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发现朵朵发高烧,马上打电话叫来姑姑。姑姑很着急,抱着朵朵坐上一辆出租汽车,汽车很快地开到医院。
小布头添了本事,早就念了黑猫巫师教给他的口诀,然后钻进朵朵的上衣里藏好,一同到了医院。
他躲在朵朵的上衣里,听见朵朵忽然哇哇地哭起来,心里很着急。医生阿姨对朵朵的姑姑说:“血管找不到,没有办法!”
小布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想钻出来看看,又怕那些人看到他。
幸好姑姑要上班,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急急忙忙跑了。小布头听听,身边不像有人的样子,就从朵朵的衣裳里钻出来。
他看见了一幅非常可怕的景象──
在一个铁架子上倒挂着个大玻璃瓶子,里边满满一瓶子清亮的水。瓶口有一根很长的橡胶管子连到下边,亮晶晶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往管子里掉。管子的顶端是一个很大的针头,正插在朵朵的脑袋上!
小布头知道打针是打在屁股上和胳膊上,她们刚才说“血管找不到”,一定是先在朵朵身上乱扎一气,然后插进他脑门儿,怪不得朵朵刚才放声大哭!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朵朵!
小布头站在枕头旁,轻轻叫了一声“朵朵”。朵朵睁开眼睛往天棚上看一下,又昏昏沉沉睡着了。小布头看见朵朵这副样子,心里非常难受,忍不住大哭起来。
打针的药水都是很少一点点,朵朵却要打一大瓶子!他的病一定是很重很重;幼儿园那些比朵朵大的孩子打针都要哭,朵朵却光是闭着眼睛喘气,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小布头越哭越伤心。
他没想到,眼镜姥爷忽然出现在眼前。
他的头发变成了白的,好像也更瘦了,可是小布头还是很生他的气。朵朵天天想你,你怎么老也不来?现在倒好,来了,朵朵根本不能睁开眼看!
眼镜姥爷像个大虾,一直弯着身子站在那里仔细看朵朵,看着看着,把一根指头伸到眼镜的玻璃片后面去。他哭了!
舅舅也来了。
还好,舅舅来的那天,朵朵已经能睁开眼睛东张西望了。他看见舅舅,好像非常高兴,叫了一声:“舅舅!”
舅舅也很高兴,因为朵朵只有喜欢他的时候才这样叫。朵朵不想让舅舅把他顶在头上,也没什么事求舅舅办,就总是学着姥姥的腔调喊:“小宁!”
舅舅给他带来一块很大的巧克力,他虽然一丁点儿也不想吃,还是紧紧地抓在手里。他觉得上面的那个彩色的熊猫特别好玩儿。
又过了一天,朵朵开始和小布头一起玩儿了。
他们俩说呀说的,说个没完,两个人一致认定医院比家里好:在医院里,他们可以整天在一起;在医院里,也没有人欺负他们。小布头很得意地给朵朵表演隐身术,他念了口诀以后,连忙悄悄溜到一边。可是朵朵还是一把就抓住了小布头,快活得“咯儿咯儿”笑。虽然一点儿看不见,他还是能感觉到小布头在哪儿。知心朋友就是知心朋友!
从医院回到家里以后,日子又变得跟原来一样了。“大秃瓢儿”还是把着“奔驰”,自己不玩儿也不给朵朵;“歪毛儿”就宣布,要是不让他玩儿“奔驰”,所有的小汽车和大积木什么的就都归他,谁都不许动!只有“噘嘴巴”没办法了──真奇怪,小布头跑到哪里去了?明明听见他跟朵朵说话嘛,可就是找不到!
这期间,朵朵又发了几次高烧,给送进医院,脑门儿上插着大针头。每回他烧得说胡话,喃喃地叫“姥姥、姥爷”时,小布头都伤心得掉眼泪。但是每次朵朵退了烧,他们都会留在那里快活地玩儿上两天,夸奖医院是多么多么好。
谁都没想到,真正快活的日子又跑回来了!
这一天,眼镜姥爷和舅舅一起来了。眼镜姥爷把朵朵和小布头抱到楼下,放到“晴晴车”的小椅子上,自己也骑上去。红脸蛋儿阿姨又坐在平板三轮儿上,手里扶着小白床,不过,这次是舅舅蹬车,往回开!
