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匆忙，一点也不肯停留，
岁月便是时间的最快脚步。
畅流的水，破晓的黎明依然清晰，
疾驰的岁月却是窃取寿命的小偷：
窃取后，头也不回地，
一个追着一个，匆忙逃走。
在青春的花园里听不到黄莺拍翅，
树叶枯萎凋零，树枝变成秃头。
青春是人们最美妙的季节，
然而它又是何等短暂。
当你撕去日历上的一页，
便会预感到青春的花朵凋落了一瓣。
岁月之风在飘舞，落叶掩盖了大地，
落了叶的树显得格外可怜……格外悲凄。
岁月那么慷慨地给姑娘们带来了皱纹，
给男子们带来了满面的胡须。
但是，不能咒骂岁月，
让它流过去吧，这是它必然的规律……
人们不会放松时间，
把戈壁变为绿洲的还是人们的双手。
岁月的胸襟辽阔、机会无穷，
山一般重大的事还是在岁月里耸立。
你瞧，昨夜还那么幼小的婴儿，
啊，今天他就会站起来走路了！
战斗的人们追随着战斗的岁月，
一定会留下他战斗的子孙；
昨晚为幸福而牺牲的烈士的墓上，
明天一定会布满悼念他的花丛。
尽管岁月给我带来了胡须，
但我会在岁月的怀抱里锻炼自己。
在我面前败走的每个岁月里，
早已铭刻了我的创作——不朽的诗篇。
在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我不会衰老，
我的诗、象天空的繁星在我面前闪耀。
我时时不能忘记，坚忍——果敢就是胜利，
在斗争重重的陡坡上，死亡对我是何等渺小。
我要跟射手们牵起手来，
在前进的道路上紧紧地跟随旗手。
在战斗的疆场上始终不显出疲倦，
我要走遍一切走向胜利的道路。
岁月，你别得意地擂胸狂笑，
在你面前我宁肯断头，绝不受你凌辱。
你别为了催我衰老而过分地枉费心机，
我会把我的儿子许给最后的决斗。
岁月之海，尽管你的浪涛那样汹涌起伏，
我们的舰队一定会突破你的浪头。
尽管你以飞快的速度想恫吓我们，
但是创造必定会使你衰老——
这就是我们对你的答复！
1943年，乌鲁木齐
选自《黎·穆特里夫诗选》克里木·赫捷耶夫译
作家出版社1957年版
【赏析】
1943年，诗人在乌鲁木齐《新疆日报》社从事革命活动，反动当局遂将他调往阿克苏城，企图在那里对诗人进行迫害。这首诗就是诗人去阿克苏前夕写的。
岁月，在诗中是一个象征时间的不确定意象。对于人的生命来说，它是一个“窃取寿命的小偷”；对于革命者来说，岁月却有着另一种战斗的意义，将为革命者延续生命，因为“战斗的人们追随战斗的岁月，一定会留下他战斗的子孙”；它使“为幸福而牺牲的烈士”永垂不朽。尽管“窃取寿命”的岁月“也会给革命者带来了胡须”，但革命者正是在战斗的“岁月的怀抱里锻炼了自己”。碌碌无为的人生岁月被战斗的岁月挫败了，诗人却在逝去的岁月中留下了不朽的诗篇。
“岁月”的两种意象在诗中交错着，一为实写，一为虚写。诗人所要着力表现的是以革命的、战斗的“岁月”驾驭着一般人生意义的自然岁月，显示了一位革命者独特的人生观与时空观。在写实方面，诗人选择了读者最易感知的形象，如：“听不到黄莺拍翅，树叶枯萎凋零，树枝变成秃头”，“落叶掩盖了大地，落了叶的树显得格外可怜……”鲜明生动地展示在眼前。但这些又与“青春的花国”、“岁月之风”等抽象的语言交织，使读者跳出具象升华到另外一种意象，而不空泛说理，让人得到一种审美的感受。到全诗结尾处，“岁月”又有对当时的黑暗势力影射、象征的含义：“岁月，你别得意地擂胸狂笑，/在你面前我宁肯断头，绝不受你凌辱。/你别为了催我衰老而枉费心机，/我会把我的儿子许给最后的决斗。”最后又说：“岁月之海，尽管你的浪涛那样汹涌起伏，/我们的舰队一定会突破你的浪头。”一位革命者，一位诗人，他要创造一个光辉灿烂的人生，创造诗，创造美；使他在不断流逝的岁月中，永不消逝，永不衰老，这就是诗人给岁月的“答复”。
1945年，诗人成为在阿克苏地区的“东土耳其斯坦火星同盟”革命组织的领导者之一。这时他又创作了《幻想的追求》一诗，再次宣告自己所追求、所向往的远大：“我既然是情海最深处的波浪，/那渺小的池沼怎能制止我的渴望？”正当这一组织准备武装起义的前夕，诗人被叛徒出卖，敌人将他逮捕杀害。诗人以二十三岁的短暂的人生岁月，在新疆各族人民的心中，同时也在诗中，享有着悠久岁月的光荣。
（陈良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