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喜来助
和詹妮佛见面时，伊丽莎白带来了她在聚会上获得的奖品。她告诉詹妮佛，辛西娅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粉红色的，还 给詹妮佛讲她是如何一次次赢得奖品的，如何在辛西娅拆礼物时一个个说出送礼物人的名字。她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她的小聪明。詹妮佛等她一说完，就开始劈头盖脸地教训她：“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以这么卖弄你的巫术呢？你太喜欢炫耀了！”
这话就像给伊丽莎白当头泼上冷水一样，伊丽莎白都听傻了。过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辩解说：“可是那跟巫术没什么关系呀！我只是刚好记住了谁送了什么礼物，又碰巧一屁股坐在了宝物上面。”
詹妮佛还 是一脸严肃地说：“你以为要记住那些名字很容易吗？”
“因为我是头一个到辛西娅家的啊！”
“那你为什么头一个到辛西娅家呢？”
“因为我妈妈让我早点儿去！”
詹妮佛不再问了，让伊丽莎白自己悔过。过了很久，她终于又发问了：“那你为什么一直坐在宝物上呢？”
“因为……因为你说过不能玩‘抢座位’游戏呀！”
“你想一想，我为什么不让你玩‘抢座位’游戏呢？”
“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
詹妮佛没有再谈论聚会的事，伊丽莎白也不再提了。伊丽莎白觉得很沮丧，因为有好多话还 想对詹妮佛说呢！在聚会上，伊丽莎白仔细地观察了那些女孩，积攒了不少新发现，为的就是讲给詹妮佛听，讲讲她是怎么获得新发现的。她真不明白，詹妮佛怎么就是不愿意听听那些普通女孩的故事呢？
她俩回到了正事上。跟以前一样，她俩钩起手指，绕着大圆圈大步地走。走着走着，伊丽莎白才渐渐收起玩心——在这之前，她的心思还 在聚会上呢！大圆圈的魔力真是非同寻常，不久她俩就开始讨论制作飞行油膏的伟大计划了，起初的不愉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伊丽莎白已经完成了她的第一项任务：列出所有的配料。配料中包括毛地黄、毒芹，还 有她最喜欢的龙葵。本来她以为所有的巫婆都会用到金缕梅，但没有一本书上有记载。詹妮佛把这些配料叫作“配方里的普通配料”。飞行油膏可不是普通的东西，它不但需要“普通配料”，还 要加上“特殊配料”才行，所以她俩就补充进了别人所没有的独家配料——指甲和雪球。
她俩的分工情况如下：詹妮佛负责念咒语和寻找普通配料；伊丽莎白则负责收集独家配料、生火用的木炭和两斤多胶水。她们预备用胶水打底，让油膏有黏性。原本是想用凡士林的，但是要弄到两斤多凡士林可不容易，只得改用胶水。伊丽莎白找妈妈要胶水时，对妈妈说的是要把胶水给穷人。其实她就是那个“穷人”。
伊丽莎白很担心搞不到毛地黄、毒芹和龙葵，于是她问詹妮佛：“你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呢？”
“从我爸爸那儿。”
伊丽莎白觉得很奇怪，问：“你爸爸是巫师吗？”
“有人说他是个植物学方面的巫师。”
“真的吗？他真的是个巫师？”
“我是说植物学方面的巫师！”
“哇，那真是太棒了！”伊丽莎白高兴极了，接着说，“我爸爸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詹妮佛转移话题，说道：“也许我们应该制作飞行药水，不做油膏了。”
伊丽莎白一下子糊涂了，问道：“飞行药水和飞行油膏有什么区别吗？”
“药水是要喝下去的，属于内服；油膏涂在皮肤上，属于外敷。”伊丽莎白接着问道：“喝下去？”
“没错。在南美洲，有一种植物叫作迷幻藤。我们就用它来做配料。也许我要拜托某位丛林里的巫婆帮我找到这种东西。”
伊丽莎白又问了一句：“真的要喝下去吗？”
詹妮佛重复了一遍：“没错。”
“那我们还 是做飞行油膏吧！”
詹妮佛叹了口气，说：“我们研究了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做了那就可惜了，所以在春假以前，我们要把所有配料都准备齐全。”
伊丽莎白心里再明白不过了——她提出制作油膏，詹妮佛终于如释重负。她还 明白，詹妮佛突然提起什么药水，只是借机转移伊丽莎白对她爸爸的注意力罢了，但伊丽莎白并没有表现出来。伊丽莎白心里暗暗高兴：终于能看透她的心思啦！