他们浩浩荡荡地前进着,身旁的大汽车、小汽车、无轨电车也跟着他们一起前进。
哈,朵朵和小布头又回到了那个满是绿树和草坪的大院子!院子里还有几座楼,其中一座楼的楼顶上藏着个胖嘟嘟的姥姥。当然啦,这是他们的家。这不,胖嘟嘟姥姥打开了门,一把就从眼镜姥爷的怀里抢去了朵朵和小布头,嘴里喊着“朵朵,朵朵”,使劲看,使劲亲,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小布头知道,姥姥笑,是因为“朵朵长高了”;她哭,是因为“朵朵怎么这么瘦、这么苍白”!
这都是姥姥说的。小布头可没看出来朵朵长高了,也没看出他瘦、白。朵朵还是那样子嘛!
过了好些天,小布头才看出朵朵确实变了样子。他不再不声不响地坐在屋子的角落里看着别人,倒是自己在地板中央打滚儿,“哇哇”乱叫,还把柜子里的东西扯出来,四处乱扔。胖嘟嘟姥姥躺在床上看着他淘气,笑着说:“闹吧闹吧,反正我也没力气管你!”
胖嘟嘟姥姥原来老是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现在可常常躺在床上。小布头知道,这是因为姥姥生了大病,从医院回到家里来一直这样子。可朵朵算怎么回事呀?
“告诉你,坏小子!”小布头冲着朵朵喊,“你要是再拿枕头砸我,我就让红脸蛋儿打你屁股,噼呀!噼呀!”
朵朵嬉皮笑脸、比比划划地说:“打你屁股!噼呀──!”
小布头说人家,其实他淘气的劲头儿一点儿也不比朵朵差。每天,这两个家伙都闹得天翻地覆,只有在看电视和学唱歌的时候才老实一会儿。电视里演《猫和老鼠》,他们一定看,朵朵很乖地坐在红脸蛋儿阿姨的怀里,小布头很乖地坐在朵朵的怀里,两个人连眼睛都不眨巴一下。学唱歌也开心:朵朵躺在姥姥胳膊肘儿上,小布头躺在朵朵胳膊肘儿上,都用光脚丫儿打着拍子,唱《世上只有妈妈好》,还有《好一朵茉莉花》。
躺在自己的小白床里,小布头也悄悄教给朵朵一首幼儿园的歌。朵朵学会了,一边跺着脚丫儿在地板上兜圈子,一边嘴里唱:
嘭嘭嘭,嘭嘭嘭,
大家一起来剁葱。
天暖花好不剁葱,
你就是个糊涂虫!
胖嘟嘟姥姥觉得很奇怪,对眼镜姥爷说:“这歌儿挺好听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老是嘭嘭嘭地剁葱干吗呀?”
眼镜姥爷挠挠头说:“是啊,我也听了半天听不明白!”
哈,这是小布头淘气,故意让朵朵胡唱一气。后来,小布头好好地教给朵朵了,他们俩一齐唱。唱出来是这样的:
嗡嗡嗡,嗡嗡嗡,
大家一起勤做工。
来匆匆,去匆匆,
做工兴味浓。
天暖花好不做工,
将来哪里好过冬?
嗡嗡嗡,嗡嗡嗡,
别学懒惰虫!
姥姥和姥爷都哈哈笑。姥姥说:“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在奶奶家的时候,红脸蛋儿阿姨要给一家人做饭、洗衣服、刷地板,还要上街去买东西,没时间陪朵朵玩儿。这回不一样了,除了星期天她放假,她每天都要用小车推着朵朵上街一次。姥姥说,朵朵应该晒晒太阳。红脸蛋儿怕自己晒黑,推小车用一只手,另一只手里举着一把花花绿绿的太阳伞。小布头觉得太慢不好玩儿,小声儿对朵朵说:“你让她快一点儿!”
朵朵就喊:“快!”
红脸蛋儿就走得快一点儿了。可是不一会儿又慢下来,小布头又让朵朵说“快一点儿”,朵朵就又喊:“快!”
红脸蛋儿生气了,干脆把小车停住,一只手叉在腰上瞪着朵朵说:“汽车快!你坐汽车去!”
