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斑斓与你初见
清风有情送卿行,一入宫闱百世荣。回望笙歌却醉人,魂入梦动再回乡。
楼台亭榭,一石桌,四石凳,一紫衣女子右手微抬抚脸,这微微入耳的琴声不知从何时开始竟让她如此着迷,恨不得为此曲伴舞。
“小姐又在听这琴声,这等肤浅之曲怎堪入小姐耳目?”这是丫鬟水墨的声音,此刻水墨正给紫衣女子端茶点来。
这紫衣女子正是这北杏县县令的千金宋婉竹,已是及笄之年,自从这琴声从第一天弹奏开始,她便每日在这个亭子来听琴声,日复一日,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婉竹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浅笑回道:“你懂什么?这弹琴之人可谓是人琴合一,绝非一般的凡夫俗子”。
水墨看到婉竹这样,笑了笑立即回道:“好好好,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每日这样听,小姐不会烦吗?”
会烦吗?婉竹也这样问自己,可事实证明了她不会烦,这悦耳的琴声传达着弹奏者的心性,温文尔雅,心思细腻,若非如此怎能将《绿衣》和《候人》这些曲子弹奏得如此好!婉竹嘴角牵动,却迟迟未说出话来,生怕错过这美丽的琴音。
“小姐可知这弹琴之人是那城外安员外家的公子,应与员外郎一时赌气竟然离家去那青楼做琴师”。
听着水墨说的一言一句,婉竹深深铭记“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去打听的这些,也不怕别人笑话吗?”
“看小姐说的,水墨可是托管家的侄子打听的,奴婢哪里敢出去打听这些啊,小姐可不是错怪了人家?”
婉竹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顺手便将茶倒进杯中,将茶杯递给身边的水墨:“给,这可算是赔罪之茶了”。
水墨摇摇头不敢接,立即跪下道:“小姐这可是折煞奴婢了,水墨怎敢受小姐如此大礼,小姐若执意如此,那水墨可不敢再打听安公子的事情了”。
听水墨如此一说,婉竹立即将茶杯放在桌上,忙起身将水墨扶起来,一边说:“这倒是我的不对了”。
这一来一去间,琴声却止了,婉竹瞬间竟有些失落了,这天气似乎也听懂了婉竹的心思,忽地竟然下起了雨来。
“哎呀,小姐,下雨了,我们快回屋里去吧!”
婉竹并没有听水墨的话语,一心只想着那弹琴之人是否安然离去,“水墨,快,拿着雨伞,我们出府去”,还未等水墨回答,婉竹便走了出去。
这看门的小厮一见是自家小姐出门,哪里敢阻拦,一心只想讨好,便上前将自身的蓑衣递给婉竹道:“小姐,你若是出府还是披上蓑衣吧!小人这蓑衣虽然脏了一些,却也能遮雨”。
婉竹点点头便接过小厮手中的蓑衣披在肩上,正在这时水墨也撑着伞出来了“小姐,你慢一点”。
尽管披上了蓑衣,婉竹发尖上的雨滴却依稀可见,她一心只在意那青楼中的琴师是否安然离去,哪里又肯顾着自己?
水墨很快追上了婉竹,“小姐,你可是大家闺秀,怎能在外面抛头露面呢!”说着又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婉竹,水墨独自一人去了街头的青楼,抬头只看见三个金黄色的“无泪阁”。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许多人都已经跑回了家,水墨仔细看那三个金黄色字匾额下面竟然有一蓝色布衣男子身后背着一把桐木琴,水墨断定这定是那弹琴之人,走近小声一问:“公子可是这无泪阁的琴师?”
这布衣男子正是城外安员外郎家的公子安闲,忽然一见眼前这粉衣女子,安闲不由得疑惑,自己来此才区区几日,这粉衣女子是如何识得自己?面对这一问安闲鞠一个躬答道:“小生正是,不知姑娘有何要事?”
这一幕,婉竹在后面都一一看见,他果真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眉清目秀,温文尔雅。
“我叫水墨,我家小姐对于公子的琴声非常爱慕,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我家小姐特来给公子送伞”,说着便移动步子侧身望了望正在走来的婉竹。
安闲一见水墨身后的紫衣女子便再鞠一个躬回道:“安闲让小姐费心了”。
水墨见婉竹来到跟前,立即将婉竹肩上的蓑衣拿下来,婉竹微微行礼一边道:“不知婉竹如此是否唐突了,望公子见谅!”
