动地说着。
男人很无奈地走出来，恰巧穿过了我的灵魂——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更多，更多的画面。
我感觉到我的心，应该已经死掉的心，居然痛得……不能跳动。
痛得就像要窒息一样。
那天晚上，很难入眠，连郭宇翔都不知道要怎么问我，到底看见了什么。
隔天。
睁开眼，我发现我竟然不是躺在别墅的床上。而是另一个我陌生的房间。
是梦？是梦吗？
为什么我觉得这间房间陌生又熟悉？
我慢慢地走了出去，很自然地往客厅的方向走，然后，看见了我。
这是……梦。是关于过去的梦。
我看见自己正满身是血地坐在一堆玻璃碎片中，表情是那么绝望，那样无所适从，而旁边的落地窗，则碎了一大半。
我愣着，愣愣地看着那样的自己，说不出话来。
此时，昨晚看到的那男人，从厨房那边走了出来，还拿着一条毛巾包着自己的手。
他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地上的我，对几乎已经狼狈不堪的我，一点怜惜的眼神都没有。
“这就是你要的吗？看我这样子，就是你要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给杀了！”满脸的泪水加上点点的血水，我的模样是这样恐怖，还激动地吼着。
“哼……我才没那么笨呢，别想要我坐牢。”他嘲讽地笑道，“而且，要不是你在那边像疯子一样，也不会变成这样。”
“……哈哈……所以，是我的错？又是我的错？”
我看着那样的自己，心紧紧地揪着，这样的回忆，怎么如此不堪……好不堪！
“对！你自己明白就好！不要来问我！”男人大吼了几句，便开门而出了。
留下我一个人，继续坐在那堆碎片中，崩溃……
“啊！”我用力坐起身，发现我又回到了别墅的床上。刚刚那一场好像真的是梦，不怎么开心的梦。
不怎么想接受的梦。
“怎么会……一下子求婚，一下子又变成那样……最后我跟那个人之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到底……”我喃喃着，仅止于喃喃。
对于那样的回忆连我自己都觉得好不堪，可是我看到了客厅的日历，那起码是一年多前的日期，那么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大的一口气，即便我早已没了呼吸。
不要怕，佟依依不可以怕，就算那个男的给了我很多坏回忆，我也要全部想起来，然后当一个厉鬼回报他才对！
“对……不能退缩，不能再像刚刚梦里那样子退缩，应该要反击才对！”
每个人都是父母养的，凭什么我得受到这样子的对待？我得弄清楚。
不要再害怕些什么了。不弄清楚，只会让自己更加烦闷，更加犹豫不决而已。
看了一下房间里的时钟，现在的时间才早上六点多，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鬼还需要睡眠？可是这个问题，一直到我快要离开这栋屋子时才明白，原来鬼是不需要睡眠的，需要的是那份还残留的人类意识，就像吃饭一样。
我几乎冲到了郭宇翔房间，连门都忘了敲，就直接冲进去，也不再顾忌什么似的。
看见还躺在床上睡得很沉的他，我直接用力摇醒他。
“起来！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一看见我吓了一跳，问：“你，你跑进来干吗？”
“叫你起来啊。”
“……什么事情这么急？”
“嗯……找记忆。”
“我可以揍你吗？”
“不可以。”
“佟依依！”莫名其妙被我吵醒的他，大吼大叫了起来。
我吐了吐舌头，才发现我好像是那种一想到什么事情，就一定要马上做的人，这种个性好像不太好。
我被他用力地轰了出来，他要我去客厅等。
过了几分钟，他一脸无奈地走出来，说：“佟依依，你可不可以做事多用一下你的大脑啊，你是失忆不是失智好吗？”
“哦……”我撇撇嘴低下头。而他开始发挥唠叨的功力。
怎么这男生这么喜欢絮叨啊，且一说就是半小时之久。
“好了，说吧，你这么急到底是要找什么记忆？”半小时过后，他总算回到了正题。
“呃……”我脑袋空白了一下。
“别告诉我你忘了。”
“谁叫你要说我说这么久，像个老头子！”我回嘴。
“你……气死我了！”
我发现，这几天他好像渐渐地会表达一下情绪了，就好比现在，嗯，真的是比刚刚还要生气呢，气得脸都红了。
“给我过来！我让你脑袋好好清醒一下！”
我就这样被他硬生生地给拖出去，一路上他都不讲话，一直朝着前方走，感觉像没目的地，又像有。
因为，他的目光一直看向前方一座很高很高的大楼，他不会是要把我从上面丢下来吧？我早就死了，怕什么……
终于，我们来到那栋大楼前，跟着人群一起挤进了超高速运转的电梯，里面甚至还有时速表，时速表数字都破两百四了！
“这是哪里啊？”我愣愣地问。
“我也不知道。”
那你带我来到底要干吗？
他还是一脸生气样，不说话地出了电梯之后，直接拉着我去顶楼。
“好，好高哦……”刚刚看到电梯显示八十五楼，那这里应该可以算八十六楼吧……这么高，连底下的马路都变得像玩具一样，好不真实。
“请问……我们来这里要干吗？”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后问：“以后，做事情要经过大脑，知道吗？”
“哦……”
“否则，我每一次都会带你来这里冷静一下头脑。”
“哦……”冷静？我有一种越来越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还来不及思考，我就被他一起拉着跳了下去！
“啊——”
我几乎是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在尖叫，下冲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感觉到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起来！
砰！
我们摔落在地，郭宇翔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还躺在地上虚脱的我。
“你……你……你想要我魂飞魄散也不是这样的吧……”
“这里好像是这个城市最高的楼，烦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冷静一下，怎么样，清醒很多了吧。”
“是惊吓很多！可恶！”我的大脑总算渐渐恢复了意识，开始站起来就破口大骂。
他又笑了，还看着我的脸笑。
“你……你一定是在笑我刚刚有多蠢，掉下来的样子有多智障吧！”
“没有，我可没这么说。好了，你现在应该也想起来一大早把我叫起来是要干吗了吧？”
我一听，愣了愣，说：“我是要你陪我去找昨天那个男的。”
“看啊，记忆力变好了呢。”
“那是因为我惊吓过度，原本刚储存好的记忆都飞得差不多了！”我激动地喊着。
他摇了摇头，径自往前走。
“郭宇翔你以为下次我还会笨得跟你一起来这里跳楼吗？笑死人了！哼！”
“你会，因为你记忆力不好。”
“什么？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失去记忆了！”
“可是自从那以后的每一件事情，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吼，我不想讲话了！”
我们，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走在一起。
有的时候，还天真地以为，要不日子就这样过好了，至少还不会寂寞，反正记忆找不找得回来，好像不重要了。
，郭宇翔，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我是真的很庆幸，能在失去记忆外加去世之后，遇见了你。至少你给我的感觉，都还算开心，是还算，如果你没有这样拉着我跳楼吓唬我的话。
害怕，才是日日夜夜纠缠着每个人的一个梦魇，有时候越想摆脱，反而越无法挣脱。所以，人们学会另一种东西，叫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