三月的天气就像伊丽莎白的心情，时好时坏。每一天伊丽莎白都盼望着天快快变暖，可一旦暖和的日子来了，她又不知自己为什么曾经这么希望天气变暖了。妈妈却不管是不是三月，仍然坚持要伊丽莎白穿得很厚，不许她脱掉保暖内衣和冬天穿的大衣。天哪！她要等到五月才能脱下大衣，因为妈妈说五月份才给她洗。可是妈妈决定不了天气什么时候变暖，所以伊丽莎白在暖暖的阳光照耀下还 得裹着厚厚的、脏兮兮的大衣——还 有里面的保暖内衣，简直快要热死了。不过虽然很热，可伊丽莎白还 是盼着天越来越暖和，天气暖和了就可以出去玩了！
三月里，每个星期六詹妮佛都会带来喜来助——喜来助是只青蛙。在纽约，三月份根本见不到青蛙的——就像一月份见不到西瓜一样，所以说詹妮佛绝对不是一般人。三月的第一个周六，詹妮佛带来了喜来助。她一见到伊丽莎白就说：“我今天带了只青蛙来。”她把它握在手心里，拿给伊丽莎白看。喜来助不大，乍一看像是塑料做的，就是那种粘到硬纸板上的塑料玩具，上面写着“农场的好朋友”或者“异形恐龙”之类的话。青蛙动了一下，伊丽莎白吓得跳了起来。詹妮佛赶忙合上手掌。
伊丽莎白忍不住问她：“你从哪里弄来的？”
她说：“每个巫婆都有青蛙，青蛙是必不可少的配料。”她顿了顿，仰起头望着天空，说：“怎么，你没有读过《麦克白》吗？”
伊丽莎白说：“没有，只是听说过。”
“每个生活在现代的巫婆都应该读读《麦克白》。书中的巫婆们煮了一锅汤，不过不是飞行用的，而是麻烦汤。在麻烦汤里，第一大配料就是青蛙。”詹妮佛开始背诵给她听：
绕釜环行火融融，
毒肝腐脏聚其中。
蛤蟆蛰眠寒石底，
三十一日夜相继。
汗出淋漓化毒浆，
投之鼎釜沸为汤。
詹妮佛一边看着伊丽莎白，一边背着咒语。
伊丽莎白问她：“这是麦克白说的吗？”
詹妮佛听了很不高兴，说：“当然不是！麦克白又不是巫师！那是巫婆们说的，她们要搅动麻烦汤。瞧，她们用的第一大配料就是青蛙。”
伊丽莎白又问：“书中的巫婆都叫什么名字呢？”
她说：“巫婆甲，巫婆乙，巫婆丙。对了，还 有巫婆的王后，叫哈克特。”
伊丽莎白又问：“那锅麻烦汤会带来什么麻烦呢？”
“她们要警告麦克白。”
伊丽莎白想了想说：“听起来不像是什么严厉的警告，而且不像是会带来麻烦。我觉得她们挺善良。”
“才不是呢！”詹妮佛斩钉截铁地说，“作为巫婆，怎么可能是善良的呢？！相互矛盾啊！”
“那巫婆们用什么警告他呢？”
“事实。”
伊丽莎白糊涂了。事实就那么可怕吗？她听大人们讲过“可怕的事实”这个词，可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她问：“难道事实就那么可怕吗？”
“巫婆们告诉他事实，他就会更加胆大妄为。这样一来，他就会变得轻率起来，最终走向毁灭。”
伊丽莎白问：“巫婆们究竟说了什么呀？”
“我不告诉你，你自己去读一读就知道了。每个生活在现代的巫婆都应该读读《麦克白》。那里的巫婆真是太厉害啦！”
伊丽莎白说：“怎么厉害呀，讲给我听听好吗？举个例子吧。”
“那我就给你讲讲吧。”她想了一会儿，说，“假设她们先对你说：‘伊丽莎白，当心青蛙。青蛙会给你带来痛苦。’可是其实你挺喜欢青蛙的。更何况青蛙既没有锋利的爪子，又没有锐利的牙齿，怎么可能伤害到你呢？不过既然巫婆这么说了，你就要小心了。”
伊丽莎白说：“对呀，我会相信的。她们可能是说我会起水泡。我应该烧掉那只青蛙。”
詹妮佛点点头说：“然后她们又对你说，任何动物，只要出生在会下雨的地方，都不会伤害你。于是你就想，青蛙不是生在池塘就是湖边，那些地方都会下雨，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青蛙会伤害你。”
伊丽莎白没说话，表示同意。詹妮佛又接着说道：“她们还 对你说，只要青蛙的家没来到你面前，你就不会有任何痛苦。于是你就想了，池塘或湖泊怎么能跑到你的面前呢？所以即使你相信了第一次警告，但最后却对自己充满信心，觉得青蛙绝不会给你带来什么痛苦。”
伊丽莎白问道：“可是充满信心有什么不对吗？”
“有自信是不错，可是太过自信就不行了。你想想，你要是一页书都没看还 信心十足地去考试，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我从来也没那么自信过呀。”伊丽莎白看着青蛙，很想摸摸它。
詹妮佛还 沉浸在书的情节里，她说：“在《麦克白》一书中，哈克特曾说过：‘你们都知道，自信是人类最大的仇敌。’”
伊丽莎白问：“那《龟兔赛跑》的故事是不是跟哈克特说的道理很相似？那只兔子过于自信，以为能赢得比赛，结果反而输给了乌龟，因为兔子没有认真地比赛。”
“对呀！唯一不同的是，巫婆们并没有让麦克白有胜利的把握……她们只是让麦克白确信自己不会失去而已。”