朵朵立刻表示赞成:“好,去坐大汽车!”
红脸蛋儿又扑哧一声笑了:“德性!”
回到家,小布头对朵朵说:“你知道咱们的车为什么开不快吗?那是因为红脸蛋儿老拿着伞!咱们把她的伞藏起来,车就开快啦!”
朵朵马上“噔噔噔”跑出去,把红脸蛋儿阿姨的小花伞拿来。小布头指着大柜子的后面夹缝说:“塞到那里边!”
朵朵把小花伞塞进去,使劲往里推,一直推到小花伞一点儿都看不见了。
红脸蛋儿要上街买菜,她到处找她的太阳伞。
红脸蛋儿问朵朵:“我的伞呢?”
小布头赶紧对朵朵说:“你说‘不知道’!”
朵朵说:“不知道!”
红脸蛋儿瞪着朵朵:“不知道,你笑什么?”
小布头又小声说:“你说‘我高兴,你管不着’!”
朵朵大声说:“我高兴,你管不着!”
可是朵朵说的时候,眼睛老看着大柜子的后边。红脸蛋儿跑过去,把脸贴在墙上,往柜子后面看,一下子就把她的太阳伞从夹缝里抽出来了。
朵朵咯儿咯儿笑,红脸蛋儿可没笑。她指着朵朵的鼻子说:“讨──厌!回到姥姥家就不是你了!赶明儿还把你送到奶奶家!”
朵朵一听,脸一下子白了。小布头很生气地冲着红脸蛋儿喊:“你讨厌!把你送去!”
红脸蛋儿没理他,拿着太阳伞,得意洋洋地出去了。
姥爷今天带他们坐“晴晴车”跑出去很远很远,他们俩特别开心。到了一座楼下,姥爷停下车,一边抱朵朵和小布头下车,一边说:“走,咱们去看看奶奶!”
朵朵抬头往上一看,呀,是奶奶家!朵朵立刻大叫:“不──!我不去,我不去!”
姥爷说:“咦,你不想奶奶啊?这么多天没见,奶奶可想你啦!”
小布头对朵朵说:“不是搬到奶奶家,是上去看看。那上面还有咱们的大‘奔驰’呢!”
朵朵还是大叫:“不吗!我不吗!”
姥爷没办法,叹了一口气说:“奶奶白疼你了……”
朵朵回到家,想起他的大“奔驰”。姥爷接朵朵他们回来的时候,把朵朵所有的玩具都送给姐姐、哥哥们了。回家以后,姥爷又给他买了好多汽车,可都是很小的,一辆“奔驰”都没有。
这天正好是星期六,晚上,舅舅从学校回来了。朵朵一见他就喊:“舅舅!”
舅舅哈哈大笑:“坏小子!怎么不叫我‘小宁’啦?有事求我,对不对?”
朵朵说:“大‘奔驰’没有了──姥爷送给大秃瓢儿啦!”
舅舅马上抱起朵朵和小布头,上了大汽车。一到东安市场的“玩具城”,朵朵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舅舅让朵朵自己挑一辆汽车,朵朵挑了一辆银灰色的大“奔驰”。
朵朵太快活了,所以一直到他在美国上中学的时候,还记着这件事。那一年他跟着妈妈,也就是豆豆阿姨,一起回北京看望姥姥、姥爷,他搂着舅舅的脖子说:“我一挣到钱,就给舅舅买一辆‘奔驰’!爸爸的那辆是‘皇冠’,妈妈的是‘福特’,算什么呀!──舅舅,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朵朵长大才知道,舅舅当时正打算自己装一台电脑,给他买那辆银灰色大“奔驰”的钱,是他准备买电脑零件的。一上中学,朵朵就觉得他就要挣好多好多钱了,而他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舅舅买一辆最漂亮的“奔驰”,让舅舅也像他那样快活。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我们要讲的是,朵朵得到这辆银灰色的新敞篷汽车,一进家门就很卖力气地在地板上开起来,他撅着屁股很快地爬,嘴里还叫着“嘟嘟──!嘟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布头可不累。他舒舒服服地坐在大“奔驰”里,对满地爬的那位司机指手画脚,瞎指挥一气。他还发议论说,要是大秃瓢儿看见眼前的光景,准得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