“安闲孤身来此安身,却不知世间竟有小姐这番惦记,鄙人惶恐!”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落魄作青楼琴师的时候竟然还会有人如此上心,抬头仔细打量眼前的婉竹,一身紫色衣裳尽显富贵气质,一头蓬松而湿漉的秀发,看到这里安闲不由得震惊了:一个大家闺秀竟然为了一个毫不相识的人而奔走送伞。
见安闲望着婉竹痴痴了,水墨开口道:“小姐,还是让安公子早些回去吧!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听到水墨的话,婉竹才发现自己竟然也痴了般,竟然将安公子也置于这雨中“水墨,快将蓑衣给安公子披上,可别淋坏了安公子的桐木琴,还有伞快给安公子,我们也要回府了,恐爹爹问起”。
“是,小姐”
说完,水墨遍将蓑衣给安闲披上还一边道:“这是府内下人的蓑衣,待明日无雨时公子可是要还我们小姐的,还有这伞也是”。
“是,是,小生自当谨记于心!”
婉竹又怎么不知道水墨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呢!一边浅笑,一边却微微行礼道:“公子走好!”
安闲回礼鞠躬道:“多谢小姐,明日小生定来府内还小姐蓑衣和伞,不知小姐是哪座府邸?”
水墨抢在婉竹前面道:“我们小姐可是县太爷的千金,就是不知道明日你进得了府邸吗?”
婉竹立即斥道:“水墨,怎得这番胡话,公子明日只管来,待公子琴声停止之时婉竹在门口迎接公子便是”。
安闲突然感到受宠若惊,此番情谊,此生又如何偿还?忙行礼言谢:“小生多谢小姐厚爱,小生先行一步”。
望着安闲离开的背影,婉竹竟也是如此的满足,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有些湿了,原来自己真的是对他如此上心。
(二)一曲离歌悲了谁
世事难料,次日,圣旨直奔北杏,从此婉竹伴君主。这命运错误的安排,身心俗世,又怎离得一个难字!
当婉竹拿到圣旨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原来昨日竟然是一个美丽的梦,却又是如此刻骨铭心的画面,若安排今日之事,却又为何要安排昨日的相遇,这不是老天的戏弄么?
“小姐,这……”
原以为昨日的相遇便是注定此生未阐释的姻缘,却不知到此刻,事事多纠葛,茫茫天涯竟无求生之路,毫无挣扎的余地,恨!相逢未嫁时,竟也不能长相厮守!婉竹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她接受这命运的安排,红尘深处,两情若是相犀,纵有浮生情缘处。
安闲背着桐木琴来到无泪阁,今日心情极好,卸下身后的桐木琴,今日特别弹奏《蒹葭》,除了曲子本身的美丽之外,安闲还为此曲深深的注入一丝情思,但愿街头的她能够听到这心息的呼唤。
“奇了、怪了,前几日让安闲弹《蒹葭》的时候,他还百般推辞呢!”
“是啊,是啊,想不到今日却主动弹起了,真是邪了”。
“你们懂什么,这安琴师可是专为我弹的,呵呵……”
……
这一系列的流言蜚语,他丝毫没有在意,此刻的他一心只想将此曲弹奏得完美。
一曲完后,安闲丝毫没有留意,背着桐木琴、拿着蓑衣和雨伞便往县令的府邸走去,一路只听得路人皆说宋家生了个好女儿,却不知是什么事竟让这百姓皆如此说。
来到县令府邸,他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进去的,难道婉竹真的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婉竹也没有如说好的在门口迎他,他看到的只是被包围的府邸,就连看守大门之人也不是往日之人。
再次取下桐木琴,放下蓑衣和雨伞,盘腿而坐在地上,将琴放在腿上,弹奏起《汉广》,从刚才的《蒹葭》的爱慕之情到《汉广》的遥遥之感,听着琴声传达这遥远的距离,懂乐的路人也不甚惋惜,却也有默默偷喜之人。
事到如今婉竹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自己背负的便是这北杏的荣辱,听着这声声入耳的琴音,内心无数的踯躅,婉竹换上了隆重的宫装,一步步走出院子。
安闲在门外,婉竹在门内,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情的望着对方,琴音不断,蓑衣情,雨伞意,深深蕴含在琴音之中。婉竹眸间一笑,随音而舞,一袭紫色长裙,步子姗姗,左翘右盼,嘴里喃喃唱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曲终舞止,上之妾也,孰敢思之?