“失去什么？”伊丽莎白追问道。
“失去性命呗！”詹妮佛说得声音都嘶哑了，她紧紧地盯着伊丽莎白。伊丽莎白都听傻了，没作声，只咽了一下口水。
过了一会儿，伊丽莎白又忍不住问：“詹妮佛，除了看书，你还 做些什么呀？”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说：“我思考。”然后还 补充了一句，“现在你彻底明白了什么是‘巫婆的警告’了吧？”
伊丽莎白问：“你是说《麦克白》里的巫婆吗？”
“不，任何巫婆！”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刹那间，伊丽莎白突然觉得有个念头闪过脑海——詹妮佛这么说是不是在警告她呢？
伊丽莎白又想，这么一只可爱的小青蛙怎么可能伤害我呢？她就问詹妮佛：“我可不可以握一握它呀？”
“当然可以。”詹妮佛把青蛙递给了她。
“你说巫婆会不会给她的青蛙起名字啊？”
“从没有过。”
“我想，我们应该给它起个名字。”
“不行。”
“我们就叫它‘喜来’吧！‘喜来’意味着快乐。你看它双眼亮亮的，多么快乐啊！”伊丽莎白说。
“巫婆从不给青蛙起名字。”
“多好听呀！‘喜来’就是快乐，你看起来多快乐呀！”伊丽莎白冲着青蛙喃喃地说。
“如果一定要起名字的话，那就应该叫它‘阿助’。”
“为什么？”
“因为‘阿助’意味着它会帮助我们完成飞行油膏的任务。”
伊丽莎白坚持说：“‘喜来’更好。”
“不，叫‘阿助’才对。”
伊丽莎白说：“那就叫它‘喜来助’吧！”
詹妮佛说：“同意。”
从那时起，伊丽莎白就更喜欢喜来助了。为了给它起名字，她跟詹妮佛争了好半天，最后她终于占了上风。这可是她头一次说服了詹妮佛！
詹妮佛和伊丽莎白都很喜欢喜来助，她俩常常抓虫子给它吃。她俩还 带了尺子到公园，测量它能跳多远，还 记下具体日期。然后根据日期的纪录，算出它每天的平均成绩，标出每天的最高纪录，最后总结出它的平均成绩和最高的纪录。它也真是个好伙伴，不知疲倦地跳，从不叫苦叫累——它也说不了话呀！它总是挂着一条彩带，那倒不是什么冠军或亚军的彩带，而是伊丽莎白在辛西娅家的生日聚会上得到的发带。
伊丽莎白和詹妮佛太喜欢喜来助了，有时会为一点儿小事争吵半天——比如决定让谁来拉它坐的小车。她俩在小车上面盖了块旧窗帘儿，防止喜来助跳出来。可它一点儿也不懂事，只要她们一打开盖子，它就会一下子跳出来。她俩真是很喜欢喜来助，甚至喜来助已经高出了她俩之间的友谊。因为喜来助，伊丽莎白开始有点儿嫉妒詹妮佛。伊丽莎白很羡慕她读过好多书，羡慕她可以一边走路一边仰着头看天，羡慕她藐视别人（包括伊丽莎白在内）时那种很酷的表情。尽管詹妮佛有时很霸道，很没礼貌，伊丽莎白仍然很愿意和她在一起。但此时此刻要她跟詹妮佛分享喜来助，一人一半，她可有点儿嫉妒了。喜来助的眼睛可漂亮了，伊丽莎白多么想自己独享啊！
有一天，詹妮佛把喜来助放进了口袋里，带着它去上学。那天天气很好，很暖和，大家都到操场上去打棒球。詹妮佛守一垒的时候，喜来助跳出了口袋。第一个发现它的人是汤米。他刚击完一个球，朝一垒跑去，忽然发现了喜来助。当时人人都在朝他大声喊着：“快，汤米，快点儿跑呀！”他却呆呆地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是僵住了似的。这时詹妮佛又和往常一样，仰头看着天空。汤米一停下来，全场一下变得静悄悄的，等待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只见詹妮佛弯下腰，捉起喜来助，把它放回了口袋里，扣好了口袋上的纽扣。全场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吭声。伊丽莎白偷偷地笑了起来，笑得得意洋洋的。她又不敢大笑，生怕别人知道其实她也是喜来助的主人。
三月份的这几天伊丽莎白一直在认真地练习一些简单的预备级巫婆的咒语。有好几次她都成功了！她成功的纪录如下：
1.辛西娅生病了，一连八天都没有去上学。于是海泽小姐派她每天回去告诉辛西娅要完成哪些作业。因为她还 只是个预备级的巫婆，所以只能让辛西娅生病，无法让她病得更严重。
2.有一天，伊丽莎白没写数学作业，海泽小姐居然没有收作业。
3.全班一起去动物园那天刚好下雨，大家都觉得不舒服，还 有两个人吐了。车子里满是汽油和湿雨衣等混杂在一起的难闻的臭味。动物园里的气味也不好闻，可是伊丽莎白挺喜欢的。
4.辛西娅跟多萝丝吵架了，不过时间很短。因为伊丽莎白只会一些简单的咒语。
总而言之，伊丽莎白很兴奋。她觉得她的魔力快赶上真正的巫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