“昨日之物,已成过去,君得之,君之福,若还之,君之难,望公子万千珍重!”言尽意止,婉竹立即转身离去,丝毫不敢停留,倘若生出是非,这便是断了北杏之命。
安闲欲言却止,相识如此短暂,别离竟也如此短暂!只有他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婉竹离去的背影,这距离竟是海天之隔,茫茫红尘中,有一种爱,还没有来得及开始便已经结束。若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一百步,我愿意向前走九十九步,最后一步留给你的一个回眸!
曾几何时,这个离家的安闲竟也想回到城外,看那山间田野、细细微风,努力让自己坦然面对过去的一切!落寞的身子步步针毡,这步子犹如千斤重,那紫色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生命的暮色里,不愿留下一丝痕迹!
(三)寂寞宫闱离人唏嘘
浅淡相识便是缘,留卿不住随卿去,只身背着桐木琴,缓缓踏上寻卿路。
婉竹来到这个陌生的宫闱已经数月,却从未见过那高高在上的圣上是何样?或许这样是最好的,平淡的宫闱生活并没有让婉竹反感。
“小姐,刚才有人来传话说今夜宫中有宴会,让此次选出的秀女都要参加”。
听着水墨的话语,婉竹只是点点头,没有任何的表情,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是一个争宠的契机,可是对于婉竹而言这不过是一种讽刺。
“小姐可是还在思念安公子?依水墨之言,小姐还是忘了安公子吧!”
“住嘴——”第一次婉竹用这样的语气和水墨说话,语气中尽是怒气。
水墨不敢再说话,眸中却含着泪,她不明白自己的主子为何会如此?
“这可是皇宫里面,这些话也是随便说的吗?你这不是在害你自己吗?”
第一次水墨感觉自己的主子变了,是这叫人惶恐的皇宫还是那数月的成空等待?
婉竹又缓缓说道:“你且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之后婉竹便向床的方向走去,这个时候做什么都是徒然的,只听见婉竹口中喃喃道:若知今日的诀别,又为何当初要相遇?
入夜,宴会开始了,因为没有任何的封号,婉竹坐在了宴会的最后一角,在这里她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必被宴会所牵绊。
这次宴会特别的一点是选择将地点设置在了花园,在这里不仅可以欣赏美丽的歌舞还可以欣赏椅边的花花草草。无论是争艳的花朵还是陪衬的绿草,这一切都尽收在婉竹的眼里,还有那熟悉的琴声……
婉竹沉沦了,是他……
安闲回过头,是她……
安闲弹奏得是如此的用心,一心只为佳人而奏,立马回过头,仅仅是短暂的一眼,仿佛这数月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他仍然来到此地,想要知道她是否安好?
原来他为了自己竟然只身来到皇宫做了琴师,琴师?他的确适合这个身份,弹奏着她熟悉的乡音,仿佛这一切都只为她而作,她又怎能不感伤?有情之人弹着有情之弦寄着有情之曲,听着这造诣之深的曲子有人欢笑却有人悲伤。
水墨弯腰对婉竹道:“小姐,你和安公子走吧!”
婉竹顿时伫立了,走吗?莫非水墨想代替自己在宫里?婉竹不敢继续往下想,她不希望自己的幸福竟然是建立在毁掉水墨的一辈子上面。
“小姐,你知道水墨说的是什么意思”,婉竹想要说什么,转身水墨却不在了,回头却发现琴声停止,安闲早已不在,“难道水墨去找安公子?”
婉竹从未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竟然会是水墨如此付出,自己真的要离开这个仅仅待了数月的地方吗?婉竹不敢多想,难道上天注定了这一切是这样的进程,而自己也只能如当初一般默默地接受吗?
不觉间,宴会已经结束,像婉竹这般没有身份之人是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存在,当然婉竹在哪里也不会有人在意!
“小姐,我们走吧!安公子在等你”,水墨将手里的包裹递给婉竹,婉竹从未想过这一切水墨都安排得是如此的好,婉竹自愧不如。
“小姐,安公子这么为你,难道你还是铁石心肠吗?”
相识是如此的短暂,分离也是如此的短暂,幸福的距离竟也是如此的短暂……